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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不说了。回家吧,回家去说他三天三夜。”外婆说道。
三人都向家长问候过,君兰、爱芬随着君兰一家乘车走了。锦绣也随亲人回到了久别的家。
锦绣一回到家里,外婆已把房间的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干二净,一切都让她觉得,这家里是那么的美好,处处是那么的舒适、温暖。
现在的锦绣别的已经什么都不想了,心头想的只是李家兴这个“冤家”。她吃过晚饭,洗了个舒心澡,把上上下下的衣服全部换掉,穿了一件她最喜爱的白底小红花的布拉吉。
她先到三楼父母房中请安问好。然后回到二楼,同外婆一起躺下。锦绣先是说了她在朝鲜战场的日日夜夜。然后,就对外婆说:“为什么我对家兴就那么地思念,想忘了他但是怎么也忘不掉。”
“在朝鲜你们见过面没有?”外婆问道。
“有一次,我们在野战医院见了一次面,可是部队的退路已经被美国人封住了,急着要走出敌人的阻拦,所以只谈了近二十分钟的话,就分手了,以后就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
“你们通过信?”
“最近才通过两次信。外婆,这个李家兴真不简单,他进朝鲜时是个小兵,你知道他现在做到了什么职务?”
“是不是芝麻开花节节高?”
“对了,我给他算了一下,两年不到,连升了五、六级,现在已是团级干部了。外婆,我对这些倒还没有什么,只要他对我忠心耿耿,服从命令听指挥,就够了。现在我最大的遗憾是,这一年里,我追到朝鲜,也只见到一次面,而且心里的悄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就分别了,真是太遗憾了!我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变心。”这锦绣对外婆一个劲地说着心里话。
“小绣,不用担心,我看家兴完全可以信得过,我相信他是个负责任的男子汉。”外婆鼓励锦绣对家兴要有信心。
两人说着说着又说到了姓王的。外婆问:“他怎么比你们先回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锦绣说。
“前几天他来过,说他要同他父亲划清界线。这是他对你母亲讲的,我没有兴趣去听他的。”外婆告诉了锦绣,这个王有德的最近消息。
锦绣还对外婆说起了在朝鲜的一件事。在野战医院里,姓王的还是死死缠住她不放。有一次,锦绣一人在房中时,王有德突然闯了进来,跪在锦绣面前向锦绣求婚,还拿出了一只钻石戒指。幸亏爱芬及时进来给解了围,还痛骂了这个王有德一顿,说他真是个死皮懒脸的人。自己也给他说绝了:你姓王的就是当总统、做皇帝,我谷锦绣今生今世也不会嫁给你。可是他还是不死心。我前世大概同他结过什么冤仇,今世里要来找我了结。
最后又说到了母亲,外婆又说:“小绣,你走后,我再三再四地做了你母亲思想工作,最后总算给做通了。不要看你妈妈她是个老师,其实思想相当顽固,我着重对她讲了这样的道理:儿女的婚姻,要让孩子自己做主,今后好坏不会怪父母;家兴为人真诚、诚恳,好学上进,能吃苦、肯努力,前程无限!而这个姓王的缺乏诚心,华而不实。锦绣如果嫁给姓王的,虽然现在各方面还可以。但是将来肯定要吃苦头。”
“今天,在火车站上,姆妈还问我,怎么没有见到家兴。”
“我都听到了。”
这一夜,这一老一小几乎没有睡,整整说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这三个大学生,去学校报了到。不几天,都拿到了大学毕业证书。学校宣布了工作分配方案,还征求个人意见。结果是君兰留在学校当老师,锦绣和爱芬分到一家大医院当见习医生。锦绣在内科,同听诊器、血压计打交道;爱芬是外科,要同手术刀结下一辈子的不解之缘。学校和医院给了三个人十天的假期,各人可以处理一些个人的事情。锦绣静下心来,给家兴写了一封有十张信纸的长信。
看完锦绣的长信,家兴最感兴趣的,就是丈母娘肯接纳自己这个女婿了。家兴马上也回了一封长信,祝贺她走上工作岗位。一方面汇报了自己现在的情况,同时再次向锦绣表达了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决心。这两封信对两人的思想和工作的作用是巨大的。
