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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先吃饭,然后把房间换好。老李,明天排练的事情,我会安排好的。明天早晨你就不要出操了,排练场可以晚一点到,好好伴嫂子和孩子。”说着老蒋走了。
锦绣和孩子吃完饭,家兴就把碗盆送回食堂,回来动手换好房间,又去弄来三热水瓶开水和一些冷水,先给两个孩子洗好脸和脚。两个孩子在路上劳累了一天,上了床开始还要和爸爸说这说那,但没多少时间两个人都睡着了。
家兴和锦绣都上过厕所,也洗完脸和脚,锦绣先上了床,家兴就坐下来同锦绣说话了。锦绣现在的情绪要好多了,看到丈夫平安着呢,原来的担忧消除了。
家兴问道:“这次你跟医院里请了多少天假?”
“请什么假,我是孟姜女来寻夫的------”她把家里接了电报怎么着急,又打长途电话到镇江,说被抓起来到了无锡,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妈妈也要来找儿子等给家兴说了个透彻。。
家兴一听乐了,说:“哪有的事,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你还笑呢,我们都急死了,以为你因为君兰的事被抓了起来,也关到牛棚里去了。”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
“你大摇大摆地开着军车到扬州去接‘右倾分子’,我总替你担心。你说好回来休假,怎么突然又变卦了。”
“不放心了,你想我了。”
“谁想你,可孩子想爸爸!”说到这儿,两人都笑了,家兴上前把锦绣搂在了怀里。
“你急什么,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什么消息,快讲。”
“你的情敌姓王的------”
“这个坏蛋怎么了?”
“他得到了报应。他在学校里一直和一些女学生不三不四。这次他又同学校里的一个女老师,也是军人的妻子发生了不正当关系。结果被这个军人发现告发了他。他触到了‘高压线’上,虽然他态度还可以,没有判他刑。但学校还是把他除了名,他觉得在上海很没有面子,自己就回到苏北老家去了。”
家兴听了这个消息自然非常高兴。别的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就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家兴按时起床到公路上和演出队一起跑步。老蒋一见家兴,就问:“你怎么来了?”
“她们昨天累了,让她们多睡会儿。”
演出队在公路上跑完步,就在路旁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一起吊嗓子拔音。这是战士文娱演出队每个成员每天的必修课,也是锻炼的基本功,要练一刻钟左右。一般先由手风琴起个音,然后大家就扯开嗓子叫了起来。按矮、喔、乌、欧、依五个声调,道、来、米、发、梭、啦、西七个音阶,由低到高,由高到底,放开喉咙,不断地练习发声。开始这个声音是高高低低、很不协调、实在难听;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现在听起来就比较和谐、悦耳,有点像那么一回事了。乐队的指挥名字叫和音,中尉军衔,大家就叫他和音中尉。现在他听了这个拔音的练习,不再摇头,有时还点起了头。
家兴跑完步、练好声,自己到食堂里吃好早饭,带了些包子、稀饭和酱菜,打了些洗脸水,到了房间里。见娘三个刚睡醒,就说:“早饭、洗脸水都弄来了,想睡就再睡一会儿吧。”
“你去排练,吃中饭怎么办?”
“到时间我会来带你和孩子到食堂里一起去吃饭。”
“排练时间快到了吧,你走吧。”
家兴把娘三个安排好,就来到了排练场。这时,战士文娱演出队的全体人员都已到齐。这排练场是在招待所的大食堂里,开完早饭大家就动手搬桌子、板凳,一排排的摆成开会架式。先是对节目排练作进一步动员,蒋副处长主持会议,家兴说了几句,然后是导演上官道上尉、乐队指挥和音中尉、舞蹈教练李一鸣中尉等先后讲了话。
排练开始,先排练了大合唱“东方红”、“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是一个兵”、“游击队之歌”、“团结就是力量”等六首歌。这些人虽然是从各单位调来的,但在文艺这条线都滚过较长时间,有一定的基础,大合唱排练了一段时间,基本可以过关了。
上官道导演当场作了点评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指出:大合唱主要是要唱出气氛,有的要威武、雄壮;有的是要抒情、婉转;有的要节奏感明显、强烈;有的要轻松、愉悦。但是更重要的是音色要美、声调要一致,不能有人跑调。尽管有几十、上百人一起唱,但听起来像是一个人在引吭高歌!一场歌舞节目,大合唱是开场戏,上来就要把观众吸引住,把观众看戏的胃口吊足,把舞台镇住。第一个节目演砸了,后面的节目,台上、台下必定都会深受影响,大打折扣。
乐队指挥和音中尉也说:“这大合唱非常关键的是第一首歌曲,特别是一开头的第一句歌词要唱好,给观众一种气势磅礴、恢宏的感觉。这一点大家一定要牢牢记住。”
下午和晚上,导演把所有节目全部又过了两遍,一直搞到半夜两点多才结束。接着又这样排练了三天。有时是各个节目的演员、乐队单独排练,有时就两者合练。连续排练了三天三夜,大家都显得非常疲劳。第四天,正好是星期六,演员们进一步熟悉自己的台词、歌词、曲调,体会怎样进入角色;干部们开了一天会议,分析、研究排练情况,确定下一步该采取的措施。
晚上,锦绣对家兴说:“这次来得真不是时间,你又那样忙,没有一点时间陪我娘三个出去玩玩,孩子已经在吵着要回上海了。”
“锦绣,真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天,演出队放假,我们一起去游蠡园、梅园、鼋头渚。这三个地方可是无锡最好玩的名胜。”
“这还差不多,怎么去法?”
