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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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宝剑,径直走开去了。

    这般率性,那样矜骄与决断——凌昀自认无法做到。他一遍遍对自己说着不能再逃了,凤翔剑不是还在他腰间剑鞘之中么?他又怎能再逃避下去?这到现在只剩下三日的时光,他纵要逃,又能逃去哪里?

    他站在路边看着行人来去,大多都是平凡的槿国子民。他们有小小一技谋生,不通武艺,略微识几个字,闲来去茶馆听听评书先生说说天下英雄事,然后娶妻生子,养家糊口,孩子长大了,他们老去,最后沉眠在永恒的黄土床上,有人会为他们哭泣。多年以后,他们的姓氏也许会被后人光耀,也许不会。槿人都是这样的。

    曾几何时,这也是他所希望的。只是这希望不久就破灭成了尘烟而已。他并不悲伤也不愤怒,只是有些叹惋。

    在槿地,常常有小孩拍手唱那一曲歌。

    花舞兮,柳如烟,烟雨江南二月天。云翾兮,风展颜,携手双双忆少年。

    他少年时分也常常听见,之后却知晓,那携手共忆华年,只不过是少年时代的一个幻梦尔尔。

    那些少年们总会长成青年吧。少年时的玩伴青年时会相爱吗?少年时的友伴青年时会背叛吗?少年时梦中的流浪到了青年,是不是会变成一场无处不在的驱逐与流放?少年时雄壮的歌唱到青年是否会变成叹息?

    少年时代如此,青年时分悲伤的歌唱到中年呢?唱到老年呢?一百年前相恋的诗百年之后会不会成了相离?

    他就站在路边,看行人来来去去。有俊朗的少年书生捧着书卷撞到了街边的树,却向着树道歉不迭,有老妇人提着装菜的竹篮悠悠回家去,也有算命先生担着挑子走过,更有些个小孩围着他跑来跑去躲猫猫。

    他曾听闻在那上万里外的邺国都城清化,之中常有械斗杀人之类事情。那不安定的邺,传闻国中之人根本不会在意那样事情。

    凌昀拉拉杂杂想了许多琐碎闲事,之后他又看见了云碧。那女子从长街另一头走向店子。她走得很快,走路的时候偶尔目光注视地面。那女子依旧一身黑衣,那并非槿地喜爱的服色,而她也有着别国的血,虽然她在槿学武。每个国度都有自己的规矩,也出不同特长的人们。他们都知道这一点,那女子有着卫国的血,卫的女子,总要比槿国的要狠厉一些。

    而她眼睛的色泽,也比他们略微浅淡一些。那样一个有着别国血统的女子,定会有着什么不同的。

    凌昀看见云碧朝着他走来,当然或许只是朝着店子而不是他。他上一次受了她冷斥,之后亦一直形如陌路,他本不指望什么,她却站在了他的面前,道,“烨之,你可准备好了?”

    如果凌昀的剑不是挂在他的腰带上而是抱在怀里,一定会滑落到地上的。他一手又按住了心口,望着那女子,什么话也说不出。

    而那女子的眼里,带着三分的伤与七分的怒,她又问一句,“烨之,你准备杀死忻瑞了吗?”

    他仍然无法回答,他惊喜与惊讶于这突来的重逢之中,却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阿碧。”他只能这样开口。

    她悲哀地望着他,“烨之,你完了,你还是一样优柔,这样只有他能杀死你,你是不会杀他的,除非——”她又笑了笑,但是她纵使笑着,都还有泪盈在她色泽稍浅的眸子里,“为什么我们总要互相拼斗杀死呢?你不知道,他也不知道,纵使我也不知道。”

    “阿碧。”他又道,声音颤抖,“你是真的么?你会再离开,永不回来么?”他手下的伤依旧在痛,“我……我是在做梦么?”

    “同生共死,不离不弃。”她低声道,“那样的话都是骗人的,你自己也不会去相信。如果我必须离开,那为什么不呢?”

    女子忽抬头,直视着他,“难道不是这样的吗?我们一直相互背离这点,难道不是真实的吗?你在做着你的梦,早就是梦该醒的时候了。我看了你几个月,你却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早知道那样,我当时就应该杀了你!”

    十一

    第章 虽言无憾为君死

    如若真的那样,当初你为什么不杀了我?凌昀那时有些想要说出那句话,但是他始终未说出,只是淡淡笑笑,“三月初三,我给你答案。”

    “烨之。”她微抬头,目中的光冷冷的,“你想过什么答案,都不必说了。这一切是应该有个终结,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些。”她那样冷冷道,转身走进了客栈。凌昀依旧一手按着心口直立着,许久方苦涩一笑。

    已经是春日了吧,天气应该暖了,为什么还这么冷呢?