再说家兴到了新的岗位上,感到肩上的压力很大。过去只要把自己管好,工作只要肯动点脑子,腿、手勤快一点就行。现在可不同了,要处理好来自几个方面,党委内部各个委员,政治处的各个股、同各个营的政治干部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觉得一个人只有一个脑子真的不够用,能是长两个、三个脑子才好呢。家兴特别感到困惑的是,同团的一把手、老政委的关系很难相处、老政委总认为家兴年纪太轻,缺乏斗争经验,光凭有些文化无济于事。
不久,国内开展了轰轰烈烈的“三反、五反”运动,这对家兴来说,又是一件十分陌生的事情。像上海人说的,是“新娘子上桥第一回”。
运动刚开始时,说部队比较纯洁,只需进行正面教育,是提高思想觉悟。后来慢慢就不对了,说凡是同经济有关系的同志,必须人人过关,都要说说清楚。但是有的人不知怎么搞的,就是越说越说不清楚。
一次,下面一个连队报告,据原国民党十六兵团起义过来的一个小战士的交代:曾贪污过十斤黄金,两卡车轮胎,一卡车的白报纸。
团党委会上,老政委肯定这是个大案,提议立即上报,这个战士立即“隔离审查。”家兴却说这事要慎重一些,要看一看、等一等,主张不要马上将这名战士隔离审查。谁知过了一天,这个战士一觉睡醒过来,说根本没有这个事情,全是自己编出来的,想出出风头。这事把大家搞得哭笑不得。老政委自己也觉得没了面子。
家兴提出,部队现在是在战场上,面前的主要敌人是美帝国主义,这运动需要降降温。老政委一听就真的来火了,马上给家兴扣了一大堆的帽子:抓运动不力,右倾,书生气等。还说美帝国主义要斗,内部有敌人也要狠狠地斗。可家兴没有同老政委争论下去。
有一天,家兴到下面的一个营去视察,这个营部的一位管理员,身上前后都挂上了大贪污犯的牌子,被营部的一些战士牵着在驻地周围游街。朝鲜老百姓对此看不懂了,就问:志愿军东木,依个木啦?意思就是说:志愿军同志,这是干什么?但是志愿军同志都不做回答,只是摇摇头。家兴问这个营部的一位副教导员,为什么这样做?得到的回答是:可以大胆怀疑!
家兴做了这个营的政治教导员工作,制止了这种做法。可整个工作已经晚了一步,这个营的一个营部会计,因为家庭出身有点问题,财务账目又不是太清楚,加上领导上没有好好讲明政策,斗得又过分了一点,这个会计就开枪结果了自己的生命。
直到后来上级来了指示:部队还是坚持正面教育为主。如果确实个别同志有问题的,要报告上级,经过批准后才能处理。部队在后方的主要任务是开展练兵运动,做好战前准备工作。此时,群众运动才立即停止下来,在朝鲜后方,部队又轰轰烈烈地展开了练兵运动。
家兴算是又交了一次好运:不久,老政委调到师里去当副师长,上级把孔文给调来当团政委。孔文一来,家兴得救了,孔文对家兴的工作是既压担子,又具体指导。
这时,已是1952年的9月份。在朝鲜阳德以北,有时志愿军已经能把大部分制空权掌握到自己的手中。美国人的飞机已经不像以往那样,可以那样猖狂地,肆无忌禅地在志愿军的头上,到处任意乱飞了,只是偶然还会来捣乱一下。
就在部队热火朝天地开展练兵运动期间。有一天,家兴到二营了解情况。上午九点来钟,天空忽然出现了不少白色发亮的星星点点,逐渐向头顶飞来,随来的团政治处的几名股长和干事兴奋了起来,有人喊道:“李主任,看,美国飞机又来了,空战要开始了。”
不出所料,不一会儿,十几架我军的米格15也升上了天空,同美国的大批F86,也就是俗称油挑子的喷气式飞机在空中斗了起来。双方的飞机一会儿你高我低,一会儿我高你低。我追你赶,相互追逐,在空中盘旋、翻滚。
这些飞机,有时后面还拖着一条条、长长的白烟,这白烟会弯弯的,渐渐的消失在空间。有的飞机钻到了云层里,过一会儿又冒了出来。
双方的飞机在空中斗法,斗了好长时间,终于开火了!“咯咯、咕咕”,米格飞机的机关炮,油挑子的火箭筒,加上双方飞机上的机关枪,不断地响了起来。
一架油挑子尾巴冒烟了,翻了个滚,坠了下去;又一架着火了,一个倒栽葱直往下掉,再也抬不起头了;有的美国飞机明显是中了“头采”,负伤了,摇摇晃晃地朝东南方向逃逸而去;有的飞机中弹后,倒也干脆,轰的一声,直接在空中爆炸了事。
家兴他们在地面观看,数了数美国人的飞机,被志愿军空军击落、击伤,至少在十架左右。我们的米格飞机,也有一架被美国飞机打中了。
在地面观看这场空战的志愿军和当地的朝鲜老百姓,人人拍手叫好。一位老股长非常骄傲地对家兴说:“李主任,你知道我们的空军是谁指挥的吗?”