“我去找老蒋。”
正说着,老蒋来了。原来老蒋的爱人和两个孩子也要出去玩耍。他也是来合计一起出去游玩的事情,真是不谋而合。
第二天吃完早饭,这两家八口人,在老蒋的带领下,到荣巷乘上了公共汽车,先是到了梅园。
这李、蒋两家,虽然籍贯一是上海,一是济南,但是其他方面基本相同:首先两个男人年龄相仿,都是搞宣传的;两家女的也都三十出点头,而且都是做医生,性格也差不多,比较直爽;孩子又都是一男一女,连年龄也一样,大的六岁、小的三岁。两家人同游无锡美景,真有些“志同道合”的味道。锦绣和老蒋的爱人王桂香已经相处了四、五天,也发觉共同语言比较多。
军部是1954年从上海移防到无锡的。将近七年来,老蒋一直在军部,到这里玩的次数少说也有十来次。他对今天要玩的三处名胜,闭上眼睛都知道到了哪里,还可说上那么几句,所以自然就当起了向导。而家兴、锦绣和桂香他们就只能作了游客,一边听他解说,一边欣赏这美丽的风景。而两个哥哥则带着两个妹妹,去玩他们喜欢的东西。
一进梅园门,老蒋的解说就开始了:“这梅园是江南赏梅的胜地,梅园是以梅著称。但是梅树有两种,一种叫腊梅花的梅树,属蔷薇科,落叶灌木,树干一丈多高,农历腊月开花,九出花瓣,色黄如腊片,香气甚烈,虽盛开亦常半含。另一种树是结出果实的梅树,也属于蔷薇科,是落叶乔木,高一、二丈,嫩枝色绿,单瓣者五出,重瓣者瓣密,香气甚烈,雄蕊甚多,雌蕊一枚。花有紫绛、绿、白、浓红、淡红等多种颜色。有绿萼梅、胭脂梅等名称。花后出叶,叶是卵圆形而端尖,叶大,其边缘有锯齿。单瓣者能结果实。其果实就是我们通常叫的梅子或青梅。这里遍地大都是这种梅树,现在不到花开季节,它是早春开花。到春天我们来赏梅,就可以看到它的美丽。
这儿赏梅有三个地点,一是我们一进门,过‘紫藤花廊’、‘梅园铭石’、‘太湖石’,便是‘天心台’。这‘天心台’周围,梅林密布,品种很多;二是再往前走,到‘楠木厅’、‘诵幽堂’、‘清芬轩’,那里是亭阁别致,梅香云集,一片‘香海’;三是登上那面的‘念劬塔’,既可以远眺波涛连天的太湖,又可以近看千重梅涛。这里的湖光山色,令人留恋!”
