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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钞票。”一位工人答道。
“你们看,这里有汉奸汪精卫、汪伪时代的储备票、有国民党现在政府发行的新法币和过去发行的老法币,还有正在使用流通的金圆券。票面有一元、两元,还有千元、万元。这一万元钞票,最后只好买一只大饼,再后来连一只大饼也买不到了。这花花绿绿的钞票,就只好拿来糊墙壁!”
家兴用历史的事实,作为说形势的开场白。
这些工人们接着就纷纷地开了口,说:“我家的墙壁上也糊上了不少的这些钞票!”
“我家也是!”
“我家也一样------”
“师傅们,你们要知道每换一次钞票,老百姓,特别是我们贫苦工人的血汗就被压榨一次,一直把你的血吸干为止。我们工人日夜流血流汗,苦苦地干活,但是我们住的是什么?吃的是什么?穿的又是什么?我今天走进这儿的工人棚户区,看得更加清楚了,感受更深了。国民党有美国撑腰,给钱、给枪、给炮,但是最终还是逃不脱失败的命运。这又是为什么?因为他代表的是蒋介石、宋子文、孔祥熙、陈立夫四大家族的利益,他与全国工农、劳苦大众为敌。大家放心,共产党一定会打过长江,一定会来到上海。我们上海人民离解放的日子不远了------”
李家兴在这草棚里的方桌前,慷慨激昂地向工人师傅们作讲演。这小小方桌,也成了他宣传革命、讲形势的神圣讲台!
接着,家兴、君兰等不少人,按照陈慧,现在叫魏明霞、丽绢的统一安排,在不断地向工人们教习文化同时,宣传当前的形势。
形势的发展异常迅猛,1949年的4月23日,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雄师横渡长江,南京解放。接着,解放军就沿沪宁线挥戈东进,日夜兼程,不多时就解放了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直逼上海。解放军的另一路部队从南京向东南插向杭州,杭州解放后,跟着就迂回向北,直指上海。不久,解放军乘着破竹之势,两路大军将上海团团围住,隆隆炮声在市区也已经清晰可闻,上海的解放已指日可待!
这时,陈慧她们迎接大上海解放的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在秘密地进行着,家兴他们组织工人的文化补习暂时停止。要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炮声中欢庆生日
话说这解放上海的隆隆炮声在上海市区已清晰可闻,家兴在工人夜校文化补习班的上课,因形势吃紧已经停了下来,他自己去夜校读书也停止了。
一天上午,在家兴家中,君兰、丽绢、锦绣都已到了,接着陈慧老师手提一盒西点蛋糕,也到了家兴家中。那天正好是星期日,公元1949年5月15日,阴历四月十八,是家兴虚岁二十岁的生日。
“今天是大哥生日,我们来给大哥贺喜啦!”君兰笑着拱手说道。
“说得好听,为大哥庆祝生日,你送什么礼来?”丽绢也笑着说。
“我现在是一介穷大学生,哪来钱买礼品,只有一份赤诚的心意。”君兰还是笑嘻嘻地说着。
“还是我老师来给学生庆祝生日吧。我今天带来了两件礼品,一件是这盒稻香村的西点蛋糕。还有一件是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陈慧的话还没有说完,这时有人推门而进,大家一看是四川妹子来了。
“爱芬,你迟到了。”家兴立起身说。
“是的,我迟到了,真对不起。上两次是程大哥陪我来的,今天程大哥有其他事到别的啥子地方去了,我只好自己来。上海我又不熟悉,这个啥子圣母院路问了好多人,可能有些人听不懂我这个四川话,都只是摇摇头。后来一个老伯伯,他听懂了我的四川口音,才把我领到了这个弄堂口。”这位四川妹子,就是家兴在重庆时的救命恩人许爱芬。
她打去年高中毕业后,先后来过上海两次。一是来看望家兴,二是来联系她到上海来读大学的事。她读大学的事后来都已联系落实定当,碰巧同君兰、锦绣在同一个大学,就是不在同一班级。君兰、锦绣,还有王有德是在同一班级。许爱芬来上海时间虽然不长,
263梦上海七十年风云
但是对丽绢也已比较熟悉,而且和陈慧老师也很快熟悉了,陈慧很喜欢这位四川姑娘豪爽的性格。许爱芬很快也成了李家兴圈子里的一个成员。
这时,许爱芬说道:“家兴大哥今天生日,我啥子礼物也没得带,真是不好意思。”
“要带啥子礼,你来了我就很高兴!”家兴说。