“不知道”
“我告诉你,是我们军的聂老军长!”
就在这场空战的当天下午,十几架P51野马式战斗机又光临了三团营地。过去美国飞机来了,部队怕曝露目标,只是隐蔽,消极防空。现在知道步兵武器同样可以打掉敌人低飞的飞机,就开始提倡积极防空,不但军里的高射炮营组成火力网,还组织地面的机枪火力来共同对付来犯敌机。
家兴还没有离开二营,就同二营的领导一起,组织轻、重机关枪和步枪,构成严密的对空射击火力网,迎击敌机。家兴也立即向这个营的营长要了一挺轻机关枪,往一颗树上一架,正好有一架飞机机头正吐着火舌,向他们俯冲下来。家兴和其他同志都毫不畏惧,直接瞄准了这架飞机的机头,扣动机枪扳机,一梭子弹全部打了出去。
这架美国飞机可能知道地面有人在对它进行射击,就急忙拉起机头向上飞去。只听见飞机的机关枪子弹也打在家兴他们周围的泥土里“噗噗”的声音,但没有打着人。紧接着,我高射炮的火力射向天空,炮弹在空中爆炸时形成了一朵朵白云,紧紧地围在了这架飞机四周。
这飞机还欲往上逃,可它已经飞不上去了,飞机的机身冒出了一股白烟,在空中晃了晃,飞机的驾驶员就跳了降落伞,那架飞机摇摇晃晃地落到了二营北面的山沟里。
高炮部队说是他们的功劳;二营的干部也说,是他们用机关枪、步枪打下来的。不过,不管是谁打下的,反正这架美国飞机,永远地在北朝鲜的大地上“落户”了,再也不回去了。
这时,上级命令二营,立即派一个步兵排,一个火箭筒班,到北面的山沟里去抓飞机驾驶员。家兴也立即跟着一起隐蔽地翻过山岗,赶到飞机坠落的现场,并把这个驾驶员抓住了。
家兴立即在现场审问了这个俘虏。这个俘虏没有负伤,他这时唯一的要求是不要杀他,只要能够宽大处理,要他做什么都可配合。这个驾驶员还说他正在联系基地,要求派直升飞机来援救他。家兴一听,兴趣来了,说不定还能够捞个什么外快,连直升飞机一起抓到手哩。
此时,十几架敌机大都飞走了,只留下两架在上空盘旋打转。不到一个小时,果真从北面飞来了一架直升飞机,并径直向这山沟飞来。家兴要这个俘虏不断地呼救,并说他目前在山沟里很安全。这架直升飞机在山沟上空的半空中停住,放下软梯,叫这战斗机驾驶员自己爬上去。
家兴却要这个美国驾驶员说:我腿负伤了,你停到地面上来救我。
直升飞机先是向下降了一点,后来可能想想不太对头,就准备收起软梯飞走了。这个步兵排的排长还在犹豫不决,家兴果断地命令排长,按预定的计划立即开火!于是,轻、重机关枪、火箭筒,一齐打响了。这架直升飞机就落了地,也永远地飞不走了。
巧的事情还真不少,直升飞机上的两个驾驶员和两个医生也当了俘虏不算,还有一个海军上士,也来做伴,成了俘虏。
原来这直升飞机上一个驾驶员的表弟是海军上士,正好在休假,就到飞机场上去看望表哥。表哥说要到北朝鲜救人,这个海军上士也要一起到北朝鲜去看看风景。可这一看却看得现在再也回不去了,也留在了北朝鲜当了一名俘虏。
再说三团的部队,正在后方开展大练兵运动,准备随时开赴前线杀敌立功。
1952年11月底,三团接到上级命令,这个军全部撤离朝鲜回国。三团党委会连夜召开会议,孔文首先传达了志愿军总部的决定,接着讨论了坚决贯彻、执行上级的三条纪律:一是群众纪律;二是安全纪律;三是保密纪律。党委成员和团的各个领导作了分工。党委会开完,党政领导又分别讨论了具体的工作措施。
会议结束,部队就往下传达、讨论回国的大事。行政部门就着手做好具体的、部队行动的各方面的准备。家兴坐下来想了好长时间。两年前部队进入朝鲜,自己是一名战士,上级叫怎么办,自己听命令就可以了。可现在不同了,自己是一个团的思想政治工作部门头头。全团三千来号人的方方面面都要考虑周到,不能有一点点的疏漏。他心里既是高兴,也感到压力重重。
在检查群众纪律时,朝鲜老百姓发现了秘密。部队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年,同当地老百姓已经有了一定的感情。老百姓知道志愿军要走了,但是不知道走到哪里去。有些房东,特别是一些大嫂子,朝鲜话叫“阿直妈妮”。她们从一个个志愿军这些天脸上流露出来的喜悦神色里,猜测志愿军准是要回国了。
