梦上海 第 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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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

    “一身戎装,挺威武的!”陈慧称赞着说。

    “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他是今年在战场上牺牲的。他是国民党军队里的上尉军需副官,有一次负责运送一批粮食和弹药,在途中遭遇日本军队伏击,在战斗中负了重伤,经过抢救活了下来,伤养好后又回部队参加战斗。最近一次又是为了掩护运输军车冲出日军的伏击区,他只身用机枪阻击敌人,子弹打完了,拉响了最后一棵手榴弹,与冲上来的日本鬼子同归于尽!”张荣替丽绢作了介绍。

    “了不起,是一位了不起的抗日民族英雄!我们该向他致敬!”陈慧说着就向丽娟父亲的照片深深地三鞠躬。张荣、家兴、君兰,也都深深地三鞠躬。然后这师生五人又围着八仙桌四面坐下。

    “你们三个人下一步怎么打算?这是我和张荣最关心的大事。”

    “我会继续读书,家兴就说不准了,丽绢书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君兰说道。

    “我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大了,因为我母亲最近身体很不好,主要是我父亲最近裁缝生意很清淡,加上身体也常犯病,经济上可能负担不起。”家兴也说了自己的情况。

    “我的书肯定读不成了。姑母已经完全失业,父亲已经牺牲,经济已经没有来路。我姑母正在同她的一个要好的小姐妹商量,想办法把我送到一家纱厂里去做童工。本来有人想介绍我去做女招待,我不肯去。还有人要我去做童养媳,我更加不肯去了!”丽绢诉说了自己的艰难处境。

    “这些日本人实在可恨,把我们搞得国不像国,家不像家,搞得民不聊生!”陈慧说到这里掏了下口袋,摸出了几块银元,在手里数了数,往桌子上一放,说:“徐丽绢,这五块银元你拿去,交给你姑母先救救急。这次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带你走,这事只好以后再说了。”

    张荣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给三个学生一些鼓励。想了一下就说:“现在你们三个人的人生道路还没有正式开始,前程应该说是无限宽广的。因为我知道你们三个人都有各自的梦想,但梦想的实现,是要靠在人生道路上的努力奋斗,敢于战胜困苦,有顽强的斗争精神!”

    “现在最最重要的,还是我以前反复跟你们讲的,一是读好书、二是学好做人!”陈慧语重心长地说道。

    “张荣爷叔,陈老师,你们放心,我们三个人一定会按照您俩的嘱托,努力奋斗,在困难面前一定不低头,实现自己的梦想!”家兴说后,君兰、丽绢也点头称是。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师生五个人现在就要分手已成定局,从此就各奔东西。五人此时心里实在难过,一时之间真不知相互之间,如何倾诉内心的难舍难分之情。

    师生、同志,今日分手,何日再聚。情深深、意浓浓,依依惜别!但是下一步家兴、丽绢两人面前确实是困难重重,但到底是些什么样的困难,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六回 妹妹遭难哥哥送发夹

    第十六回妹妹家遇不幸做童工哥哥为表心意送发夹

    话说就在这师生五人依依惜别的第二天一清早,丽绢就把家兴、君兰叫到家里。家兴、君兰一进门,只见姑母坐在床沿上,两只眼睛里充满血丝,还有点红肿,精神显得很疲惫,丽绢双眼也是红红的。看来这两人昨夜可能没有睡过,还哭了一夜。

    “姑母、丽绢,你们两人怎么啦?怎么都哭啦?”家兴问道。

    “出了什么事?都快说啊!”君兰更焦急。

    家兴、君兰不问还好一点,一问这两个女人竟放声哭了起来,泣不成声,难以收住。这两个小男生第一次看到女人哭得这么伤心,不知道怎样相劝,真的没了办法。

    “不要哭了,出了什么事呀?说呀,真急死人了!”君兰用手摇晃丽绢的双肩说。

    “君兰,不要急,一定有很伤心的事!让她俩放声哭出来,心里才会好受一些。”家兴好似很能理解人的样儿说。

    姑侄女俩哭了好一阵子,终于渐渐停了下来。姑母先擦去自己的泪水,再把丽绢的眼泪也擦了擦。但她自己仍是轻声地哭着、说着:“丽绢真的要失学了,我哥哥把丽绢交给我,要把她培养成人,培养成才,可我做不到了。”姑母的神情是怀着深沉的歉意,又显得很无奈。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想想?!”家兴思索着自言自语的说着,不禁又回想起前些日子的事。

    那天放学后,三个人又来到法国花园的假山顶上的小亭子里,探望曾是他们“三结义”的地方。花园里黄叶正舞秋风,小亭内秋风嗖嗖作响,三个人都觉得身上凉意阵阵,心情真是糟透了。君兰问丽绢:“你能不能撑到高小毕业,现在中途退学,前几年的寒窗苦岂非白受了。”

