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7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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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边牢中的犯人静默了,久久方再响起,“你既是传闻中的叶青,我也有事想问。”他的声音又消失了很久,才继续了话语,“十年前,你为何要杀了阿骏?”

    那人甚至没有说出全名,叶青面上方有的一点血色已全数褪去。他并未回答,久久,声音又道,“惠远城郊习姓人家打猎为生,做了什么,值得你杀死——且她当日还救过你!”

    叶青不回答,他不分辩也不承认,只是安静地躺了下去,在稻草床上。久久,他掏出了那块四方玉牌,在墙上砸得粉碎。他最终什么话也不说,那边牢里的人也不再说话,沉默在漆黑的牢狱中蔓延开来。

    叶青将一只手放在眼上,他自己的手那么冷呢,他也有些疲倦了——阿骏,阿骏。在沉默中他念着那昔日少女的名字,唇边浮出了浅笑。小师姐之后,他又遇到了这样的事——那些乱传言的人什么也不知晓,现在即使杀了他们,也根本不值得——十年了,那样漫长的岁月呐。那时小顾和你结拜为姐妹了,——若你不死,其实一切也许不会如此结局。他暗自喟息,只是往事已了,不久去死之国时,也再无缘相见了罢。

    他不觉在牢中睡着了。第二日开牢门的是鸢,年轻人见叶青狼狈模样,不禁浮出促狭笑意,“叶魔头睡得可好?”

    “一夜好睡,还多谢兄台照顾。”叶青依旧躺着,望着屋顶,肩上伤没有前日痛了。他不看鸢,忽道,“将某囚禁在此,是兄台意愿么?”

    他的声音很是懒散,因他又是素日的他,不羁如风,永不回头。

    “若是在下还好。城主有令,将城中邺口音和长相的人统统抓起审问,叶魔头嫌疑颇大,加之其余牢房都满了,便送至此处。”鸢似笑非笑,向叶青扔去他的剑,“只是今日事情已查清,故要放大魔头出去。”

    叶青接住长剑——那正是他的剑,他入手便已知晓——他自己就是一柄剑。

    “多谢。”叶青笑道,“那样在下便可走了么?”

    鸢耸耸肩,“悉听尊便。”

    叶青便站起身,向着昨日声音来处道,“叶某尚不知尊驾名姓,可否告诉在下?”

    那边没有声音,鸢却开口,“那边的人么?他也放出去了。你若要找他,出去再找也无妨。”他带些促狭地笑了笑,“因昨日抓人太多,本府不提供牢饭,更遑论补偿。”

    叶青微叹,“只看眼色听口音便抓人,槿地如此,是更让邺家子有了一试之心。然王上若迁怒你国度,又将如何?”

    “你们王上离这里那般远,怎管得着。”鸢撇嘴,“且就算邺宣战又如何?槿之中仍有剑神在,昔日剑神一人平定六国,传承下的神之力,邺的武夫是敌不过的——”他又笑,“不扯这些了,你走罢。”

    叶青离开牢狱,发觉天色已然暗淡,连新月也沉了。他出了金陵,向着星辰指点的方向去——虽他并不知是否正确,但是妖精也许就在那里。妖精追随着一曲沉默的歌——那会是谁的歌呢?他不由又想起了柳断影。

    他一生之中,颇有几个相交甚笃的女子。从他自小倾慕的云忻,为他而死的习骏,一直冷眼旁观的顾卿怜,在歌唱着的柳断影,甚至那活泼的小姑娘苏蘅——大多是邺的女儿,自由的风的后裔。

    然他自己一生却总在别离,最终还是独自踏上永诀的路途,那就是约定了,谁也不能更改。

    走向东南的方向,在那深夜之中,叶青又听见有人在吹笛了。那同一曲歌子,带着伤与泪水的微笑。是那个孩子留下的歌罢,那以琴为心的少年。叶青不由为那笛而驻足,却没有前往的念头。那是一曲好笛,他驻足在夜风中,听那半阕清音,那是故乡的歌。他甚至记得曲词——那些旧日的歌。

    他听了片刻,又继续了前行。他的肩伤略有些痛,让他将剑抽出了剑鞘。他的剑,他的另一半身。叶青凝神于剑之时,伤痛也淡去了,天地之间又只剩下了他与他的长剑。苍白的人,月色的剑。繁星已然满天,他就在繁星之下,挥动了名为伤逝的剑。

    他流派的起手势,梅祭,在那三月时节。他记得起初学剑之时,榆叶梅正开得盛。那时天气尚冷,他还穿着夹衣,师傅便让众弟子看庭院里那三株榆叶梅,教他们悟流派剑意——那是梅祭时节。叶青记得那时他还很稚幼,对着梅树冥思三日却一无所得,终一怒拔剑——那时伤逝第一次回应了他的心。

