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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五年级乙班是新开设的班级,全班有四十六名学生,大部分是新招进来的,小部分是本校上学期四年级毕业后升上来的,其中包括指定为班级临时负责人王有德、谷锦绣。正因为是个新开设的班级,所以这个班级的班长就临时指定,等一段时间后,看看学生的情况再正式确定,同时还在新招进来的学生中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影响这班长人选的确定有两个人,一个是班主任袁方老师,一个是学校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余老师一眼就相中了李家兴,为这事和班主任袁方老师产生了不同的意见。这事情还真凑巧,给陈慧老师上过英语课的居老师,现在正好在恒大小学教英语,前几天陈慧来看望居老师,顺便也看看家兴等三人。陈慧、居老师就说起家兴等三人在读初小时的一些情况,正好余老师也在一旁。余老师就问陈慧,这个李家兴初小时班长当得怎样?陈慧就说这个李家兴的班长,当得绝对称职,当时是如何配合她做好班级的管理工作等等。余老师听了很高兴,死然他想要李家兴做班级班长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但还是要对李家兴进行一番实际的考察。
教导主任余新愉老师也是天主教徒,他不仅负责全校的教育管理工作,还负责对全校教徒学生的管理。有天早上,余老师把家兴叫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李家兴同学,这张卡片给你。”
家兴从余老师手中,接过一张长方形香烟牌子大小的硬卡片,看了看便问:“余老师,给我这张卡片做什么?”
“你是教友,从礼拜一到礼拜六,每天上学之前,先要到隔壁教堂里望一场弥撒。”余心愉老师眯缝着眼睛,晃着肥胖的脑袋对家兴说:“每天早上你到教堂望弥撒,我就给你卡片上划一条杠,迟到划一个圈,不到第二天划一个叉。记住了,这卡片每个月换一张。不望弥撒的次数超过三分之一,大考成绩再好,也评不上优等生------”
正在教导处办公室门口等候的君兰、丽绢,见家兴从办公室出来时,一脸不高学的样子,君兰便诧异地问家兴:“出了什么事啦?”
家兴便把教导主任刚才说的事,给两人叙述了一遍。
“这是你教友的特别享受,还有什么可以不开心的。”丽绢对家兴笑着说。
“特别享受,我就是怕我姆妈领我到天主教堂里来望弥撒。在教堂里一跪就是个把钟头,真没劲。”家兴边抬步上楼梯往教室里边走边说着。
又有一天的中午课间休息时,余老师派校工把家兴又叫到了办公室,还是笑眯眯地对家兴说:“李家兴同学,听音乐老师说你的嗓音很好,很洪亮。教堂唱诗班缺一个人选,我想由你填补上去。怎么样?”
“我合适吗?”家兴听后问道。
“我看可以,很合适。你学业好,品行又好。特别是从开学到现在,早上望弥撒天天到,还从没有迟到过一次。像你这样的教友学生我很少见到过------”
余老师如此器重自己,唱诗班的事家兴就不好意思推辞,就欣然应诺。之后,他按规定时间,认真参加练习。就在家兴参加唱诗班不久,余老师又找家兴,要他在下个礼拜天的一场大型弥撒中做一次“抱蜡”孩童,家兴也高兴地接受了。
第二个礼拜天的早上,家兴很早来到教堂。在这座教堂附近的马路两旁,停满了轿车和黑色私家两轮包车(就是黄包车)。来望弥撒的教友,有外国人,中国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约有数百人,络绎不绝地走入教堂。家兴进了教堂后,先到祭坛后面的更衣室内,穿上了“抱蜡”孩童的白色长袍,拿好半人高、约六、七公分直径的金属“蜡烛”。
今天“抱蜡”孩童有十二名,家兴是其中的一名。这十二名孩童排成一路纵队,跟随七名身穿绣着金色图案、白色祭袍、来做弥撒的神甫,从祭坛后面左侧的通道进入祭坛。
祭坛是白色大理石的,约十米宽,两米多高。祭坛前面有七、八十平方米,长方形的场地。场地左、右、前三面围着约半米高的木栏杆。木栏杆正面蒙着白布。这儿是教友们忏悔后,跪着来领“圣体”的地方。