这时,锦绣端了把椅子让爱芬坐下,又去倒了杯茶,许爱芬接过茶谢过锦绣,又给陈慧老师鞠躬,说了声:“陈老师您好!”然后就坐下,端起茶杯慢慢的喝茶了。
还是锦绣又开启了话盒子,就问:“陈老师,第二件非常非常珍贵的礼物,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件凭着李家兴的努力,也有你父母的一份心血,当然也少不了你谷锦绣的一份浓浓的深情所产生的礼物。”
“什么礼物,您快说呀?”丽绢着急地问道。
“是李家兴同学读夜校的高中毕业证书。”陈慧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了一大叠证书。“这里一共有四十张证书,毕业班四十二位同学,两人缺考,以后补考。”
“不是说举行毕业典礼时发吗?”家兴问道。
“现在已是炮声隆隆,是什么时局啦。校方决定先把证书发掉,毕业典礼以后再说。”老师说了为何提前发毕业证书的理由。
“陈慧老师您怎么把怎么多的证书都带来了?”君兰好奇、不解地问道。
“这正是用得到你们的时间啦。这里有一份这个班级全部学生的名单和家庭住址。我最近要到外地去一次,所以有劳你们几位分头去跑一下,替我发放毕业证书。”陈慧说罢,把家兴的毕业证书抽出来给了家兴,还把这份名单也交给了家兴。接下去说:“李家兴,这些学生大部分都住在霞飞路、马斯南路、辣非德路、唐家湾一带。你们看一看名单,住址,分分工。是四个人一起跑,不对,不是四个人,而是三个人。”
“怎么三个人?”君兰问。
“现在出了一个新的情况。”陈慧看看丽绢后说:“丽绢的母亲已经联系上,碰过头。她母亲不仅认了丽绢这个女儿,而且决定把她立即带出国,先经香港,再乘飞机去法国巴黎。因为她母亲感到上海马上要解放了,不抓紧时间恐怕就走不成。我就配合她,并且把一切手续都已办妥,后天下午就搭去香港的轮船离开上海。这件事时间太紧迫了,事先没有来得及通知大家,今天正好大家来庆祝家兴生日,就把此事告诉大家。这也是一件大喜事,两件事就放在一起庆祝。关于发证书的事,丽绢就不能参加了,我看让许爱芬同学配合沈君兰发一下证书。”
陈慧老师把丽绢这事一宣布,大家都没有一点思想准备,特别是君兰。
君兰呆住了,尽管他以前经常说,希望丽绢早日找到母亲。现在真的找到了,而且要立即离他远去,不能不说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至少对他的人生是一个从未经受过的沉重打击!他真不知说什么好,是祝贺、高兴、欢送,还是什么------他仍是呆呆地望着丽绢,没有说话。
陈慧心中倒是十分清楚,这一结果,对丽绢是一种“解脱”,对家兴来说,是放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对锦绣来说,是多了一个“放心”,对新来的许爱芬可能还是个“机会”。这个结果大家本来是不想看到的,但是现在出来了,也只好面对、接受,别无选择!
今天,本是家兴的生日,怎么出现了这么一个场面,有点扫兴。为了扭转尴尬气氛,陈慧就想到转变话题。家兴也有同感,他马上提出建议说:“陈慧老师,请您把当前的时局给大家讲讲,好吗?”
陈慧看看家兴,心里在想,这个李家兴好机灵,竟和自己想到了一起,真是不谋而合。但她再一想,觉得还是先把丽绢为什么要走的事,同大家进一步说清楚,借这个机会让大家也可以愉快地,好好地告别一下。
正说着,家兴的母亲和姐姐、姐夫都过来了。
“姆妈,姐姐、姐夫,丽绢要出国去了,你们都坐下来听听。”家兴说。
这时陈慧又开了口:“我再继续说下去。丽绢已经同她妈妈联系上,她妈妈也十分高兴地认了她这个女儿,还决定马上领丽绢去法国,到巴黎去读书,丽绢是高兴得不得了。但当我把出国的一切手续帮她全部办好后,丽绢的思想却产生了动摇。她舍不得离开两位一起陪她成长的哥哥;舍不得生她、养她的这块中国、家乡的土地;舍不得工厂里一些同患难、非常要好的穷苦的兄弟、姐妹,她又不想走了,我也很为难。但我再三替她想了又想,有的机会对一个人来说,可能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失去了很难有第二次。她如此聪明的人,能有机会出国留洋读书,有了高深的学问,将来同样可以回来更好地报效祖国。所以丽绢有这样一个机会是万万不能错过的。后来我把这些想法给她讲了多次,我又对她说巴黎是一个很美丽的城市,比我们上海还要漂亮。我二哥就在巴黎住过,他经常对我说,这巴黎实在不错。我将来有机会也一定去巴黎开开眼界。经我多次的说服,她终于想通了,决定高高兴兴地今天来同大家告别!”
