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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得到了解决。工地上宣传也开展得轰轰烈烈,到处红旗招展,换上了一批新的标语口号。毛主席“一定要把淮河修好!”的大幅醒目标语随处可见;高音喇叭里不断地播放着筑好这隔堤的目的、意义、面前的困难和克服困难的号召;民工们自编自演、自拉自唱,演唱工地上不断涌现的好人好事和先进事迹。
不久,这隔堤堤坝工地上呈现一派战天斗地、热火朝天、你追我赶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的壮观场面,工程进度正在加快进行着。家兴和政工组的同志们,在完成政工业务的同时,到这水利工地上和民工们一起参加挖土、挑土、推车、打夯等劳动。他看看这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而且工程进度加快,眼看即将完成,心里非常喜悦。
家兴想,这工地上没有白来!一是验证了一下自己,既可以作好部队的工作,也可以作好地方的工作。我们的解放军战士是那么可敬、可爱,而中国的农民也同样使人非常崇敬。像这种十万民工的大型水利建设,自己也能来闯一闯。
就这个隔堤堤坝建造的意义而言,的确非常的了不起。这是淮河流域长江入江水道的一个配套工程。这南面的高邮湖同北面的宝应湖本来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是在这两个湖的中间,一个叫大汕子的芦苇荡里,筑起一道隔堤堤坝,把这两个湖切割开。并在这长堤堤坝的中段,建造一座退水闸,控制和调节这两个湖的水位和流向,既可以排涝、泄洪,还有利于里下河地区的农田灌溉,真可说是造福一方百姓。
这隔堤堤坝长二十四华里,高8米,顶宽12米,底宽60米,要挑土约2000万立方米。这土方都要取自这芦苇荡,有的地方还要人潜入水中,到湖底去取土。
现在这工地上集中了苏北里下河地区,兴化、高邮、宝应、江都、邗江、泰县等六个县足足十万民工。这十万大军来自农村第一线,都是面向黄土、背朝天的种地人。他们自带工具、铺盖、炊具、粮食,男、女、老、少都有;他们一到这片芦苇荡,立即动手割去芦苇,搭起大大小小、毛竹、芦席的工棚,编成班、排、连、营住进工棚,就地砌起炉灶,生火烧饭,开始了军事化的劳动生活。
这十万农民,就用从农村家里带来的一些简单的农业生产工具——扁担、箩筐、锄头、钉耙、独轮小车、石棍、碾压、打夯器材,靠两条腿、用两只手、凭一副肩膀和顽强的意志,吃苦耐劳的精神。短短的几个月,就在这片芦苇荡里,竖立起一座高高的、长长的,坚固且又非常雄伟的“大汕子隔堤”!!!
大汕子隔堤工程在腊月二十全面完工,十万水利大军先后离开工地,欢欢喜喜地返回家乡过年去了。
家兴也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先回到扬州向部队领导销了差。接着就回上海休假,假期是一个月。至于下一步他个人人生的棋子究竟怎么着法,他先到了陈慧家想听听两位老师的意见:是回野战军原部队,还是留在地方部队,或者复员回上海。
车老师只说了一句话:“树高千丈,叶落归根”,
但是陈慧说:“应该问问张荣,主要是你妈妈,特别是锦绣怎样想的。”
家兴在离开扬州时打了个电话给张荣,说了自己下一步的去向打算,要听听生活老师的意见,并请他和婶娘一起到上海过年。然后把自己在扬州所有的东西,大包、小包全部捆捆、扎扎带回上海。
家兴这次回家似采购员一样,是一路走一路买。什么扬州的富春包子、酱菜、雪花膏、花露水、洋河大曲;镇江的香醋、肴肉;常州的芝麻糖、麻饼,篦子、木梳;无锡的肉骨头、油面筋、大阿福小泥人;苏州的檀香扇、采芝斋的糕点;南翔的小笼馒头,而且是每样三份。
家兴到家时天已快黑了,姐姐一见弟弟回来了,就走出门问家兴说:“家兴,你回来怎么事先没有写封信告诉家里一声?”
“姐姐,我是回来过年的,由于是刚从水利工地回到扬州,就决定休假回上海,来不及写信了。”
姐姐一面和弟弟家兴说着,一面把三轮车上的东西一件件搬到房里,又问:“回来休假怎么把大包、小包都拿了回来,这是怎么回事,休完假还回扬州去吗?”