    午后,天色又阴暗下来,到了傍晚便有细雨落下。凌昀立在雨中,仍雨水淋湿他的黑发青衣。他生得身材瘦削,一经雨淋更显落魄,直如一个来京赶考却未得公民的书生,呆立在那江南烟雨之中。他看着街道上行人撑着纸伞不紧不慢走着,便有一种惫懒的感觉,她或许终于可以把那一切都抛开,只为了自己而前行。

    只为了自己而前行,凌昀自忖,是的,他之前所作为他人之事,远逾为己之事。他生性淡泊,优柔寡断,这些其实都还没有什么,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今,却是将那命运之索斩断的时候了。他逃避了两年又七个月,却必须回到那原点去。

    他在雨中抬目往那清洌÷ネィ庋氖焙蚍砷苌匣嵯蛳滦毙惫蚁掠晗吣亍D且堵ブ骰嵩谟晟杏胨前谅挠寻槎赞拿矗咳罩螅谀乔邃'楼前,一切也都会结束了。他寻思,那样就结束了,别的什么也不必去担心。

    衣服湿到可以拧出水的时候,凌昀方回到客栈。他不曾在屋里点灯,也不曾弄干衣服,就那样湿着坐在屋中竹椅上,一夜无眠。

    三月初一那日,他便显得更加苍白憔悴了,连他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他依旧在临安城中乱转,却也没有见到一个熟人。他没有再见到叶青,也没有见过叶鸣翮和林若离,更不曾见到云碧与谌忻瑞——那曲笛也不曾再响起了。他曾那样期望与等待的人,不过留给了他一个决绝离开的背影。他有那么一刻想去找她,向她吐出自己的心意,但他又根本不知道,他们是否真正相爱过。

    凌昀走在街道上,漫无方向。临安虽是国都,却也并不比金陵大,甚至不如金陵繁华。凌昀看见路边两个老人坐在树下下棋,为了一个卒子争得吹胡子瞪眼,让他看得甚是好笑。但他又细想,难道他自己和忻瑞不也是如此么?为了自身之外的事物相争,本便也是人之常情,为何还要笑话那两个老人呢?他和忻瑞才是不像话吧。而凌昀他自己,也只是个伪君子啊。

    他记得那最早最早的时候,他还只有六七岁——那时他刚学剑,刚刚认识忻瑞。师傅让他们二人发誓同生共死永不相弃,但他们都违背了这个誓言。

    所以他们必须拔剑相向。

    他们只是相互背叛别离,因他们之间早就有了不可弥补的裂隙——因为云碧,因为他们不得不相离。

    三月初三日天还未明,凌昀便已走到了清洌ソ畔隆D抢锇簿参奕耍桕老胧遣皇且蛩吹锰缌耍呕崛绱恕?br />

    这一年三月初三也正值清明时分,然并没有雨。晨光熹微,东天已然发白,显是天色渐明。凌昀抱剑立在清洌ブ埃夹饔植恢苋ツ睦铩馐鞘焙蛄耍庖蝗赵诮O碌瓜碌幕崾鞘裁慈四兀炕褂校票袒崂凑饫锩矗?br />

    他抬起头,清洌ド匣姑挥邢ㄈヒ沟啤T洞τ泄μ涿恕U庖蝗眨鹊绞裁词焙颍萌鸩呕崂茨兀?br />

    槿地的人,怕不一定会注意他们。捕快们会把他们抓走么?他自己也算个挂冠的老捕头了,如果遇上熟人要说什么才好呢?难不成要赔笑说请给个方便让在下决斗——那样的话,却也太促狭了吧。

    他抱剑立在清洌デ埃苌献蛉盏挠晁蜗吕矗湓诘厣戏⒊龅闵臁K鋈挥窒肫鹉呛煨湔兄猩倌昵偈Γ湍呛⒆恿钊颂鞠⒌拿恕D瞧呔校偈堑谝桓龉嗜サ摹O乱桓龌崾墙C矗科溆嗉溉耍露蓟故怯凶懦っJ僦嗄亍U庖蝗罩螅约耗芄蝗タ茨切┤说拿嗣矗磕歉鲆丫廊サ暮⒆樱只嵩谑裁吹胤酱欧泶痰奈⑿醋乓磺心兀?br />

    这江湖是那些少年人的了,他自己怕已不再有资格评说。那么这样的一切,却真的足够了么?当然或许不够吧,不够又有什么别的可说?他曾经在一个老人的家中见到过一叠诗稿,知那老人祖辈自极西前靖而来,那些诗中具言亡国之憾,字字血泪。

    有对故国之忆,还有对敌国之恨,亦有自省其身,更有歌诗国中将士,纵他们战死沙场。

    而他与忻瑞呢?为了一点小事,一两个人,就互相杀伐。这还是在这槿呢,如果在邺呢?