据说,今天是一位很有地位、有钱、有声望的教友,出了几百银元,做祭奠父母的弥撒。弥撒主祭是一位地区主教,加上六位中外神甫伴祭。祭坛上,插在高高银色蜡台上的、二十四根粗壮的白蜡烛全部点燃,明亮的烛光闪闪跳跃。主祭的主教神甫面对祭坛,站立中间;左右各三名神甫也面对祭坛站立。十二名“抱蜡”孩童在祭坛前面场地两侧,分两排背靠栏杆,面对面“抱蜡”双膝跪地。
家兴以往是作为一名教友来这里望弥撒的,像今天这样,作为这场弥撒的“配角”,感到很兴奋、有趣。这场弥撒场面大,奠祭的神甫多,“抱蜡”的孩童多,前来望弥撒的教友多,真是热气腾腾,济济一堂。
弥撒一开始,先是主祭神甫做祷告仪式,念祭文。同祭的其他六名神甫,一起甩动银白色的香炉。那香炉是球状的,圆圆的,直径有十几公分。香炉顶端有三根长长的、细细的银白色链条。香炉里面装有点燃的檀香香料。这香炉左、右、前、后一甩动,里面燃烧的香料烟雾,徐徐向四外逸出;浓浓的檀香香味,在整个祭坛周围四处飘逸,家兴闻到这香味感到很舒心。
祷告仪式之后,主祭神甫就顺着楼梯,走上离地面两米多高、悬在半空的圆形“讲台”讲圣经。讲经结束,教友们领“圣体”开始。大家依次走到祭坛栏杆前面跪下,双手放在栏杆上,将白布翻起把手蒙住,由神甫们逐一向教友们的嘴里,送铜板一样大小、厚薄、雪白的麦面饼,这麦面饼就叫“圣体”。据说这“圣体”是耶稣的血和肉体做成的,只有向神父忏悔,被赦免罪过后的人才可以领用,是教徒的精神粮食。教友们领“圣体”完毕,然后神甫在祭坛上再次朗诵圣经、祭文。在教堂进入大门处的二楼,是个唱圣经的唱台。整个弥撒中间,唱台上唱诗班的二十多名孩童,在神甫祷告念祭文、教友们齐声念诵圣经时,就在指挥的统一指挥和钢琴伴奏下,唱起了一段又一段、法文译音的高亢洪亮的圣经。
这座教堂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现代建筑,十分宏伟,从地面到屋顶有十来米高。所以神甫讲经和唱诗班唱经所发出的声音都非常洪亮。家兴也参加过唱诗班,但与今天在这教堂前面听唱圣经,感觉大不一样,这声音更加洪亮,在整个宽敞的教堂里面久久回荡。这场弥撒的气氛,显得非常庄严而神圣,前后足足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家兴的“抱蜡”任务做得非常认真。家兴的父、母、姐姐也都来望这场弥撒,特别是虔诚的家兴母亲,见到儿子穿着白袍,抱着白烛,一会儿跪下,一会儿起立,一会儿跟随神甫,在祭坛前场地上左右前后来回转动着,心里觉得荣耀非凡,热泪几乎要流出来。
余老师不仅从一个学生教徒的角度对李家兴进行了考察,其结果使他非常满意;后来又从学生的学习方面进行了全面考察。因为余老师不仅对全校学生的教育工作和教徒同学的管理,而且还是五乙班的国语老师。
他的教学方法很特殊,经常采用启发式的教学方法,注重学生对课文的实际理解,为了加深同学们对课文的理解,常常进行情景模拟教育。有一次,余老师在上完“卧薪尝胆”的课文后,组织同学们进行一次情景模拟表演。他就有意要家兴、君兰、丽绢进行表演。
“李家兴同学,你对‘卧薪尝胆’这篇课文的内容和涵义理解得怎样?”在情景模拟表演前,余老师首先问家兴。
“越王勾践虽然在战争中败给了吴王夫差,但是他并不灰心,只是表面和行动上认输,到吴国去给吴王饲养马匹,打扫马粪,麻痹吴王。吴王放他回国后,勾践内心不忘复仇雪恨,‘卧薪尝胆’,养精蓄锐,兵强马壮后,就发兵打败了吴王夫差。”家兴精辟地回答了余老师的提问。
“说得好,概括得不错。下面我出情况,李家兴你来做勾践,徐丽娟同学做勾践的夫人,沈君兰同学做范蠡大夫。模拟表演两个场面,一个是饲养马匹,一个是‘卧薪尝胆’。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做准备,你们三人可以商议一下。”余老师给家兴几人出了表演的题目。
这三人走到教室前面,把讲台移往一旁,并拿了值日生用的扫帚、笰箕、黑板刷等物品,三个人在一起嘀咕了一阵。课堂里的同学们就纷纷议论开了,看这三个人怎么模拟表演。
“好,时间到,表演开始。”余老师发了号令。
“夫人,拿扫把来。”
“夫君,要扫把干什么?”