这一行人在梅园玩了一阵,就乘车来到第二个景点鼋头渚。一进公园门,孩子们叫喊要吃饭了,于是两家人就到横云饭店吃了饭,接着又开始游第二个名胜。还是老蒋作解说:“有一种鱼叫鼋鱼,也叫元鱼,这儿就像一条鼋鱼,它的头伸在太湖边,此景由此得名叫‘鼋头渚’。这里有四个景区:一是‘太湖佳绝’到‘具区胜景’;二是‘花深处’‘诵芬堂’到鼋头的灯塔,这里是主要景点,听太湖涛声,观‘横云奇石’,怀吴越之古。登上鼋头,三万六千顷烟波浩渺的太湖,尽收眼底!三是‘飞云阁’到‘劲松楼’;四是到‘广福寺’最后登上‘光明亭’。”
在游梅园时,四个小朋友是又蹦又跳,玩得起劲。但到了下午玩了一会,几个孩子就叫走不动了,要抱要背。所以大人们只得到鼋鱼头看看太湖,就原路返回,出了公园。
第三个地方去还是不去,最后商定还是去蠡园走一次。今后是不是还能再来,是个未知数,于是八个人又乘车到了蠡园。这时大人、孩子肚皮都已饿了,就在一进门的蠡园饭店里吃了点心。点心一吃,孩子们玩的劲头又来了。好在这蠡园地方不大,小巧玲珑。他们就到了四季亭,在东、南、西、北四个亭子里转了一大圈。然后到“百花山房”的茶室里,坐定下来,泡了两壶茶。几个孩子口渴了,就大口、大口地喝茶,大人们品着香茗,说起了我国春秋时代的故事。
这里的湖,既叫五里湖,也叫蠡湖,和太湖相通。这要从公元前六百多年春秋战国时期,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说起。当时越国的大臣范蠡,是陪勾践一同到吴国去当人质的。勾践听取另一个大臣文种的意见,派人在越国苎梦山下,寻到了一位名叫西施的浣沙美女,令范蠡把西施献给了吴王夫差。夫差见西施美如月宫下凡的嫦娥,万分迷恋,疏了国事。后来经过22年,越国终于攻灭了吴国。勾践正欲大封功臣之际,范蠡不见了。其实他早已带着西施泛舟五里湖,出太湖隐退到了陶邑。后来他在那里经商致富,身家巨万,天下人称他为“陶朱公”。
李、蒋两家人在无锡太湖的三个景点,游玩了整整一天,到天黑才回到荣巷。这锦绣和两个小宝贝总算满意了,但接下去在这里的日子怎么打发,值得思考。还是老蒋想了个好办法,叫他自己和家兴的两位夫人,当节目排练业余顾问,既当观众,又可参与评判,这不就有事情可做了。
演出队一般上午休息,下午和晚上,对节目逐一进行反复排练。这位上官道导演对每一个演员的要求都非常严格,真是“一丝不苟”,大家就叫他“上轨道”导演。他按文工团的水准来排练每一个节目,往往一句台词,一个动作,都要来上六、七次。有时,几个女演员急得哭了起来,但他还是不放松,一直要到符合他的要求才会结束。真是功夫不负苦心人,连续奋战了一段时间,效果出来了,他认为整台节目可以打上70分了。
直到这时,看到了初步成绩,家兴这个队长和老蒋才总算松了口气。家兴是凭着他一贯坚持的,认真、细致、深入、虚心,这八个字的工作作风,来履行这次文娱宣传队队长的职务。
锦绣呢,这次也有了不少意外的收获,她亲眼看到了家兴不一般的组织才能和做事的认真程度;同时通过观看这歌舞节目排练的全过程,感到真是“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做任何一桩事情,要出点成绩都是不容易的,她也看到了这些解放军的干部、战士,在文娱演出队里的认真劲,也深深的打动了她。
她按照自己作医生时的习惯,同样很负责地给节目、演员提出自己个人的一些意见供参考。无形中她和桂香还成了演出队的编外医生加护士,大家有个小毛小病,都来找她俩。两位夫人成了全体战士文娱演出队员的知己朋友,她俩都感到不虚此行。
一段时间后,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到现在还没有给婆婆写过报平安的信。与家兴谈起此事,他就叫锦绣写封信给妈妈,告诉老人家他现在一切都很好,免得她牵挂,并让她第二天上午把信写好、封好,丢在招待所登记处就可以了。
节目一直排练到63年1月15日,也就是排练满一个月的时候,就在军部大礼堂组织了一次彩排,来观看的观众主要是军部司、政、后的有关领导和住在招待所的一些家属,包括锦绣和桂香。
演出结束后,大家提了些意见,最后结论是可以对外公演。锦绣和桂香都确定,看过正式的汇报演出,在这里过了年再走,因为这台节目也有她俩的一分功劳。
战士文娱演出队正在招待所食堂里排练,准备正式汇报演出前两天的一个上午,张荣的吉普车到了招待所,车上还有家兴的妈妈、君兰。还是小爱国先看到,就喊了起来:“妈妈,阿奶和张公公,君兰爷叔来了!”