    “不可能,姑母说已经坚持不了几天了,更不要说撑到年底。”丽绢无可奈何地说着。

    “怎么会这样?”家兴说。

    “我父亲在战场上牺牲的消息,已经证实。加上姑母已被厂里辞退。欠房东那个母老虎的房租已有半年,她已扬言,再不付要把我和姑母两人赶到弄堂里去。再说,我们两个人冬天的棉衣都送进了当铺,没有钱去赎出来。这日子已经一天也过不下去了。”丽绢说了她们两人的实际情况。

    “说来说去还是几个钱。”君兰说。

    “君兰,这你就不懂了,一些小说里不是常这样写的吗,叫‘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在上海滩这样的大城市里,没有钱真是寸步难行。”家兴深有感慨地又说:“我们以前把钱输掉后,那两天上面老师给我们上课,可我们坐在下面听课时,肚子里不是咕噜噜地唱起了‘空城计’。那个味道可真够人享受的。”

    “什么时间了,家兴还有心思说笑话,快给想想办法!”君兰说着站起了身。

    “我看两位哥哥不可能有什么好办法。我姑母告诉我,她已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我现在已经不是失学的问题,而是我这个小姑娘下一步的出路怎么选择。”说到这里丽绢真是愁容满面。

    “想不到小小年纪不但要失学,还要寻找人生出路。要不是日本人跑来侵略我们,决不会这样。这个日本小鬼子实在太可恨,太可恶!”君兰把牙齿咬得格格直响。

    “姑母对我说过三条出路。我也在想,走那一条好。”

    “哪三条?”君兰问道。

    “第一条,有人来叫我去做人家的童养媳,我不肯。做童养媳,我的所有梦想不就全部落空了。这一世人生会是什么样子,我不敢去想。”

    “这条路肯定不能走!”君兰斩钉截铁地说。

    “第二条路是有人介绍我去当什么女招待。”

    “这更不行了!我们‘三结义’的妹妹做了这一行,我们的面子倒是小事,可我们做哥哥的于心不忍!”家兴真是孩子说了大人话。

    “我想来想去只有第三条路还可以走,也是我下一步唯一可走的一条‘光明大道。’”丽绢嘴里说的是“光明”,而心里感觉到的是黑暗一片。

    “什么样的路?”君兰又问。

    “走我姑母的那条路。”丽绢说。

    “进纱厂做工!”君兰给说明白了。

    “这还可以考虑。”但家兴又一想,说:“不对,这么小年纪,才十四岁,就进工厂岂不是成了一名童工!”

    “这总比走第一、第二两条路要好得多。”丽绢叹着气说。

    这时两位哥哥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三个人就这样低着头,走下假山,出了公园,在路上默默地走着。

    从那天三个人在法国花园回家后,家兴、君兰为丽绢的出路,苦思冥想了好长时间,直到今天,谁都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此时家兴看了看丽绢,他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站在家兴面前的丽绢,现在应该是在学校里开开心心地读书,长知识、长身体;在家中尽享天伦之乐,深得父母疼爱,渡过无比幸福的少年时代。可如今的的丽绢,虽是婷婷玉立,美丽娇艳。但在如此年代,家庭、环境的磨难催她早熟。她已过早地涉足人间的炎凉世态,忧虑人生,应对当前,思索未来。她那美丽的人生梦想恐怕只能是一场甜甜的美梦而已。

    再说家兴自己,现在也已亲情、友情缭绕心间,更不时有一种懵懵懂懂,说不清、道不明的缠绵之情,在心间时隐时现。

    他们三个人多么祈望能始终在一起,永不分离。可无情的现实,已摆在了眼前。丽绢从此将失学做工,家兴自己也前程未卜。从此只能是各走各的人生道路。特别是丽绢要去纱厂当童工,确实很难令人接受。但难道还有更合适的选择吗?为什么人生之路一开始就那么无情,那么严酷,!

    家兴陷入痛楚的沉思之中,灶披间里是一片沉默的气氛。君兰推推家兴,说:“你醒醒,你又在想些什么?”说完又转过脸对姑母说:“姑母,丽绢的书肯定是读不完了,那六年级上学期总要让她读完吧?”