家兴答道:“扬州还是要回去的。”接着家兴就同姐姐说了他的三个去向,到底选择哪个为好?姐姐听后没有马上回话,而是说容她好好想想。
这时,妈妈听到声音也醒了,见儿子回来自然是非常高兴,她年已七十,身上老毛病经常发作,真希望儿子常在她身边。“家兴,这次回来住多少日子?”妈妈是坐在床上的被窝里,又喘又咳很吃力地说着。
“姆妈,休一个月假,在家过年。”家兴答道。
“这才好,要是一直在上海更好,我倒不要紧,有你姐姐照顾着。可你们年青夫妻一直分居总不是个办法,再说三个孩子老是在想念爸爸。你锦绣那里去过了吧,她知道你回来吗?”
“她还不知道呢。”
“兰珍,那快吃晚饭,边吃边说,吃好让家兴早一点到锦绣家去。”
姐姐刚才听妈妈的口气,是很想儿子回上海的,所以在吃晚饭时她就说了家兴刚才说的三个去向。妈妈一听非常爽快地表示,这个兵已经当了足足二十年,“精忠报国”也算是报过了,就回来算了。不过她不明白这复员是什么意思,家兴把解放军干部离开部队,国家有两种处理规定。一种是转业回到地方,原来什么级别都保留着,还是当干部,工资稍微少掉一点;另一种是复员,原来的工资级别全没有了,到地方做工人。要是这次回来,国家统一规定全部按复员处理,但复员安置费比转业费要高出四、五倍。如果要等转业,什么时间就不知道了。再说干部转业,是全国统一分配不一定就能回到上海。
最后妈妈说:“做不做干部无所谓,我们本来就是工人出身,一个普通老百姓,做工人一样光荣。什么时间回来问题也不大,当然早一点回来对大家都有好处。但这事主要是看锦绣什么态度,还有你的丈母娘,这个人蛮难弄的。至于你回来后住房这些事情可以再商量。以前在七十弄那样的房子里,我们不是都住过来了吗。”妈妈的一席话,使家兴对走复员这条路的决心更为坚定了。
从参军那天起,家兴基本上没有考虑过这军装穿上身,再脱掉的打算。但从他上一次回来张荣已经给了他信息,同锦绣又初步商量了一下后,脑子里有了复员的准备,但是没有最后定局。
自从这次地方部队首长找他谈话,这个问题在他心中基本想明白了。正如当兵的常说,这部队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就是当军官到了一定的年龄,上不去就得给后面上来的人让出位置,你就得脱下军装,除非你当上了将军。家兴知道自己不是当将军的这块料,再说和平年代不打仗了,往上升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从1956年以后,运动一个接一个,人的青春岁月就那么似流水般过去了、耗掉了,人们的理想、抱负无形之中也就消失了,能相安无事,太太平平过来就上上大吉了。家兴的戎马生涯,确实也该结束了。好在这二十年,朝鲜战场能平安回来,平时工作中能完成任务,运动中没犯下什么错误,是可以说得过去了。
现在的问题是复员还是转业!复员马上能实现,转业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至于复员回来今后会怎么样?不要紧,这社会主义社会总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李家兴的风格做任何事就是当机立断,决不犹豫,决心一下,就把事情做到底,决不后悔!
家兴又想起毛主席的名言: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二十年来,在前进过程中,就他个人而言,这路程确实是曲曲折折的。但他确信,摆在他面前的是一条康庄大道,他的前程肯定是无比的光辉灿烂!
一时间,他过去曾经有过的美梦、理想,在他脑海里又翻滚了起来。他希望,这种混乱的局面很快结束,迎来像第一个五年计划时期那样的、轰轰烈烈地全面进行社会主义工农业经济建设的喜人年代!他就要回到故乡——美丽的大上海,自己当年的雄心壮志一定要再度展现,甩开膀子大干一番事业,继续为伟大的祖国做出自己应有的一份贡献!
家兴吃好晚饭洗了把脸,把一路上买的各地特产分为三份。一份留在家里,一份是给君兰的,一份拿到锦绣那里。他把拿到锦绣那里的一份带着就走出家门,到马路上跳上一辆三轮车直往锦绣家而去。
一路上,他想起在1950年刚参军时孔文说的:一个人对命运、机会、机遇的认识、把握。又想到丽绢前段时间给他来信中谈到,她在国内外做贸易生意,最好国内有人帮她接接头,搭搭手的事,这或许也是个机会、机遇!
