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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很高兴地吃好饭后,张荣又对亡故的家兴父亲表示了深切的哀悼。因为老人家的被抓、染病、接着的亡故等,这一切都是因他而引起的,所以内心觉得很过意不去,并且深表歉意。
家兴的妈妈提出,这事是日本鬼子的侵略所造成的,这笔血泪帐要记在日本侵略者的头上。要张荣不必为此内疚,张荣是为革命做出贡献的功臣,应该得到大家的尊敬!
之后,大家又谈了解放后、社会上的人民群众所关心的一些事情,然后张荣和陈慧就告辞走了。
自从张荣和陈慧走后,家兴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就是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到底是去参军或是参干,还是继续做他的工程师的美梦?
能成为工程师当然好,但是非常困难。去参加革命,是很理想的出路,但他左思右想,还是没有下得了决心。主要原因是妈妈的供养,不想全部推给姐姐、姐夫。
再说上海解放后,各方面情况已逐步走上正常轨道,家兴的电工生活还挺多,一些水电行这家请、那家邀。所以他工程师的美梦似乎还可以做下去。
于是家兴又去上了夜校,坚持白天做工、晚上读书,这次是攻读无线电专业。第一期三个月,是无线电原理;接着又读第二期也是三个月,是收音机修理。课程全部读完,考试合格,学校发给了修业证书。家兴在领到证书的当天下午,就赶到了锦绣家中。
这天是1950年的元旦,但这一年阴历是闰七月,所以元旦是在冬至和小寒之间,天气还不是太冷。
家兴一进门,锦绣立即叫他在沙发上坐好,把刚泡好、还在冒着热气的,碧绿的龙井茶端给了家兴。然后问道:“证书拿到了?”
“拿到了。”家兴说着放下茶杯,从衣袋里拿出一张长方形、白底印有彩色边框的修业合格证书,摊到了桌面上。
锦绣仔细地看了这发证单位,是一家上海颇有名气的无线电学校。她看完证书,又抬头望着家兴,发觉他的脸上似乎是有喜还有忧,喜忧参半。
“家兴,这张证书我看还比较能派上用场。可你脸上现在好像忧愁多于喜悦。”锦绣看看家兴的脸色,有些疑惑不解。可家兴只是低着头,没有答话。
锦绣也是个很细心的人,她看到家兴的脸上显露的神情,料定又碰到了什么难题,但难以启齿。便又追问道:“家兴,有啥难事,说呀!”
家兴心想,这沉重的心情迟早要同锦绣吐露,共同商讨对策。好在现在客厅里只有他和锦绣两人,是展开交心的最佳时机。他便鼓足勇气,说:“我舅妈和我表妹菊芳,这几天又从浦东乡下来上海我家白相------”
“这事我已知道,我不是也伴她们一起白相了几个地方。现在出了什么事啦?”锦绣就问。
“事情是这样的------”家兴把菊芳表妹想插足进来,做第三者、第四者的事,原原本本地向锦绣说了个明白、透彻。
锦绣听后不禁‘咯咯咯’地笑得前仰后翻,并且打趣地说:“家兴啊家兴,你对姑娘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吸引力,难道你身上涂着蜜糖,真有些神奇!我谷锦绣对你爱得是那么深,简直是痴心难改。王有德对我是死死的纠缠,这你是清清楚楚的。再说我在大学里,很多男生死命地追我不放,我也无动于衷。我已下定决心,今生今世非你李家兴不嫁。连那徐丽绢见我对你的执著,也只好无奈地宣布退出。后来又有个四川妹子,也想插足。今天又是什么表妹,相见才个把礼拜,就想对你托付终身,不但吐露了心声,而且由她妈妈提出联姻求索。李家兴呀李家兴,你真有魅力,魅力真不小!”
“锦绣,您别误会。我是来找您商量对策。您别急啊!”家兴着急地说。
“我急什么。你动心了吧?这个菊芳表妹,比我更年轻、更美貌,人也挺斯文,但也很有心机-----”锦绣有些醋意地说。
“不!不!我李家兴不是早已向您立下誓言:这一生非你不娶。我现在再对天发誓:我如改变初衷,移情别恋,就会遭------”家兴这下真的着急了。
锦绣马上用手捂住了家兴的嘴巴,说:“谁要你发誓!不要说了。”她低头又想了片刻,又看看家兴那憨厚、着急,但又十分真诚的目光,她就又换了口气说:“好吧,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应对?”