    那些口音奇特的碧眼儿,他们眼中的江湖,又是什么模样的?

    那许许多多没有答案的问题就这样涌出来,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但是日头还没有出来,那个人也还没有前来。他只是孤单一人,抱着长剑立在天地苍穹之间。天上星子逐渐隐了,该是黎明了,早就是黎明了。忻瑞呢,忻瑞在哪里?他想着,抚摸着怀中的长剑,他唯一的剑。

    我们在唱着这样的歌,唱到最后依旧是相离。他抬头,天明了罢。

    日头刚刚跳出来,凌昀便听见了脚步声。那脚步声从长街另一端响起,徐徐而来。那是忻瑞罢。他终于来了。凌昀想着,一点也不激动。

    就在那等待的一段时光之中,他已经彻底的平静了下来。他不再犹豫,不再踟蹰,他只是变得很平静,如同一潭死水。

    那一日之后他就已经死了,和死里的死一样已经死了。所以这一日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在乎,也不会有人在乎他。

    他拔剑三寸,微弹剑锋,目光平静如深潭。远处长街底端有一个黑衣年轻人缓缓行来。愈发近时,凌昀可以看见那个年轻人面色很苍白,眼里却有着不灭的火光。那火光只烧灼自己而不烧灼对方。但是那个年轻人又是不紧不慢地缓步走来,如同万事不系于心。

    终于到了这一刻么,凌昀并不激动,只是很平静地看着那年轻人行至自己面前,然后他微笑道,“忻瑞贤弟别来无恙。”

    谌忻瑞也只是淡淡,“烨之兄别来无恙。”他声音淡雅,也无任何戾气,却仍然有寒意自他身上散出,“今日前来,身后事可备好?”他就那样平静道出,面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

    “凌某尚无家小,也无甚牵挂之事,然在下却不认为今日死的人会是在下。”凌昀道,似笑非笑,“或许死的人会是你也说不定。”

    “久别重逢,立便说此不吉利话。”谌忻瑞淡笑,“你我真是老性子未改,想来这二十年交情也不是白长的。”

    “只是你逼死了我,也没得到你想要的,最后还是只得消失世外。这样得不偿失,是不是很不开心?”凌昀也微微一笑。

    “我是没有得到我要的,但我不会后悔。”谌忻瑞道,“至少我试过了!剩下的是天做主,我输给老天,我无话可说,而你,我不能输给你。”

    凌昀又笑了,道,“我优柔寡断,反复无常,这些不劳你多说。你我这么多年交情,对方性子自己也知晓的。”

    谌忻瑞望定凌昀双眼,久久方叹口气,“是的,你我本便比任何人都知道彼此,用不着别人提醒,你我就是这样的人。”他声音忽一凛,“我记得,你似乎还没有开过杀戒。你手上本没沾过血,怎敢说你能杀我?”

    “只因人人皆道邪不胜正,我也只是给自己报仇而已。”凌昀淡淡道,“我有此有信心,可以杀了你,因你走的路已然不正。”

    “那么怕是什么也不用再说了。话已说尽,剩下的取怀中三尺剑便可。”谌忻瑞低声叹息,“我们说的,怕是太多了一些。”

    “不,还不够。”凌昀道,拔出了鞘中青青的剑,那剑在他手中长吟阵阵,“但是,剩下的,我们只能用剑来说。”

    谌忻瑞微耸了耸肩,也拔出了剑,“那么——凤翔天宇在此作一了结,也只能用剑了。”

    “等一等!”忽有声音传入二人耳中,两人原本已做出攻势,却都被那声音化为无形。转瞬便有一个年轻人立在二人之间,正是那清洌ザブ髁秩衾耄八颜馇邃'楼前当角斗场来着?你们二人纵是成名前辈,来这清洌デ熬龆纷魃酰拷袢找堵ブ饕诖说纫晃还罂停糇布忝谴蚣埽癫换奁俊?br />

    他言辞颇不留人情面,二人也自觉理亏,无甚可说准备离去之机,有女子声音道,“若离,你言辞太过,又为楼子树敌。”一面有一年轻女子自楼门口行来,对二人道了万福,微笑道,“若是平日,我定不会叫若离如此搅人兴致,只是今日王主要派人来送盘残局,若使撞着了,怕是这城里又得宵禁半年,只是对不住二位了。”

    “哪里,这本是我的不是,还请叶楼主恕罪。”谌忻瑞对那年轻女子微微笑了笑,转身对凌昀道,“那么,出城去罢。”

    而谌忻瑞没有说出的是,一切因缘,也是应在今日了结了。他只是不回首,率自离开。凌昀望了那女子和年轻人一眼,也自后跟了上去。他只是那样跟着谌忻瑞,凤翔剑尚没有入鞘,那青青的光在晨间清冷空气之中闪个不休。