不一会儿,家兴到了锦绣家,其实这里现在也可算是家兴的家。他本想掏出钥匙自己开门,但感到天气冷,手里又拿了不少东西,不想去摸口袋了,就去按了下电铃。
门里有人问:“谁呀?”
家兴一听是女儿小燕的声音,就大声回答说:“是爸爸!”
门开了,小海燕一看果真是爸爸,一下子就扑到了家兴的怀里,说:“爸爸,亲爱的爸爸,你怎么现在才回来,马上要过年了,我们都想死你了。妈妈说再不回来就不许你进家门!”
他弯下身亲了亲女儿,就问:“你妈妈和你哥哥、弟弟,还有外公、外婆和太婆呢?”
“他们都在楼上说事呢,就我一个人在楼下做功课。爸爸,你这次回来带些什么好东西给我?”
“有好吃的、也有好用的。你看这里有一大堆东西哩!”
女儿帮着把一包包东西拿到了客厅里,在桌子上放好,就到楼梯口高声喊道:“亲爱的爸爸回来了,你们都下来吧!”
在楼上正说着什么事的这一群人,一听家兴回来了,一个个赶紧下了楼梯来到了客厅。小儿子立业,人最小跑得最快,跑在第一个,第二个当然是锦绣,后面是锦绣爸爸、妈妈,一起到了楼下客厅,走在最后的是由爱国搀扶的,八十五岁高龄的太外婆了。
家兴先叫了爸爸、妈妈和外婆,然后就对锦绣说:“我回来了。”可锦绣没有给他好脸色看,板着面孔说:“你还知道回家来,在扬州同造反派一起过年有多好,这个家你到底还要不要?”
“我不是回来了吗,这个家我当然是要的。”家兴连忙说道。
锦绣的爸爸、妈妈没有说话,小立业叫了声爸爸,就和姐姐小燕,翻弄爸爸带来的土特产,老大爱国叫了声:“爸爸你回来了,路上辛苦了。”别的没多说什么,到一旁做他的作业了。
还是外婆想缓和一下这夫妻两人之间紧张的气氛,说:“锦绣也快四十的人了,还是那么任性,脾气一点不改想发就发。家兴刚到家就不能说几句好听一点的话吗。家兴,晚饭吃了吗?”
“在我妈妈那里吃了,一吃好就过来了。”
“是回来休假过年的吧?”外婆又问。
“是的。”
这时,锦绣的妈妈先把三个孩子,赶到了楼上去做作业,然后就对着女婿、女儿十分认真地说:“家兴,你也不要怪锦绣一见面就对你发脾气。她是有一肚子的苦水没地方倒,见到丈夫不说几句,去向谁诉说呢。我就说说这三个孩子吧,你们结婚十三、四年了,爱国已经十三岁了,快和你当爸爸的要一般高了,小海燕十岁,两人都已上学;立业也七岁了,马上也要上学了。这三个孩子,锦绣就这样天天拖进拖出,带到这样大容易吗?你又管了多少,做爸爸的责任你尽了多少。过去有太外婆帮帮手,现在她八十多岁,想帮也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我和锦绣的爸爸也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现在身体也不是太好,真是帮不了什么大忙,你妈妈的情况更不要说了。现在家庭这副重担,都落到锦绣一个人身上。她现在又是医院的内科主治医生,一天班上下来也是筋疲力尽。可你在哪里呢?十几年你们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我算算全部加起来最多两年多,这种状况你还想要她坚持多少辰光!”