    只是最终他也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一切那样开始。

    梅祭,漠风,初晴,挽歌,碧颜,清影,残光,他安静地将那些剑势一一使出,他学到的,领悟的,抑或随心而行。

    他只是那一个年轻人,安静地行走在天地之间,受过伤,然后痊愈,却终究厌倦了那跋涉的路途。

    叶青挥出了他最后的一剑,残光。剑上的光暗淡了,却随着他的手划出了比繁星更灿烂的光华。

    他收了剑,肩上的伤口又流出了血,然他并不在意,只是抱着他的剑,继续他的步伐。叶青在荒原之中行走,远远有什么鸟夜啼的声音,涩哑而狞厉,让他小吓了一跳。

    叶青虽是夜眼,在夜里看得清楚,然他也未曾看见人家灯火。一路以来与他相逢的人,均未曾得到安慰罢,他前行着,几不知要去向何处,却仍要前行。

    那时他的剑格挡住云忻的剑,双剑交击一十三次,蓝衣女子后跳半步,低声道,“好个叶青,武艺精进至此!”一面换了反手握剑,借近巧之力,攻势狠辣许多,“叶青,你若只守,在我手下过不了百招!”

    她原本留三分守势,却终将那三分力也化为攻势,叶青微叹,但他自己甚至不想防御,更遑论攻击——他从来不曾想要伤害那女子,然如今他们已成敌人。

    “小师姐。”他低叹,声音中带着太息,“记得昔日,少师兄——他如今还好么?”

    叶青在剑与剑交击之中咳嗽,唇边又有了血迹,“伤了师兄,是叶青一生之憾——”还有更多的话,他却再不愿说出。少年时代终究已经完结,言语本已无用。

    他只是低声吟起一首诗,那不知何时何地的诗人写下的,拙劣的诗句,他甚至有时以为那就是他写的——

    潇湘夜雨几时停,梦魇依稀情未宁。

    塞外旧交心已改,关中新友意难平。

    夕颜翛然入棺柩,月影婆娑洗雀翎。

    醒罢笑言闻铁马,何人又道故都晴。

    那同样的一刻,他又忆起了过去,久远到几乎记不清的时刻。那是十年之前,他那时十六岁,还是个小少年。

    阿青,他记得师傅的声音,温暖而慈和,无论什么时候,遇见什么事情,都要活下去。只要风还在歌唱,就不要死。

    我们相信的世界是风的魂灵,而在我们死后,也会变成风,保护着我们的故国。不要怕活着的时候被禁锢,人生本就是风的牢笼,然若惧怕活着,连风也会死去。

    他记得少师兄有时会弹从西方的前靖传来的某种拨弦乐器,那琴声清而淡,却有种奇妙的韵律。少师兄和所有人长得都不大一样,他比所有人都白皙,头发也有些卷,眼是漂亮的宝石蓝色,有如那前往清化路上的海子。有时少师兄会用一些谁也不懂的语言说些什么。叶青觉得少师兄非常神秘,然那漂亮的少年总只是对他微笑,如从天上下来的神祗。

    那时叶青还总是努力想要让小师姐看自己一眼,少师兄便已赢得了她的心。

    只是事情到了如今,总是温柔微笑的少师兄不再握剑,蓝衣的女子也已成了敌人。

    六

    第章 歌诗旧日踟蹰念

    并且他也忘不了,永远不会忘记,当年师傅看自己剑舞之时露出的笑容。那一切即使他在很久以后用他的第一次杀戮让师傅成了他心中的伤,他还是不能忘记。

    那么如果那时死的是他,一切是否就不会如此?风的狂吼之中,叶青又露出了笑容。现今回顾本已无用,连怀念,也早已成了笑柄。他的眼中蓝光闪动,但他放开了手,让手中的长剑落到地上。

    随着长剑落地之声,那同样的一刻,女子的剑已然穿透了他的心口,将他钉在了城墙上。那时三伏,他觉得身后有些烫热,胸中却只觉冰寒。随即他又微笑了,那是和过去,如今直至未来一模一样的微笑。他笑着,唇边溢出血,却只觉被剑刺穿有一种奇妙的快意。

    无论如何,他还了这一剑,以后是否拖欠,也不再由他承担,即使要他承担,他也不会承担。

    城墙烫热,但他却仍觉得寒冷。但是这样的剑是杀不了他的,因为他的心太小了,即使一剑穿透了心口,他还是不能死去。女子的手握着剑柄,抵在他的胸前,年轻人又笑了笑,艰难地抬起手,示意她拔出长剑。那时的痛楚一如以往,但他早已熟识了那种痛,他惧怕的已经不存在了。

    叶青靠在城墙上,伤口没有流太多的血,他半边肺早已烂掉了,这一剑也就是皮肉之伤——但是他觉得很累了。风逐渐平息之时,他开口,“斩下我的头颅罢……师姐。”

    女子却道,“我知晓我杀不了你,活下去罢,我的小师弟。”

    她青色的眼眸里终于多了丝暖意,“对师门的债,你算还清了……今后你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她撕下自己一角衣襟,擦拭了剑上的血,重新纳入剑鞘,“只是……”她的声音淡下去,“你大概,还是……因为你无法释怀。”

    “为什么?”他依然依靠着城墙,眼眸发蓝,“师姐,为什么不杀我?”他不再笑,几乎喊了出来,“如果你不是为了杀我而来,那么你我为什么到这里来?”