“来打扫这马粪,打扫这马厩里的马粪。”家兴在说“打扫”两字时,手拿扫帚弯腰扫地,语气非常深沉,说“马粪”两字时,把语音拖得长长的。表演的神情、动作,十分投入、逼真!
接着就模拟表演第二个场面。
“夫人,来。”
“干什么?”
“给我把榻席撤掉,铺上稻草。范大夫,把苦胆给我挂起来。”
“夫君,这又是为什么?”
“我要睡在这铺草上尝尝这苦胆的味道,我要时刻提醒自己。”
做这个场面,三个人配合得非常默契,而且认真。徐丽娟的动作真的像撤去榻席,铺上稻草;沈君兰用一根线把黑板刷一扣,代替苦胆,手拿着悬吊在家兴头部上方;李家兴就往地上仰面朝天一躺,略微抬起头,用舌尖舔着黑板刷,皱着眉头,觉得这苦胆味道很苦的样子。嘴里并且说着:“莫要忘记会稽的耻辱,会稽的耻辱啊!”
这两个场面的情景模拟表演完毕,余老师叫三人回到座位上,就开口问大家,说:“同学们,他们三个人表演得怎样?”
大多数同学都说表演得不错,逼真、形象,看了之后加深了对课文内容的理解和记忆。
王有德也举起了手。余心愉看到了,就说:“王有德同学想说什么,好,站起来说说看。”
“我不是想说刚才三位同学表演得怎样,我是说勾践的报复思想,是不是值得提倡。------”
王有德的话音未落,就有好几个同学举手要求发言。
“王安生同学,你站起来讲。”
“我认为勾践该不该复仇,复仇的思想,是不是要提倡,可以讨论。但是我认为勾践的决心和计谋值得后人学习。”
接着又有几个同学发了言,这场讨论非常热烈。有的说复仇思想不能提倡,打过来打过去没有个完,并不好;有的说应该提倡,难道列强,日本人来侵略我们国家的仇恨,中国人就不要报了;也有的说要看什么样的仇恨,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
最后余老师作了总结发言,说:“三位同学的情景模拟表演很好,我不多讲了。刚才同学们的讨论发言我看也不错,有位同学说得好,复仇的思想要具体问题具体对待。我们同学之间,有了矛盾就应该和解,而我们国家受人侵略就应该抵抗,国家受到的耻辱决不能忘记。
就在家兴等三人情景模拟表演的第二天,也就是家兴等三人到恒大小学读书,正式开学至今已经满两个月的那天,斑级正式选举正副班长。余老师同五乙班班主任袁方老师,对谁来当班级班长虽然有不同意见,但是最后两人商定结果是推荐王有德、李家兴、谷锦绣三人给同学们来选择,这三人为候选人。本想是同学们举手选举,后来为了慎重起见,改为无记名投票选举,每个选举人只对三名候选人中的一名候选人投一票。候选人中得票最多的当班长,其次当副班长,最少的落选。选举结果,李家兴20票得票最多,谷锦绣16票得票第二,王有德10票得票最少,落选。选举结束,袁方老师宣布选举结果,课堂内掌声阵阵。
“你们三人都说几句表表态。”余老师笑嘻嘻地先开了口。
“我拥护李家兴同学当班长,我一定热情积极配合工作。”谷锦绣先站起来表了态。王有德始终沉默,没有发言。
“我想还是叫原来临时指定的班长,王有德同学继续担任班长。我就免了吧。”家兴沉思许久,立起身对大家表明自己的态度。
袁方老师板着面孔没有说什么。最后还是余老师拍板,说:“李家兴同学,你不要推辞了,这是同学们民主选举的结果。”教室里同学们又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
这天下午,家兴等三人放学回家,吃完晚饭,在丽绢家中三人一起复习当天功课,做家庭作业时,丽绢问:“家兴,今天选举结束,你为什么说自己就免了吧?”