“姆妈,你说的这些情况我完全清楚,我对外婆、爸爸、姆妈、锦绣,打从内心是非常感激的。”
“一家人不要说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而是要面对现实,解决问题,说空话有什么用。”锦绣又很气愤地说。
“我我何尝不想回来,全家在一起过日子!这次是这样-----”家兴很干脆地把关于自己今后去向的三种选择,以及他想走复员这条路的想法说了一下,并表示想听听家里人的意见。
“家兴,想复员回家了,决心下定了,不再动摇?”锦绣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不再动摇!”家兴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
“这样好,我们夫妻有救了,孩子也有救了。家兴,我这不是思想落后,拖你后腿,我为你、为军队,做出的牺牲也够大的了。这次我俩总算想到了一起,真是不容易啊。”锦绣如释重负地说。
“怎么想到了一起,这是怎么说?”家兴疑惑地问道。
“家兴,周红梅前些日子来过几次,同你那三团的孔政委一起来的,说起部队这次有一部分干部要处理,组织上也征求了他的意见,也是三种去向:继续留部队,或者到地方武装,或者复员。据说老孔选择了复员,因为他爱人在上海,可以照顾复员到上海安置。但是复员是到地方当工人,老孔夫妻俩都接受了。就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情况,刚才我们正在楼上合计这件事呢。我们最后意见已经统一了,你能复员回来也就算了,做工人就工人,总比长期分居两地要好。”锦绣的爸爸说话了,交待了全家人的思想底线。
家兴这一听,也就真真放了一百个心:“但是复员回来有好多具体问题要自己解决,比如住房,工作----”
“家兴,我先问你,你是不是会反悔?”锦绣又问。
“我说了,决不反悔。”
“这就行,具体问题回来后慢慢解决,你不要有思想顾虑,我会配合你,绝对不会给你出难题。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天无绝人之路。李家兴,我谷锦绣不是讲过了,你回来就是去马路上擦皮鞋,我锦绣不会有半句冤言。”
“我李家兴还不至于会落魄到那种地步。”
“我知道你是有着抱负的,还有着美丽的梦想。家兴,复员回来吧,一切顺其自然。”外太婆最后作了这番谈话的总结。
锦绣爸爸、妈妈、太外婆把三个孩子安排睡好,自己也都去睡觉了。
锦绣也拉着家兴,高高兴兴地到亭子间里去说他俩该说的话,做他俩该做的事了。
第二天正好是星期天,吃过早饭,锦绣和家兴一同来见过妈妈,锦绣还带了些药品给婆婆。
全家就家兴马上复员回上海完全统一了思想。
姐夫说得最好:“家兴,回来吧,我会像过去一样,该怎么帮你,肯定会全力以赴地去做,你放心好了!”
然后,锦绣和家兴第一站是到君兰家里。家兴拿了一份在回家路上采购的土特产给君兰。
爱芬就问:“你们这是干什么?”
锦绣开玩笑地说:“你在重庆时救过他的命还未报恩,今天是来表示报恩的。”
“不对,肯定不是这回事。”君兰说。
“那你说有什么事?”锦绣说。
后来,家兴说了,自己马上也要复员,今后跑沪宁线的机会不多了,所以这次就一路上多采购些土特产,回来哄哄孩子们。
君兰夫妇听了家兴要复员的事,也表示完全赞同。
接下去,君兰就个别和家兴又说了今后可以与丽绢一起做国际贸易生意,大家搭搭手的事,认为可能这也是个机会。家兴就关照君兰,此事暂且保密,只能他两人知道,不能透露给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夫人,因为此事八字还没有一撇呢。
家兴、锦绣在君兰家吃了中饭,下午就到了红梅家里。
正好红梅和孔文都在家,这四个人见了面,自然非常开心。孔文、红梅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大儿子思南和爱国同年,十三岁;第二个是女儿,叫思英,九岁,都已经上学了。
谈到复员的事,孔文就说:“家兴,我已经近五十的年龄,做到团政委基本也就到头了,没有什么大的奔头了,趁这次干部复员,家属在上海的还可以照顾进上海安置,所以我就决定复员算了。”
“家兴,我告诉你,老孔以前追我不放的目的,就是最后想到上海来落户。”红梅笑眯眯地说。
“这也没有什么错,这叫什么来,叫讨鸡随鸡-----”锦绣也开着玩笑地说。
“不对,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家兴纠正着说。
“管他是嫁也好,讨也好,这次的机会我算是抓住不会放了。”孔文也笑嘻嘻地说。
“家兴,你看孔政委就比你聪明,哪像你这样死心眼。”锦绣笑着说。
“这次我不是决定回到太太身边,来过安稳的日子了吗。”
“我怕你回到上海慢慢又会不安稳,还是会到处去跑!”锦绣总是对家兴好动、好胜的性格不放心。
“家兴,给你说个事,张副师长明天到上海,可能住延安饭店。他到了我们一同去看望他。”孔文对家兴说。
说到张荣,锦绣又把面孔挂了下来,说:“他来干什么,叫你们重新去参军当兵?”