    方出了城门,忽有一阵烈风自后飘来。凌昀回剑一挡,却什么也未曾挡到。他又一回身,谌忻瑞也似注意到了什么,止住了脚步,“似乎还另有人要取你性命呢,烨之,那我也可以等待。”

    凌昀冷笑,按剑而待,忽有有风声自左侧而来,他左手持剑,便向右旋步,剑风斜斜扫出,然什么也没有。

    那让他也有些恼火了,也不管忻瑞知道——他的剑术忻瑞本就最清楚不过,也无甚可掖着藏着——他身形一止,左手平举长剑,那样静静等待对手下一次攻势,青青长剑在风中长吟不止,而他的人却很静,很稳。

    那只是顷刻之间,又是一发攻势,他的剑终于与对方武器首次相击,发出一声金铁交鸣。随那一击,那个身影也浮现了出来。不高的人,裹在黑色大氅中,任谁也看不出是什么人的。

    而那一刻,那大氅中人手腕一抬,立有一抹雪亮的光自他手中亮起,在凌昀微怔的一刻,人与兵刃一并扑了上来。

    凌昀手中的剑与那人兵器几次交击,知来人气力渐颓,但那人一次又一次进击,最后不顾自己露出空门,拼着一个同归于尽——凌昀看不出那是什么招法,目光骤冷,长剑斜斜刺出。他看出那人兵器不过一尺长短,顺势而上,只有那一人会死——那样凌厉的一剑,便刺破了斗篷,刺穿了血肉,他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几乎刺透了对手的心。

    他的剑止在那里,没有拔出,“你……可有什么遗言?”他带些犹豫地道,手微放开剑柄。

    “烨之……”

    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他不敢相信,也不能相信,但那个声音确实是……“你一定要活下去,连着我一份。”

    十二

    第章 黄泉梦魇杳归期

    “阿碧!”二人却同时喊了出来。那一袭黑衣无声息地坠落至地,凌昀已冲上前抱起了她。她还活着,但决计活不成了。凌昀望着那女子无血色的面容,胸口的旧伤又剧烈地痛了起来。这一剑刺的,怕仍旧是他自己的心。

    “烨之。”她微睁开眼,那双色泽较淡的眸子里不再有泪。女子看见面前人焦急的神情,知道自己已必死,“不怪你。”她吃力地开口,“我本想杀了你们两个……那样由我一个危险的女子作结,之后江湖中人也不会说你们什么闲话。只是……也不怪他,你们本是一样的。要保重,不要哭,好男儿不后悔。”她想抬起手为他拭去眼角的泪,却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就死在了他的怀里。凌昀抱着女子尚有温度的尸身,眼里的泪已然干了。

    “是你杀了阿碧。她果然要死也要死在你的手里。”谌忻瑞微咳,冷声轻道,“你们都得到了你们要的,那我也要我的。”他轻抬手,举起了那雪亮天宇剑,“她既然已经死了,你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我?”凌昀低声笑着,“我们不是说过了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忻瑞,我纵要死,也要和你一起。”

    他将女子抱到一边树下,温柔地让她躺好,抚去她额边的乱发,想了想,把他的剑鞘放在她的身旁,然后从她的心中拔出了他的剑。那么锋利的剑,尽管上面有着血痕。他自己杀了云碧,他自己也不想再想到这一点。她对他说要活下去,但是他不敢。

    我们一直都在相互背离不是么?凌昀记起云碧那句话。我们这样,谁都不会幸福的。沉浸在自己虚无的梦中,我们怎么样都不会幸福的吧。他本平静若死,但她死在他的面前,让他再也无法平静下去。

    我们相互背离,也相互辜负了呢。凌昀心中剧痛,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他自己的血与云碧的血混在一起染在他的剑上,那凤翔剑忽与他起了一种奇妙的共鸣。那心跳的声音,他听见了,听得非常清楚。

    他抬起头望向谌忻瑞,谌忻瑞的表情消失了,只剩下那讥诮与冷淡的笑意,在他不笑的眼中浮现,“这一切该结束了。”谌忻瑞缓缓道,“这一切不过是你我的一个梦,梦总有要醒的时候,人也要死。如今牵挂什么都也已不再重要了。”

    天宇剑在他的手中闪着光华,那本擅于守的天宇。凌昀不再说话,只是将手中染血的剑平指出去。

    今生话已说尽,剩下的,便只得以怀中三尺宝剑相叙。之后一切,也已不再重要。

    这是你的意愿么?他问自己,在那几乎是天长地久的沉默之中,这样结束一切,真的是你的意愿吗?

