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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锦绣对家兴所想的,何尝没有想过,她毕竟已是大学生,而且是成年人了。而且她是非常了解家兴的,也看出了这个男人现在在想些什么。但她此心早已相许,她绝对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决不后悔!她认为他们俩的这番真情实意,天地好作证、日月会明鉴!
于是,她先去把房间的门关关好,然后主动把家兴紧紧地拥抱着。
但要知后事如何发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九回 战士等待出征令
话说这君兰、锦绣、爱芬三个人,到松江看望了家兴,在招待所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就乘火车回了上海。
他们三个人走后没有几天,这知识青年训练班就匆匆提前结业。结业那天,兵团司令员和政治部主任亲临结业典礼讲了话。
结业典礼后,一千多名学员就先后分配到兵团所属各部队,其中两百多名男女学员分配到张荣所在的军。他们乘车到达浙江省平湖的军部,各师、团接兵的干部,下午就把分配给他们的学员接走了。留在军部的一些学员,大部份分到军部各部门,只有李家兴和施大才,还有一个女学员叫周红梅的,留在司令部管理科。管理科科长把周红梅留在管理科当文化教员,家兴和小施做电工。
“小李、小施,你们两人就留在管理科,因为你们两人是电工出身,军部正需要两个电工。部队明天就要移防,具体任务到了新的目的地再作安排。”科长说完就叫王管理员,安排两人的住宿等事宜。
部队移防任务十分紧急,家兴等人到军部报到的第二天上午,军部各部门就打点行装,乘车到了嘉兴,立即上了火车。军列连夜发车,一路上几乎没有怎么停靠,第二天上午就到了山东泰安,军部就驻扎在泰安城里。
家兴、小施两人先把自己的住宿安顿好,刚吃好中饭,就被王管理员叫了去。王管理员说:“小李、小施,现在我给你们两人的任务明确一下。你两人的任务是给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简称司、政、后几个主要部门拉上电灯。首先是给军长、政委办公室、卧室安装电灯。”
“这电哪里来?城里有发电厂吗?”家兴问。
“城里没有发电厂,只有一家轧米厂有座发电机,发的电除这家厂自己用之外,余下来的供给我们军部用。”王管理员说道。
“这座发电机发电量有多少?我们又要安装多少灯头?灯头装多了超过负荷灯泡就会发暗,灯头数目超过太多,可能就会损坏发电机。”小施说。
“这个我不太在行。你们两人下午先去米厂了解一下发电量,了解好马上回来。你们先拟一个方案,然后我们一起研究一下。”王管理员给这两人进一步交代了任务。
家兴、小施两人去了解后,知道这米厂可供军部使用的电量,最多只有五个千瓦。算了一下,一个千瓦,就是1000瓦,100瓦的灯泡可拉10只,60瓦的灯泡可拉16只,40瓦的灯泡拉25只、25瓦拉足35只左右。五个千瓦可拉的灯泡数,上述各种瓦数灯泡的数量,分别乘5就可以了,就是说50只、或80只、或125只、或180只左右。商讨后,王管理员最后决定,军长,政委办公室按装100瓦灯泡,军首长的卧室各按装40瓦的灯泡,其余各部门一律按装25瓦的灯泡。
于是,家兴、小施下午就由管理科通讯员小艾带领,先到了军长、政委的办公室安装电灯。两位军首长正在办公室议论什么,见家兴、小施来装电灯,就暂停了商讨事情。
家兴看了看两位军首长,穿着黄颜色的呢军装,披着呢军大衣,很威武、洒脱的样子,而且都很年轻,最多三十几岁,不会超过四十。家兴是第一次面对面地同这么高级别的、就是将军级的首长说话,显得有点不太自然。
“报告首长,这只电灯挂在这会议桌上方可以吗?”家兴问。
两位军首长站了起来,看了看家兴手指的位置,都说可以。家兴、小施正准备动手拉电线,有一位首长就问通讯员小艾说:“这两个小同志好像没见到过,是你们管理科的?”
“报告首长,是兵团青训班刚毕业,分配到我们管理科里的。”通讯员小艾说道。
这位首长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两个新兵说:“是上海人?读了几年书?怎么分到管理科做电工?”