孔文知道锦绣对张荣有成见,就有意地说:“家兴,张副师长对你复员是什么态度,是不是同意?好像------”
“上次他来我家时就说过我还是复员算了。这次我在扬州打过电话给他,他就明确地说我是到该脱军装的时间了。”家兴说了张荣现在的态度。
说到这里天已经黑了下来,家兴和锦绣想走了,但是孔文、红梅说什么也不让走,一定要留住吃晚饭。锦绣看看孔文夫妻俩的诚意,也就坐了下来,边吃边聊了起来。
红梅说了个情况,锦绣认为很重要,最近部队已经有人来上海联系复员干部的安置工作。有些准备要复员的干部本人,也开始回上海走门路来了。这就提醒了锦绣,家兴这次真的要复员了,回来后的工作、住房等不能不考虑,这些事需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了。
又隔了一天,张荣真的到了上海,而且是把师的干部科长也带了来住在延安饭店二楼。家兴、孔文两对夫妇如约而至,当知道他们是专门为了对家兴、孔文两人的复员来听取本人的要求,并且准备到地方上具体商量复员干部的工作安排,使锦绣对张荣的对立情绪也有所消除。
张荣还说,家兴的复员工作,还是由原部队办理,扬州就不需要再去了。同时,对家兴、孔文说,这次干部复员工作是张荣亲自分工抓的。张荣还对锦绣说,二十年前是他把家兴从她手里动员走的,今天还要亲手把家兴交还给锦绣。
最后,张荣问两人复员回来后想到什么部门工作,孔文要求到公、检、法部门,而家兴则要求安置到工业,或者外贸部门工作,张荣答允一定为他努力争取。
但是家兴复员回到上海,确实又碰到了一连串他始料未及的难题。这李家兴到底又遭遇到些什么样的难题,且听下回分解。
第六十一回 观波涛心潮起伏
话说李家兴从1970年复员回上海已有八年,这八年的变化还真不小。家兴从复员回来时当仓库保管员、小组长、后来当了仓库管理员、业务经理、公司科员。
1975年开始,对军队复员干部落实政策,凡是复员的一律改为转业,恢复原来的级别、职务和工资待遇。家兴的职务又调正为公司经理,现在要当副局长了。
锦绣一直在医院做医生,工作还比较顺利;大儿子爱国,去部队当了三年兵,已经退伍回来了,在等待分配工作;女儿海燕和小儿子立业还都在上着中学。
这天是1978年的“五·一”劳动节,家兴一家人来到外滩黄浦公园游玩,心情都十分喜悦。锦绣领着三个孩子在公园里到处摄影留念,家兴却独自一人在公园的浦江边上观赏风景。他上身向前微倾靠着岸边栏杆,站着面向宽阔的黄浦江边,一面沉思着,一面观看着这江面上正来来往往的大小船只。
一艘挂着花花绿绿旗子的大轮船迎面驶过,船后的螺旋桨急速转动所翻起的阵阵浪涛滚滚而来,重重地拍打着岸边的堤坡,激起了高高的浪花,不少大小水珠溅到了家兴的脸上。
现在虽然还是阴历三月,可马上就是立夏的节气,这水珠儿打在脸上并不觉得冷,但家兴的沉思却被搅醒了。他随手抹去了溅到脸上的水珠,转而去观看这江面上仍然在不断翻滚着的,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涛。他脑海里思考着的无数往事,就像这浦江上正在不断翻滚着的浪涛一样,思绪万千、无法平静。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他回想起八年前,那是1970年2月28日,也就是他在1950年2月28日参军,在解放军里度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然后复员回到上海,去新的工作单位报到的那一天。
老百姓常说:一个人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家兴那时足足四十岁已是不惑之年,正是一个人比较成熟能有所作为,甚至做番事业的时间。但他却复员了,一抹到底、一切归零。
毛主席有两句人们熟知的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这首诗很鼓舞人心,教导一个人做人为事,不要灰心、不怕挫折,要有雄心壮志,眼光要放远。家兴当年是鼓足勇气,面对现实,选了走复员回上海的那条路,一切从头来起。
但他一回到上海第一个面临的问题是做什么工作?经多方联系,他被分到一个物资公司。
那天他到物资公司人事科报到,开始是一位科员接待的,收了家兴的介绍信后就淡淡地说:“李同志,你的工作是分在钢材仓库当保管员,你后天来报到,具体工作找姓马的小组长,是个小青年二十来岁,完了。”
“就这么简单?”
“是啊,你嫌太简单,当工人么就是这么简单。你算不错了,一来就给你当保管员,没有叫你去看门、扛包,扫厕所,工资还六级工,六、七十元一个月------”
“同志,你怎么这样说话?”