    然后他自己答复了自己的话语。这是我的意愿,因为我们早已注定相互背离。这是我的意愿。

    他疲倦而萧瑟地一笑,因这是梦醒的时候了。这样一场长长的无涯噩梦,总有这样一个时分要醒罢。

    修长的指节抚过剑身,天宇剑本极静,却也忽随着那男子的手作一声长长龙吟。谌忻瑞抬头,目光陡然冷厉。

    他已挥出了他的剑。那如同三年前一样,是他首先对着自己最好的友人也是兄弟挥出手中的剑。他出剑,身形疾掠,和那一日同样的一式,凌昀漠然斜抬凤翔剑,身形不动,却已封住来人全部攻势——这一切都和那一日一样。

    他们二人本是密友,却为了一个女子彼此相离。直到这一无所有的时候,都只得回到这里继续以剑相对。

    凌昀忽抬头望天,这是否是老天开的一个大玩笑?他苦涩地一笑,剑锋擦破了他的右肩。

    而他手中的剑也同时在对手肋下划了一条口子。凌昀身上青衣被血染污了,但他并不在意,他的心又回到了那三年之前。

    两人重复的,分明是三年前的一战。凌昀目光转凝到谌忻瑞面上。那个年轻人,他在想什么呢?随着他的剑的心搏,他自己的心口愈发痛了起来,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但他手下的剑势依旧没有一丝动摇,他的手也依旧稳定。我们结束这一切。

    我们只是要结束这一切不是?反正一切都会死去。剑与剑交击,散出火花。我们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好了。

    因为江湖而死的人本来就很多,也不缺他们一两个。连让他从死里复生却又死去的云碧也死了,谁又说命运不会死呢?

    但是或许命运本身是不会死的吧,那命运看着他们成长,反目,相离,如今是相互杀死。别的什么都死了,但是命运本身不会死吧。

    剑与剑的交锋之中,二人都不显劣势。他们本便是江南最出名的少年剑客,在这种时候,或许一切都可以放下,只是除了他们手中的剑罢。别的可以放下的,他们早就放下了,如今,他们只是毫无牵挂。

    那么他们又是谁?既然已经放下了一切,为何又不能放下手中的剑?他不回答那个问题,他本来就不是和尚。

    那样一场长剑相对,二人都已受伤多处,但那大多只是皮肉之伤。他们太熟悉彼此,纵使相离二年也无法变得陌生。他知道忻瑞的矜骄,忻瑞也知道他的优柔,他们二人都太知道彼此,所以他们这一场决斗久久无法分出高下。他们的剑,仍然与起初一样锋利,他们的眼,也和刚开始一般凌厉。

    他们的心本来就已经伤透了罢。那一剑刺穿的是三个人的心么?凌昀不太想知道那是否真实了。

    那些亡国的人曾经唱过那样的歌吧,东西十六郡,南北廿二关,昨日仍属己,今夕又何年?

    那些失去所爱的人也唱过类似的歌吧。每个地方的人都唱着不一样的歌谣,而他的歌,就是他的剑了,其余什么也没有。

    而这昔日挽歌,也终到最后结曲了。

    凌昀冷喝一声,转手长剑画出半道青青华光,不顾胸前空门大开,一剑直刺过去,而那同一刻,他也看见谌忻瑞不再守备,手中长剑带着风吟,寂寂而来——他不曾闭目,直看进对面年轻人的眼眸。那双眼依旧和从前一样,清冷而孤高,带着决绝的死志——那几和他自己一样了。

    他们如今已决意求这一同归了么?他苦笑,随着那长剑刺穿他的身体,手下也是一样。两柄剑都刺得很准,两个人都露出了同样的神情——那一刻,在那濒死的剧痛之中,他忽有点恍惚了。

    他和忻瑞从很久以前就是一样的,他们一直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凌烨之执著地逃避却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谌忻瑞执著于战斗,却在自己也不经意之间失去了战斗的方向。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他用尽最后力气,微笑开口。血从唇边滑落,他也无力去拭。

    “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他对面那年轻人抬眼望了他一眼,开口。谌忻瑞的眼神很清冷,让凌昀又忆起了旧日。

    众人皆说,人若将死,那些本已淡忘的旧事,都会在心中重现呢。

    他记起那一天,云碧的墨舞剑刺穿他心口玉佩,再斜刺入三分,那时他本以为自己死了,但他没有。那时她的眼泪冲去了他伤处的血——那时他几乎以为她爱着他了。但是他自始至终也不明白,那样一个狠厉而决绝的女子,是否真的爱过——更早以前,当他们还是少年的时候,他向她道歉,那少女愣了愣,抬手便打了他一巴掌,让他脸肿了三天,还教忻瑞好一顿嘲笑——那女子是他们的小师妹,却也只比谌忻瑞年幼三个月。他们年龄相若,彼此相知——话虽如此,他们二人都不知道她究竟想着什么,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碧不曾说过什么,他们也不曾打听,只是静静在一旁守望,指望有朝一日她会注意自己,最后若能相爱就更好了。这曾是那昔日两个少年共同的梦吧,先作英雄,后拥美人,结果终究落到此种境地,却是任谁也无法改变了。他们这对昔日密友,怕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彼此相离。