有的表示祝贺,有的很舍不得“东木”走,也有的就直说:“志愿军东木,堂心的不要卡。乌利朝鲜要咱,玛尼依少!”中国话的意思就是说:志愿军同志,你们不要走,我们朝鲜姑娘,很多、有的是!但是我们的同志,有的装听不懂;有的就笑笑,不做回答;有的干脆说白了,我家里已经有了------。
从12上旬开始,这个军的所属部队,按统一的行军序列,开始撤离朝鲜。三团所属部队离开驻地时,几乎每个里的男女老少都要送出好远好远。大人们挥着手、抹着泪,有些朝鲜孩童还拉着志愿军叔叔的手要一同走。
在12月中旬,三团按规定从朝鲜的驻地出发,途经江界、满浦,在第七天晚上顺利地过了鸭绿江,到达了我国边境小城辑安。
这天晚上,孔文、家兴两人彻底地谈了一次话。
“小李,你回到上海第一件事是做什么?是先见妈妈,还是见你那漂亮的妹妹?”
“当然先去见妈妈,然后是去看锦绣。我做人有自己的原则,既爱母亲,也爱未婚妻,更爱祖国。”
“那朋友呢?”
“这要看什么样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出卖朋友。宁可人负于我,我决不会负于人!”
“你真是一个可交的朋友,我们之间今后不管有什么样的变化,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我也这样!我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
“什么事?”
“电话连的通讯员小梁在我怀里临断气前我答应过他,他的母亲也就是我李家兴的母亲。我已经写了封信给老人家,我还准备亲自去山东沂蒙山,看望梁苦儿的母亲。今后经济上如有可能,我会把她作为我自己的母亲一样的予以照顾。”
“小李,你真是有情有义的新中国的好青年。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朝鲜这场战争总的看法怎样?”
“我认为这场战争打得值得,虽然我们付出的代价比美国人的大。但是今后哪个列强想来侵略中国,就要考虑、考虑。如今站起来的中国人民,是不可欺侮、不可战胜的!”
孔文和家兴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是同志加朋友。这天,两人谈的都是心里话、知己话。
三团在辑安住了一天,第三天早上七点,登上火车直向目的地、东方大城市上海而去。
这李家兴和他所在的部队,虽然回到了祖国,但这朝鲜的战争还在激烈地进行着,这暂且不表。
现在,家兴将回到我国的大城市上海、他的故乡。接着做他那美丽的梦。又将如何继续下去,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一回 回沪探亲心舒畅
话说这家兴班师回国后,所在的三团部队驻地在上海市西南郊的黄浦江边,隶属闵行县。
部队在驻地安顿下来后,尽管大家非常想家、想亲人、想朋友,但部队在回国的规定中有一条严格的保密纪律:即在一个月内,任何人不得向外泄露部队已经从朝鲜回国的消息。
其实家兴思念亲人比谁都心切,但他现在是团的政治工作的头,更要以身作则。
在家兴的心里是想着马上能见到想见的人,但表面却还要显得若无其事。
他把团政治处本身人员稳定思想的工作,交给了政治处的政治协理员去办理,而他自己则带着政治处的一些股长、干事,深入到营、连、排、班,跟战士们谈心、聊天,了解干部战士回国后的思想情况。
这样,家兴自己的心情看起来好像还比较平静、轻松。
部队在朝鲜作战两年,各个伙食单位节约的不少伙食费、烤火费还有马草费等,都陆续加到了平时的伙食里,所以这段时间里的伙食,显得挺不差的。
有的连队供给人员,调剂得比较适当,几乎三天两头有鱼有肉,吃得是不错。
部队出国作战辛苦了两年,回国后改善一下生活也是合乎情理。连部队驻地附近的一些老百姓都说:“解放军好来,天天像在过年!”