“我们两人都是上海人,都是高中生,参军前是做电工的,所以留在管理科做电工。”家兴说。
“既是工人,又是小知识分子。能文能武,很好。在部队好好锻炼、锻炼,今后肯定会有出息。”这位军首长说道。
家兴和小施前后用了四天时间,按计划完成了电灯安装任务。科长和王管理员都很满意,口头表扬了两个新兵。受了表扬,家兴心里自然很高兴。到了部队,原先学到的电工手艺也派上了用场,也是比较欣慰的。但是再静下心来想想,还是感到有些茫然。参军的路应该说是走对了,但是到了部队做电工,这门是不是走错了?
家兴嘴上说是服从组织分配,但心里在想,到底今后怎样发展自己?心中真的没谱,只能走一路,看一路了。
过了几天,王管理员对家兴和小施说,军部的用电靠米厂的这一点,是远远不够的;马上去采购一台50千瓦的发电机,以后军部要自己发电,要两人做好思想和技术上的准备。
正好这些天闲着无事,家兴除了空下来翻翻带来的报考大学的考卷和有关书本,再就是到外面去转转。家兴每到一个地方,都很喜欢游览或了解当地的一些名胜山川、风土人情。他遥望着泰安城北的泰山,想着这泰山在山东、乃至中国,都是个非常有名气的地方,但他现在是一名战士,不可能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到山上游览,看来只有找到一位熟悉泰山的房东,给他介绍介绍这泰山的景色了。
一天上午,房东老大娘在煎着煎饼,老大爷在一旁磕着旱烟袋,给家兴、小施两人说起了泰山。虽然这老大爷常登泰山,但要他说个仔细比较困难,他也说只能讲个大概。他说,这泰山称为东岳,为我国的五岳之首。最高的山峰叫玉皇顶,登上最高处要爬几千个石头台阶,爬上去是很不容易、很费力的。古代帝王登基都来泰山祭告天地。这里的名胜、古代的建筑、历史文化名人留下的石刻、碑记数不清,风景也不少,上面有庙呀、寺呀、还有什么潭、池、宫的。登泰山,到山半腰是中天门,人们登泰山主要是上南天门去看日出,这是最好的地方------家兴和小施没有机会亲登泰山,虽然对这些人间美景只能听听而已,但也算是解了没能登山的遗憾!
家兴在这泰安城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对泰安城也有了了解。这个县城地方不大,大概不要一个钟头就可以围城转上一圈。这里也没有南方的大河纵横,小桥流水。这里有的只是沙河,到了冬天,这些河里几乎是没有了水。家兴实在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游玩,一心在等待发电机的到来。谁知等了几天,科长却把两人叫到管理科说:“部队马上又要移防,发电机不需安装了。你们两个人管理科就用不上了,现在决定你们两个人到通讯科去,通讯科也是搞电的。有没有意见?”
家兴心中在想,怎么没有意见,说用就用,说不用就不用,太随便了。再一想,大概当兵的就是这样,有意见给谁去说。但他嘴上还是说服从组织分配。第二天,两人打起背包,到通讯科报到。通讯科又把这两人分到了电话连。
说起来这个事也确实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家兴和小施到了电话连,放下背包,在连部办公室门口,就高声喊道:“报告!”
“进来。”两人推开门,踏进去一看,家兴、小施,都愣住了,怎么孔文坐在办公桌前?原来孔文在家兴前几天也调到了电话连,职务是电话连的政治指导员。
“进来呀!愣在那里干什么?”孔文说。
“指导员,你怎么会在这里?”家兴不解地问。
“我是调到这里来工作了。先坐下来,现在说说你们两个人的工作分配,好吗?”孔文又说。
“好,请指导员作指示吧。”小施也说。
孔文就很坦率地说道:“按上级的政策规定,知识青年经过军政学校培训毕业,分配到部队,一般是当文书、文化教员、文工队员、护士,初中生享受班级待遇,高中生享受排级待遇,大学生可以享受连级待遇。现在管理科也有点不太负责,把你们两个人三转两转,转到了这电话连。我们电话连文书,文化教员都有,不能配备成双。现在只能委屈你们两位,直接分到班里去。可要在这里当班长、排长,你们目前不行,这不是在青训班,只要领导完成政治学习任务就行了。部队马上可能要上战场了,是要真刀、真枪地打仗了。你两人要经过实战锻炼------”