“我今天不是赶来同您商量对策的吗?现在我母亲已经有点动摇,问题就出在这里。”家兴说出了真实情况。
锦绣知道,家兴是个孝子,对妈妈说的话从不还价。万一老人
家真的被说动了心,家兴就会“母命难违”。问题就真的复杂了,她接着就问:“她老人家现在是怎么想的,说了些什么?”。
家兴马上把他妈妈近来的两点担心,向锦绣和盘托出:老人家一是担心大学生配小工人,门不当,户不对。就算锦绣铁心,她父母不一定会同意。二是担心锦绣还在读大学,三年五载结不了婚,怕夜长梦多,这对美满婚姻恐怕难以如愿。再说她年岁已大,身体多病,晚了怕没有福气看到儿子成婚,因此最好儿子能早一点结婚,早点看到孙子。
锦绣细细想来,感到老人家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所想的都是很现实的问题。但是嘴上说是没有用的,最好能使家兴的妈妈放心。于是就说:“家兴,关键是要想个办法能使你妈妈放心。”
“这个问题,君兰已给我们想了两个解决的办法。”家兴似已经有了主意。
锦绣笑了,说:“算了吧,他自己的事还没着落,能给我们想出个什么好办法。”
“这你就不知道了,他的事在陈慧老师的帮助下,已有了眉目。对象是爱芬,她父母还有我的程大哥,就要来上海决定这件大事了。”家兴说。
“这个君兰,还真是‘会捉老鼠的猫不叫’,一点风也不透给我,还算是好同学。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倒说说看,他对我俩的事,想出了两个什么好办法。”锦绣现在确实需要有人能够帮帮手。
“是这样的,一是请张荣团长做我妈妈工作,我妈妈一定会听从张荣的劝说;二是建议我们两人立即定亲,也就是订婚。”家兴说了君兰想出的两点好办法。
锦绣听后,先是对家兴做了个鬼脸,后又笑了起来,说:“我俩先订婚,亏君兰这家伙想得出来。这是个什么馊主意,这可能吗?”说完,她也坐到了沙发上,头靠在家兴的肩头,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久。然后说:“这应该是个妙招。不过我这里,外婆是百分之百会赞成我俩的事;我爸爸问题不大,但他说了不算,关键是我妈妈。我妈妈那一关不是那样好通过的。”
“是的,你妈妈她是很看得起我的,也想成全我俩的婚姻。但我们两家确实是门不当、户不对,所以她心中又十分矛盾。”家兴说的完全正确。
“事情确实是这样,可是最近又有了新的变化。来我家提亲说媒的不少,现在姓王的又搅了进来。”锦绣又说了新的情况。
“姓王的这个坏蛋!已经害得我好苦了,现在他又来搞什么阴谋诡计?”家兴非常气愤。
“你再容我想想。这个姓王的扔在一旁,先不睬他,我会想办法对付他。对了,家兴我还有一事要问你,你自己下一步的路,到底怎么走,是继续做工程师的美梦,还是去参加革命,照陈慧老师说的是去参军或者参干。你做工程师的梦我是完全支持的,去参干或者参军我也支持。”锦绣改变了话题。
“面对现实,我想还是去参军,走张荣爷叔走过的路。因为这工程师的梦,一路走来,实在太吃力。我看去参军为上策,不过先要做通我妈妈的思想工作。”家兴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了出来。
“那我的思想工作呢,就不要做了?”锦绣一本正经地说。
“您刚才不是说支持我去参军或者参干的吗?”家兴说。
“支持就不要做工作了。你这一出去,在外面再遇到什么张妹妹、李妹妹、王妹妹的,我能放心吗?”锦绣笑眯眯地望着家兴说。
“那我俩就先订婚。”家兴说。
“对,这个婚看来是订定了,不订也要订!但是具体怎么进行?家兴,我看也要准备两套方案。先是请外婆做我妈妈的工作,实在做不通,我们就来第二套方案,来个‘落难公子中状元、私订终身后花园。’”
“您说反了,叫‘私订终身后花园,落难公子中状元’。”家兴大声地纠正锦绣说颠倒的话。
两人正说得来劲,外婆从楼上下来了,听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私订终身后花园”-----还说得那么大声、兴奋、热烈,觉得很是好奇。
锦绣、家兴两人随即立起,让外婆在沙发上坐下。
外婆笑着说:“你们两人刚才在谈些什么,说给外婆听听。”
至于外婆对这对年轻人的婚姻,到底是什么态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私订终身永相随