    而这一日,他们的梦,终究也断在此处了。那一场无涯的江南之梦,是终究要终结了罢。

    在他倒下去的时候,逐渐暗淡的视线之中,又多了一个蓝衣的影子。那蓝衣人先问了忻瑞几句什么,他听不见,然后那蓝色影子又转向他,他勉强认出那是叶青的脸。那个年轻人没有笑,望着凌昀,神情严肃而忧伤,“你有什么未尽之事,要替你完成么——你的梦,终于做完了吗?”

    没有什么事了,你也不用炫耀你活得更久了啊。凌昀想说,但已完全没有气力。他连摇头的力量也没有了,只好闭上眼睛,却听那个声音依旧在他耳边道,“安心罢,我会负责你们的后事。”

    那样的话令凌昀觉得有些好笑,但他也笑不出了。疲倦的感觉逐渐涌上来,将他拉入无色彩的深井之中。

    他在完全死去之前,却似乎听见了一首歌,从某个极远的地方飘来。

    “没想到,在那个命运走到尽头之前,我还见了另一些人的命运呢。”蓝衣的年轻人咳嗽着,站起身子,他咳嗽的声音在风中传得很远,“可能会有人替你们准备后事,也可能不会。”他又吐了一口血,用手背擦嘴,“那取决于其余的人心情好不好——连我的后事,怕也要取决于那个呢。”

    远远有歌声传来,那是一曲骊歌。那样忧伤的歌谣啊。蓝衣的年轻人怀抱着长剑,那个姑娘怎么会唱这么忧伤的歌呢?这不像她了。他又低头看了看那三个人,如今已经是三具尸体了。那三个人既是同生也是同死的吧,那样的生与死,其实是很教人羡慕的。他自知,他自己是有些羡慕那三个人的,他们可以单纯的这样死去。

    那样的话,一切相关的事情,也会消失得了无踪迹吧。他咳嗽着,等待着那曲骊歌的歌者。

    那时,他却真的为那三人叹惋了——因他们与他自己并不相同。叶青是一个没有了未来的人,而那三个人本可以活下去,如果他们不曾相识相知,如若他们未曾相互背离,只要他们不再互相杀死。

    然而这只是一个局外人的叹息了。叶青咳嗽着,抱着他的长剑,听林间一曲骊歌远远传来。他一直在等待,那样平静地等待下去,直到他要等待的人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是一个肤色颇深的素衣女子,打马长歌,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而来。

    那正是他所做的梦!

    跋

    在下友人为此文所作词。

    孤舟独下,心语盘桓,农舍轻轩。放马平川,抱膝独望、三分烟雨天。初逢言欢,相识唱晚,双双英雄少年。曾携手,凤翔天宇,决战问鼎江南。

    回首何堪,金陵意懒,夜半清歌梦残。剑底红颜,顾影姗姗,却道与谁眠?月月年年,酒乡空盼,命途原是无端。半生缘,昔时旧友,怎生回还。

    手稿完结于2007年1月6日19:50,录入完成于23:18。

    冷月光寒之梦

    一

    楔子

    天还黑得紧呢,叶青已经抱起了他的长剑,踏上了路途。

    他走在有些冷的晨风之中,不禁有些瑟缩,微微咳嗽起来。他一面咳嗽,怀中的剑却抱得更紧了。年轻人单薄的身形在那枯涩的暗夜之中,显得分外伶仃。

    蓝衣叶青是自琅轩城一路行来,经过旧靖的都城,邺的全境,穿过七国之中最小的卫国,越过七国最大的邱向西南延伸的一小块地盘,然后才到了槿国。他一路行程直有万里,加上路上遇到并除去想要除去自己的人,花了约摸大半年时间。他一路走着,负着他的行囊,抱着他的剑,风餐露宿,却一直不停地前行。

    有些时候叶青会在白天找处阴凉地方打盹,晚上再继续赶路,因他本没有兴致招惹别人,而那些人因他恶名招惹他,也不是他所喜欢的。他曾自数过头上恶名,多得令人发笑,却大多是无稽的,除了——那让他每次听到,都寒了脸色,连剑也变得更不留情的一个。

    他自西域逐步踏进了关中,身上还带着伤。他总是在不经意时触碰到那伤处,遂有种带着甜蜜的凄凉涌上他的心头,然后顺着他咳呛出的血,染在他总是微微笑着的唇际。那是一处剑伤,他闭上眼睛都能看见那一幕,那一柄银色的剑,染着他的血,将他钉在那极西之地烈日炙烤的城墙上。