家兴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了孔文所讲的话,说:“指导员,你说的我都理解了,我服从组织分配,我会在实际战斗中去锻炼、提高自己。”
“小施,你呢?”孔文问小施。
“我和小李一样!”小施想了一下也答道。
“我的好学员,干脆!就这样。通讯员,叫一排长、三排长,马上到连部来。”
就这样,家兴分到第一排第一班,小施被分在第三排第九班。家兴落到了班里,心里总算也定了下来,再没有什么好多想的了,定定心心把一名电话兵当好再说。
这几天,连队在进行爱国主义、国际主义教育,强烈控诉美帝国主义的种种侵略罪行。一天中午,孔文又把家兴叫到连部,连部办公室的门开着,家兴一看,张荣、王大勇,正在同孔文谈得起劲。
“报告!”家兴大声地喊道。
“进来,进来,小李,看看谁来了?”孔文说。
家兴大步跨进门,两脚跟一并,啪的一个立正,行了一个非常标准的举手军礼。口中还大声说道:“报告三位首长,战士李家兴------”
张荣马上站了起来,连连握着家兴的手,又和家兴拥抱在一起。然后松开了拥抱,看着家兴说:“真还挺神气的!你们两人还真行,把一个书生调教得像个解放军战士的样子了。”
“小李坐下来,不要老站着,老张也都坐下来。”孔文叫大家都坐好后,于是这四个新、老战友在一起相互述说起阔别之情。说完过去说现在,孔文和家兴都在电话连有了岗位;张荣和大勇都从师部机关调到了军部机关,在等待分配工作。张荣可能在作战部门,大勇大概到侦察连,还没有最后确定。
说到这里,话题又转到了当前的形势和任务上来了。
孔文提问题,家兴和大勇只管听,张荣先谈朝鲜的情况,说:“二次大战后,以‘三八线’为界,朝鲜一分为两部分。南北朝鲜都说要统一,但是统不起来。后来打了起来,南朝鲜叫韩国,经不起打。南朝鲜的军队一败涂地,一直退到最南面的釜山,眼看要被赶到海里喝海水了。美国人一看就急了,就马上亲自出马,先开了两个师进去,但还是不行。美国国会授权给美军的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来了个仁川登陆。北朝鲜金日成的人民军,被拦腰切断,两面受夹击,损失惨重,美军就一直追到了‘三八线’。这时,我国政府一再发出警告:美国军队如果越过‘三八线’,中国人民决不会置之不理。”
“那我们国家准备出兵吗?”家兴问道。
张荣继续说:“我们国家的态度是这样的:我国政府在发出警告的同时,立即组建了东北边防军,调了一个兵团四个军到了中朝边界,后来又调了两个兵团,包括华东野战军的我们这个兵团,在津浦线、陇海线待命。”
“再往下会怎样,我们军会------”大勇也问。
“这我就讲不清楚了,只有军首长才知道”张荣说到此,就把话题转向了家兴,说:“家兴,你这次分到电话连来当一个电话兵,是不是感到有些大材小用了?”
“当然有,我从来不说假话,特别是在老师面前。在这里当一名电话兵,对我过去学到的政治、文化、电器知识,不能不说是一种浪费。”家兴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那你后悔了?”大勇说。
“我李家兴做事从不后悔,有想法管想法,但事情一定会非常认真地做好它。这一点请三位首长放心。”这也是家兴的真实思想。
张荣听完家兴的话,觉得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对一个人的使用,应该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但是在部队,这一条有时不完全适用。据说在苏联卫国战争时,大学教授到部队当列兵,扛大枪的也有的是,不过那是特殊情况。
还是孔文会做思想工作。他又说了自己的那套哲学理论:世界观、人生观,主观、客观,必然、偶然、机会、机遇等等。然后,结合李家兴的思想实际,谈了如下观点:“小李是个有远大抱负的青年,不是碌碌无庸之辈。但是,主观意愿往往和客观机遇不一致。譬如这次,原来是想到部队当一名文化教员之类的。但是三转两转来电话连当了一名电话兵,真是南辕北辙。那怎么办呢?这就要用到一个达尔文的适者生存的理论。这个电话兵看来起码要当个一、二年,才会有转机。在电话连有我照顾是一个方面,但主要是看你自己的表现。你就把这次当电话员,看作是一个很难得的锻炼和提高自己的机遇吧。”