“怎么,不够客气,部队来的人就是这样挑挑剔剔。”
“我说什么了?”家兴本想同他吵一场,但他克制住了。还是一位自称是科长的,过来说了几句比较客气一点的话:“李同志,你的挡案我看了,在部队表现不错,还评过中校、正团级,十四级干部。要是十三级就好算高干了,但你现在的介绍信上写的是工人,我们只能给你安排个保管员。我看你材料上写的、做过的职务和对你工作能力的结论,来当我们公司的科长、经理,也绰绰有余,但那是以后的事了。这是同你说个玩笑话,你不要生气。”
两天后,家兴到仓库正式报到,开始工作。但碰到的一些事情他真的一点儿思想准备也没有。首先,那位年轻的小组长上来就给了家兴一个下马威。他报到时,那位年轻的小组长就问家兴:“在部队当过保管员没有?”然后递过了一份有关钢材保管、收发的业务资料,一本正经地说:“老家伙,这资料好好学习学习,认认真真做好工作。还有三条工作纪律:一是不准迟到、早退;二是工作时间不准看书、看报;三是收、发钢铁材料不能出差错。这三条有问题都要扣工资、奖金!另外,这仓库里的卫生,是实行分区包干的,你这个工作区里的上上下下的卫生由你负责,每十天检查一次,不合要求同样要扣奖金!记住了?”
家兴第三天早上上班,因为公共汽车没有及时挤上去,迟到了十来分钟。那位小组长就板着面孔说:“上了两天班,就吊而浪当不遵守纪律,迟到十多分钟扣工资,扣奖金!”
这还不说,这钢材仓库里有近二十个人,家兴刚上班的个把礼拜里几乎没有人搭理他,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寂寞、孤独。后来才知道,不少人认为李家兴这个人一定是犯了什么错误下来的,否则一个大军官会来做这么一个小工人?
这段时间,家兴只好夹紧了尾巴做人,尽量多做事少说话、甚至不说话,自己真像个犯人似的。过了几天,看看家兴人还挺不错的,几个老工人过来同家兴搭了腔。家兴也趁机会说了些自己的简单情况,逐渐改变了被冷落的处境。
后来年轻的组长调走了,来了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组长,家兴在仓库里的工作环境,才开始有了些变化。
真要说起来这工作和工作环境,还不算是大问题,最使家兴伤透脑筋的是住房问题。
家兴不回上海,锦绣娘儿四个还可以对付过去,最多是两头住住、挤挤。现在家兴回家后麻烦就来了,夫妻俩住在锦绣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要上学读书、接送,吃饭、穿衣,全部扔给锦绣父母,既不放心,也不现实。住到家兴家里更不可能,大小五口人,再说孩子一天天在大起来,挤在十来个平方米的房间里怎么行!向医院要房子理由不充足,张不开口。向物资公司提房子的事,那真是免开尊口,无论从那方面讲都不具备条件。锦绣也说过,家兴复员回来不给他出难题。所以房子的事,锦绣没有给家兴说过气话,而是好好商量。
有一天,锦绣主动对家兴说:“家兴,我想来想去只有两头都不住,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或者到什么地方去买房子。好在我手里还有点积蓄,但是不多。你那笔复员费,原本是绝对不想动用的。这笔钱虽然有几千元,但这钱我已打算做三方面的用途:一是家庭有什么大事应应急;二是用作三个孩子读书教育的基金;三是外婆和你妈妈万一不行了,也要动用这笔钱。现在即使要用这钱买房也不够,也只能是到什么地方弄块地皮,造两间简单的平房、草房一类的房子,先住下来再说。”
家兴认为,锦绣讲的句句都在理上,他又对妈妈讲了这个意思,老人家表示完全同意。家兴说,房子造好后要把妈妈带着,可姐姐说妈妈还是先留在她那里,等以后再说。
虽然锦绣也向她自己的妈妈说了,可她妈妈没有表态。
于是,家兴的姐姐、姐夫,就开始全力以赴地帮助打造家兴的住房。并通过各种关系在徐汇区虹桥路一个棚户区里,找到了一块空地,造了三间砖木结构的平房,暂时解决了家兴一家住房的困难。