“不要瞎说,他们现在怎么会到这里来。”锦绣说着走到门口往外一看,果真是他们三人,就非常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也来了?”
君兰就拿出锦绣写的所谓的信说:“我的谷大医生,你自己去看看!”
锦绣接过她自己写出去的那张信纸,细细看了看,明白了。当时在写信时那上面“不要紧”三个字涂掉,后面加上“很好”两字。不要紧三个字小爱国吵着要他来涂,结果他只涂了“要紧”两个字,“不”字没有涂掉。这样连起来一读,就成了“家兴现在一切不是很好。”又是一场误会。
正说着,家兴手里也拿着他自己写的又退回来的信来了。原来上面的地址:瑞金一路弄堂的号码上多加了个数字,所以这封信的信封上给写上了“无法投递”四个大字给退了回来。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也都放心了,是一场又一场的虚惊,弄得大家心急如焚。
张荣就说:“既来之,则安之。大家就在这里看完汇报演出,吃过年夜饭,再高高兴兴地回上海,这个机会非常难得!”
就在腊月二十八,除夕的前一天,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叫小年夜晚上,文娱演出队向军首长和机关举行了首场汇报演出。
军部大礼堂里灯光明亮非常热闹,舞台上方拉着一条横幅: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战士文娱演出队汇报演出。
七点不到,军机关的干部、战士、家属,包括家兴的妈妈,锦绣、桂香、张荣、君兰等陆续进场,军的首长也都到齐了。
奇?七时三十分,礼堂里演出的铃声响了起来,观众们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礼堂里的电灯关掉了,舞台头道幕前的灯光亮了起来。
书?宣布演出开始的是队长李家兴,他迈着军人雄健的步伐,快步走到舞台台口中央,以宏亮的声音,向一千多位观众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0937部队战士文娱演出队,向首长和同志们汇报演出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大合唱。”
网?这一宣布词,赢得了今晚演出的第一次非常热烈的阵阵掌声。
接着舞台大幕徐徐开启,舞台上洒满了红光,七十人的军人大合唱队伍,人人红光满面、英姿勃勃、目光炯炯、挺起胸膛,分三层整齐地排列在舞台上。手风琴起了个标准音阶,跟着和音中尉的指挥棒有力地高高举起,那第一句高亢、激奋、响亮,而富有情感“东方红、太阳升”的歌声,气势磅礴地震荡、回响在这军人大礼堂里!
大合唱共唱四首歌,第一首“东方红”,第二首“解放军进行曲”,第三首“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四首“我是一个兵”。第四首“我是一个兵”还是两部轮唱。这几首革命歌曲每一位解放军都会唱,都很熟悉,但今晚演出队却唱得激动人心,振奋军心。前后一共演了十八个节目,有“攻上孟良崮,活捉张灵甫”、“济南第一团”,“十人桥”、“战斗英雄刘奎基”、“射击英雄魏来国”,“炮兵英雄孔庆三”、“抓美国直升飞机”、“南泥湾”、“朱大嫂送鸡蛋”、“二排立了三等功”,足足演了两个半小时。台上的演员是越演越来劲,台下观众的掌声是越拍越响亮,有的同志连手掌心都拍红了。看完演出,大家反映这战士文娱演出队的演出水平不亚于军的专业文工团!