家兴母亲听了陈慧的一席发言,她老人家像是在想什么问题,始终没有吭声。而姐姐兰珍是快人快语,说:“丽绢,这是打着灯笼去寻,怎么也寻不着的好机会,你运道来了,不能放弃,赶快跟你母亲走吧,不要三心两意。”
“丽绢妹妹,依我看,你这次是天赐良机,不能放弃。陈慧老师说的句句都在理上,是金玉良言,你要听她的。两位哥哥,你们情谊深厚,但今后还有相会的日子;人的出生地,是会使人留恋的,俗话说:故土难离。但是为了前途,远走高飞也在所难免。走吧,我祝贺你,一路顺风,他日飞黄腾达,再荣归故里!”平时很少说话的姐夫,今天也发表了一通高见。
锦绣真的不知说什么好,就干脆暂时不表任何态度。许爱芬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所以也就不好说什么。只有家兴,既然陈慧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已经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自己也就没有什么不可说的了。
“丽绢妹妹,你叫我哥哥,其实我们是同年,我比你大不了几个月,只是你们都尊重我。但是我们三个人的结义之情,永远都是真诚的、深厚的,无论如何是不会忘掉的、不可替代的!我确实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母亲,我、君兰一直在为你默默祈祷。当然,我们三个人能始终在一起,永不分离,是最最完美的事了。可现在你的愿望先成了真,我当然是为你庆祝、祝贺。今天既是我的生日,同样也可算是你、君兰两人的生日,就是时间上早一些。你马上要离开上海,我们三个人就今天一同庆祝生日。同时也是庆祝、祝贺你母女相会,出国留学这件特大喜事!。”
此时,只有君兰的心情真是非常矛盾,真不知怎么说,说些什么好,只得言不由衷地说:“丽绢,我祝贺你,真心地祝贺你------”
“君兰哥哥,你不要这样说。今天趁大家都在,我还是把该说的都说说明白,这对你、我、大家都有好处。我这一走,再相见不知是何年何月,所以还是说个明白为好。我们的‘三结义’,正如家兴哥所说,是忘不了、替代不了的。我不管走到哪里都会把她记在心上,这是铁板钉钉已经定了的!但是说到爱情两字就又是一回事了。我所爱的是家兴,但是锦绣妹妹先了我一步。我想通了,因为我和家兴没有这个缘分。至于君兰哥,怎么样也摆不到是我‘爱人’的位置上。这一点我也不想勉强自己,因为我实在做不到。我再一次向你表示抱歉,请你原谅。这决不是你这个人有什么问题,而是我们没有这个缘分。但是你对我的一片真情,我还是要对你表示深深的谢意。这也是真的,没有一点虚假的成分。”丽绢把自己的真心全部倒了出来。
事实上丽绢这段时间里的心情确实非常复杂,对于她是不是马上跟她母亲去法国的事,曾经犹豫不决、再次反复。
事情是这样的,就在上个月,一天她还在厂里上着班,姑母突然来厂里找她,说是一个朋友带来一个口信,说她母亲已经来到了上海,正在南京路上的金门饭店里等着丽绢和姑母,要她俩马上去见面。这两人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立即梳妆打扮一番来到金门饭店。两个人在大堂里等了好长时间,只见一位年纪四十开外,穿得非常华丽、讲究,全身西洋打扮的贵妇人来到了丽绢和姑母面前。她看了看姑母,觉得好像还有些认识,就说:“你好像是徐世芳,我叫毛佩霞,是找我的吗?”但她说的又像上海话,又像广东话,姑母听大不懂,于是她连说了三遍,姑母才把意思搞清楚。
姑母就回答说:“我正是徐世道的妹妹徐世芳,是来找你的。”
“这是哪一个,是我的女儿?”她眼睛盯着、手指着丽绢问道。
“是的,是你的女儿,叫丽绢。”姑母回答了丽绢母亲的问话。
“是我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像不像我。”她把丽绢从头看到脚,看了又看,然后惊喜、大声地说道:“像、很像,像我年轻时一模一样,漂亮得很啦,是一个美丽的大姑娘!”
姑母此时想起那张挂在墙上的,当年哥哥拍的结婚照,上面新娘的长相和现在的丽绢,没有什么两样,真像是一只模子里刻出来的,就急忙说:“丽绢,叫呀,快叫妈妈呀!”