说到这里孔文停了停,然后继续说:“小李,你不要小看这个电话连,这是一个很特殊的连队。这一百多号人马,都很不简单。虽然我来了没几天,但是我翻了全连的花名册,百分之八十都是老兵,军龄都在三年以上,而且大都是从山东的胶东参军后,一路杀到上海,现在又回到了山东。这些兵的文化程度,有三分之一是初中生,没有文盲。我这个政治指导员还是大学生。其中不少人是从战斗部队中抽来的战斗骨干,既有实战经验,又有文化,又有组织才能。小李,我们孔家的老祖宗孔夫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李家兴有一定文化功底、丰富的社会经验,又虚心好学、上进心很强。一、二年内,在当好一名普通电话兵的同时,把连队里一些能人的本领学到手,你小李将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应该是可想而知!张荣你说对不对。”
“还是我的大学生的老战友说得在理上。家兴,你感到怎么样?我看你应该在连队从一个普通战士当起,把这次到朝鲜作为一个难得的机遇,在战火中努力锻炼和提高自己,使自己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名合格的解放军战士。同时实现自己过去的美好梦想!”张荣听了孔文的一席谈话,觉得很有哲理,于是也对家兴进行了一番教育和鼓励。
家兴估计,这部队已经调到了山东泰山脚下,有出国同美国人打上一仗的可能。部队是在这里遥望泰山等待出征令,家兴已经做好了上战场接受战火的洗礼,经受住严峻的考验的思想准备。要知家兴会经受些什么样的考验,且听下回分解。
第 四十 回 朝鲜大地战火飞
话说这家兴分到了军部电话连,当上电话兵没有几天,部队又上了火车。
运送部队的火车称作军列,电话连乘坐的是军部机关的列车。军部电话连这次在这列火车上共占了六节车厢。四个排一个排一节,连部的人员、炊事班、总机班、饲养班一节,装骡马的是一节敞开的车厢。
军列凌晨二时从驻地泰安发车,三点多就到了济南车站。车停下,一排排长曲初之就大声喝道:“伙计们,下车去活动、活动,就在站台上活动,火车只停十五分钟,不要跑远了。”
此时,有人把闷罐车的车厢门拉开了,大家都先后下了车,在站台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吸吸新鲜空气,有人去找地方方便。
这时,已是1950年阳历11月的上旬、阴历九月的立冬前后,山东的天气已冷了下来。可在济南车站上,半夜里还是热气腾腾,灯火通明。火车站台上尽是各路开往北方的解放军,人挤人、人碰人。连长叫排长、班长找排长,老张叫老李,小王找小陆,嘈杂声一片。
南来北往的货运列车,特别是军列,一列接一列;一列列满载着军人、军车、大炮、骡马,拉着长长的汽笛声,向北飞驰而去。这等景象,似乎大战爆发在即!
停车十五分钟,一转眼就到。大家立即又上了火车,回到自己的位置,脱掉鞋子,两脚朝被窝里一伸,就睡下了。火车运送大部队,人员还是乘装货的瓦罐车,或叫闷罐车比较理想。在装货的闷罐车车厢的地板上,铺一层厚厚的稻草,稻草上再铺条被单,睡在上面软绵棉的、十分松软,不亚于有弹簧的“席梦思”。再加上火车在铁轨上奔跑时,发出的非常有节奏的“格登、格登”的声响,车厢左右、右左不停地摇晃着,战士们就像孩提时睡在摇篮里似的,不一会儿,就很快被催眠睡熟了,一个个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好做美梦的家兴,毫不例外地一会儿就梦见了母亲、姐姐、君兰、丽绢、当然也少不了锦绣。梦见的自然是一些往事,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是,也会有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梦中出现。如锦绣穿上了军装,和自己肩并肩、手牵手,有说有笑地在向前走着------
“醒醒,大家醒醒,天亮了,到天津了,下去活动、活动。在车站上,军后勤部的同志给我们准备了稀饭,开水。大家将就一下,去打碗稀饭,吃点自己带的干粮当早饭。不要忘记,水壶里开水灌灌满。动作快点,在这里只停半个小时。”还是排长曲初之把大家叫醒了。