回国一个月过去了,对保密规定的执行,检查下来情况良好。部队禁止对外通信的军令解除了,三团干部、战士的书信,开始像雪片似地飘向祖国的四面八方。
1953年的元旦刚过,就交了立春,离阴历新年,没有几天了。
一天上午,家兴正在为回家探亲做准备,办公室里的电话铃突然响了起来。家兴拿起电话听筒一听,是政委孔文的声音。
“我是李家兴。”
“你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是,我马上来。”家兴放下电话,立即来到政委办公室,就问:“政委,有什么紧急任务?”
“师里刚才来了电话,地方的慰问团,腊月二十八、九要来三团慰问两天,我们要立即作好迎接慰问团的准备工作。你探亲的事情只好推迟几天了。”
“我已经通告了亲友,告诉腊月二十八到家。”
“这样,今天下午就召开各营营长、政治教导员紧急会议,立即组织布置一下对慰问团的接待工作,同时还要给你增加一项任务,就是给我们团的团长,写一份在慰问大会上两三千字的讲话稿。这篇稿子要体现我们三团的文化水准和政治素养,有劳你这位大秀才动笔啦!”
“政委,知道了,坚决完成任务。”
“这还差不多,像我们志愿军,不,现在是解放军三团的政治处主任的风格。马上去写,写好后先给我过过目,然后交给团长。至于他怎么用,怎么讲,那是他的权利了。”
当天下午,三团召开了各营的军、政干部联席会议,由团长、政委把工作布置了下去。然后,家兴关起门来开始他的大作——写讲话稿。稿子写好后交给了孔文,孔文看后略加修改,抄写清楚交给了团长,团长看了也表示满意。
腊月二十八,上海各界人民慰问归国志愿军代表团的一个分团,来到了三团部队驻地,进行了亲切、热情的慰问,慰问活动一连进行了两天。
慰问的事情暂且不表,现在,回过头来讲讲家兴的妈妈。接到家兴说部队已经回国,过两天要回家探亲的来信,母女两人见信后心里的高兴劲,当然是可想而知的了。
锦绣呢,从医院下班回到家,就把家兴的来信拆开看了,见信中说他腊月二十八要回家团圆。她连忙跟妈妈、外婆说了一声,也顾不得吃晚饭,就直奔家兴家而来。她一踏进门就非常兴奋地说:“姆妈,家兴要回来了!”
家兴的妈妈也立即回话,说:“是的,我们也接到信了。天主保佑,总算是平安地回来了。”
这时,姐姐、姐夫也过来了,君兰和爱芳也来了,就一起讨论怎样迎接英雄。
腊月二十八一早,君兰、锦绣、爱芬都来到家兴家里,大家忙着打扫屋子,准备饭菜,真是兴高采烈。
等到上午十点多钟还没有看到家兴的人影。但送信的投递员来了,又送来了一封家兴来信。妈妈接过信就交给了锦绣,说:“你拆开看看。”这信只有二十个字,上面写着:妈妈,部队有新的任务,我回来探亲的事改日再说。
锦绣念完信,大家像是坠入了云里雾里。这极其兴奋的心情一下都跌落到了谷底。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还是有别的原因?大家谁也说不准。部队现在什么地方,发信的地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三支队,这地址、部队到哪里去找呢!大家确实是没了主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还是君兰说:“不要着急,部队刚回国,可能有点什么急事,我们再耐心等等吧。”
看来只有这样了,君兰等三个人想回家了,姐姐给留住了。吃完中饭,三个人就都走了。
腊月三十,妈妈和锦绣、君兰又接到家兴的第三号“通告”,把事情的原因讲了个明白,才消除了大家的层层疑虑。这次家兴犯的“罪”真是不小,这第二号“通告”,实在写得也太简单了,害得妈妈和锦绣两人,两天两夜没有吃好、睡好。
大年初一一清早,家兴赶到闵行公共汽车站,买了早上第一班六点钟的汽车票,上车后一直乘车到了徐家汇,出了汽车站,就跳上了一辆三轮车。
这时,早上还不到八点,家兴坐在三轮车上,一路上除了跟三轮车夫随口聊聊、看看这久别的城市风光;再就是闭目养神,回想一些甜蜜的往事,特别是在盘算,到了家中同妈妈、姐姐、锦绣、君兰,爱芬、邻居们,都应该说些什么?