丽绢却一下子开不出口,一是她思想上还没有这个准备,更是初次见面,感情还未达到这个亲切地叫妈妈的地步。她望着这个刚相见的妈妈,心里是有些高兴,而嘴唇只是微微一动,似乎是叫了声妈妈,但是没有听到声音。可这位妈妈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这毕竟是她的亲骨肉,感到非常亲切,就说:“走,到我上面的房间里去,我们坐下一起好好的谈谈。”
到了这高级饭店的房间里,姑母、丽绢都觉得很不自在,不知是坐着好还是站着好,有些手足无措,但时间稍微长了点,渐渐觉得习惯了些,就简单地谈了一些情况。
后来还是陈慧出场,一起把相互的一切情况都说得清清楚楚,做出了带丽绢马上去法国的决定。
但在这中间,丽绢的想法还真复杂,心情很矛盾。她在想要是她能得到家兴的话,那是再好的地方她也不会去。现在得到家兴肯定是不可能了,而君兰哥哥还可以考虑,毕竟是深爱着自己的一个男子,到其他地方不一定能有真爱自己的人。可是后来经陈慧的再三劝说,又说了从政治角度考虑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她这才勉强地下了跟这刚相认不久的母亲去法国的决心。不过当家兴、君兰两个哥哥的面,原来的有些说法并没有改口。
这时,丽绢说:“陈慧老师,您永远是我的老师,不管我们三个人今后做什么,这一点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但我等两天就要离开你们,什么时间再相见,确实是个未知数。我这个人有话是藏不住的,说了痛快。我想面对现实,把这‘鸳鸯谱’重新改写一下。”
“怎么改法?”陈慧虽然嘴上在问,其实她心里已也有了底数。“好吧,你不妨说说看。”
“依我的想法,家兴、锦绣可以说是天成一对、地造一双。看来是已成事实,我丽绢正式宣布退出竞争。现在是君兰哥哥成单,要配成双。对象有一位,不知她是否愿意。”丽绢想着说着。
“你说是谁?”家兴问。
“好吧,还是我说,算是临别赠言,可作参考。不过人家姑娘如果没有这个想法,我说了对她不够尊重,不够礼貌。”丽绢还是没有马上直说。
“没有啥子关系,你说说看吗?”许爱芬似乎听出了什么意思,在旁一直只听不说,现在也插上来讲话了。
“我说,许小姐,你与君兰哥哥现在是大学同学,今后是不是可以发展成恋爱关系。”丽绢终于说了想说的话。
“我看可以。”家兴说。
“可以考虑。”陈慧也说。
可是君兰看看小许,许爱芬这个心直口快的四川妹子,不知怎的脸红了,没有说话,而是把头低了下去。
家兴的妈妈、姐姐、姐夫听了都没说什么。
兰珍一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就拉着妈妈去下生日面条了,姐夫跟着也走了。
这个事情只能说到这里为止了。可家兴还是建议,请陈慧老师趁吃长寿面之前给大家讲讲时局。陈慧一口答应,她从拎包内拿出一张《新闻报》,说道:“这报纸上说国军正在杨行、月浦一带和浦东川沙一线,同共军激战。”
“陈老师,这场战事的结局会怎样?”锦绣问道。
“这样吧,我把这场战事稍往前推一点说起。”陈慧在靠背椅上坐坐好,喝了口茶,就说开了时局,她说:“上个月解放军百万大军,一夜之间就突破了长江天险,接着解放南京。然后解放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先后解放镇江、常州、无锡、苏州,现在进到上海北面,攻打杨行、月浦,最后夺取吴凇。另一路经湖州等地,迂回杭州、嘉兴,直插上海浦东,到了川沙一线作战,最后将攻克高桥。战役的最后目标是占领吴凇,高桥,封死吴凇口,切断国民党的轮船、兵舰驶出黄浦江,从海上逃向台湾的通道。现在除了吴淞、高桥,解放军已把上海团团围住。”
“我看到马路上国民党的标语写着:‘上海是第二个斯大林格勒,’‘是东方马奇诺,’‘坚决保卫大上海六个月’。”君兰插话说道。
“这只是国民党自我打气而已。你们来看这报纸上的一张上海要图,国民党军队吴淞、高桥失守,经黄浦江通过吴淞口逃到台湾的唯一水路就被封死了!解放军攻下吴淞、高桥的日子,我估计不出十天半个月。所以现在国民党在上海,大一点的官员带着家眷,抢先乘飞机逃到台湾;中、小官员、家眷,也争先恐后从水路登船逃往台湾。”陈慧继续在说当前的形势。