    “不,我明天就不能去上学了。”丽绢的脸上流露出无比伤痛的神情。

    “为什么?”家兴问道。

    “我一个小姐妹的厂里要招十个女童工,可想进去的女孩子,说有一、二百人,明天早上八点钟开始面试。我那小姐妹是车间里的‘那摩温’------”姑母说出了已经定了的事情。

    “‘那摩温’英文就是NO。1,中文就是1号的意思,也就是车间里的小头头。”家兴接过姑母的“那摩温”作了注解。

    “我那小姐妹跟厂里管人事的头头很要好。她把消息透露给我们,叫我们半夜就要到厂门口去排队,一定要排在最前面。排在后面就根本没有机会了。我们两人现在就要去排队了,所以现在就把你们两人叫过来,托两位哥哥早上到学校跟老师说一声,就说丽绢不去上学了。”姑母是把话说到了底。

    “把我的作业簿向袁老师全部要回来。”丽绢最后说道。

    回到家,两个弟弟各自向姐姐软磨死缠,每人终于都要到了五角银币。至于什么用途,晚上回来再向姐姐汇报。两人一到学校就到了教导处,向余老师报告了丽绢要到纱厂里做童工,不来上学了的消息。余老师听后连连咋嘴:“可惜!可惜!可惜!这样一个优秀的学生,高小不毕业就失学,实在太可惜了!”

    那天下午,家兴、君兰背着书包,一出学校门,就跳上了10路有轨电车。乘了一站,到霞飞路就下了车。然后两人沿霞飞路一直往西走。他两人先走进一家大的百货公司,在里面转了好一阵子。在玻璃柜台前,这里看看,那里望望。两人嘀嘀咕咕,商量了好几次,后来走出了百货公司的门,又往西走去。

    两人走到了巴黎大戏院,(解放后叫淮海电影院)门口又停了下来。“我们请丽绢一同来看场电影,你看怎样?”君兰向家兴建议。家兴看看君兰,又看看戏院门口的电影广告,正在放的外国片子,心里真是痒痒的。这巴黎大戏院他们三人经常路过,但都还没有进去看过一场电影。再想了想,口袋里就那么几角银币,看了电影就不能买纪念品送给丽绢了。于是摸摸口袋,看看君兰,摇摇头。

    君兰也就明白了家兴的意思。两人又迈开脚步再朝西走去。走过马斯南路(解放后叫思南路),在圣母院路(解放后叫瑞金一路)前后,霞飞路上有好几家比较大的绸布商店,两人又都进去转了又转。布店里摆放的一匹匹各种各样的绫罗绸缎、呢绒布料,使他们两人看得眼花。真想买一块美丽的料子,赠送给爱美的妹妹做件像样的衣服。但问问价钱,算算口袋里的钱币,差得太远。两人只得苦笑着走出了布店。

    接着,两人不知不觉地走进了老大昌食品店。一阵浓浓的水果味、巧克力味和奶油香味扑鼻而来。这玻璃柜里,货架上,摆满了布丁蛋糕,土司面包,红、黄、蓝、白、黑各种颜色的奶油蛋糕、花色点心,真是令人垂涎。真想买一盒西点送给丽绢,让她也尝尝这外国点心的美妙口味。但一问价钱,只好望洋兴叹。后来他俩又在一家广东酒家门前站定,想三个人一起来吃上一餐。但看看价目,也只好作罢。

    两人再三掂量,最后想想还是买件可长期留作纪念的东西为好。这两个小男生,终于下了决心,买一只发夹什么的送给义妹。让漂亮的丽绢,别在她那乌黑的长发间,美上加美,无人可比!

    他俩就走进了霞飞路、亚尔培路转角一家百货商店,在店堂里连转了三、四圈,在女人化妆用品柜台前停了下来。长方形的玻璃柜台里陈列着一排排香水、胭脂花粉、指甲油、各色梳子、缎带、发夹------家兴、君兰看看这里的东西,样样都中意,买回去丽绢都会欢喜。但两人口袋里就那么几个钱,真不知买什么好?

    化妆品柜台的售货员小姐,见到两个小男生在此转来转去,指指划划,像要买点什么。这些都是女人用品,小男生要买什么?颇为好奇。

    “两位小朋友,你们好像要买点什么东西?”售货员小姐被好奇心理驱使,主动询问道。

    “是想买样东西。”君兰笑嘻嘻地答了话。

    “买什么?做啥用?给谁买?”售货员小姐问道。

    “买件可作纪念的东西,送给我们两人的妹妹。”还是君兰答话。

    “妹妹,几岁?”售货员小姐又问。

    “和我们两人一样,都是十四岁。”君兰继续回答。

    “三个人都是十四。奇了怪了,这怎么是兄妹呢?”售货员小姐以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两个小男生说。

    “我们是结拜兄妹。”家兴也开了口。

    “两个哥哥送纪念品给结拜妹妹,为什么?”这位也很漂亮的售货员小姐,又好奇地追问了一句。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三个人是同班同学、邻居,又是‘三结义’的兄妹。现在那位妹妹家境困难,失学要去纱厂做童工。我们两人为表结义之情,买样礼品送给妹妹做个永久的纪念,不知买什么为好。”家兴是在同售货员小姐拉家常,目的是想让这位姐姐给出个好主意。

    售货员小姐听完家兴的陈述喜上眉梢。这两位小男生的美好情意,打动了售货员小姐的心。她就不厌其烦地为这两个男孩子出谋划策,但由于囊中羞涩涩,都遭到了否决,最后她想了又想,又说:“那就买只发夹,怎么样?”