这些都是老兵,听到排长一声招呼,动作真敏捷,只两、三分钟,一个个就拿好饭碗、干粮、水壶,下得车去弄稀饭、灌开水。有人就站在站台上吃起“早餐”,有人很快回到车厢里,在“席梦思”上坐下,享受“美餐”。也有人先去方便一下,再做其它的事情。
家兴虽是个新兵,但是他的动作并不慢,因为他到底从小就在外面闯荡过,经过磨练、吃过苦、受过罪。特别是经过青训班半年军人生涯的历程,完全能够适应这军人的战斗生涯。电话连的班、排长和同志们都很喜欢小李、这个来自大上海的文化新兵。
不久,火车又开动了。大家早饭也算吃过了,心情都还挺好,就开始同往常一样,说东道西讲个没完。火车出了天津站,没有继续朝北开,而是转向了东。
“排长,我们部队到底开到哪里去?”有个战士提出了问号。
“我怎么知道。”排长不介意地答着。
“班长,你知道吗?”还有一个战士接着也问一班的宋班长。
“排长都不知道,我当班长的消息难道会比排长还灵?”宋班长也同样回答不知道。
军部电话连的同志,以往个个都是消息灵通人士。这次真是特别例外,部队上了火车,目的地到底在哪里,不要说班、排长,就是指导员孔文都丝毫不知。
“大家就不要打听了,这是国家一级机密,反正到了目的地,就不是机密了。”一班班长宋福喜说着,就拿出一副扑克牌,于是大家就凑过来打起了扑克。一会儿“捉猪猡”、一会儿玩“四十分”------
火车出了天津站,就一直向东而去。大站、小站都没有停,一个劲地向东驶去。看来这次部队的任务一定非常紧急,行动非常秘密,否则怎么连向曲初之排长这样的“老老兵”,都什么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今天这列军车目的地是哪里,家兴同大家一样不得而知。但是凭他在学校里学的地理知识可以推断,是往中国同朝鲜的边境开去。但是,是不是会开过鸭绿江,就不清楚了。家兴想,反正他不是司令员,这种推断是多余的,还是听领导的,到了目的地一切不就都知道了。
火车轮子不断地转动,火车在飞快地向前跑着。过了一站又一站,大家不时地从这瓦罐车厢半开着的车门隙逢,向外张望着站台的站名:唐山、山海关、葫芦岛、锦州、海城、鞍山、辽阳、沈阳。
下午三点多钟,军列驶进了沈阳车站,徐徐地停了下来。车一停稳,连部通讯员小梁就在站台上,一边奔跑,一面高声喊道:“司令部召开紧急会议。正、副排长,班长跑步到第三节车厢,其他人不准下车,不准下车-----”
班、排长们纷纷跳下车,直往第三节车厢跑步而去。车厢里的战士们知道,现在情况非同一般。因此,大家都没有吱声,静静地在那里等候去开会的人回来。二十分钟左右,去开紧急会议的人都回到了各自的车厢。汽笛又响了起来,火车轮子又在铁轨上慢慢地滚动了起来,越滚越快。
班、排长一上车就先进行了入朝动员。这次动员真是别开生面,是在开动着的火车上,以车厢为单位进行。
第一排排长曲初之,中等个儿、身体粗壮结实,眼睛大大的,脸庞圆圆的、黑黑的。平时说起话来不急不慢,笃悠悠的,显得很稳重。战士们叫他“老老兵”,因为在全连,他当兵最老,他是抗日末期在胶东家乡、参加游击队打鬼子的,后来升级来到了野战军。
“全排的同志们,向我靠靠拢,我有话要对大家讲一讲。”
大家知道,排长肯定有重要的事要讲,于是就呼啦一下围成一圈。
“我现在向同志们宣布,我们今天的最终目的地是朝鲜!”
这时,大家真是鸦雀无声,静听排长发话。曲排长先开口说出大家急着想知道的事情,又说道:“同志们,美国人把战火烧到了兄弟邻邦朝鲜、烧到了我们中国的大门口、鸭绿江边,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开到朝鲜去,帮朝鲜兄弟一把,把美国人赶出朝鲜去!”学生出生的老战士李培文先开了口。
农民参军的战斗小组长、孙小才也发言道:“排长你爽快地说吧,上级怎么决定我们都没二话,指到哪里打到哪里,去教训教训那些美国佬!”
“情况万分紧急,多余的话就不说了。现在我传达上级三条规定:”
有的人要拿出纸和笔纪录。
“同志们,不许记,只允许耳朵听、脑子记。上级规定是这样的三条:第一条,从现在起,我们这个部队,中国人民解放军这个名称暂时放一放,改叫中国人民志愿军。”
家兴问:“这是为什么?”