话说这家兴和锦绣两人正说得来劲,外婆从楼上下来,听到这两个年轻人在说什么“私订终身后花园”------还说得那么大声、兴奋、热烈,觉得很是好奇。锦绣、家兴,两人随即立起,让外婆在沙发上坐下。
“你们两人刚才在谈些什么,说给外婆听听。”外婆在沙发上坐定,笑眯眯地注视着两人说道。
锦绣按第一方案进行了。她灵机一动,就也坐到了沙发上,帮外婆捶背、捏捏肩,向外婆大献殷勤,同时把两个人遇到的难事向外婆透露无遗。
外婆听完,看着这对可爱的青年,想了想然后慢吞吞地说:“你们两人先订婚,倒是个万全之策。但我女儿、女婿对你们两人做好朋友,早已承认。栽培家兴成材,也是铁了心的。不过对你两人要结成美满姻缘,似有这等想法,但无定论。”
“外婆,那您的态度呢?”锦绣跟着问。
“我当然举双手同意。我看你这个落难公子,不一定非要中状元,你们两人也不必私定终身,还是来个公开定亲,流行的叫法是订婚。”外婆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您同意了,谢谢外婆。外婆万岁!外婆万万岁!”锦绣站了起来,向外婆又是鞠躬,又是乱喊口号。
“先别乱拍马屁,重要的是做你妈妈的工作。让我想想,怎么来说服我这个脾气比我还要难弄的女儿。”她又想了好长时间,才说:“我做你妈妈的工作是一个方面,为了能达到目的,按照常州人的规矩,男家应该派个媒人来提亲。”
“有了,家兴你去叫君兰来做媒人,他也常来我家,而且他和我妈妈也蛮说得来的。”。锦绣提出要君兰来提亲。
“这不行,还是请陈慧老师来说媒,两个人都是老师,会有共同语言,而且都是女的,说媒成功的把握要大得多。”家兴说得也有理。
“那就叫君兰、陈慧老师一起来说媒。”锦绣道。
“时间要抓紧,最近上门来说媒的还真有几个。不过都给你妈妈回掉了。”最后外婆透露了新情况。
但是,家兴的事情进行并不理想。姓王的先走了一步,王家派来说媒的把王家说得天花乱坠,说得锦绣母亲动了心。而跟着君兰、陈慧再来,怎么说都没见效。锦绣母亲最后的回答是:容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就在这时,家兴收到了丽绢来信,大意是:她已经在巴黎落下了脚,一切顺利,不要挂念;现在她正在求学,先学法语、英语;再就是希望君兰假如已有合适的姑娘,早早定下;最后说她一定会回来的,但没有时间,可能是十年、二十年。
不久,爱芬的父母、程大哥,赵爱纯夫妇,还有原来轮船厨房里的梁师傅等一行六人,都来到了上海,一起来看望家兴。俩亲家碰头后,君兰和爱芬的婚事一拍即合,非常顺利,而且选择了个黄道吉日,在上海大新公司七楼,办了五桌订婚酒。
这天下午,场面非常热闹,君兰一家,爱芬一家,陈慧、张荣都请来了。君兰还把锦绣和她父母、外婆,还有家兴的母亲、姐姐、姐夫都请了来。还有两亲家的一些亲朋好友,特别是许船主他轮船公司的一些朋友,有好几位是轮船上的船主,上海人叫船长的都来给他们贺喜。君兰和爱芬还请了好几位大学里的同学,王有德也硬是吵着、跟着来贺喜。
这天,订婚证明人是解放军团长、君兰的老师张荣,男方介绍人是陈慧老师,女方介绍人是爱芬的好姐妹、周芬医生。
世界上的事就这样奇特,急于要订婚,想方设法企求的,但未如愿;并不那么着急的人却一蹴而就。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订婚仪式搞得非常隆重、正规,按照排定的顺序,正一项一项气氛热烈地进行着。进行到两位准新人交换信物时,在前来贺喜的贵宾中有两个人突然不见了,那就是家兴和锦绣。这两人哪里去了,去干什么了?
原来仪式在进行时,两人该说就说,该笑就笑,谈笑风生,若无其事。但就在两位准新人交换信物、仪式进入高潮时,锦绣向家兴使了个眼色,两人就先后离开酒桌,溜出了大厅,乘电梯下到底楼,一同走出大新公司,到了南京路,直往东向外滩方向走去。
走不多时,他俩到了外滩公园,家兴买了两张门票,两人就进了公园,在有阳光的地方,找了一只长条形的石头凳子,两人就并肩坐下。
从表面上看,家兴现在是大哥落在了后面,而君兰这个二弟却抢先了一步,后来居上,风风光光地在大庭广众,诸多亲朋好友面前,公开亮相,宣布订婚。
正因为在“丈母娘”这一关没有过得了,现在家兴和锦绣两人就只好到公园里来“私订终身”了。虽然也许形式没有君兰那样风光,但从爱情的角度来说,意义却更深。他们俩敢于排除一切阻力,朝着既定目标勇往直前!