    “我们正想买只发夹,这真是不谋而合。”君兰高兴地笑着说着,两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大姐姐,我们的义妹人长得很秀气,很美,天上的仙女也比不上她!”

    售货员小姐也笑了。她把橱柜里的发夹都捧了出来,放在柜台上一只只仔细的看着、挑着,最后挑了一只银白色金属架子,赛璐珞粉红色蝴蝶型的发夹。这只蝴蝶展开的双翅周边,还镶着一圈闪闪发光的白色珠子。说道:“两位小哥哥,就这只怎么样?”

    这时天色已晚,马路上的路灯已开启。商店店堂里的灯光也亮了起来,把发夹上的珠子照耀得闪闪发光。家兴、君兰轮流接过发夹,捧在手上细细看来。“太美了!太美了!”家兴、君兰几乎是同时喊了起来。

    “大姐姐,多少钱?”君兰问道。

    “一元四角。”售货员小姐报了货价。

    “这么贵,我们两人加起来总共只有一块银元。”君兰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二枚两角,一枚一角的银币。家兴也拿出五角银币交到了君兰手中。

    售货员小姐反复打量两个小男生,看着他们一副真诚以及可爱、还重情意的诚实样子,她有意成其好事,帮他俩实现心愿,就慷慨地说道:“好吧,就收你们一元钱,那四角算我的。”

    “这真不好意思。”家兴很领情地说道。

    “不要紧。你们明天把仙女般的妹妹领来让我也认识一下,我也认一个妹妹。”售货员小姐笑着说。

    这时,店老板也听说了这个故事,走到柜台前笑着说道:“小弟弟,这四角钱就算是我送的。”

    “谢谢老板。”家兴和君兰马上谢过店老板。

    售货员小姐收了钱,就拣了一只墨绿颜色的首饰盒子,把发夹装进里面,外面还用紫酱色的缎带扎好,还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交给了君兰。

    这两人拿好纪念礼品,兴冲冲的往回走,直奔丽绢家中。

    丽绢和姑母两人已回到家中。姑母对家兴、君兰说,昨天半夜里十二点钟就去排队,她们已排到第九个。很危险,要是慢三分钟,一切就完蛋了。真是菩萨保佑,谢天谢地,总算渡过了第一个难关!

    家兴本想说什么祝贺之类的词,但又一想,到厂里去当一个童工,有什么值得赞美的呢。还是君兰脑子转得快,把从老师那里要回的丽绢的全部作业簿,从书包里拿了出来交给了丽绢。然后又说:“丽绢,你闭上眼睛,我们给你一个惊喜!”说着又从书包里拿出那只首饰盒子,放到了丽绢手中。

    “这是什么?”丽绢闭上眼,双手接过盒子问君兰。

    “好,你张开眼睛看是什么。”家兴接着说。

    丽绢张开双眼,看到手里捧着的是一只漂亮的首饰盒子。便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家兴神秘兮兮地说着。

    丽绢嫩嫩的、尖尖的十指,细心地解开缎带,启开盒子在煤油灯下一照,一只绝对精致的、美丽的、粉红色的蝴蝶型发夹呈现在她的眼前。她小心地把发夹从盒子中取出,放在手心里细细端详了好长时间,问道:“这是送给我的?”

    “是我们两人买的,送给你作为纪念。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笑纳。”君兰一边做着手势,一边笑着说。

    “喜欢吗?”家兴问丽绢。

    “喜欢!喜欢!非常非常地喜欢!”丽绢手捧发夹,满面春风,咯咯地笑出了声,笑得合不拢嘴。这发夹是她向往了多时、梦寐以求的未得之物。今天两位哥哥终于给她买来了,一股温馨的暖意流遍她全身,激动、喜悦的心情直现她眉间。

    姑母也深受感动。两人送发夹给丽绢,使她更进一步看到:这三个人虽是结拜兄妹,不是一家,但胜似一家;有情有义,胜过亲兄妹。现在两位哥哥为表结义之情,送只发夹,不算大礼,但其含义深厚无比!真是中国人的一句老话所说:千里送羽毛,礼轻情义重!两位哥哥今天送的不是羽毛,而是女人们、包括姑母自己也十分喜欢的一只粉红色美丽的发夹。姑母顺手接过发夹,别到了丽绢乌黑发亮、披到肩头的长发间。美丽的丽绢顿时又添了三分姿色!丽绢发间别上了美丽的发夹,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但是她在非常欣喜之余,心情忽然间又沉重了下来。她下一步虽然是有了工作,不管是童工还是什么,总是有了饭碗可以捧了,但等着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环境和前程,还是不得而知。不过可以想象得到,她的人生之路不会比她姑母好到那里。这小丽绢的童工生涯究竟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冬至设晚宴食之有味