“今天我当选班长,其实我是很高兴的。”家兴说。
“那你为什么说免了吧。是客气还是另有原因?”君兰就不解地问道。
“我们先做功课吧,事情还比较复杂,以后慢慢看吧。”家兴不想多说这件事情。
“不对,我们现在就要想想清楚,以后有事可以对付。”丽绢放下了手中的铅笔,十分认真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我也同意丽绢的想法。”君兰也说。
家兴见两人很关心自己,思考了一会,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继续说:“我们三个人能进入恒大小学读书,确实很不容易。就拿丽绢来说,要不是你和我的姆妈,阿荣爷叔的援助,就根本交不起十元大洋的学费,对我来说因为是教友,可以减免些学费,否则我、丽绢根本就走不进这个学校的大门。这里确实是所贵族学校,环境真好,能进来读书是件大好事。但反过来看看,也不一定好。这一个多月来,想必你们两人也已想到了这个问题。尽管大部分学生和我们三人很要好,这次有这么多同学选举我当班长,但在我们班级,像我、丽绢这样的穷学生有几个?”
“是的,我也在想个这个事情。这个王有德就经常在同学面前吹嘘,他家庭怎样有钱,他父亲又是什么警察局的什么长,怎样有势力。”君兰接着家兴提出的问题,也谈了自己的看法。
“你们看,这个王有德每天上学、放学,不是轿车,就是包车夫来接送,中午都是娘姨来送饭。”家兴又补充了两句。
“这事我也早已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们班主任袁方老师,见到王有德总是笑颜常开。他的成绩在我们班里并不优秀,但袁方老师还是很喜欢他。而袁方老师见到我,我发觉他总是爱理不理。现在他喜欢的王有德当不成班长,偏偏选到我当了班长。今天选举结束,他面孔铁板、冷眼看我。在这种情况下,我这个班长今后怎么当。这难道不值得好好想想吗?不能不深思!”家兴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有几次遇到袁方老师,向他鞠躬,他连头也不抬,眼睛看也不看我一眼。”丽绢说着心中越显不平。“但是不要紧,我看余老师非常器重我们家兴阿哥。”丽绢转而觉得还有可以宽心的余地。
余老师对李家兴的考察真是非常用心,可以说是全方位的,既看他读书的用功程度,还看他的聪明、才智,还看他对老师给予的额外差事的负责态度。如:教堂里的唱诗班、做“抱蜡”孩童、教堂里望弥撒等,不仅愉快接受而且做起来都非常认真,一丝不苟。他听陈慧对家兴等三人的介绍,说都是优秀学生,特别是李家兴读书是个好学生,做班级班长是老师的好帮手,团结、帮助班级里同学是好榜样!事实确实就是这样,现在这同来的三人不仅读书勤奋、刻苦,考试成绩好,而且紧密团结,互帮互学,与全班同学的团结也搞得不错。这次选举班级班长,从李家兴的得票数来看,完全可以说明他确实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同时也证明我余老师的眼力是正确的。
随着时间的推延,这家兴三个人学习用功、考试成绩非常优秀、品行端正。家兴这个班长也很称职,对班主任袁方老师的教学工作配合得非常默契。从而使袁方老师渐渐地改变了对这三个学生、特别是李家兴的看法和态度。当然他对王有德的喜欢程度并没有改变,因为四年级时他就是王有德、谷锦绣所在班级的班主任,同王有德、谷锦绣已经有了比较深厚的师生感情。
余老师却更加喜欢李家兴,时常会把家兴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进行个别谈话。要家兴始终如一的用功读书,还要从小就注意自己的意志锻炼,并且要学会做人,要刻苦勤奋、虚心好学、诚实守信,要爱国家、对人要宽容、有爱心。人长大后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是什么社会,这些都是做人的根本,必须自幼养成,严格要求自己,要家兴牢记心头,丝毫不能放松!