家兴的妈妈那边,经两位老师讲了一些实实在在的道理,工作做通了。最重要的一点是两个年轻人是否真真相爱!因为最终是要两人能长久一起过下去,其他都是次要的。可锦绣的妈妈那里,陈慧再怎么说都没有得到定论。最后还是那一句:容我再细细考虑考虑。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外婆倒是对女儿十分坦率地都说了心里话,也坚持了自己的看法:现在他们两人爱得那么深,不是这个那个条件可以拆得散的。难道现在这个新时代,还要叫他俩来演《西厢记》里的张生和莺莺吗?外婆甚至说了这样的重话:你真是要到了“生米煮成熟饭”才会放手!
说到最后,锦绣的妈妈也亮了自己的底:谷家在前清时代是官宦世家,到了民国是文化世家。现在虽然解放了,但谷家的女婿最低条件必须是大学生,别的没有更多要求。
最后锦绣也放了狠话:家兴我已爱定,别人谁都不嫁。妈妈实在不肯放手,女儿也不读什么大学了,只有一条路,离开这个家!
“私订终身后花园”本来是随便说说的,现在倒是成了真!
这天下午,天气特别好,真是个风和日丽艳阳天。这对恋人的头顶上,朵朵祥云,在蓝天中慢悠悠地随风飘移。他俩往右望去,不远处就是外白渡桥,行人、车辆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他俩身后,是苏州河和黄浦江的交汇处,明媚的阳光洒落在水面上,微风吹来,被吹皱了的江面,嶙嶙波光在欢快地跳跃着、闪烁着,好似也在为他俩的订婚,真诚地祝福!
特别是海关大楼上清脆、响亮的钟声,不断地敲着。这钟声传向四面八方,到达了他俩的耳旁,也像是在为他俩的定亲,鸣钟庆贺!
他俩面前,没有宾客、没有掌声,也没有葡萄美酒。但他俩有蓝天作证,浦江为凭!有的是两颗真诚相爱、火热奔放的心;两颗心心相印、相互爱慕的心!
家兴把他妈妈给他的一只翡翠手镯,套到了锦绣的手腕上;锦绣将她外婆给她的一只玉如意,挂到了家兴的颈项里。两人交换信物后,锦绣水灵灵的两眼,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家兴;家兴一双明亮的眼睛,也满含深情地望着锦绣。
两人都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锦绣开了口,深情地说道:“家兴哥哥,我们俩任何愿都不必许,我们今天的行动,是许什么样的愿都替代不了,表达不尽的。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家兴则把自己心上人紧紧的拥在怀中,热烈地亲吻着------
再说上海,自一九四九年五月底解放后,虽然社会经济各个方面恢复很快,但是过了十月以后,上海的经济情况发生了麻烦。一些不法资本家、奸商、银元贩子,开始扰乱金融、粮食市场。社会物价也开始出现波动,人民群众的日常生活遭受到种种的压力。
解放战争还在进行着,西北、西南,有好多地方还在进行剿匪,全国还未全部解放。特别是蒋介石逃到台湾后,还经常派飞机窜犯大陆,轰炸、扫射沿海城市。
就在1950年2月6日,农历大年三十的前十天,上海市民正在兴致勃勃地准备欢度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可逃到台湾的蒋介石丧心病狂到了极点,竟然冒天下之大不讳,进行了“二、六”大轰炸,国民党的飞机不但把上海南市发电厂给炸了,还向平民百姓投下了罪恶的炸弹!周围不少民房被炸毁,燃起了熊熊大火,还死伤了不少无辜的老百姓。上海老百姓实在恨极了蒋介石,就叫他“蒋该死”。
那天,家兴正好在南市发电厂附近有事。他亲眼目睹了被轰炸后的惨烈景况,真是惨不忍睹。
当时,躲过飞机的轰炸之后,警报刚解除,他就奔进火场,帮着抢救伤员。被炸伤的有大人、小孩,有男、有女。他在倒塌房屋的瓦砾堆里,帮着把压在里面的伤员扒出来。伤员抢救出来时,鲜血淋漓,非常痛苦地哭喊着、呻吟着。还有不少人被炸死后,在火海里烧焦了,缩成像一段漆黑的木炭段子一样的尸体,抬出火场。
面对眼前的一切,家兴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新的概念:革命还没有结束,还在进行之中。**主席已发出号召:将革命进行到底!