    话说这小丽绢,从离开恒大小学走进纱厂大门,就像是换了个人间。在学校里她有老师、同学,有课桌、书本相伴,课堂里书声朗朗,操场上玩耍游戏,生活过得虽然也很艰辛,但至少还能有口饱饭;在精神上还有两个哥哥的安慰和关怀,还有个梦想中的光明前程。人间虽不是天堂,而生活还是有奔头、有希望的。

    可她进入这纱厂、车间后,开始几天还有些新鲜的感觉,一排排的纺纱机,轰隆隆的机器声,纺纱女工来回忙碌地穿梭在纺机前,包包棉花变成了纱锭,完成了织布的第一道工序,织成的布匹可以裁缝成衣,给人们温暖身体,美化生话,这也是非常神圣的劳动。

    可这样的日子稍微长了些,她的感觉就发生了变化。她在纺纱机前,如坠云里雾里,神思恍惚,瓢瓢荡荡,这里不是人间天堂,而是磨难人的地方!她几乎是每天一进车间,脑子就被搞得乱轰轰的、晕晕的。纺纱机整天价轰响不停,她一天十个小时以上,在机器前不停地来回走动,睁大眼睛盯住纱锭,发现断头就必须马上接好。接线头本来是最简单的劳动,可每天要接上千个线头,一天下来,把她累得腿痛腰酸,四肢无力,一点儿情绪也没有了。

    头几天她是乘24路无轨电车来回上下班,但这样不可能长久,没有那么多的铜板,只能是用两条腿走着来去工厂。年轻人走路本来是件好事,可以锻炼身体,但现在不对了,她进了车间还要在纺机前奔波一整天。

    这些还可以勉强支撑,问题是她的一日三餐,既不能果腹,更没有营养。就只一个月的时间,丽绢已是变了样:面黄肌瘦,眼眶深凹,精神疲惫,无精打采。放工后一到家,吃了晚饭,往往连脚也不洗,就倒在床上呼呼睡着了。姑母是看在眼里,痛在心底,但也无奈。

    阴历十一月二十三,中国人的冬至。那天家兴放学回家,妈妈就要他去看看丽绢和她姑母有没有在家,叫她俩一并提前一天过圣诞夜。可连叫了两次,都没有叫得动。

    “看来家兴是孩子,喊不动。”姐姐兰珍对妈妈说。

    “好吧,那你去喊,一定要喊过来。”妈妈说道。

    “家兴,走,一道去喊。”兰珍就拉着弟弟一同到了丽绢家。两人一进门,见姑母、丽绢,在八仙桌前对面而坐,刚捧起碗要吃饭。两人见兰珍、家兴同来,都放下了饭碗。姑母就说:“还是叫我们去过冬至啊?有劳兰珍姐姐也来了,真不好意思。”

    “走吧、走吧,说那么多客气话做什么。”兰珍是爽快人,说着就拉住丽绢的手说:“小哥哥请不动,还要我大姐姐来请。”

    “我来请过两次,这是第三次。三请诸葛亮,四请就是------是什么我就不说了。”家兴调皮地说。

    “丽绢你先跟大姐姐走,我收拾一下桌子,马上过来。”姑母说完就收拾桌子上的碗筷。

    家兴朝桌子上细细一看,桌子中央煤油灯四周摆着四只小碟子。一碟腌咸菜,一碟萝卜干,一碟煮黄豆,一碟红乳腐,还有两碗珍珠米粉薄粥。色彩倒还可以,红、黄、绿、白都有了。口味可能也不差,吃起来一定也挺爽口。但毕竟今天晚上是冬至夜,吃这样的“美餐”,对自己确也稍微怠慢了一点。其实兰珍对桌子上的晚餐,也早已看了个一清二楚,觉得这两个人的日子过得实在也太苦了。

    丽绢到家兴家客堂里,接着姑母也过来了。家兴家现在是统客堂,为了过节,他爸爸今晚把做裁缝的桌台板也拆除了,这客堂显得比较宽敞。冬至,对上海人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节日。俗话说:冬至夜,有就吃一夜,没就冻一夜。家兴家今晚有点过节的味道,看来大家可以尽兴地吃一顿了。后天又是圣诞节,家兴的母亲早就计划着把中国节、外国节两个节放在一起过,叫中西结合,过起来也挺有意思的。