家兴率领的这个演出队,先是一台歌舞节目,后又排了歌剧《血泪仇》,到从南京至上海,沿途凡是有0937部队驻军的地方,都进行了巡回慰问演出,受到了广大指战员的欢迎。这两台节目演了一年多,演出队完成演出任务后就解散了。
接着家兴没有回部队,而是被抽出来去了苏北地区,参加地方的“四清”和后来的**运动,碰到了不少曲曲折折、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究竟是些什么曲折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造反支左都糊涂
话说李家兴从1962年担任文娱演出队队长之后,又过了一年多。
1963年毛主席发出“向雷锋同志学习”的号召,军队、地方都大张旗鼓地开展学习雷锋运动。文娱演出队也积极配合宣传,家兴和演出队的干部、战士,每到一处演出,就挤出时间到学校、工厂、机关作报告,宣传雷锋精神,好多同志都得到了小学生们送给的大把、大把的红领巾。
接着,家兴所在的部队进行大整编,开到安徽农场,发扬战天斗地南泥湾精神,大搞农业生产,为国家克服暂时困难作新的贡献。
这时,三年自然灾害造成的困难逐步克服,人们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文娱演出队也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家兴本来是要回到原单位的。这时,“四清”运动开始了,家兴等一批军队干部被抽出来,到江苏扬州参加地方“四清”运动。家兴在扬州社教工作团办公室当联络员,跟着部队参加地方“四清”运动的首长,有时蹲点、有时跑面。这场“四清”运动一开始搞得轰轰烈烈,但到了1966年下半年,**来了,“四清”就逐渐没有了声音。
家兴正想回部队后接着回上海休假,但上级又来了通知,几个参加地方“四清”运动工作队的军队干部,包括家兴在内就地留下,参加军队对地方的支左工作。
接着,家兴到当地军队支左办公室报了到,给他的任务还是在办公室当联络员。这次,家兴没有打电报,而是给妈妈和锦绣认认真真地各自写了封长信。可锦绣接到信没有给家兴写回信,却是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扬州。
这时已是1967年的春天,家兴住在扬州政府所属的一个招待所。
有一天,他正要到食堂里吃中饭,见锦绣突然来了,于是就在食堂里买了两份客饭,然后两人坐下来边吃边说。
“锦绣,您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你在扬州支左,所以接到你的信,我给你妈妈和我爸爸、妈妈说要来你这里。三个孩子吵着也要来,后来看看这到处乱糟糟的局面,就放在我妈妈那里没有带来。”
“上海和你们医院怎么样?”
“上海开始很热闹,到处是大字报、大批判、大辩论,学生就大串连,搞‘四大’连课也不上了。我们医院还算正常,人有病还是要看的。现在来看病的人不是少了,而是多了起来,不少单位里的领导干部来医院看病,看着、看着就住进了医院,赖着不走了。”
“是躲避被批斗。”家兴说。
“我看也是这样。我到了扬州看看要比上海乱多了,可上海已经比以前要平静了许多。”
“这里据说要比上海慢一拍,现在是刚刚热闹起来。”
夫妻两个人是吃吃说说,吃好中饭就到招待所登记处给锦绣登了个记,然后两个人就到房间里,房门一关继续他俩的悄悄话。
“家兴,你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我现在的任务是到街上或者到各个单位走走、看看。我有时穿军服,有时穿便衣。”
“做什么?收集情报,搞地下活动?有没有危险?”
“不能这样说,主要是掌握社会上各方面的动态,向办公室汇报。我的工作一般说没有危险,领导上规定了我‘四不’:不要曝露身份,不要参于辩论,不要表态,不作记录。好在扬州认得我李家兴的人不多。”
“我真替你担心,在上海有些军队干部到地方单位做工作队,后来想撤都撤不出来,被揪住不放,不彻底检查就不准走。你这联络员要当多少时间?”锦绣还是比较担心家兴现在的工作。
“这谁知道,只好走一路看一路了。我现在比较自由,身后没有兵,上面也没有什么人管着我,想出去就出去走走,要不然就在房间里睡上一觉,比较逍遥。”
“属于逍遥派,今天还出去吗?”
“这样吧,陈慧老师就住在扬州,下午我们先去瘦西湖玩玩,然后一起到大街上转转,晚上到陈慧老师家里吃晚饭。”
这两人在招待所又说了些别的事情,然后稍事休息,家兴换了便衣。
然后两人就一起出了招待所,到大街上叫了一辆三轮车,不一会就到了瘦西湖。
此时,这瘦西湖里卖门票和收门票的工作人员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大门敞开着人们可以自由出入。一队队的中学生穿着黄军装,戴着红卫兵的袖章,高举着什么、什么战斗队的大红旗,唱着革命歌曲,喊着革命口号,有的在大街上走着、奔着,有的在这瘦西湖里自由自在的进进出出。
进入瘦西湖里只见在一条长长道路的两旁树木上,贴满了红红绿绿的标语,不是打倒这个,就是打倒哪个。开始人们对这些标语的内容很惊奇,怎么可以随便打这个、倒那个,后来看多了,也就习惯了,见怪不怪了。
“家兴,瘦西湖里面有些什么好的景点?”
“景点还是不少,但是比较有点特色的是前面这座有五个亭子的桥,你看这座桥是‘桥’和‘亭’结合在一起的。桥的主体是三孔拱形石桥,桥身的两侧又各建两个四方形的桥墩。在主桥上造了一个有四根柱子撑起来的四方形的亭子。另外两侧四个四方形的桥墩上,也各建一个同样的四方形的亭子,这就使这座桥上有了五个同样的亭子。这中间的一个亭子略高于四周的四个,站在远一点的地方这五个亭子看上去真是错落有致。走,我们到桥面上去。”
“这桥叫什么名字?”