排长继续说:“先别问,我也讲不清楚,我想上级总有一定的道理。第二条,不管叫解放军也好,志愿军也罢,我们这个部队的性质,永远是人民的军队,宗旨是为人民服务,我们的纪律,还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是上级一再交待和强调的,同志们要切记、切记。不拿朝鲜人民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这一条,要和在国内打仗时一样,不是放在嘴上说说的,而是一定要说到做到。我们是第一次出国打仗,做不到这一条,我们这个军队再强大,最终也会失败的。”
“排长放心,这一条是我们军队的命根子,我相信大家一定会牢记在心!”福喜班长表达了班里战士们的心声。
“这第三条现在同志们要立即执行!”曲排长继续说。
“什么内容?”有人问。
“上级规定,不许把解放军的标记、不许带一个中国字进入朝鲜!这是死命令,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每一个人的笔记本、信件、照片、凡是有中国字的,统统撕下来-----”曲排长把这第三条规定,一字一句、清清楚楚,说了个明白。
“统统烧掉-----”有个战士插话说。
“这火车上怎么烧。”另一个战士说。
“那怎么处理?”还有一个战士问。
“只有从火车上扔下去,扔在铁路两旁!”曲排长明确地说。
又有人问:“这到底为什么?”
家兴想了想说:“我想起来了,这一定是同我们现在不叫解放军,而叫志愿军直接有关。”
“小李,不要去研究那些了,已经没有时间了。”还是曲排长说。
“那我一些准备考大学的书本、考试卷怎么办?!”家兴犹豫起来了。
“我的李秀才,你也只好忍痛割爱了。”李培文打趣地说。
“小李,这是大局,要绝对服从,没有还价的余地!”曲排长给李家兴下了最后的命令。
家兴想,说到大局,只有绝对的服从,没有还价的余地。
家兴回想起前些日子在连部同张荣、大勇、孔文的那次交谈中,张荣就说过:我国政府多次警告美国,如果南朝鲜军队越过“三八线”,我们不会干预,你美国兵敢于越过“三八线”,中国人民绝对不会置之不理。现在看来美国兵肯定越过了“三八线”,同美国人在朝鲜打上一仗,是肯定了的,这就是大局!
后来电话连在进一步进行形势教育时,孔文又讲了一些关于朝鲜战争的事情:1950年10月7日,那个狂妄的美国远东军总司令官麦克阿瑟果然指挥美军越过了“三八线。”你美军越过“三八线”,这场战争的性质就发生了变化,这就不是朝鲜南北内部的事情了,而是你美国人侵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干涉人家国家的内部事务。朝鲜是我国的友好邻邦,我中国人民就有义务援助朝鲜人民,打退你美国的侵略。
就在10月8日,毛主席发布了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命令。19日,志愿军的先头兵团就雄赳赳地跨过了鸭绿江。10月25日,志愿军入朝的第一次战役就打响了;到11月5日第一次战役胜利结束,美军败退到了清川江以南。但是,麦克阿瑟不甘心美军在云山的失败,又组织了“圣诞攻势”。
家兴所在的这个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九兵团第二十七军,在11月7日接到命令,立即跨过鸭绿江。至于部队现在将在哪儿过江?任务是什么?这些都不是李家兴这个战士考虑的问题。现在只能执行把所有的解放军标记、中国字全部留在鸭绿江的西面——中国境内的任务。
“排长,那毛巾上‘将革命进行到底’这几个字怎么处理?”又有人问。
“同样是撕下来。”曲排长还是同样回答。
军列开出沈阳后,一直往东而去,而且越开越快,这说明任务确实十万火急。全排的战士立即开始行动,大家先把帽子上的“八一”五角星帽徽取了下来,胸前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摘了下来,包括珍藏在包袱里的备用胸章、帽徽,全部交到了班长手里,班长再交给排长。
大家在交出胸章、帽徽的过程中,心情确实是极其复杂的,好几个人竟流下了泪。曲初之见到同志们那样恋恋不舍的样子,也流了泪。曲初之虽然也是一个文化人,但他也是个铁汉、硬汉,在以往几次战斗里,多次负伤,但是从不叫一声,从不流一滴泪!今天他也憋不住,当着战士们的面流下了眼泪。
随即,他又对大家说道:“同志们,大家交出这胸章、帽徽,在想些什么,我完全清楚,我同大家心情是一样的。我知道,这‘八一’五星帽徽、解放军胸章,是我们千千万万的革命先烈,流血牺牲所铸成的,来之不易。她是我们人民军队光辉历史的见证,是我们革命军人荣誉的体现,同志们一直是非常的珍惜她!但我们是革命军人,马上要出国去为祖国人民、为朝鲜人民建立新功。因此这是为了履行国际主义义务的需要暂时交上去的。等到我们胜利凯旋归来的那一天,一定会重新把她佩戴上!”