“再不跑就跑不掉了,对吗?”许爱芬也说话了。
“那美国人大大小小的兵舰还停泊在黄浦江上。美国人能有什么打算?”家兴又问道。
“美国人的兵舰也只有一条出路,在解放军封死吴淞口之前溜向太平洋。”陈慧又说道。
“这可能吗?”锦绣问。
“美国人要么溜走,要么同解放军在上海打上一仗,我估计美国人没那胆量。美国人兵舰停在黄浦江上,也只是给国民党军队打打气而已。上海的‘国军’眼看就要被解放军消灭了,那美国兵舰不趁早溜之大吉,还等什么?”陈慧对这形势的估计完全正确。
经陈慧的点拨,这五个年轻人对眼前时局算是看得更加明白了。
“噢,对了,你们在送这毕业证书的同时,对其中一些参加在市西女中学习扭秧歌、打腰鼓,打莲湘,学习唱解放区歌曲的同学,顺便转告一下,暂时不要去了。什么时间再去等通知。”老师说完形势就转了话题。
“这好办,那些同学参加什么,我们基本都知道,一定同时都通知到。”君兰这时的情绪基本也恢复正常,比较高兴地说道。
“许爱芬同学,请你配合发一下毕业证书好不好。”陈老师问小许。
“可以,要得。”小许一口答应。
“沈君兰,你带小许一起跑,好在你们俩现在是在同一所大学读书,已经是同学了。上海的情况她不熟悉,语言上也不大方便。你就带带她,熟悉道路,教教她上海话,各方面多多关心她。另外我们工作上的有些事情,一些要注意的方面,你要不断地关照、提醒她。有事你多和李家兴商量。”老师又对君兰作了详细交代。
“陈老师,你放心,我会做好的。”君兰说。
此刻,兰珍姐姐把一碗碗刚才下好的生日面条端上了桌。面条的浇头是肉丝炒高拔,外加一块排骨。
大家高高兴兴地吃着这生日面条,家兴还把陈慧带来的蛋糕分给每人一块。
隆隆的炮声,时而清晰,时而隐隐约约、断断续续地传入人们的耳中。
大上海解放的曙光,已经露出了东方的地平线!
这大上海的解放是已成定局,但家兴在解放前夕,却碰到了一件他意想不到的非常倒霉的事情。
究竟是什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三回 春雷响大地春回
话说这家兴接受了陈慧老师交给的、发夜校高中毕业证书的任务,正好最近白天没有电工生活可做,而锦绣的学校里也基本不读书了,于是两人就一起跑了十天,完成了任务。
5月26日那天下午六点钟不到,天还没有黑下来,上海市区就戒严了。大、小马路两旁的商店纷纷提前打烊,一些弄堂口的大门,不管是铁门,还是木门,都随着关闭了。不一会儿,马路上的车辆、行人逐渐稀少,只有一些国民党的警察,在马路上手里举着手枪,高声喊着,驱赶行人。
上海这个城市的气氛顿时显得格外紧张,但忽然间又宁静了下来,就是最近一个时间,一直在隆隆地响个不停的大炮声也听不到了。
“锦绣,你今晚走不掉了,回不了家了。”兰珍从外面回到家,就对锦绣说。
“为什么?”家兴问道。
“外面已经戒严了。”兰珍答道。
“这么早就戒严了,这时局肯定发生了决定性的变化。”家兴思索了一会儿说。
“那怎么好,你一夜不回家,你爸爸、妈妈不要急煞了。”家兴的妈妈忧虑地说。
“不要紧,这里戒严,我家那里肯定也已戒严了。好在我妈妈知道我这几天在这里,在同家兴探讨怎样考大学,发毕业证书。”锦绣说完又和家兴谈着去年她同君兰一起考大学时的那些考试题目。谈了一阵,只听得墙上挂钟敲了七下,天渐渐暗下来了。
“天不早了,我们先吃晚饭吧。”兰珍姐姐说着,到灶间把烧好的白米粥,一碗碗盛好,家兴、锦绣动手搬上了桌。妈妈拿了几只咸鸭蛋,酱瓜、罗卜干等吃粥菜放到桌上。姐姐又煎了几张糯米粉的煎饼拿了过来,一家人就坐下来吃晚饭了。家兴的小外甥也吵着要上桌吃粥。
姐夫坤生正好从弄堂口值班回来吃晚饭,见到桌上只有粥,几张薄饼和吃粥菜,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锦绣,今天晚上让你吃粥,真是怠慢你了。”
“姐夫,说哪里去了,我又不是外人,是自己人嘛。”锦绣正在喝着粥,停下来说道。
不一会儿,晚饭吃好,该解决晚上多了一个人怎么睡的问题了。
“这样吧,弄堂口门房值班,我看让家兴代我,锦绣睡在家兴床上。”姐夫坤生建议。
兰珍想了想说:“这也妥当,就这样定了。”说完兰珍把家兴床上换上一条干净的被单,一条她结婚陪嫁至今未用过的、绿色缎子被面的薄棉被,和一对新的绣花枕头。