对此,家兴感触很深。自己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忧国忧民的有志青年。现在家乡上海是解放了,新中国刚成立,但全国还未彻底解放,他怎么能继续沉浸在只为追求个人前途、幸福的生活之中呢。
他又一次感到需要改变思路:抗日战争打日本侵略者他没赶上;解放战争的浪潮他没跟进;现在,又在继续升学还是参干、参军这两者之间举棋不定。但就在这面对国民党飞机的轰炸面前,他坚定了去参军的决心!
回家后,家兴就提出要到张荣所在的部队中去当兵。可张荣说不行!现在不是过去,部队打到哪里,就在当地招兵买马。现在,必须经过部队招兵机构,进行正规报名参军,野战军自己不可以随便招兵。
随即,一股青年参军、参干的热潮在上海掀起。学生、工人、社会青年,纷纷报考华东军政大学、公安学校、知识青年南下服务团------这时,正好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个兵团的知识青年训练班在上海公开招生。张荣就赶紧对家兴说,他的部队属于这个兵团,他报名参加后就有机会分到他所在的那个部队里去。
于是,就在1950年2月10日腊月二十四那天,家兴报考了这个兵团的“青训班”。经过正规的报名、体检、考试等手续后,正式被录取参军,并且接到了于2月28日集中报到的通知。
按上海人的风俗习惯,要过了正月十五,点过兔子灯,吃过元宵汤圆,春节才算过去,各行各业才会真正开始运转起来。可如今情况不同了,什么都在革新。
这一年正好是虎年。过了年初五,人们就虎里虎气地开始行动起来了。一句话:革命斗争的步伐不能停顿!人们很快投入到了发展大好形势,保卫革命胜利果实的斗争中去!开始同不法商人作斗争;同银元贩子作斗争;同破坏生产、扰乱人民正常生活秩序的势力作斗争。最为震撼人心的,是上海市军管会把二马路(如今的九江路)上的证券大楼给查抄了,将上海地下金融黑市彻底摧毁了,真是大快人心!
1950年2月28日一清早,在道院中学的教室、办公室、操场、大门口,已经里里外外挤满了前来报到参军的男女青年,还有不少欢送亲友参军的人们。
君兰和爱芬先到了一步,等候在学校门口。不一会儿,张荣和陈慧也相继到来。
“张荣爷叔、陈老师,你们来了。新年好!”君兰上前同两位老师握了握手。
“家兴来了吗?”陈慧问。
“还没来。”君兰答。
“怎么还不来?已快八点了。”张荣从军上装口袋里掏出挂表,看了看四周。
“该来了吧,他知道今天是上午八点半集中,九点半开车出发。”陈慧就说。
“我昨天听锦绣说啥子她今天早晨要到家兴家里头,先看望家兴的妈妈,再伴家兴一起来报到。家兴肯定还要和妈妈说说话------”四川妹子也说。
爱芬话还未说完,家兴、锦绣、家兴的姐姐和姐夫,分别坐的两辆三轮车先后在学校门前停下,家兴和姐姐他们下了车,付了车费。大家赶紧上前,帮助把行李提下了三轮车。
“怎么来迟了?快八点了。”君兰问家兴和锦绣。
“本来早该来了。开头家兴妈妈还可以,后来当家兴真的要离家走时,她老人家眼泪止不住就哗哗地流了下来。我一面伴妈妈流泪,一面再三向老人家保证,我这个未过门的儿媳,一定会尽儿女孝心,常来看望、照料妈妈------”锦绣向大家说了来迟的原因。
“后来老人家怎样了?”陈慧着急地问。
家兴说:“后来妈妈终于止住了眼泪,反过来安慰我说,家兴你真要走了,总归有些舍不得。你走吧,放心的走吧。还是张荣说得对,好男儿志在四方,应该到外面去闯闯。解放军部队是造就人才的地方,兴许能把你培养成才!解放了,现在正是国家用人的辰光。你放心地走吧,我会照顾好我自己,好在还有你姐姐、姐夫、君兰、锦绣----”
“她老人家最后有这样的态度,我和张荣就放心多了。”陈慧说了这话后,又对家兴说:“马上要八点了,你先到招生处报到一下。”
家兴报到过后,很快又回到了学校门口。这时他胸前已挂了一朵颜色鲜艳的大红花,非常高兴地对大家说:“我去报到过了,还指定我为一小队临时小队长,就是临时班长。”
“家兴还真行,上来就弄了个九品芝麻官当当。到部队好好干,说不定今后还能弄个营长、团长什么的。”君兰现在同爱芬已经订好婚,心情自然较为轻松,人也变得乖巧多了。今天他知道家兴的内心十分矛盾:去参军确是他最佳的选择,但现在马上要同大家分离,特别是和锦绣分别,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因此他就找些快乐的话来说。
“好了,时间不多了,到学校里操场上找个地方,大家好好话别一下。”张荣顺便也给大家做了个交代:“噢,我也先同你们说一下,我们部队很快要离开江苏,移防到海边去练兵,准备解放台湾。今天也算是同大家告别吧。”
“我马上也要调往苏北老解放区工作,还准备去同我爱人结婚,今天也就这个机会同大家一起作个告别。”陈慧同大家也说了一句。
大家一面说着,一面往学校里面走,在大操场上停住了。家兴感慨地说:“上海解放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我们本应团聚一起,再不分离,一同为建设我们的新上海努力工作。可现在我们却要各奔东西,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聚!”