家兴还买了一辆半新的自行车,每天从虹桥路踏到四川路桥的仓库,这样就保证了能按时上班,不会迟到。
锦绣也设法调到了虹桥路附近的一家区级医院,孩子们也都转到了离新家不远的学校读书。
这住房的地点、房子的质量,虽然比锦绣原来住的家要差得多了,但总算是有了自己的家。一家人开始过起并不富裕,但却较为安定的日子。
过了两年,家兴在新家的旁边又造了一间平房,把妈妈也接过来住在了一起,把自己和妈妈原来住的房子全留给了姐姐。
由于家兴的勤奋工作,不久就当了小组长、管理员。到1974年,又升为仓库业务经理、公司科员,这一路走来还真不容易。
家兴站在浦江边上,澎湃的心潮就似这黄浦江中翻腾着的浪涛。继续思索着的他,眼前像过电影似的,一幕又一幕的往事不断地闪现在眼前-----
1976年,国家又处在一个非常不平凡的一年。先是唐山大地震,随后,党和国家的领导人,敬爱的**主席、朱德委员长、周恩来总理,先后相继逝世,举国人民无比悲痛、深切哀悼!家兴一家人也不例外。
接着,人们欢呼反革命阴谋集团“四人帮”被彻底粉碎,开始了拨乱反正,平反了一系列的冤、假、错案。
**等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先后出来主持党和国家的领导工作。又开展了全国性的真理标准大讨论,人们的思想空前活跃,整个社会开始出现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人民的生活等各个方面逐步走上了正常轨道。
家兴想想这些,又回想起八年前,在复员干部会餐后,张荣单独对自己的一席谈话。
当时,家兴对复员回到家乡上海,能全家团圆确实比较高兴,但对社会的乱局忧心忡忡。对回上海做一名普通工人倒还没有什么,但对自己过去文化上的努力学习、人生目标的刻意追求、个人事业的远大抱负,缺少了籍以奋斗实现的平台,感到很无奈。
而张荣却说:“家兴,你应该相信我们的党,一定会领导我们的革命事业,从胜利走向胜利;我们的国家前途肯定是光明的、辉煌的。你还年轻,回去后牢牢记住三件事;一是继续努力学习,勤奋工作,不要放弃自己的人生目标和对事业的追求;二是到了地方可能会同金钱打交道,但该是你的钱你就拿,不该拿的钱一分一厘都不能拿;三是在地方上工作接触的女同志就多了,生活作风方面一定严格要求自己。
现在,领导上已经找自己谈过,要调他到区局里当付局长,分管哪个口子还没有最后定,要他下个月去报到上任。他在暗下决心,到时间一定要踏踏实实地再大干一番------
家兴看着滔滔浦江水、正在想得出神时,锦绣和三个孩子回来了,思路被打断了。他就问大儿子说:“爱国,照相机里的胶卷还有吗?大家都过来,我们来拍张‘全家福’。”
“爱国,你爸爸今天怎么兴趣来了,想起一家人一道拍照了。”
“对,我们三个孩子真还没有同爸爸、妈妈一起拍过照哩,小燕、三毛,你们两人一道去找个石凳,我去找个会拍照的游客,帮我们按一下快门。”爱国一面说着,一面捧着方箱子“海鸥”牌照相机,去边上找来了一名青年男游客。海燕和立业找到了一条石凳,连忙让家兴和锦绣并肩在长条形的石凳上坐下,三个孩子站在父母身后,那个请来按快门的青年游客,非常认真地给连拍了两张照。爱国口头谢了那位帮忙的人,然后给爸爸、妈妈两人合照了一张。
照相结束三个孩子又到公园里四处游玩去了。锦绣同家兴在石凳上又坐了下来,说:“家兴,我有事同你商量,是关于孩子的事,现在已经到了非好好讨论一下不可的辰光了。”
“锦绣,您先想想,这条石凳有什么纪念意义?”家兴问锦绣。
“这条石凳会有什么纪念意义?让我想想。对了,我们两人二十几年前‘私订终身’就是坐在这条石凳上。这日子过得真快,一转眼就近三十年过去了。我给你生了这三个宝贝,还一个个给培养得这么大,但接下去的问题是怎样使孩子们成人、成才。先说说老大,书读到高二就去当了三年兵,现在退伍回来由政府给安排工作。”
“这不很好吗。”
“我认为不好,我想还是让他去接受高等教育,也要去上大学。”
“到了工作岗位上,一边工作一边继续读书不是也很好吗!”