    客堂正面的墙壁上,挂着圣母玛利亚怀中抱着小耶稣的画像。圣母玛利亚画像下方,中式长条形的、高高的茶几正中,摆着有红木底座的、上面钉着受苦受难耶稣的十字架。十字架两旁,高脚黄铜蜡烛台顶端,插着一对长长粗粗的红蜡烛。蜡烛已经点燃,红红的烛光在慢悠悠地闪闪晃动。

    客堂正中的八仙桌上,一只紫铜暖锅的炉堂里,正在燃烧着的木炭已经吐着红红的火苗,还不断向外炸出火星。暖锅里的鱼圆、肉圆、粉丝、油豆腐、冬笋片等,正在煮沸了的汤汁中不停地翻滚,冒着热气,使这屋内雾气腾腾。围着暖锅,摆放着红烧鸡块、红烧鱼块、百叶结红烧肉、红烧牛肉。还有香肠、皮蛋、油氽花生米等冷盆。

    客堂东面,边角上两眼灶的铁锅里,家兴的爸爸正在炒着青菜。已烧好的大米饭香气四溢。在条形茶几两端还点了两只煤油灯,加上一对红烛的火光,把这客堂照得亮堂堂的。客人请到,家兴的父母很高兴,两位老人家在上座坐定,两位客人对面而坐,兰珍、家兴在下座坐好。

    这小客堂里真有过节的气氛了。这时,家兴抬头一望丽绢,发觉他面前的丽绢,同过去好像换了个人。眼前的丽绢,面色黄黄,双目无神,一语不发,呆若木鸡。原来活泼可爱,笑口常开,美丽漂亮,直率豪爽的丽绢,已无影踪。

    丽绢和她姑母走了同一条路,也成了纺纱机的奴隶。从失学那天起,她的心情就十分压抑,整天沉默寡言。本想放工回家,叫两位哥哥帮她复习功课的。可到现在连一页书也没有翻过。

    丽绢进厂以来,家兴偶尔碰到她,但她懒得说话,只点个头就钻进了家门。倒是从姑母口中知道了不少情况,知道丽绢这段日子过得很苦、很累。今天对面坐下,感受非同一般。想起结义时的誓言“有难同当。”但生活的现实已告诉了家兴,那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虽然他还是千方百计地努力去做。

    妈妈平常每天饭前、饭后都要念上一段圣经,但今天是冬至,是中国人的节日,还请了客人同桌就餐,就破了惯例没有念经。她热情地说道:“姑母、小丽绢,今夜是冬至,不能吃一夜,但可以吃餐饱饭。自己人,不要客气,动筷子,随便吃。”

    “来、来、来,天冷,每人先喝口老白酒,暖暖身体,不会醉人------”家兴爸爸开了一瓶老白酒,分别给桌上每人倒了半碗。

    近日里,妈妈经常询问丽绢失学后进厂的情况,家兴把自己看到、听到的星星点点情况告诉妈妈。前两日,兰珍也向妈妈说起丽绢家里这段难过的日子。“姆妈,丽绢家现在生活实在太苦了。昨天丽绢总算拿了几个工资,可全部付了房租还不够。要是再不付清房租,那个母老虎真要把她俩赶出屋。真的赶出来,睡哪里?只有睡弄堂了!”

    “那个母老虎倒真是做得出来。”家兴母亲说。

    “我常同丽绢姑母一起到巨赖达路(解放后叫巨鹿路)小菜场买菜,她常在菜场里拾上一篮子菜皮,回家腌菜。我看她难得买块豆腐,一个月最多买一、两次,一、二角钱的小猫鱼。这样常年累月的苦日子,两个人都瘦得可怜,看看实在心痛。”兰珍姐姐以非常同情的口气说着。

    “她工作寻着没有?”家兴的妈妈问女儿兰珍。

    “她在外面转了快两个月了,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幸亏丽绢弄到了个童工做做,否则两人真要出去讨饭哩!”兰珍说。

    “这真是作孽,愿天主保佑她早点寻着工作。”妈妈说着在额头划着十字。

    “姆妈,明天是冬至夜,我家的生活虽然也很苦,但比起来------”兰珍向妈妈提出了建议。

    “兰珍,你说话的意思是------”妈妈想了想说:“就这样吧,明天把家中的一点存货都拿出来,就当是一次早年夜饭来办。把她俩一起叫过来,让这两个苦恼人也吃一餐饱饭。”

    现在,丽绢坐定下来后,仔细端详了一下桌上的菜肴,对她来说,这已是一席极为丰盛的晚宴。不能说自已口水欲滴,至少已极大地吊起了她的胃口。促使她那似已死了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先举起了筷子,但不知从那道菜开始,举筷不定。家兴早对丽绢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了丽绢的碗里。丽绢马上用筷子一夹,送进了自己小嘴,三嚼、两嚼,咽下了肚。