    他早就背叛了过去,但一路行来,却也再也见不着未来了。年轻人抱着长剑,走在关中贫瘠的土地上。身上的伤可以被日子洗去,但他终究有些厌倦了,咳出的血色也愈发稀薄,他知道,那是那个约定实现的时日了。所以他要来这中原。

    第一章 若伤浮生不得闲]

    中秋那一日,天尚晴热,正是人称“秋老虎”的时节。叶青刚走出林子,便教阳光射得睁不开眼睛。他眯了一会儿眼,方熟适了这过分强烈的日光,一面还寻思着,这般秋日可许久不曾见过了,还不知晓什么时候天会凉下去呢。一面寻思着,他又看见了那三个年轻人,挡在他的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叶青已经可以分辨出那三个人谁是谁了:瘦而高的被叫做鸢,脚力最好;身板健硕的是鹰,武功是三人之中最高强的;而那明丽的小姑娘则被那两人唤为隼,目力见闻都是一流。那三人都穿着这槿国捕快制服,一看便是公门中人,三人合力,方使他三日都没能甩得掉。

    若是那妖精在就好了,那个鬼点子多的小孩,一定可以将那三个小捕快骗到相反方向的,只是——只是算了。他思忖到那里,又咳嗽了起来。这讨厌的咳嗽。叶青努力将咳嗽抑下,露出他惯常微笑,“三位小官爷午安,可是找叶某人有事?若有事便直说,无事的话,请给某一个面子,叶某实还是喜欢一个人呆着。”

    “咄!叶青,你还敢在这里贫嘴多舌?你案子发了,今日我三人前来,便是要拿你去扬州府衙!”那隼率先叉腰戟指开口。

    真不像个良家好姑娘,叶青暗忖,不过捕快或许都这样说话?他笑了笑,又开口,“叶某做了什么案子,隼捕头也说来让叶某听个明白。虽人人皆知卢姑娘是槿国第一女名捕,但若要抓人,也请给在下个凭据罢。”

    他并不是常说这么多话的,说着自己也想笑,又咳嗽了起来。叶青早已习惯了一个人,但是若有人可以交谈,他也不会放过那样的机会,纵然被当作多嘴也无妨。他性子还是颇好的,本不如平日人说那样,他自忖,不过平日人说怎样便让他们说去,他自己也没什么所谓。

    “你在别国犯案我们不管,但在槿国你只犯了一样案子,杀人者死,这是我们国度的法令。”那小女捕快声音清脆,叶青看着她一本正经说话,面上又有了微笑。那小姑娘看见他笑,却似有些气恼,直道,“叶青,你是认罪不认?”

    蓝衣的年轻人面上仍然带着笑容,他的眼里蓝光闪烁,“我不是槿人,你若要治我罪过,须将我遣送回国,由王上处置。当然你们若要这么说,也很可惜,小捕快们,我拒捕。”

    “你!”女捕快怒道,踏前一步,不料旁边抱着双臂看好戏的鸢本不小心踩到了她的长袍下摆——她的官衣太长,因她自称还在长个子已有三年——她险些跌上一跤。叶青见她窘状,面上笑意却消失了,因他不觉这有什么可笑,而那边的鹰和鸢都笑了出来。

    叶青看她重新站稳,方微笑道,“要说武艺,怕是你们三人联手仍然胜不了我。并且我如今有这个。”他逗了那三人三日,也想要清静下了,故从怀中取出一面玉牌。那玉牌巴掌大小,四四方方,上面只铭刻了一柄剑。那三个小捕快见那玉牌,显是一惊,而叶青只是淡淡道,“三四年之前,我出函谷关前——我去了另一个地方,得到了它。”他的目光忽变得很辽远,“一切江湖事由,由我所起的,必将因我止息。”他咳嗽起来,唇边笑意却愈发深。

    女捕快后退半步,惊讶道,“你……你从那里活着出来了?你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击败剑神吗?”

    叶青面上的笑忽变得有些忧伤,他缓缓道,“我败了……我败给剑神了,侥幸不死而已。”他再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他知道,除非特别好奇,那三人是不会跟来了。

    那一日——那一日,也是可怕的回忆呢。他左手不自觉地按上胸口,又开始咳,咳得身形有些佝偻,喉中也涌上了血的气味——那一日,是他少数失败之中的一次。但是那样几次失败,却比胜利还要光耀。

    叶青挺直了身子,抱紧了怀中的长剑,继续向着南方行去。还未到正午,太阳已经很毒了。他的头有些发晕,要休息么?不,没有时间了。他一边走,一边不止咳嗽。身后依然有人跟随,他发觉了,便回头,是那名为隼的小女捕快,她见他回头,便快步上前几步,抬头问他,“你见过剑神,他长什么模样,可俊吗?”