再说这家兴、君兰、丽绢,在学校读书用功方面应该说是没有问题,在这所贵族学校中基本是站住了脚。但他们的家庭,由于日本人已经冲进了租界,市面萧条、百姓失业,商品短缺、物价飞涨,民不聊生,君兰家的经济情况还马马虎虎,而家兴、丽绢,家里的经济是每况愈下,两人随时都有失学的可能,三人完全有分开、分手的可能。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三人正在商量下一步的应对措施。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措施呢?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一回 棚户区宣传解放
话说这家兴在坚持处理好与几个妹妹关系的同时,除了白天做工,晚上坚持到夜校读书外,还安排出空余时间,与君兰一起到丽绢组织的工人文化补习班里,担任了业余兼职老师。
那天吃好晚饭,家兴、君兰就依约一同来到一所小学,在底楼的一个教室里找到了丽绢。
这时,不少工人已陆续进入教室在座位上坐好。丽绢和两个哥哥打过招呼,手里捧着一本点名簿站上讲台,大声说:“工人师傅们,不,现在大家是来读书,应该叫同学们。对,同学们,我们工人文化补习班今天起正式开学。我先点一下名。叫到姓名的请立起回答‘到’。然后坐下。我现在点名开始------”丽绢说完就点起了名。
丽绢点完名后,就把学习文化的目的、好处讲了一通,算是学习动员,她说:“我们这个补习班开两门课,一门是国语,一门是算术。这两门课对每位师傅都很实用。学习国语后,平时记个事情,写封家信,写张假条,便条,就都可以自己动手,不用求人;学习算术,好用的地方就更多了。每天家里买小菜,记个豆腐帐,这个月做了多少工,家里日常钞票的收支,人情往来等等。弄个本子,随手记上一笔,叫‘勤笔免思’。通俗一点讲,叫‘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这对勤俭持家也很有好处。还是老百姓常说的那句话,叫‘吃不穷,穿不穷,不会打算一世穷’,日脚要算了过。学习文化的好处确实很多,我不可能都想到、讲到。大家可能比我想的还要多,我就不多讲了。我现在把我们的上课老师,给同学们介绍认得一下。”说着,她把站在身边的家兴往前拉了一把,说:“这位是李家兴老师,给我们上国语课。大家认得一下。”
“我叫李家兴,同学们晚上好!”家兴上前跨了一步说。
“还有一位算术课的老师,叫沈君兰,今天也来了,就是这位。”丽绢也把君兰介绍给了大家。
君兰自己往前走了两步,说:“我叫沈君兰,同学们晚上好!”
“我们一个礼拜上两次课,礼拜天国语,礼拜四算术。晚上七点上课,每天晚上两节课,每节课四十五分钟,两节课之间休息十分钟。你们班的班长先由我指定,是罗秀英、罗师傅。以后大家对她工作满意,就一直由她做下去。如果不满意,一、两个月之后,大家可以另外民主选举。班长有三项任务:一是课前点名,我们这个班级一共有二十八个学生;二是上课开始,喊‘起、礼、坐’,同学们向上课老师行鞠躬礼,散课时喊‘起、礼、散’;三是收发学生的作业本。大家听明白了?”丽绢简单、明了地作了学习动员。
“明白了!”学生们齐声回答。
“好,罗秀英班长,你开始执行你班长的任务吧。”丽绢说完就问君兰:“你是否在这里先听听李老师上课?要是有事你可以先走。”
“我在这里听听李老师上课。”君兰说。
“李家兴老师,我们这个班级一共二十八名学生全部到齐,现在请你开始上课。”丽绢说完就离开了这里,做她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些工人师傅对丽绢今天的组织、动员很满意,简单明了,通俗易懂,讲话不多,印象深刻。两位老师,实际是哥哥,同样对她非常钦佩,真是不能用老眼光来看新问题。现在的丽绢,真是今非昔比,要刮目相看。她有这等组织能力,两位哥哥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过的。现在她做事井井有条,说话头头是道,真是像那么回事。她已不再是过去那个淘气、顽皮、任性、好哭的小姑娘了,而成了一个成熟、干练,能文,能武的组织者。据说现在还是纱厂里什么协会的文化宣传干事。她的这些本事从何而来?本人的聪明和努力当然是一个方面,但陈慧的直接培养和调教,可能是更加重要的因素。
这些暂且不表,还是说说家兴、君兰怎么走上这个神圣讲台!
工人文化补习班的教室,借在纱厂附近一所小学的教室里。教室的设备很简陋,但工人们还是十分认真,非常珍惜这个学习文化的机会。说是七点上课,但都提前一、二十分钟来到教室,端端正正坐好,准备听课。
这些学生的年龄从十五、六岁,到五、六十岁,真是男女老少都有。她们和他们是多么渴望重进学堂,再做学生,多识几个字,扩大知识面,使自己在今后做什么事都能方便一些。工人师傅对丽绢组织这个文化补习班都十分感谢;对这两位虽然素不相识,但从今天起教他们识字、认数的年轻人,也都打从心底里对老师肃然起敬!
对家兴来说,今天能站到这个“讲台”,给工人们上课,当一名老师,不禁全身热血沸腾。尽管这个“讲台”是一张小小的条桌,不像样子,但是家兴此刻感到,这同样是人间最神圣的地方,是教人学问的“讲台”。他越这样想,他的心口更是乒乒乒地跳个不停。他既非常兴奋,又有几分紧张。这毕竟是第一次做老师,教人识字,为人师表。他感到老师两字分量有千斤重,责任重大。一定要上好每堂课,决不能马虎了事!此刻虽然还未给大家上课,但是他心里已经感到十分荣耀。他感到他的人生从此更有意义,更有价值。他的人生意义得到了升华,他的人格也似乎得到了一个新的提升!