“姐夫,现在弄堂口值班,谁换你吃饭的?”家兴问。
“是陈木匠,你快去换他。大门、小门的钥匙都在他手里。你接班后检查一下,把大门、小门的锁都锁锁好。不是弄堂里的人不要开门,不要放进来。”姐夫说。
“知道了。”家兴答话后又对锦绣说:“您早点睡吧,我值班去了。”说完在桌子上随手拿了本陈慧借给他的高尔基《我的大学》,便往弄堂口的值班室走去。
英商泰利地产公司在圣母院路(现在是瑞金一路)上的产业,是两条弄堂里的英式连体小洋房。这房子是砖木结构,暗红色的砖墙。每条弄堂一排十二间,两条弄堂里共有二十四间小洋房。每间四个层面,每个层面是一个独立单元,前后两大间,还有卫生间、灶间、储藏室。房间里有壁炉,卫生间里有大的浴缸,抽水马桶,有单独的烧煤炭、木柴的热水炉子,室内还有热水汀。底层朝南前面还有一个独用的小花园。
这里住的一大半是外国人,小部分是中国人,都是比较富有的人家。这两条弄堂口原来没有装大门,是敞开的。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市面非常混乱,乱到了极点。地痞流氓上门敲诈勒索,小偷上门行窃。有的人家下班回到家中一看,门被撬开,钱财被洗劫一空。泰利地产公司的大板为了房客的安全,就在两条弄堂口都装上厚厚的大木门,分别建了值班室。还组织公司的员工日夜值班。家兴到了弄堂口,从陈木匠手里接过钥匙,检查了一下大门、小门。然后小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向马路上看了一回。马路上暗淡的一盏盏路灯,在阵风的吹动下不停地摆动着,那微弱的路灯光也微微地在路面上不断地摇晃着。马路上空无一人,使人觉得有些阴森、空虚、可怕!
家兴在小窗口向外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值班室,想看看书,但看不进去。刚想睡下去休息一会,忽然有人在敲外面弄堂口的大门。他就到小门前打开那个小窗口,仔细往外一看,随口问道:“是谁?”
“是我们,十号里的房客。”家兴细细用心一看,没错,是十号二楼的那对夫妇。于是家兴开了小门上的锁,把小门打开,将那两人放了进来,然后又把小门锁好。
“外面不是早已戒严了,你们怎么这时才回来?”家兴问道。
“我们在附近的一个朋友家中玩。”那个男的说。
“外面的情况怎样?”家兴又问道。
“据说解放军昨天已攻入七宝,现在正在向市区挺进。”那个女的接着说道。
家兴也没多问下去。那个男的说了声:“阿弟,麻烦了,谢谢你!”就进入了深深的弄堂,回家去了。
这时,家兴又进了值班室,在床上坐定,脑子里不禁回想起几天前,戒严时遇到的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
说起戒严,最近一般是到晚上十二时,可四天前那个晚上,十点钟就突然戒严了。家兴正好在霞飞路、圣母院路转角上馄饨摊买点心。他走得慢了一步,没有来得及跑掉,就被国民党警察拦住,关进了卢家湾监狱。一起关进去的有近四十人,其中还有好几个外国人。
卢家湾警察局原是法租界年代法国人的卢家湾巡捕房。这警察局是一幢三层楼的建筑,二楼是警察局的办公地点,其后面是一座监狱,上海人叫它外国牢监。
那天夜里,家兴和这批戒严被抓进来的人一起,在二楼值班室里被搜去身上所有的钱物,登记后直接被关进了这里的外国牢监的牢房里。家兴算是体验了一次外国牢监的“铁窗风味”。
从牢监大门进到牢房,这中间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这条走廊足有一、二百步长,前后有三道铁门。家兴他们被押着走进每一道铁门时,身后的一道道铁门就“当啷啷”地关上了。
这里每间牢房是长方形的,宽约两丈多,深一丈多。牢房前面是一排铁栅拦,外面就是那条长长的走廊。每一间牢房里的三分之二的地方,是给犯人睡觉的一排木板统铺;这统铺前约占牢房三分之一地方是空的,关在里面的人只有站在这块小小的空地上,才能扶着铁栅拦,看看这长长的走廊。