    “吃吧,你们两个人真的来做人客吗?动筷呀,不要客气。”妈妈又很随意地说。

    丽绢吃完一块红烧肉,就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接着筷子开始像雨点般挥动了起来。接下去鱼、肉、鸡、香肠、皮蛋,吃个不停。姑母看丽绢这副吃相,想说又难以启齿。她只是在台底下踢踢丽绢的脚,又不断向丽绢眨眼,示意不能这样穷相。丽绢却不以为然,还是不停地吃了这样吃那样。

    桌上每人碗中的老白酒都已喝完,兰珍把一碗碗雪白喷香的大米饭端上了桌。丽绢端起一碗这久别的、诱人的白米饭三划、两划,

    不几口就吃完了一碗,接着连添了两碗。这一餐总算把丽绢几个月欠的肚皮债,一下子全补了回来。

    今晚酒、菜、汤、饭都下了肚,丽绢立刻浑身觉得暖洋洋的。她笑了,这一笑,那两颊上显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在红红的烛光映射下,脸庞泛起微微红晕——美丽、可爱、风趣的丽绢又回来了。她吃罢饭,又喝了几口热汤,用手擦了擦嘴,深深地吁了一口气,说:“谢谢爸爸、姆妈、大姐姐、大哥,这顿饭救了我这条小狗命!我实在累极了、饿慌了,我快要失去活下去的勇气了。这做人实在太难、太苦、太累。”

    桌上的人听罢丽绢的真情流露,心里都觉得酸酸的、苦苦的。

    吃罢饭,大家又闲聊了一会。先是母亲问姑母:“你新的工作寻得怎样?”

    “寻到现在还没有着落。”姑母用有些失望的语气说。

    “老是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我最近在联系,准备拿点绣花生活来家里做做。虽然工钱很少,但多少可以赚一点钱补贴一下生活。是不是我帮姑母也带一点回来?”兰珍一面收拾碗筷一面说道。

    “我恐怕绣不好。”姑母没有信心地说。

    “不要紧,绣绣就会熟练的。”兰珍鼓励着说。

    “好吧,先试试。可又要麻烦家兴姐姐了。”姑母看着兰珍,脸上流露出感激的神情。

    “自己人那么客气做啥,就这样说定了。”兰珍爽快地说。

    兰珍刚说完,家兴接上来问丽绢,说:“丽绢,你一个月童工做下来还可以吧?”

    丽绢吃过这餐丰盛的冬至晚餐后,心情刚调整过来,有点愉快的感觉,现在家兴又提起“童工”两字,心突然一下子又揪了起来。她回想起这一个月来在车间里的所见所闻,心里真是又担心、又害怕。在车间里做生活苦和累不说,叫人最不好受的是那些“那摩温”。同她一起进厂的共有十个女孩,有三、四个由于做生活手脚慢了一些,经常被女的“那摩温”打还不算,身上还被拧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些还不算,最可怕的是有几个男的工头,看到长得好看一点的小姑娘,嘴里就不干不净,甚至动手动脚。据说有两个姑娘在

    仓库里被男的工头欺侮了,但还不许你说出去。其中有一个姑娘在外面说了一下,结果被找了一个什么理由给开除了。做生活苦和累,这是谁也跑不掉。虽然现在那种被打骂、甚至被欺侮的命运还没有落到丽绢的头上,但她想想,可能早晚也会遭此命运。她真想越快离开这个地方越好。

    她想了想就说:“大哥,你刚才提的问题,等我想想好再回答你。我现在还想回味回味这餐晚宴的美好滋味,你先别扫了我的兴!”

    这时,兰珍泡了几杯茶端上了桌子,妈妈一边喝着茶,一边又问丽绢姑母:“你快三十了吧,得想想出嫁的事了。”

    “怎么嫁,嫁给谁,有我这样一只‘油瓶’拖着啥人要。”丽绢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该解决这个问题了,不能再拖下去了。不是原来厂里有一个同事谈好了,准备要结婚了吗?”兰珍插了进来正经地说开了。

    “是这样,可现在厂里把我工作回了,我就跟他说这件事先放一放。”姑母说道。

    “那他什么态度?”兰珍姐姐又问。

    “他的态度很坚决,说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他还是想过年时跟我结婚。”姑母说了她的男朋友的态度。

    “我看结婚的事还是早点办了比较好,你出嫁后丽绢就交给我家。后阁楼木匠张荣已经搬走了,现在是兰珍一个人住,丽绢就和大姐姐先住在一起。”妈妈很干脆,很肯定地做了决定。