九点,家兴坐的三轮车进了弄堂,弄堂里的一些孩子,见车上坐的是一个解放军,就纷纷地跟在后面叫着、嚷着:解放军,解放军,解放军来了!这泰利地产公司员工居住区里的邻居们,不少人走出家门来观看这个解放军是谁,一下子围到家兴家门口的大人、孩子有二、三十人。
照老规矩,还是姐姐给付了三轮车钱,家兴跳下了三轮车。他现在是满面红光,喜气洋洋,高高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四方脸,白白的皮肤,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他今天穿了一套崭新的棉军装,外面披了一件美式呢制军大衣,脚穿一双黑色高帮皮鞋。中国人民解放军胸章上方,别着这次慰问团给每一位中国人民志愿军颁发的和平鸽纪念章、志愿军纪念章、军功章等,整个人显得格外的威武、神气。
邻居们一看原来是家兴,就纷纷与这个“最可爱的人”打起了招呼。
“家兴,你回来了,你辛苦了!”
“我们的英雄回来了,你们看多神气!”
“家兴,你当了大干部了,我们祝贺你!”
“我说过这个家兴长大了肯定有出息,果真不错。听说你年纪轻轻已经当了团级干部了,进步真快呀------”
家兴一面同邻居们又是作揖,又是握手的,一面不断地对大家说着:“各位叔叔、伯伯、阿姨,大家新年好!新年好!”
“恭喜发财!恭喜大家发财!”
“谢谢大家对我的关心!”
“谢谢大家------”
家兴的妈妈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的神气样子;听着邻居们的热情祝贺,以及对儿子的一片赞扬,她心中真像是喝了蜜似的。
邻居和孩子们陆续离去了,家兴进了屋,脱下了披在肩上的大衣,姐姐接了过去。
家兴先给妈妈鞠了个躬,说:“姆妈,家兴这几年没有在你身旁好好照顾你,儿子不孝------”
“家兴,说这些做啥,平安回来了就好。”
“姆妈,你身体------”
“我身体有三位医生的------”
“家兴,姆妈身体亏了有三个家庭医生的精心照料。”姐姐给家兴挂好大衣转过身对家兴说。
“姐姐,这三年来家里的重担都由你挑着,弟弟真不知怎样的感谢姐姐!”
“家兴,一家人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你到外面革命去了,姐姐在家多挑些担子,也是应该的。”
正说着,锦绣来了。锦绣一进门,先是恭恭敬敬地给妈妈、姐姐拜了年。
此时,家兴也立即站起身,面对锦绣,看着锦绣。这两人只是相互微微地笑着,谁也没有先开口。这锦绣现在留着长发,头顶上扎着一根粉红色宽宽的缎带。她两颊白里透红,微微一笑,那对深深的酒窝更为迷人且醉人。她把身上的呢大衣脱了下来,往床上一放,显露出一件淡红色的织锦缎丝棉对襟紧身棉袄。她个头似乎又长高了一些,胸部好像又隆起了不少,人也长得更加丰满、结实了;真是更加楚楚动人,胜过古代传说中的美人、仙女;她那一对水汪汪的眼睛,在端详面前的家兴,像是在对家兴说:三年了,已经三年了,我是多么深深地想着您、爱着您,我一直在耐心地等着您。
家兴呢,对站在自己面前的、朝思暮想的心上人,一时也好像有千言万语。两人现在有很多很多的话要相互倾诉!但是,当着妈妈和姐姐的面,不知道这第一句话该怎么说。
还是姐姐懂得两个年轻人的心思,就说:“看你们两人傻站在那里干什么!姆妈,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弄饭吧。让这两个人-----”说着就拉着妈妈出了门,还随手把门给带上了,母女俩就到厨房去了。
在房间里,锦绣一头就扑进了家兴的怀抱,紧紧地搂住了家兴,热泪漱漱地涌了出来,家兴也热吻着锦绣-----
快十点钟了,君兰和爱芬也到了。两人一到,就到厨房里给妈妈和姐姐拜了年。拜完年,君兰就问姐姐说:“姐姐,家兴大哥回来了吗?”
“回来了。”姐姐答着话,走出了厨房。
“锦绣呢?”爱芬接着也问道。
“也来了。”姐姐又答着话,三人一起走出厨房,来到家兴的房间门口。
“这两个人呢?”爱芬又问。
“在房间里。”姐姐呶呶嘴,用手指着家兴的房间。君兰想伸手去敲门,喊开门,爱芬给拦住了,她右手伸出两个指头,放近嘴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君兰会意地笑了,拉着爱芬一起又进了厨房。
大概是听到门外的声音了,家兴的房门启开了,锦绣大声地喊道:“爱芬、君兰,是你们来了吧。家兴回来了,快过来。”君兰、爱芬闻声立即走出厨房,到了家兴房间里。
此时,离家兴同君兰在朝鲜昭阳江边分别又已经一年多了。今天两人在新年、并且是在家中相见,自然是感慨万千。两人都能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活着回来,实属福大命大。回想起在朝鲜前线那段危险时光,他两人虽然没有直接在第一线冲锋陷阵,但美国人在朝鲜打的是一场立体战争,后方同样是危机四伏,美国人的飞机,随时随地都可能来袭击。有多少志愿军战士牺牲在敌人的飞机和大炮的炸弹、炮弹之下,两年来,他们俩也曾多次从死神手中逃脱性命。家兴数数有五、六次,君兰也有三、四次。如今两人还能活着,身体没有残缺,还能健康地相见,真是今生的大幸!