顺着每条长长的走廊,这样大小的牢房,每排大概有六、七间。整个牢房前后可能有六、七排,家兴他们被关在最后一排。他一面往里走,一面数着牢房里关着的人头。有的一间关着五、六个人,多的十人左右;也有的一间只关着一个人。有的牢房铁栅拦上还挂着牌子,写着关在里面人的姓名等。至于这些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家兴不得而知。
这整个牢房里,只有每条走廊上有电灯,但这灯光是暗暗的。手端步枪的警察在这长长的走廊里,不断来回地走动。这牢房真是一座阴森森的人间地狱!家兴他们这近四十人,算是什么名堂被关进了这牢房,他们是有罪还是无罪,有罪是什么罪?这近四十人就这样无缘无故地被塞进了这里的两间牢房。
开始,这些人有的睡上了统铺;有的坐在统铺上,背靠墙壁;有的站在统铺前的空地上,手扶铁栅拦,呆呆地看望走廊上端着步枪走来走去的狱警。开始大家都没有吱声,不久,有的人咳嗽着,或者打着喷嚏;有的人开始闭着眼睛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这些人彼此都不认得,加上夜深了,已十分疲劳,所以也没有人互相交谈。
过了二、三个钟头,有的人睡意也消了,想彼此说说话。后来大家有点熟悉了,话就渐渐多了起来。有些人就提出了问题,就在相互交谈、议论起来:这戒严,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进这个外国牢房?我们算是什么样的“犯人”?我们犯了什么罪?这是哪个国家的法律?这个国民党政府有没有法律?
这时估计已有深夜二、三点钟,虽然已阳历五月,但是这个牢房里显得十分阴冷。有几个原已睡着的人,这时也被冻醒了。人们的情绪开始烦躁、不安、激愤。本来是在小声地说话、议论,后来就公开、大声地、愤怒地叫着、喊着,汇成了一片怒吼声!有些人还用力蹬着统铺上的木板,使劲摇着铁栅拦。
“放我们出去!放我们出去!”
“我们犯了什么罪?”
“为什么把我们当犯人关进这个外国牢监!”
这喊叫声、抗议声是一阵高过一阵!
家兴所在的牢房内的人无比激愤,隔壁牢房也是如此。别的地方戒严关进来的人也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怒吼声!原来死一般寂静的、庞大的外国牢监,此刻仿佛要被这批无罪的“犯人”的喊叫声炸裂、震塌!
在灯光暗淡的走廊上,手端步枪的狱警虽然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吵,不要吵,天亮了就会放你们出去------”但区区几个警察的喊叫,像几只苍蝇、蚊子的嗡嗡声,那能敌得过关在这里的一、二百市民的宏大的怒吼声!这些警察显得十分无奈,只得闭嘴、低头,无精打采的仍端着枪在这走廊里,不断地来来回回地走着、走着。
这时没有什么事情好做,家兴在弄堂口值班室里就东想想,西想想。想想平白无故地被关了一夜牢房,真是倒霉,心里实在来气。再想想,这国民党政府已经长不了了,说不定一、两天里上海也就解放了,心里当然就欣喜起来。他静下心来,一会儿又翻起了手中的那本《我的大学》,想看上几页。家兴平日里看书,往往是一目数行,过目不忘。可今晚看书,虽然已看了好多页,但不知书里说了些什么。
家兴不禁又想到,他夜校高中算是毕业了,但下一步会有业余大学吗?正规大学里有旁听生吗?上海解放后,共产党进了上海,自己又能做些什么呢?同锦绣关系的结局又如何呢?这些问题在脑海中又缠成了一团乱麻,理不出个头。
家兴看着书,想着事,迷迷糊糊地手捧着书本,和衣倒在床上睡着了,一会儿就进人了梦乡:自己考入了大学,而且还是与君兰、锦绣在读书的同一所大学、同一班级,和锦绣还是同坐一只课桌读书。周围的人都来向家兴热烈祝贺,包括陈慧、锦绣父母,最最高兴的首推家兴妈妈,热泪盈眶。特别高兴的是锦绣外婆,说自己眼光准确,为外孙女找到了一位最优秀的如意郎君。而锦绣则是紧紧地把家兴搂在怀中,正欲相拥相吻------
忽然好像耳边听得有人在敲门。家兴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侧耳细听,果然是有人在敲值班室的门。家兴放下了书本,揉了揉双眼醒醒神,下了床,拉开值班室的门,很不耐烦地问道:“谁呀?把我的好梦给搅了。”
“我呀。”
“你是谁?”