车上所有的人,把属于解放军的标识上交完后,接着就开始把有中国字的本子等全部清理出来,一页页撕了下来,再撕成碎片。然后把车厢的门拉开,把手里的碎纸片抛向了车外。
列车在向东飞快地驶去、从车厢里抛出的碎纸片,先在列车两旁空中飞舞着,然后像下雪时的雪片似的,飘飘忽忽地降落到铁路两面的地面上。
军人讲的就是“服从”二字,决不能讨价还价打折扣。排长说要把所有领章、帽微全部上缴,这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做到了。尽管这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胸章、帽微,家兴领到手还没多少时间,但也是有着感情的,可他还是以非常舍不得的心情把胸章、帽微都上交了。但是关于一个中国字都不能带进朝鲜的这条规定他就很难执行,成了一大难题。特别是锦绣给他的考大学的考卷,还有他母亲给的写着“精忠报国”四个大字的那张红纸,这两件东西怎么办,真是犹豫再三!
家兴左思右想,真的给难住了。要说把它撕掉,非常容易,两分钟就可完成。“精忠报国”这四个字,岳飞的母亲是刺在岳飞的背上,家兴的母亲是写在大红纸上。这红纸如果撕了,这四个字他可以深印脑中、铭记心田、落实行动。但这考大学的考卷,现在撕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今后他的大学梦也就落空了。锦绣的母亲说过,家兴没有大学学历,就不准和锦绣结婚;自己不能成为大学生,锦绣母亲的这一关,怎样过?这两样东西他拿在手里,几次想撕,可没有下得了手。他看着曲初之排长,希望他说:小李,不必撕了,留着吧。但是排长没这么说。
家兴思想上非常矛盾,但是又再一想,现在是将要上战场了,为了战争胜利的需要,革命战士牺牲生命都在所不惜,对这几张纸片又何足惜呢!我李家兴为入朝作战,连这一点个人的小小利益都不能牺牲,那以后在战场上,何以能经得起纷飞战火的严峻考验呢!想到这里,家兴鼓足勇气,撕碎了大红纸和大学考卷,抛向了车门外。这纸片在空中随风飘舞,然后纷纷扬扬地落到了铁路两旁的地面上。
军列在继续急速地向东驶去,在这线路上行驶的军列,不仅是家兴他们所乘的这一列,前面已经过去了很多很多。这些军列肯定都像天女散花似的,向这火车轨道两边抛了无数的碎纸片。所以这一段铁路线两边,像刚下过一场大雪似的,白茫茫的一片!
李家兴,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上海兵,现在仅仅经受住了这第一次的考验!等真的到了朝鲜战场上,他在战斗中的表现将会如何?能经得起炮火连天、枪林弹雨、出生入死的、残酷的、战争的严峻考验吗?
这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要知这故事发展下去将是怎样?且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一回 上海青年受考验
话说这家兴,虽然下了决心,但却是忍着心头的楚楚隐痛,把锦绣给他的考大学的试卷以及母亲给他的写有“精忠报国”的大红纸,都撕成了碎片,抛出车厢。碎纸片在空中随风飘舞,徐徐飘落到铁路两旁的地面上。
火车飞快地行驶到了凤城,突然停了下来。凤城是个小车站,但眼下各条支线上都停满了军列。这个小站可能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到处都是解放军、铁路员工、支前民工------
曲初之排长叫三个班长到车厢一角,开了个只几分钟时间小会。然后,各班长接着就召开了班务会。
“我给大家说两件事,第一,今天晚上天一黑,我们还是乘这列火车过鸭绿江。一过鸭绿江大铁桥,就是朝鲜的新义州,就进入了朝鲜国土。进入朝鲜后,不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要注意防空。特别是晚上,更要注意灯火管制。第二,现在是下午五点多,我们大概七点左右到目的地,还有近两个小时。到了目的地,如果没有架线任务就休息。有没有任务,到了目的地听连里安排。现在大家先把背包捆捆好,然后就吃点干粮。吃晚饭的事,到了目的地再说。车马上就要开了,都不要下车。”班长宋福喜说完后,停了一刻,又问大家:“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全班同志齐声回答。
“班务会到此结束。大家先把背包捆好,再把稻草也捆好,车厢打扫干净。各人自己的东西不要忘记在车厢里。”宋福喜对全班说完,又问排长曲初之说:“排长,还有什么指示?”