在当年的朝鲜战场上,如果两个战友多时未见,一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伙计,你还活着,没有死。
今天,两人本来也想说这么一句玩话,但想到毕竟是大年初一,中国人的传统,还是要找些吉利的话来说。
君兰于是先开口说:“家兴大哥,让我看看,你更加神气了!锦绣,我说大哥肯定会弄个营长、团长当当。现在只有二十三岁,就当了团政治处主任。再过几年-----”
“君兰,我不要他当什么大官------”锦绣说出了她的真心话。
“对,你只要大哥永远爱你,服从你的命令、听从你的指挥,跟着你走------”君兰却替她说了没说出口的话。
“当然是这样,君兰,你也给我听着,假如你们兄弟俩对我们这两个姐妹存有一点坏心,看我怎么收拾你俩。要知道,我们两人也是经过战争的考验,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也当过解放军、志愿军,不是好欺侮的------”爱芬接过锦绣的话笑着说。
这四个患难兄弟姐妹,大年初一见面,不是拜年、祝福,而是谈笑风生,妙语连篇。大家谈笑了一阵之后,就言归正传,相互之间叙述起各自的经历。当然,主要还是听家兴说这三年的风雨人生,传奇经历。三人听得津津有味,连连拍手叫绝!正说得起劲时,姐夫起床了,小外甥也睡醒起来了,一同来到家兴房里。大家给姐夫拜过年,小外甥给舅舅、舅妈拜过年。彼此交流别离后的一些情况后,姐夫带着小外甥也到厨房去了。又留下家兴这几个人继续交谈。
“大哥,你的假期有几天?”君兰问。
“一个星期。”
“时间很紧,怎样安排?”爱芬问。
“我提个活动计划,怎么样?”锦绣想了一会就说。
“好,你说说看。”爱芬应道。
“我看,这样好不好?今天在这里吃好中饭,下午到我家,在我家吃晚饭。明天初二上午,到君兰家拜年,下午到东亚饭店,给爱芬爸爸、妈妈拜年,而且程大哥、赵、周夫妇也都在。初三下午,一同去恒大小学余心愉老师家里拜年。初四、初五大家自由活动。初六再到这里集中一天,初七我们要送家兴归队了。大家看是不是可行?”
“我看可以,我晚上回去叫我爸爸、妈妈作些准备,欢迎英雄归来!”君兰先表了态。
“我看很好,两个女婿要见见两个丈母娘。丈母娘看女婿,一定会越看越有趣。我回去告诉我爸爸,明天晚上在东亚饭店设宴招待!”爱芬接着说道。
“我看这个安排很周到,我一切听你们三位的。”家兴听了三个人的安排后说。
“这个安排不错,但是要向家兴的妈妈和姐姐报告一下,听听她俩的意见,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安排。”君兰提出建议。
正说着,姐姐叫开饭了。大家七手八脚拉好桌子、板凳,摆好碗筷,端上酒菜,不约不请正好一桌子八个人。大家坐下来又是碰杯,又是祝贺,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妈妈给每个人又发了压岁钱。快吃完饭时,君兰向妈妈和姐姐、姐夫说了刚才他们四人商量的、家兴这一个礼拜活动的安排。妈妈、姐姐、姐夫听后,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妥当,也同意按这个计划办理。
四个人吃好中饭,休息了片刻,就往锦绣家赶,在路上买了些水果、糕点、桂圆,核桃、黑枣等,大包、小包提了一大串。
锦绣的爸爸、妈妈、外婆也估计到家兴他们下午要来,所以吃好中饭,都没有休息,就在一楼客厅里边聊边等着。果然不出所料,下午二点不到,四个人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家兴、君兰、爱芬一进门,都非常亲热地向锦绣的妈妈、爸爸、外婆一个个拜年,然后才坐下。
家兴以往都是喊:锦绣姆妈。今天他把锦绣两字去掉了,而是直接叫“姆妈。”而且是叫得那么地亲切,柔和,一口一个“姆妈”。丈母娘的心就是铁打的也会被溶化了。
再说,此一时不是彼一时,上海解放有三年,这锦绣的妈妈、人民教师的思想,到底也产生了不小的变化,她已经不再固守原来谷家决不接纳“白衣”女婿的思想阵地。
几个年轻人的到来,使这家里顿时显得生机盎然,呈现出一片喜庆气氛,使一家人非常开心。特别是外婆,一见家兴神气的样子,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外婆拉着女儿说:“锦绣姆妈、我的女儿啊,你看看这家兴多么神气,军人打扮更显得英俊、威武,我是越看越要看!你呢?”