大家听了这话,心情忽然都沉重了起来。欢送他光荣参军,本是件大喜事,可眼下大家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么多年在一起,结拜兄妹也好,师生之间也好,姐弟、同学、同志、爱人也好,彼此间感情的深厚程度,是不言而喻的。现在突然都要分离,这短短的几十分钟的时间,实在太少、太少了。这别离之情,肺腑之言,怎能说得完、倒得尽!
张荣觉得这个气氛不好,需要调节一下,就说:“今天我们分离,都只是暂时的,不必难过。这是革命工作的需要,人生追求目标转换的需要,这是常有的事。家兴今天光荣参军,是他人生道路上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也是走向更加光明前程的一个新起点。我们应该为他祝贺!”张荣既严肃、又十分中肯地说,然后又转了口气,脸露喜色地继续往下说:“家兴,你不是对‘三国’很有研究吗?三国里面不是也有这样的说法: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们几个人不是分过手,后来不是又聚到一起来了吗。要不了多少时间,我们可能又会聚在一起的。”
经张荣这样一说,大家的心情好多了。
陈慧此时提醒说:“张荣,让家兴和锦绣俩单独去好好谈谈。”
“应该这样。”张荣就推着家兴说:“还有半个多钟头,你们俩去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家兴、锦绣就走到了这操场西南角人少的地方,正好看到那里有一条状石凳,两人就并肩而坐。
锦绣真是喜忧掺半,思绪万千。不禁回想起前些日子他们两人在外滩公园里私订终身时,曾经甜蜜过、兴奋过的情景。
那天,锦绣想得很多很多。她虽然只是订婚,且不管是私下还是公开,她都认为自己已真正开始走上了人生之路,已向孩童时代告别,成为大人了。她已经感到,她自幼确实得到了父母、外婆的温暖、宠爱。但在今后人生漫长的岁月中,已经有了一个可以绝对依偎、依靠,相依、相守的男人,他将伴她走好美好、幸福的一生。这个男人,就是眼前的英俊青年------李家兴。
她又想到,新中国的前程肯定是光明、灿烂,无比辉煌的。她和家兴的人生,以及今后她俩组成的家庭,也会跟随祖国前进的步伐,同样光辉灿烂,美好和美满。她俩将来会有一大群活泼、可爱的儿孙,享尽天伦之乐。她俩的人生将会更加甜甜蜜蜜、欢欢乐乐!那天,她感到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儿。她身体里的血液,正在加快流动,脸庞热乎乎的,她不时地羞答答的望着家兴。
那天,在熙和阳光的映衬下,在沙沙作响、轻轻吹拂、阵阵微风的伴奏下,这外滩花园里的棵棵树木、株株花草,也像在为她摇曳、歌舞,向她点头微笑,招手致意,祝她和家兴,今后情爱长驻,婚姻美满!
家兴呢,似乎也已透彻地体察到锦绣此时心里的想往。见到她那深含情意的眼神,有点羞答答的美丽容颜。想到她对他的一往情深、对他的期盼,使他更加爱恋眼前的未婚妻------谷锦绣。
这个姑娘,在他心目中称得上是绝代佳人,可敬、可爱;也可算是他心中的天仙、女神。人说情人眼中出西施,她比西施还要胜三分!想到这里,家兴感到自己肩上责任重大。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女人,就要一生呵护她,要使她一生幸福、快乐!爱既是幸福,更是责任!