再看看眼前这些补习班的学生——纱厂里的工人师傅,虽然年龄不一,穿着各异,朴素平淡,但是大部份人还是流露着喜悦的神情。有的人衣服上补丁重叠;有的人劳累一天显得已很疲惫;有些人从脸上可以看出平日里营养不良。没有点名前,大家坐在那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点完名后就安静了下来,准备聆听老师上课。这对家兴来说是莫大的鼓舞和安慰,同时也是一种责任和鞭策。
“同学们,我再次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木子李,名字叫家兴,家庭的家,高兴的兴。从今天起------我担任你们------补习------班国语课------的老师------”
平日里讲话,语言表达能力,自认为比较强的李家兴,今天不知怎么搞的,讲起话来总是结结巴巴,不那么流畅。但是他很快克制住了他那比较紧张的心情,情绪慢慢地稳定了下来。
“同学们,请翻开课本第一页,今天上第一课------”
家兴的平生第一次上课,虽然一开头有点紧张,口吃,但是情绪稳定之后,倒是蛮像一位有教学经验、又比较成熟的年轻老师。其实他是博采了给他上过课的那些老师的精华,特别是陈慧老师的教学方法和教学风格。他按预先准备好的上课教案,上来给大家朗读了一遍课文,并领诵了一遍。然后讲解课文的中心大意,段落大意,接下来讲解几个句子、成语,并提出几个生字,带大家一起朗读几遍。最后指定几名学生要他们简要回答本课文的中心大意和几个成语的涵义。结束时再带领大家一起朗读了一遍课文。这两节课,一百分钟,课堂里是书声琅琅!
家兴是第一次上课,应该算是成功了,一炮打响了。下课后得到了工人学生的认可、好评。
好多人围上来热情地向家兴问这问那,问长问短。
“李老师你在哪个学校教书?”
“你是大学生吗?”
“你的课上的真好,我们一听就懂,还容易记得牢。”
“小李老师,你几岁啦?有女朋友吗?------”
通过上课,家兴一下子同这些工人学生们的距离拉近了,彼此之间像是交往多年的老朋友。他感到在这个讲台上,初步把脚跟站住了。这个讲课是尽义务的,一分钱的报酬也没有,还要自己贴车钱、点心钱,但是家兴已下了决心,要坚持上下去。而且还要研究,怎样可以把课上得更好,为这些工人兄弟姐妹们文化水平的提高,尽到一份责任,贡献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
君兰听完家兴上的这两节国语课,也觉得大哥上的课,不亚于他在学校里听到的、所有老师们上过的课。他真为家兴暗暗地高兴、祝贺!也为他自己讲课能否出这样的效果感到担心。
其实,家兴的课上得很好,君兰的课上得也不错。课后,丽绢收集了工人学生们的反映,也很高兴。她不断地向陈慧汇报,陈慧听了也挺满意。陈慧现在既在夜校里做兼课老师,又在丽绢做工的厂里的财务部门做会计,她还有另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担任上海西区工厂的一个什么协会的联络员,通过办工人文化补习班等,向工人宣传形势,发动工人罢工,组织工人纠察队保护工厂。实际上陈慧从解放区回到上海已有一年多了,开始对她的三个学生没有交底,后来通过考察,认为这几个孩子,现在加上锦绣,这两男两女,不但政治上可以信得过,而且有一定的组织、活动能力,可以委以一些比较重要的工作任务。
时间长了些,她越发感到这四个人都已不是小孩子,都已长大成人了。人长大了当然不仅感情、亲情逐步加深,还会有爱情,恋情开始纠缠,缠绵。
陈慧本来不想插手这些儿女私情,但是后来了解了一下,还有什么重庆的妹妹,家兴的表妹,不是两个妹妹,而是四个妹妹,真是够多、够乱的了!她感到里面还真是挺复杂的,一时之间还真理不出个头绪来。陈慧后来好好想了想,这些虽然都是私人琐事,但如果不处理好也会影响工作和任务的圆满完成。于是她下定决心,深下去了解情况,做了不少思想工作。她先是做了丽绢的工作。
有一次在空闲时,就问丽绢说:“丽绢,你今年几岁了?”