“叫五亭桥。”
家兴说着,就拉着锦绣走上了五亭桥,说:“锦绣,在这桥面上的五个亭子是串连在一起,可以从这座亭子走到另外几座亭子。这瘦西湖面积不大,在这桥上的亭子里向四外看去,整个瘦西湖可以一览无余,尽收眼底。”
“家兴,这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天还不太暖,要不然到下面湖里一起划划船,倒也悠然自得;还可以谈情说爱,让我们补上一课。”
“人家都在造反,你倒想来谈情说爱。要是给造反派听到了,一定说你是个保守派,不剃你个阴阳头才怪哩。”
“谁想造反就让他去造好了,我可不想造什么反。”
这两人说说、看看、坐坐、走走,漫步下了亭子桥,从原路走出瘦西湖大门,又上了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夫就问:“同志,到哪里?”
家兴说:“去国庆路、东方红路,在‘文昌阁’停一停。”
这三轮车夫说了声:“好来。”就使劲地蹬着车子,左拐右拐,这车子摇摇晃晃到了“文昌阁”停住了。三轮车夫说:“同志,下车吧?”
“不下,就在车上看看。”然后对锦绣说:“这里就叫‘文昌阁’,历史也很悠久,大概有五百多年。现在大家叫它‘造反楼’。这儿造反的两派,不论哪一派,只要是大一点集会、辩论等活动,都到这里来进行,所以这里经常非常热闹。”
“你常来,自己要当心点!”锦绣倒像大人关照孩子似的。
家兴又对三轮车夫说:“同志,走吧,到国庆路。”
这三轮车夫有些好奇地问道:“同志,听说话口音你们好像是上海人,是来搞革命串连的吧?”
“我们是来扬州走亲戚的。”家兴随口答道。
“原来是走亲戚的。”三轮车夫也就没多说什么,就蹬起车子,不一会儿到了国庆路、东方红路的十字路口。
两人下了车,付了车钱,就在这十字路口站了下来。
家兴指着前面介绍说:“这里是扬州的中心地段,东方红路,原来叫江都路,现在赶时髦,改叫东方红路。”
果然,眼前是人山人海,四周凡是好贴大字报的地方都贴得满满的。{奇}什么北京来电,{书}南京来电,{网}最新最高指示,中央文件;这位中央首长讲话,那个造反司令的紧急呼吁!强烈抗议!辟谣,什么人的历史!打倒什么人!加上炮轰!火烧!油炸!等等,什么内容都有。有的人贴好后还特地写上四个大字:不准覆盖!但是,这帮贴大字报的人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过来马上把刚贴好的大字报给覆盖掉了。
家兴、锦绣两人正在观看一份署名“斗士”的大字报,忽然有几个人来到墙边,动作非常熟练,涮、涮、涮地,三下五除二,把人们正在看的大字报给覆盖掉了,贴上了他们自己的大字报。
在这里看大字报人说:“同志,你慢一点贴上去,这上面的内容我还没有看完呢!”
但那些来覆盖大字报的人,根本不理不睬,把自己的大字报贴好后就走了,到别地方又去完成他们贴大字报的任务了。
可这里大字报贴的、覆盖的、看的人们,来来去去,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不一会就争起来、吵起来,有时竟动起了手。
在马路上,一会儿是游街的队伍来了:有的是小学生拉着老师在游街,老师头上戴着高帽子,手里拿着簸箕、面盆,走着、敲着。有时是造反派架着不知是什么人,作着喷气式姿势在街上边走边游斗。忽然,又是打着红旗的什么造反派的队伍,在马路中间走着,喊起了口号:“革命无罪,造反有理!”一会儿,这队伍又突然跑了起来,弄得满条马路上尘土飞扬。
“这些人怎么这样,这有什么意思,天天这样?”锦绣问家兴。
“这还不算什么,外省有的地方据说造反派把部队的枪也抢了,发展到了全副武装,两派搞起了持枪武斗!”