那天,君兰和爱芬订婚选的日子确实是个黄道吉日。家兴和锦绣同时进行,虽然是“私订终身”,应该说也可以借点光,其效应可从两个方面来说。
从家兴这方面来说,首先是让家兴的妈妈放了心,她老人家客客气气地把表妹这头亲事回掉了。她把玉镯拿给儿子当订婚信物,也就是说她接受了这门亲事。至于后话,以后再说。
从另外一方面说是锦绣放心了。今后家兴不管走到哪里,他总会把她放在自己心里。美中不足的是虽然外婆支持,爸爸默许,自己同意,而妈妈却始终摇头。
那天,锦绣回到家天已暗了,她爸爸、妈妈、外婆都已先回到了家里。妈妈就问女儿:“你后来到哪里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和家兴订婚去了。”锦绣十分明确地回答了妈妈。
“什么,你好大的胆子,没有我的同意,竟敢去私下订婚!”锦绣的妈妈真的非常生气。
“我怎么是私下订婚,之前我不是向你讲了又讲,现在是正式告诉妈妈,这有什么不当。现在是解放了,政府提倡男女婚姻自由,反对父母包办。妈妈是人民教师,应该带头响应------”锦绣是理直气壮说道。
“你这个孩子,竟敢教训起妈妈来了,气煞人了!”妈妈气得几乎要昏过去。
“我的女儿,外孙女今天不能算私下订婚。我做外婆的完全同意,这事是我作的主,送给家兴的订婚证物玉如意是我给锦绣的。”外婆站出来为外孙女说话了。
“我事先也知道的,对你来说这最多只能叫‘先斩后奏’,我说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家兴这孩子确实不错,有什么不好?”锦绣爸爸也完全站到女儿了一边。
“你不就喜欢姓王的?我这个做外婆的就看不起他。论人品、聪明、长相,哪一样赶得上家兴。就算是在读大学,也不过家里钱多一点------”外婆又进一步说了自己的看法。
“好了,好了,你们三个人,我一个人,我说不过你们。不过我这个做妈妈的,也是为女儿今后怎么过日子着想。女儿,你今后不要后悔,后悔药是买不到的。”妈妈无奈地说。
“妈妈,我决不后悔。我嫁的是自己心爱的人,就是今后一起去讨饭也心甘情愿。”锦绣斩钉断铁地说。
锦绣妈妈看女儿态度这样坚决,拦不住了。想了一会儿,就又说道:“但是有一条,家兴大学不毕业,当不上工程师,就不准结婚。”
家兴知道了这个结果,高兴极了。家兴的母亲更加兴奋。又隔了两天,家兴、家兴的母亲,带着聘礼,由张荣,陈慧陪同,和家兴一起,到锦绣家来认亲家。家兴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姆妈”。这订婚之事,总算比较完满地补上了一课。这个“白衣”女婿,丈母娘这关,勉勉强强总算过去了;但家兴下一步到底怎么办,是得好好商量!
这婚算是订过了,家兴和锦绣的爱情更加深厚,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两人朝夕相处,难分难离,最好能能马上结婚。但这又是一个甜蜜的梦想,目前根本没有可能。锦绣大学还有两年才毕业,才能有工作;而按照家兴自己目前的经济收入,也没有条件组织家庭。就在这种情况下,家兴才走上了革命之路。
报到前夜,家兴在床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家兴一贯的个性凡是做了一件事,决不后悔。但他知道,这次不会像以前去俱乐部、轮船上打杂,说不干就不干,说回来就回来。这一走,三年五载,十头八年回不来都有可能。
因此,使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那两件事:首先,是妈妈年老多病,今后谁来照料,真是忠孝不能两全;第二,是他这一走,锦绣寂寞时谁来安慰,苦闷时谁来解忧,困难时谁来相助?