“跟你一样,跌跌爬爬地拿个大专文凭。你们‘三结义’的三个人不是已经商量好了,等孩子们长大后由丽绢送到国外去留学。我看现在条件已经成熟,老大二十足岁,有高二的基础,马上就出国,再迟就晚了。还有一个因素不知你想过没有,假使老大退伍安排在上海工作,老二高中毕业,如果考不取大学就要下农村。”
“这我考虑过,这样吧,出国这事你去策划。是写信、还是打个国际长途给丽绢,全由你去操办。”
夫妻俩正说着,三个孩子兜了一圈又回来了。走在前面的是爱国,一米八的大个,大眼睛,高鼻梁,四方脸,说话声音像打锣、非常洪亮,穿着一身军装,走路老是挺着胸膛,流星似的迈着大步。
“家兴,你看,我们的大儿子多神气,跟你年轻时是一模一样。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天天在身边时真的没有什么,可他去当兵离开了三年,我几乎是天天想他,大概做妈妈的都是这样的吧。”
“我知道,你是特别喜欢老大”。家兴说。
“是的,三个孩子我都喜欢,人家常说:孩子是自己的好,老婆是人家的好。”
“不对,我说老婆也是自己的好!”
“不要你拍马屁。不过我知道你最喜欢的是小燕。”
“这还要说。”
这时走在哥哥后面的女儿,也来到了父母跟前。
这个李海燕妙龄十八,实际比她母亲谷锦绣年轻时还要胜出三分。一头乌黑而柔软的披肩长发,也是一付水灵灵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两个深深的酒窝,红润润的脸堂,细长苗条的身段,那走路的姿势,真犹如在空中轻盈展翅、盘旋飞翔的小燕子;说话时,未曾开口已面露喜色,那语音又是那么甜甜的,美美的,李家兴真是把她当作掌上明珠。他一向是很讲原则的人,但是想到女儿的前途,有可能下放去农村就舍不得了,因为他见过不少下放在农村姑娘的处境-----
“家兴,你看我们的小儿子立业像谁,有什么特点?”
“现在才十四、五岁,还看不出什么特点,反正我们两人的优点,他身上都有一些。最像我的一点是,语言不多,爱思考,还比较顽皮而且是闷皮------”
“妈妈,爸爸在说我的坏话,我听得出来。”
“哪有的话,表扬你还来不及呢。小三,你最近的功课怎么样?”家兴问小儿子立业。
“我这次语文比赛全校第一名,现在是班级语文课代表。”
“你一定要用功读书,高中毕业后争取考上大学。”锦绣也对小儿子说。
“妈妈,听说爸爸要当局长了,是吗?”立业问道。
“是的。”家兴答道。
“这下我们可以住好房子了,住像外婆家里那样的公寓了。我们学校里一些学生的爸爸,凡是当局长的,住的房子都很好。”海燕也高兴地插进来说。
家兴一家人正说得起劲,君兰、爱芬也如约来到黄浦公园,还带了女儿建芳,儿子庆生。不一会,孔文和红梅也带着女儿思英,进了黄浦公园。
三家人一起在黄浦公园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集中了。其实,三家人的孩子之间是经常在一起。爱国和建芳,海燕和思英都很要好,那立业、庆生是三天两头在一道玩个没够。今天只有孔文的儿子思南没有来,他已经当上了人民警察,到了节日更加忙,去加班维持秩序了。
因为是“五·一”节,黄浦公园里是游人如织。上午十点左右,在纪念碑前拍照的人特别的多,都想选择满意的景点留下自己的足迹、俊影。
今天爱国成了三家人游玩的“总司令”,他又去买了个胶卷,给大家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照片拍完后爱国就问家兴说:“爸爸,吃中饭怎么解决?”
“现在快十一点了,让大家自由活动一个钟头,然后集中一起,到外面找个饭店吃中饭。”家兴掏出怀表看了看后说。
“好的,现在我宣布,大家分散活动,十二点正还在这里集中,不见不散。”爱国挥舞着手势说完就拉着建芬走了。
“家兴,我们老大将来肯定要超过你!”锦绣看着大儿子的背影说。
“你啊,总是瘌痢头儿子自己的好。”家兴笑着说。
锦绣、爱芬、红梅,三个女人去唱一台戏了;海燕、思英两个女孩手也拉着手去说悄悄话了;立业、庆生这两个小子一回头,就不知跑哪去了;剩下家兴、君兰、孔文这三个兄弟,一道信步走到了公园浦江边,面对泛着波涛的浦江谈古论今了。
“家兴大哥,这下你可真熬出头了。现在听说你要去当局长了,英雄又有用武之地了。再看你老大爱国多神气,点子又多,把我家女儿建芳骗得跟他到处乱转。”君兰笑着说道。
“君兰,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你家建芬缠住我家老大,左一个爱国、右一个哥哥的------”家兴似笑非笑地说着。
“好了,看你们两人都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尽说俏皮话。”孔文挺开心,打趣地说。
过了“五·一”劳动节,爱国、建芳出国的事基本拍定。家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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