“没有。”曲排长回答。
于是,大家就非常熟练地捆好背包、稻草。三个班的战士一起动手,把车厢整理得干干净净。
火车又已开动,越开越快。六点一过,天黑了下来。火车已到了我国同朝鲜接壤的城市安东,安东对岸就是朝鲜的新义州。
夜来了,安东灯火点点,而对岸不论农村、城市,整个山河漆黑一片。军列慢慢驶上了大铁桥,这“格登、格登、格登”的声音,更加清脆而有节奏。它告诉人们已经离开了祖国,到达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邻邦朝鲜。
军列在朝鲜大地上行驶不久,火车轮子渐渐地不转了,终于停了下来,车厢门完全打开了。站台上各连的连长在大声地喊着:
工兵营一连在这里集合!
工兵营二连在我这儿集合!
侦察连在这儿站队!
通讯连集合在这儿!
电话连面向我集合!
机关快到-------
“同志们下车了,一个跟一个,到站台上集合整队。”曲初之排长一面招呼全排人,一面自己第一个跳下了火车,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电话连一排的队伍,迅速地在站台上整理好;全连的队伍只二、三分钟也整理完毕。不到五分钟,整个电话连,在宁悦连长的统一带领下,秩序井然地离开了火车站,向宿营目的地进发。
虽然到了外国的土地上,不管是月黑风高,还是伸手不见五指,这支队伍同样是静悄悄地,快步离开大路,走上了山间小路、泥路------
“往后传,跟上!”
“往后传,快跟上!”
“往后传,注意防空,不要打手电筒!”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目的地到了,这是一个山间的朝鲜村庄。电话连前面来设营的几个人,把各个班、排逐一地带进了住宿的房屋。中国人叫什么“村”,朝鲜人是叫什么“里”。今天电话连住的这个“里”,是建在一座山的南坡山脚下。这个“里”大概有二、三十户人家,因为是月黑头,所以看不清整个“里”是个什么样子。
朝鲜农民的房屋,绝大多数是门面朝南、人字形屋顶,一层平房。今晚一班所住的这人家,其房屋也是这个样子。
朝鲜人的房屋还有一个特点,就是不管是两间或者三间,总是东西横排成一排。靠东头那一间往往又分成两部分,东面是烧炕的地方,西面全是炕。这些房屋不论是两间或三间,这火炕往西是一直连到头。房屋朝南面的屋檐下,都会有一个约四十厘米高的平台。这个平台也是从东连到西;平台南北呈向,阔度有六十厘米左右。人们欲进屋里,先跨上这个平台,把鞋子脱下,放在这平台上,然后拉动移门进屋。
进到屋里全是炕,火炕上铺着席子,被褥白天都折叠起来,靠里面墙壁放好,晚上就放开来睡觉。箱子、柜子放的位置也都是靠里面的墙壁。东头那间,一半是低下去烧炕的地方,一半就是炕台。火炕的炕台上东面那部分排列着大小三、四只铁锅,烧饭、菜、热水等;西面的一部分铺着席子,同样可以睡人。
这些房屋很少有窗,朝南面的门一般都是移门。移门上有各种形状的木格子,木格子里面糊着纸。白天外面的亮光,是通过木格子上糊的纸透到屋子里面的。
一班住的这家房东有五口人,老大爷、老大娘、媳妇,朝鲜人叫“阿直妈妮”,还有十岁的孙子、十三岁孙女。老大爷只有一个儿子,在朝鲜人民军里当连长。今晚房东家五口人都挤在东面烧炕的那间睡。西面的两间腾出来给志愿军同志睡。“同志”朝鲜话叫“东木”。
老大爷非常热情,知道志愿军“东木”,今晚要住在他家,他很早就把炕烧得热热的,把西面的两间屋子扫干净,还烧了两大铁锅热水。
班长宋福喜带领全班进了屋子,全班十二人分住两间屋子,每间六个人。大家在屋檐下的台阶上脱掉鞋子,进到屋里的炕上,背包排列整齐地靠里墙放好。这儿每间屋里都有电灯,还挺明亮的。为了防空,在移门上都挂着黑布门帘。
屋外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片在空中飘扬着、忽上忽下地飞舞了起来,人?(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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