“老外婆,你看中的外孙女婿肯定差不了。家兴,你请坐,请坐!”锦绣的妈妈今天是春风得意,笑容满面,而且确实是发自内心的,非常真挚,连锦绣的爸爸也感到意外。他们两人结婚二十几年来,可以说是第一次见到她有这等灿烂的笑容!
再说这家兴也已经不是三年前的小电工,更不是当年洗洗碗、涮涮盆、看看门、打打杂的小boy;经过部队三年的锻炼,现在已经是管着几千号人的团职干部。尽管在长辈面前,家兴仍然是比较谦虚、温柔,但是说话的语气、神色、姿态,已经是相当的老练、稳重、谨慎。
其实,在同家兴的谈话中,锦绣的爸爸已经感受到家兴身上发生的变化,认为这个年轻人身上,已经具备了一个领导者内在的气质和外在的表现。对这家兴可不能小看,将来肯定前程无量。
锦绣妈妈今天表现出了发自内心的高兴,不仅认为家兴是她的好学生、而且是个好女婿,并接纳了这个“乘龙快婿”。使锦绣心上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连家兴的担忧也消除了。
一个下午,他们谈了很多,吃晚饭时谈得更加热络、和谐、亲切。吃过晚饭,君兰、爱芳先走了。家兴和锦绣两人在爸爸的书房、亭子间里关起门来又谈到十点多,实在不忍心分开。然而,锦绣又不得不送家兴回家,来来回回地送了好几个来回,直至凌晨三点,家兴等锦绣关上房门后,才独自回到家里。
年初二上午,三人按计划都集中到了君兰家。家兴的出现,使这七十弄里沸腾了起来。这里原来居住的人们没有什么大的变动,绝大多数人还都认识家兴。听说现在家兴是一位解放军的团级干部,而且还到朝鲜打过仗,大家认为这也是七十弄里人们的光荣!
君兰的爸爸、妈妈看到家兴,也是一个劲地夸。再想想自己的儿子现在大学毕业,又在大学里当上了老师,还有了也是大学生的妻子、而且是一个医生,两人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已经订婚。所以老两口确实感到心满意足。
这两对未婚青年吃好中饭,已是下午两点来钟,就赶到了西藏中路东亚饭店三楼的303号房间。爱芬的爸爸还在客轮上当他的船长,这艘客轮是年三十夜开到上海,停泊在十六铺码头,初四开回重庆。这次爱芬的妈妈,报务员赵爱纯和他的妻子、周医生,也一同来了上海,都住在东亚饭店。大家见面后,都非常高兴,相互拜过年后,就聊起了家常。
丈母娘见到女婿自然非常高兴,君兰也是左一个妈妈,右一个妈妈,叫得非常亲热。大家特别是对家兴更是赞许不已。尤其是水手程玉成,见到家兴现在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而且还当上了解放军的一名团级干部,真是打心底里为家兴高兴。
当年在船上,程大哥对家兴是百般照顾;周医生、许爱芬当时在朝天门又确实救了他一命。对这些大恩大德,家兴始终牢记在心。
家兴对大家又是鞠躬,又是敬礼的,说了不少感恩的话语。随即,家兴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五万元的人民币钞票交到了程玉成手中。并且诚恳地说:“程大哥,这钱请你收下。”
“给我钱,为什么?”
“当年在船上你给我的那一万元钱,我说好是借的,今天我十倍奉还。”
“李家兴,你这是想不认我这个当年的程大哥!那可以,我全数收下。”
“不,不,决不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
“因为凡是我李家兴说过的话,从来都是要兑现的,决不食言。”
“好样的,真是我的好兄弟!不过这一次你就破个例吧,我们今后的情谊还长着哩!否则我们兄弟之情就到此为止!”家兴一看程玉成说的是那么真切,所以就没有坚持下去,只得将十万元钱收了回去。但是在场的人们,特别是爱芬的爸爸、锦绣,见了这一幕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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