“家兴,我呀,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他向门外一看,站立着的是锦绣。
“你怎么来了?”他十分惊奇地问道。
“我睡不着。我怕你也睡不着,我就起身来陪陪你,两人说说话。”锦绣站在门外凝视着家兴说。
“您冷不冷?”家兴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过去摸摸锦绣的手。锦绣随口说道:“不冷。”
“手冰冷的,还说不冷。快到值班室里面来。”家兴拉着锦绣的手,两人一同进了值班室。
“见到你就不冷了。”锦绣说着在床前与家兴并排坐了下来。
家兴的睡意已经完全消退,两人就说起了刚才之事。
“你刚才说什么美梦给搅了,怎么回事?”锦绣好奇的目光看着家兴问道。
说起美梦,家兴想说又不想说,他揉了下眼睛,还是开了口,说:“刚才是做了个美梦。”
“说来听听。”
家兴又一想,反正是在等天亮,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好做。说就说吧,现在只是在消磨时光,就把刚才的美梦给锦绣说了一通。
锦绣一听乐了,笑着说:“我的家兴哥哥,大学的梦能否成真,顺其自然吧。但相拥而吻的梦,我不就来到了你的身边,这不成真了吗!”两人都笑了,就拥在一起热烈地相吻着。
忽然,听到了马路上出现了脚步声,好像是有好多好多的人,而且还有人在吆喝着什么。锦绣有些害怕,更紧地搂住了家兴,说:“家兴,马路上发生了什么事啦?”
“不用怕,有我在。”家兴说着松开了怀中的锦绣。又说道:“我出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不要开大门,更不要到马路上去。”锦绣还是有些害怕地说。
“我打开小门上的小窗口,往外张张。”家兴走到小门前把小窗打开,往外一看。只见这圣母院路上人越来越多,由南向北急跑着。这些人都穿着军装,是当兵的人。再细细一看,是国民党的兵,没有错。
圣母院路不宽,正向北跑着的这支部队人数不少,已把整条马路塞得满满的。这个队伍现在不知是几路纵队,讲不清是什么队形,已经是乱成一团,你挤我拥,争先恐后,夺路奔跑,像是在比谁跑得更快。
说是“兵败如山倒”,这话一点也不假。家兴看过的电影里,那打仗时的败兵,像潮水一样节节溃退,怎么阻也阻不住。可眼前出现的不是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而是国民党的“国军”,在上海街头狼狈逃跑时的真实一幕。
这些国民党的兵,有些还有当兵的样子,头戴军帽,肩上背着枪,急匆匆地向北奔跑。但是多数不是这样,有的倒背着枪,光着头,军装已经破破烂烂、丁丁挂挂;有的头上、手上、腿上,缠满了纱布、绷带;有的拄着棍子,一瘤一拐地、非常吃力,在队伍中想走又不想走。还有的戴着大盖帽,肯定是当官的,手里举着手枪,嘴里叫嚷着:“快跑、快跑,不要掉队!”这个乱哄哄的队伍,过了有十来分钟,可能有成百上千人。
锦绣走出了值班室,偎到家兴身旁轻轻地问道:“走过去的是些什么人?”
“当然是国民党的兵,像是前线溃败下来的,好像在往北撤退。”家兴答道。
这批人走完后,等不多时,又过来一、二百人,由南向北急速地跑着。有些人在喘着粗气,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他们。有一个士兵在人行道上奔跑,边跑边大声地嚷着:“这打的什么仗,他妈的当官的是怎么指挥的,败成这个熊样!”
过不久,又有三三、两两的当兵的,在拼命地往北跑。这些人不多,大约十几个人,散散落落的,好像是掉队的,跑不动了。一个当官的在最后高声喊道:“他妈的,快跑,怎么?想当共军的俘虏!”
锦绣这时胆子也大了起来,也不时地到小窗口前往马路上探望,说:“被陈慧老师说中了,不超过十天半个月,上海就解放啦!”
家兴也说:“是的,昨天黄浦江上的美国兵舰,全部开到太平洋里去了,吴凇口已被解放军封住了。这批国民党的兵跑不掉啦!不投降最后就全部当俘虏。”
正说时,南面忽然枪声大作,哒哒哒的声响由远而近,一阵近似一阵。这枪声先是响在霞飞路上,不一会儿转到了圣母院路上。紧接着,隆隆的马达声伴随而至。家兴往外仔细一看,在圣母院路上由南向北,开过来的不是汽车?(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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