    “这太好了,我赞成。家兴哥哥,我不是你的假妹妹了,我要做你的真妹妹了!”丽绢高兴地说。

    说起真假妹妹,在最近一段时间里,在家兴、君兰两家人的议论中,还真的经常提到。有一天君兰放学回家,妈妈、姐姐菊芳正谈起丽绢和和她姑母的事情。菊芳就说,丽绢的姑母最近可能要结婚出嫁,现在住的房子要回掉。菊芳的意思是让丽绢和她住在一起,可是君兰的妈妈想了一下说:“这不好吧,现在叫她住进来怎么讲,是童养媳还是什么,不合适。”

    可菊芳却说:“这有什么不合适,他们三人本来已经是结拜兄妹了。”

    君兰的妈妈就说:“那是小孩子自作主张,不好当真。”

    菊芳马上就说:“姆妈,你不是一向喜欢小丽绢,还想将来讨进家做媳妇的吗。”

    君兰妈妈把脸一沉,说:“那只是说说而已,我家君兰还小着呢,谈论这事还早了点。”

    君兰在旁听了很不高兴,就以很肯定的语气说:“我们三个人的结拜是完全当真的,我喜欢丽绢也是不会改变的。”

    这事君兰后来对家兴说了,家兴听了没说什么。但是他想,她姑母真的出嫁结婚,现在住的房子肯定是要回掉的。至于这结拜兄妹当然是真的,丽绢的事情完全应该关心。就和姐姐兰珍说了,兰珍很干脆地同意让小丽绢和自己住在一起,并且还和妈妈也说了此事,妈妈也点了头。所以今天妈妈主动提出,姑母出嫁后,让丽绢就和兰珍住到一起。

    这两家人正说在兴头上,忽然传来弄堂里几个要饭的凄凄戚戚的叫喊声:娘娘太太,做做好事,冻死了、饿死了。修福、修寿,修子修孙,给个吃的吧,救救命吧。

    一会儿客堂门被推开了,要饭的探进头来、碗也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家兴母亲心肠软,肯于施舍,就说:“兰珍,给盛碗饭。”兰珍就把四、五个要饭的,一个个给打发走了。

    眼前的这般情景,使家兴又联想起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在“十里洋场”的大上海,那些富有的人真的是生活在天堂里,一些穷苦的人确实是生活在地狱里一般。

    的确,每年一到严冬,北风呼号,大地封冻。深夜,马路上“冻死了、饿死了”的惨叫声、呼号声就不绝于耳,彼伏此起,接连不断。有好几个早上,他、君兰、丽绢一起去上学时,就曾在马路上见到普善山庄的收尸人员,把一具具已经冻死在马路的人行道上、墙角落里冻得直挺挺,硬邦邦的尸体抬上收尸车,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装满了就开走。家兴等三人看到此等情景,就说这些人下的不是一般的地狱,而真是下到了十八层地狱!

    家兴又想,今天弄堂里这些要饭的人,明天的命运又会怎样?恐怕谁也不知道。也可能是普善山庄正等着他们,只能是活一天算一天。

    这些要饭的打发走了,大家刚想静下来再说姑母出嫁结婚的事,君兰推门进来了,说:“丽绢、丽绢姑母,我姆妈叫你们两人过去一次。”

    “到你家吃第二顿?”家兴问道。

    “还有什么事?”丽绢也问君兰。

    “去了就知道。”君兰说着就拉丽绢要走。

    “谢谢爸爸、姆妈、-----”姑母再三道谢。

    家兴的爸爸就说:“不要谢,不要谢,一家人客气什么。”

    “我们走了。”丽绢说着就拉着姑母一同走出家兴家门。

    丽绢和姑母俩一踏进君兰家门,只见桌子上摆着一大堆棉衣、棉裤,还有棉被。君兰就说:“姆妈,丽绢姑母来了。”

    菊芳就指着桌子上的东西说:“我姆妈又给你俩找了几件过冬的衣服。有的是我穿过的,有的是我姆妈穿过的。有的还是新的,做好后一次也没有穿过。你们拿去穿穿看,不知合不合身。还有两条棉被,一同拿去,是送给你们,都不要还了。”

    “这不行,不能接受。实在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已经给了我们好多衣服。”姑母一再推辞。

    “都是自己人,不要不好意思。我们帮不了大忙,这是我们能够做的一点小事。拿去吧,天越来越冷了。你们都还要去外面跑,冻坏了身体就来不及了。”君兰的母亲话很普通,但听起来确实暖人心。

    姑母的泪水不禁漱漱地涌了出来。她拉着丽绢一同跪了下来,说:“谢谢你们的大恩大德。”又回过身对丽绢说:“丽绢,你今后如有出头日脚,一定要重重报答这份恩情!”

    丽绢的苦难遭遇,家兴是既同情,也给了力所能及的关怀。但没多少时间,不幸的命运?(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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