“家兴,我们还是走吧,不要在这里,跟我一起回上海算了。”
“你说得容易,我这当兵的是有组织、有纪律的,说走就走?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到陈慧老师家里去吧。她家就在这东方红路上,往东走不远就到了。”
两人说着,没走多少时间就到了陈慧家,两人一进门,陈慧一见锦绣楞了一下,问家兴,说:“这位是------”
“陈老师,我是锦绣呀。”
“锦绣,您做新娘子时我还做过您们婚礼的司仪哩。一晃有十年没见了吧。”陈慧确实非常高兴,又说:“真是贵宾,稀客,你怎么也到扬州来了,一定是不放心家兴,怕造反派把他吃了。家兴他可聪明着哩,再说他有两面红旗、一颗五星的解放军这块金字招牌保护着呢!请坐,两位坐呀。不是有三个孩子了吗,怎么一个也没带来。”
“现在到处乱哄哄的,孩子带出来不方便”锦绣说。
“车老师呢?”家兴问道。
“他呀------现在这个年头,真是多事之秋。”陈慧正说着,车佳明回来了。
“老车,你看谁来了?”陈慧说。
“我怎么知道是谁来了!”老车低着头,放下手里的小黑板和一顶纸糊的高帽子,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是家兴夫妻两人都来了。”
老车抬头一看,果然是李家兴,顿时兴奋了起来,就说:“伟大的解放军,联络员大人,这是你爱人?还是第一次见面呢。”又对谷锦绣热情地说:“你就是谷锦绣同志、谷大医生!怪不得我每一次见到许爱芬,她就不绝口地称赞您。快请坐。”
锦绣第一次见到这位教育界的领导,见他说话确实很风趣。她说话也就没有了拘束,随口就问:“车老师,你怎么小黑板、高帽子随身带着?”
“这个吗,叫‘导具自带’。”
“什么叫‘导具自带’?”她不理解这话的意思,便又追问了一句。
“锦绣,这事情让我来说。**一开始,叫我们做造反头头,我俩当然不干,接着帽子就给扣上来了。什么地主阶级的孝子贤孙啦,反动学术权威啦,死不悔改的走资派等等。后来看看这些帽子都戴不上,就说老车是走资派的黑后台。凡是要斗哪一个学校的领导、教授,老车必须陪斗,而且要随叫随到。这顶高帽子和黑板就叫他自己带着------”陈慧就把这“导具自带”说了个明白。
说起批斗老师、教授,家兴想起了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原来他在支左办公室时经常跑三个大学。这三个大学,其中一个冲劲比较大,一个比较保守,还有一个属于中间。这些大学开始时还比较安宁,后来外地的学生来搞革命串连,学校里就都闹开了、沸腾了。这时,出来了“黄字兵”、“黑字兵”。没过多久,黑字兵被压了下去。后来,军队按照上级的命令,抽调了在当地驻军的一部分干部、战士,组织了三个“解放军**思想宣传队”,这三个宣传队分别进驻这三个大学,每个队有三、四十位军人。家兴的职务就变成这三个大学宣传队的联络员。他自行车一辆,每天到这三个大学转上一、二圈,向军宣队的队长,队员们了解情况。
这三个大学里的学生,大部分外出到全国各地串连去了;因为学校反正不上课了,有些学生干脆回家休息去了;学校里留下的一部分学生,就在搞斗、批、改。他们对斗、批有兴趣,对“改”怎么改法,还没有好好想过。军宣队进驻后,就要学生坐下来学习毛主席著作,讨论怎样改革教育等等。可这些学生根本听不进、坐不住,还是一个劲地到社会上去冲冲杀杀。
这三个大学每天一早的第一课,是批斗本校的领导、教授、老师、工作人员。一大排被批斗的对像,站在操场上毛主席像前面,胸前挂着牌子,低着头、弯着腰,集体向毛主席请罪。这些人到底犯了些什么罪,可能谁也说不清、道不明。一连一、二十天,天天如此。后来可能是时间长了,组织者也没有了兴趣,就逐渐不了了之。
后来,冲劲比较大的那所大学,在学生造反队的头头之中,开始传出了军宣队是贯彻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消息,想把斗争矛头指向军宣队。家兴作了比较深入的了解后,回来就向部队首长反映、建议:军宣队立即撤出。此时正好上级也来了命令,部队首长就指示、通知三个军宣队都立即撤出。
那个中间态度的学校里学生造反队的头头,对军宣队撤出抱无所谓的态度;一个比较保守的大学里,学生造反队头头表示热烈欢送。而冲劲比较大的大学里,学生造反派头头就明显不同,当面表示欢送,实际准备要揪住不让走,并放风说要军宣队说说明白才可放行。幸亏家兴和军宣队的队长早作准备,撤出时没有走大门,而是从后门撤走掉了。
后来了解到,是有几个大头头,其中有一个化名叫“斗士”的,躲在后面出谋划策。
家兴想到这里,就问:“陈慧老师,孩子呢?”