“十九了。问我几岁做什么?”丽绢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不能只管工作,不关心你的终身大事。”老师关心起学生的个人爱情问题了。
“这你知道,我爱的人不爱我,我不想爱的人拼命追我不放。你说我应该怎么办?”丽绢说了压在心头很长时间的话语。
“你说的是家兴、君兰。”老师说了个正中。
“是的,现在又来了个锦绣,我不会就此罢休。”丽绢表述了自己的决心。
“我知道,爱情是自私的,是容纳不了第三者,好像人的眼睛里不能吹进沙子一样。但我们是新青年,对爱情的处理也要有新思想。要敢于面对现实,要从实际出发,不能只凭感情行事。”老师要学生对爱情应该有新的思维。
“这个实际是什么,明明是我在先,她在后,凭什么一定要我让她?丽绢还是据理力争。
“爱情不是先和后的问题,而是爱与不爱的问题,是男女双方相互之间的问题,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是没有用的。”老师继续开导学生。
“那怎么办?我就这样让步了,我不甘心!”丽绢还是不想失去自己爱的人。
“丽绢,按照我目前所知道的情况,家兴和锦绣的爱情关系已是不可逆转。在你后面还有两个妹妹对家兴发生了兴趣,其中一个还救过家兴的命,但是家兴都无动于衷,都没使家兴动心、动摇,都被拒之千里。所以,依我看来,你还是放弃算了。这绝对是明智之举!你还年轻,前程无限。天下好的男子多的是,现在先集中精力把工作做好。”陈慧要丽绢采取明智之举。
“陈慧老师,我知道您也是为我好,但是要我改变主意,恐怕也很困难。您放心,我不会为了爱情而影响工作,我会处理好爱情和革命工作的关系。不过我曾经发过誓言,今生非家兴不嫁。我现在正继续在寻找我的母亲,如果能找到,她肯认我这个女儿,我就出国,离开这两位哥哥。婚嫁之事,以后再说。但是我们的结义真情,永远不会泯灭”丽绢表白了最后的打算。
后来重庆的妹妹许爱芬真的来到了上海,决定在上海读大学。说巧也真巧,这姑娘父亲选的大学,正好是君兰和锦绣要上的同一所大学,这三个人后来就成了大学的同学。
不久,这位四川妹子对君兰发生了兴趣,君兰看看丽绢的态度十分坚决,也就放弃了对丽绢的追求。陈慧也因势利导,主动地做了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红娘,使沈君兰和许爱芬也进入了爱情的梦乡。
这样一来,家兴卸掉一个大的思想包袱,锦绣对家兴也更加放心,安安心心的读好她的大学。但锦绣知道她和家兴,今后爱情的道路并不平坦,阻力将来自双方的母亲。不过那是后话,留在以后再做文章。
上海处在解放前夕,形势越来越紧张。迎接上海解放的工作也必须抓紧进行。不少工厂都先后办起了工人文化补习班。按照陈慧的要求,家兴发动和组织夜校里的一些可以信任的同学,充实到各个补习班里去担任老师。陈慧还要求家兴、君兰,直接走进工人群众、兄弟姐妹的生活之中,做他们的知心朋友。只有了解他们的实际生活,知道工人们生活得怎样?在想些什么?有些什么要求,才能有的放矢地做好革命形势的宣传。于是家兴他们就走进了工人们生活的贫民区。
曹家渡、大自鸣钟一带有很多的纺纱厂、织布厂、漂染厂,有大有小,大到几百人,小到几十人。这一带的纺织工人有成千上万。丽绢做工的纱厂是其中比较大的一家,有四百多个工人。
“家兴,我们到补习班的工人家中去走走,好吗?”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家兴上完课,丽绢说。
“好吧,你说怎么走法?”家兴同意了丽绢的建议。
“我们首先到班长罗秀英家中去看看。她家离这厂里不远,走过去大概只要十来分钟时间。”丽绢说了第一次访问的计划。
“好,你带路,我跟你走。”家兴说着就跟在丽绢后面往工人居住区走去。
丽绢、家兴离开工厂大门向北走了七、八分钟,就见到前面的一片工人棚户区。
“这就是纺织工人居住的地方?”家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的。”丽绢说。
家兴停下脚步,在暗淡的月光下往前看去。这眼前的棚户区,是黑压压的一片连一片,不知道有多少间房子,简直无法数得清,可能有几百间。丽绢、家兴走进了棚户区,左转右拐,右拐左转,简直像是进入了诸葛亮的八卦阵。要不是丽绢带路,家兴是进得来,出不去,更不要说是找到罗秀英的家了。
“家兴你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吧?”丽绢问。
“我是第一次进来,原来我想在这繁华的上海滩,像我们居住的七十弄算是最贫穷的地方了。可到此一看还有比七十弄,可能还要穷上好几倍的地方!”家兴说了自己看到这里情景后的感受。
这一带全是草房,一间连接一间,一家连着一家,这里房子的排列,确实是杂乱无章。房子之间的间距,只有几尺宽。有的地方只好走一个人;有的地方一个人侧过身来才能通过。
丽绢、家兴虽然借着月光勉强可以看到走路,但是这里的道路条件实在太差,不是烂泥路,就是碎石路。高高低低,坑坑洼洼,走路时是高一脚,低一脚。有的地方看上去是亮亮的,但一脚踩下去却是一个大水塘。虽已隆冬季节,天气寒冷,可嘴里却能吐出热气。这两人只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已感觉十分吃力,背上在冒火,额上淌汗水。这里没有电灯,更没有路灯,靠人家窗户透出的微弱的煤油灯光,才可以辨认人家的门户在哪里。
“家兴,到了,这准是罗师傅的家。”丽绢非常有把握地说。
“你来过?”家兴问。
“白天来过不少次,这么晚还是第一次来。”丽绢说着伸手去敲了敲竹门,问道:“是罗师傅家吗?”