    叶青失笑,如今这群小姑娘们,可愈发看重人外表了——但他只是笑笑,答她,“剑神身高不足七尺五寸,佩剑三尺七寸,剑术绝伦,才智超群,本非我等平常人能企及。但至于他长什么样子,叶某又非女流,可不会去在意。——如今他三十几岁,儿子怕也有十来岁了吧。”

    隼立时露出不快之色,叶青见了,笑笑又道,“对了,你可以去问蝶影刀客,她可是这世间惟一赢过剑神的人,又是个爱俏的小姑娘。”提到那蝶影刀客柳断影,他的笑便温和了起来,“柳断影真是天下无敌,那冷月刀在她手中,远比在她父亲手中相称。”

    隼目光又亮,“柳姐姐怎么没和我说过?”她又问,“你和柳姐姐什么交情?”

    她原来还是认识柳断影的啊。叶青思忖,耸了耸肩,继续咳嗽,直咳得眼睛发蓝,方道,“我们是对手。”他仰头望天,“我和柳姑娘只是对手。”

    他转过身子,又向前走去。正是正午时分了,日光比之前更加炽烈。他因那太阳头颇有些晕,身上却发冷。他咳嗽着,而后面也没有人跟着了。他摆脱了那些跟着的人,怕是可以多赶一些路了吧——却不知道妖精还记得那个约定么?

    叶青面色更白,忽咳出了一口血。他耸了耸肩,不在乎地用手背擦了唇际的血迹,搓了搓。这旧症一日重似一日了,他寻思着,这样过了十来年,他虽习惯了那不是因病就是因伤吐血的日子,但这终究不是办法。

    他擦拭了唇边的血,前行的脚步却不曾停过。那块玉牌真是管用,虽他也是第一次取出。叶青不禁又想起了杜泠,这一代的剑神。那是三年前还是四年前了?他那时是逃到那座城池去的,那时他还不曾遇见妖精——叶青摇摇头,不再想了,开始运气调息。再这样,怕是活不到那个约定了。若是那样——那样可不怎么好。他敛下心神,也不再露出微笑。

    在那午后走在路上,过分强烈的目光很耀眼,让叶青一直晒得有些发晕。他不大注意面前,而多注意足下,以免踩到石子什么的跌出去。那样走了一会儿,他怀中的剑忽微微鸣动,让他注意了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年轻人站着,双手拢在袖中,眉目英气逼人。叶青忽觉得他很有些面善,便努力寻思,想从记忆之中找出那人的名字——只是他大概还是忘记了,只得笑笑,先开口道,“这位兄台好生面善啊。”

    “阁下为何要逾阳关而东返?”那年轻人开口,声音淡雅平和,“本知寰宇之中人人皆与阁下为敌,为何要回还?阁下不是此等不智之人。”

    叶青由是笑问,“那兄台呢?执意也与叶某为敌?”他微咳,手指已按了剑,“或是,只想劝叶某人回邺国去?”

    那年轻人微叹,伸开了他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手中空空,没有武器。他用他的黑眸望叶青,道,“谁敢与阁下为敌,那可是不要性命之举。谌某并非此等托大自命不凡之人,且尚记得六年前一场比试,阁下昔日之力在下今日亦难企及,在此地,不过是偶遇问候而已。”他的面上有一丝笑意,而那双黑眼睛却没有笑。叶青已然记起那是凤翔天宇之中的谌忻瑞,便又微笑,“若是如此,打过招呼,在下也有事情,便先走了。怎么未见到凌兄呢?”

    “烨之与我反目了,是我背叛他的。”谌忻瑞直道,没有什么表情,“他躲起来了,谁知道躲在哪里。”

    叶青一怔,微咳起,苦涩笑道,“你们这又是何苦,既已义结金兰,又为何如此——你们素有侠名,某本以为不至于。”

    “我与他只是注定相互背离。”谌忻瑞淡然道,“你呢?你又回中原干什么?”

    叶青不回答他,也不想回答他,只是微侧过身子越过那人,向前迈步出去。他肩上的行囊压得肩膊有些痛了,遂换一边背。蓝色衣衫的年轻人依旧抱着怀中的剑,左手握剑柄,右手搭在左肘,将剑拥在怀中。他从第一次拿起那柄剑,一直是那样怀抱的,虽然他是右手剑,左手之力,不过相当于常人。

    年轻人怀抱着剑,剑鞘轻轻叩着他胸上的伤。伤早已经收口了,差不多就要痊愈,有些痒痒的。叶青感觉到那种奇妙的触感,却在风中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伤让他咳嗽的,且若不是他咳嗽,那伤本可以杀了他。他就是那样一个奇特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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