“孩子在扬州反正不读书了,在这里呆着有什么好处。再说老车几乎是三天两头要去陪斗,孩子看多了心里不痛快。所以暂时叫他们到外婆老家去住些日子。”
“家兴,你现在是解放军、联络员,是革命动力,我们是革命对象。你经常往我们家跑,你不怕吗?”老车想了半天,突然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家兴细细地想了想说;“我倒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在想毛主席曾经说过的“凡是有人群的地方都有左、中、右”这句话。我们这些人说是左派,还不敢;说是右派,我看也不像;只能说属于当中。同时我还在想,好人叫他学坏也不容易,是坏人一下子叫他立地成佛,更不大可能。”
“你的意思说我们都是好人一类的。”老车想了一会儿说。
“是的,中国人有一句名言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们彼此还比较了解,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了两类截然相反的人群?”家兴还是慢悠悠地说着。
“家兴,看不出你。年纪轻轻,但话说得那么深刻。”老车觉得家兴说的是在理上,于是又问:“家兴,你看这场运动发展下去会怎么样呢?”
“我们反正是关起门来说的,说对说错都有可能。”
“家兴,你大胆说,我陈慧是你从小的老师,我决不会出卖你。”
“我手里现在由中共中央,国务院,**等直接以中央名义、亲自批发的文件,有的还是毛主席圈阅同意的。从1967年1月23日解放军支左的决定,到3月19日停止全国大串连的通知。短短的两个月不到,就连续下发了26份文件。而且这些文件是用命令、决定、规定、通知的形式下达的。我翻了翻,把它连起来看了看,其主要内容:一是在全国党政几乎处于瘫痪的情况下,把解放军拿了出来。这意味着什么?是想要稳住大局;二是接着要求工农业要搞好生产;三是要学生回学校去搞斗批改;四是还要节约闹革命;五是不准搞打砸抢、搞武斗。特别是不许把矛头指向解放军!”
“我看有人是想把军队也搞乱。”老车说。
“说得不错,是有人想这样做。但他们的目的是不会得逞的。我虽然当兵时间不长,但我认为,我们这支毛主席教育出来的人民军队,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经过几十年同国内外强大的敌人进行的坚苦卓绝、前赴后继、浴血奋战中锤炼出来的!比如在朝鲜的两年战斗中,在美国人的飞机、大炮、坦克面前,中国人民志愿军,实际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每个干部、战士,都勇往直前、视死如归!这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因此,这支军队是一座摧不垮、打不烂的钢铁长城。”
“撼山易,撼解放军难!”陈慧也激奋地说。
“我看毛主席、党中央对**是想刹刹车了,但有些人却不想这样做。这些文件现在中央刚发出,还没有传达下来,但满街的大字报就已经登出来了,搞得军队领导很被动。有些人嘴上说,毛主席的最高指示、中央文件精神坚决执行,但碰到具体问题就各取所需,任意曲解原意;继续我行我素,根本不听招呼。他们是阳一套、阴一套;明一套、暗一套;说一套、作一套;台上握手、台下踢脚。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他们是想趁机把局面搞得越乱越好。”
“他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锦绣觉得很不好理解。
“这我怎么说得清楚。”家兴是说不明白。
“发展下去会怎样?乱到哪天是个头。”陈慧叹了口气说。
“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这些,还仅是些表面现象,到底会怎样发展,我还看不明白,要慢慢地走着、看着。我是想弄明白,但是实际做起来就糊涂,有时是越弄越糊涂!”家兴最后谈了自己的想法和看法。
家兴、锦绣在陈慧家吃了晚饭后,就回了招待所。
家兴仍然每天忙忙碌碌地做他的联络员。锦绣一个人在招待所觉得很冷静,看看丈夫还比较平安就回了上海。
锦绣走后,家兴又被派到了当地的报社执行军管任务。没想到这个军代表的差事可不轻松。
《扬州日报》是公开发行的报纸,是地方党委的报纸,简单的叫法叫是“党报”。
可外面的造反派把这报社里面原来的人员给赶跑了,却派了另一帮人进入了报社,把《扬州日报》前面加了一个新字,称为《新扬州日报》,这些造反派用尽了一切手段,包括软的、硬的等一切招数,向扬州军管会,包括军代表李家兴提出,要军管会承认这是个“党报”。
有一天,家兴在报社自己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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