“谁呀?”门里有个女的反问。
“我是徐丽绢。”
一扇竹门随即吱呀呀地往外推开了。开门的就是罗秀英,她热情地说:“丽绢妹妹,快进来,进屋里来暖和、暖和。还有谁?
“李老师也来了。”丽绢又说。
“啊呀,李老师大驾光临,真是稀客。里面请进。”罗秀英非常热情地把这两人让进了屋。
正伏在桌上在做功课的两个小女孩,立即放下手中的书本,站起身来让出座位。
其中大一点的那个女孩亲切地叫着:“徐阿姨,您请坐,还有这位叔叔,你也请坐。”
罗秀英把手里正在缝补的衣服往床上一放,嘴里也跟女儿说道:“两位请坐,坐啊,我给倒碗开水你俩暖暖手。”说着她去拿碗倒开水去了。
家兴坐定下来,趁这空隙时间,举目四望。
这间草屋是长方形的,屋子两端靠墙的地方,横放着两张木床。屋子的中间摆放了一只四方桌,四面围着四只四条腿的长板凳。靠刚才进来的竹门的右面,放着一只煤球炉子,再右面是一只小水缸。屋子右面那张床的床头,有大小几只木箱叠放在一起。
左面那床的床头,有一块蓝布挡着,里面大概是放着马桶什么的。
纺织工人的家庭生活就这样完全呈现在他的面前,罗师傅的一家一当可能都在这里了。
现在工人的生活状况竟然是这样,实在是出乎他的想象之外!
“两位今天怎么想着到我家来的?”罗秀英问道。
“罗师傅,李老师说您这位班长很负责,配合得很好。特地来登门拜访,向您致以口头感谢!”丽绢说了来意。
“这怎么敢当,我的工作缺点还不少,请两位多多给我提些改进的意见。”罗秀英谦虚地说。
“噢,对了,你家的王师傅呢?”丽绢问。
“他在隔壁人家窜门子。小菊,去把你爸爸找回来,说是丽绢阿姨、李老师来了。”罗秀英打发女儿去把爸爸叫回来。
“这是你的两个女儿,叫什么名字,都几岁了?”家兴问道。
“小菊大名菊花,十三岁,是姐姐;妹妹十一岁,叫梅花。”罗秀英答道。“这名字叫得挺好的,这姐妹俩长得也很好看,就像两朵盛开着的鲜花!很懂事,也很有礼貌。已经读书了?几年级?”家兴夸奖起这姐妹俩。
“李老师,你说得好。姐姐读五年级,妹妹读三年级。”罗秀英又答道。
后来家兴就与罗秀英聊起了物价、罢工、工人游行等等热门话题。
不一会儿,罗秀英的丈夫王师傅回来了,后面一下子又涌进了七、八个人,简直要把这草屋撑破了。
家兴抬头一看,进来的这些师傅,原来都是文化补习班的工人学生。他们李老师、李老师的叫个不停,大家像是久别重逢,感情深厚的朋友、亲人。家兴和大家一一热情地握手。
有人提出,要李老师给大家讲讲当前的物价、罢工,共产党能打过长江吗?共产党什么时间打进上海------丽绢就使了个眼色,家兴稍稍地想了想,看了看墙壁上贴满的纸币,脑子里把思路理了理,就开口说道:“师傅们,你们看看这墙上贴的是什么?(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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