现在,家兴和锦绣俩人在操场一角紧紧相拥着,互相都能感到对方心脏的激烈跳动。锦绣望着心爱的人,轻声地说:“家兴,你抱我紧一点,再紧一点。再好好地吻我一下------”
“好妹妹,你等着我,等着我!”家兴反复地说着。
“我会等着你,三年、五年,十年八年,我会一直等下去。我的心永远会同你在一起跳动!你走后,我会照顾好我自己。我父母的工作我会做好,你放心好了。我知道,最使你放心不下的是你的妈妈,你也放心,我会尽一切努力把老人家照顾好。”锦绣说着,面部虽有笑容,但显然是很勉强的。眼中强忍着不让它流出来的泪水,最后还是涌了出来。
家兴知道,锦绣现在的心情是最最复杂的。他用手指帮她把眼角边的泪水轻轻抹去。
九点钟到了,集合的哨音不停地吹着,解放军和地方招兵的工作人员手里拿着花名册,在大操场上来回走动,边走边喊:
“七中队的同学到这里集合”,
“八中队的同学在这里集合,”
“九中队------”
在学校门前停着的军车马达已经轰隆隆地发动起来了。这哨子声、马达声,同样催人心碎!
“家兴,松开我,快去集合吧!”
“我走了,祝你大学读得顺顺利利!”
家兴松开了怀里的锦绣,向操场中间走去,不时回过头来望望锦绣;锦绣却还呆呆地站在原地,不住地向家兴挥着手------
参军的男女青年,一个个手中拎着被子、箱子、网袋,在寻找自己的中队;送行的人们也跟着东转西转。一时间乱哄哄的,大约十分钟的时间,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队伍很快集合好了。
几位带队的解放军喊着:“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的口令,这一支支队伍,很快整理好了。这些毕竟是学生,工人,城市青年,过去都受过体育、队列的训练,有一些军事基础,这些新兵还比较好带。
家兴是第一中队的第一分队、第一小队,排在队伍的最前面;家兴是第一小队的小队长,自然是成了这个中队的排头兵。
家兴个子又高,人又魁梧,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显得格外神气。家兴第一个走出校门,第一个上了一号军车,又站在了军车的最前面。
给家兴来送行的人也跟着到了军车前,把被子等行李一件件递给了家兴。
其他前来欢送的人们,跟着陆陆续续都走出学校,来到学校门前,站在马路两侧的军车四周:有的帮着往车上递着行李;有的车上和车下的人们在紧紧地握手,久久不忍松开;有的在互相嘱托、安慰,告别------
地方上有组织的欢送队伍,在马路上敲起锣鼓,扭着秧歌。
一辆辆满载参军青年的军车,徐徐地向前开动了起来。车上和车下的人们,都在纷纷地互相不断挥手,告别自己的亲友!军车全部离开了集合地点,向目的地开去,愈开愈远。耳边只传来车上的热血青年那整齐、嘹亮的歌声:
再见吧妈妈------,
我们是民主青年----,
解放区的天------,
团结就是力量------,
一曲又一曲在申城上空久久回荡!
李家兴就这样离开了亲人,正式参加了革命,至于他的这条革命道路将是怎样走下去,会走得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秀野桥新朋老友
话说李家兴这批知识青年,不是参军后马上直接分配到部队,而是先要进行半年左右的政治训练,重点学习内容是《社会发展史》。这个青训班的驻地在松江城里,家兴所在的中队有一百多名学员驻地是在秀野桥。秀野桥在松江城中大街西南面,是相对独立的一个小镇。
住惯大城市的家兴一到这个小镇,开始感觉不错。特别是早晨起来,在附近的田野里活动活动,给人以清新的感觉,吸上几口新鲜空气真是健神醒脑,非常舒坦,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美好的、身心上的享受。
每天吃过中饭后有一段自由活动时间,他就常到这小镇上走走。这小镇上有东西走向的一条小街,南面有一条同这条小街并行的河流,这条河宽不到三十步。在这条小街的中段,有一个南北向,高高的、架在这条小河上的拱形石桥,这座桥就叫秀野桥。这就构成了一个江南水乡、小桥流水的古镇。秀野桥既是这座石桥的名称,也是这个古镇的名称。
家兴登上石桥,眺望这古色古香的小镇。镇上唯一的这条小街,东西有三、四百步长,街道两边大都是一层砧木平房,二层以上的楼房很少。这里的房子有一个特点,虽多数是平房,但房屋造得比较坚固,人字形屋顶,层高又高,门面又宽。家兴听一些老乡说,这条街上原来大都是开的粮食、水产、蔬菜等商行。解放后,这些商行不少关闭了,房屋大部份被部队临时征用。家兴所在的大队,就驻住在这些房屋里。
同喧嚣的上海这样的大城市相比,这小镇确实非常宁静。听不到汽车的喇叭声,也没有整天价吵个不停的叫卖嘈杂声,住下来安静地学习一点东西,倒是个很理想的环境。
家兴所在的这个中队,都住在这条小?(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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