    “傻孩子。”女子转过了身子,离去之时,声音随风飘来,温柔而恬淡,“你听那风还在歌唱,你死什么死。”

    叶青徒步前行了一夜,却没有什么困倦之意,只他步伐不快,自然走不了多远。如今妖精的存在和诺言,分明是让他继续向前的最后一点力量了。年轻人一路风餐露宿,朝东南方向行了十余日,便看见了一座小城。那小城掩藏在树林之中,城墙几是如树叶一般的青青色泽。

    那就是叶青近三年前曾去过的地方,他在那里遭受了生命中最大的一场失败。他本想绕过那座城池,只是看见城门之时,他又想起了那个人,有了与故人一叙的念头,便往城中而去。守门兵士见了他,便拦住,道,“汝非贵胄,不得入城。”

    “邺家之子,六国之外。”叶青回答,微笑欠身,“吾曾与剑神一剑之缘,如今至此,只为拜会故人。”

    “若汝与主上有剑缘,怎得如此模样。”另一名士兵白了他一眼,“汝当知晓,凡进城者,非主上之命不得离城。”

    叶青微笑,“吾知晓,早在三年之前。如今只一人来此,意欲与剑神相叙。”他的声音很安静,让那二名士兵放了他入城。他进得城中,举目四望,一切还是与他前次来一样——他前次是逃亡而来,而此次,也不过是在归途之上流离。

    他进了城,城中没有什么人,也没有人注意他,都安静地继续着自己的事情,似乎新来的访客并不存在一般。所有的建筑物都为青色,而城正中宫城之内,宫殿的色泽却苍翠如碧。那湛碧的宫殿矗立在天地之间,只为了那一个人立了一千年的宫殿。

    以一己之力一统分崩离析之六国,传说中从天上下来的剑之神灵——六国君主自命为王,却均尊那人为帝——那就是他的宫殿。

    只是那之后剑神再也无法回到天上,只得在此小城之中一代代传承力量,并且终其一生,被囚禁在这华美的牢笼之中。

    叶青走向宫城,走近那翠色的宫殿,忽有小少年细细的声音将他的脚步止住,“站住,你想要做什么?”

    叶青转头,在侧方站着的是一个很漂亮的白衣小少年,袖口衣襟都镶着紫色花纹,那小少年看起来十五岁上下,一双眼眸如翡翠一般碧绿。小少年看叶青看他,便又叫,“你新来此,又是何人,是为何事?”

    “在下叶青,四海为家的闲散人。”叶青回答,“小兄弟又尊姓大名?”

    “我?我姓紫,邺护国将军少子。”小少年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别的我不会告诉你。”

    “独目美将军之风仪,某始终不曾见得,实为一憾。”叶青微笑,“更兼传闻护国将军武艺深不可测,叶青布衣乡民,无缘相逢。”

    听面前年轻人夸赞自己父亲,小少年只浮出了冷笑,“你看得起将军,是他的荣幸。他早在很久以前,便已经被所有人唾弃。”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侧身给叶青让出一条道路,“若你我可再相逢,我会和你说。”他伸手递出一样物事,“你是唯一一个敢于重返这里的人。”

    “唯一一个么,”叶青苦笑,“小兄弟,你却在城中几年了?”

    少年没有表情,只是用他翡翠色的眼盯着叶青,“我十岁入城,如今已经十七岁,若无他意,便得终老此地。邺家子死离故乡,分明是最严厉惩罚,”他望定叶青的眼,眸中翠色安静寒冷,“无论我们被羁绊在什么地方,我们都将不是我们自己。——你眼睛的颜色那么忧伤,你是自愿承受罪的人么?”

    “在下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叶青淡笑,“一个甚至不知故乡何方的山野草民。承担些什么,并不是我能够定夺的。”

    并且即使放弃又有何用,罪那样的东西。他依旧微笑,并且他还不能放弃一切,在命运行至尽头之前。

    小少年带着郑重的神情,他的眼眸清澈明亮,“不知为何,我觉得你是活着的。”他道,“这城中所有的人其实都和死了没有区别,大家每日只是重复前一日的事情,就像被他的美杀死了一样,但是你却还活着,拥有我们都没有的生气。”

    “但是你们都比我更能活下去,”叶青轻叹,“那么,我要去了——有缘的话,或许可以再相见。”

    他走进翠色的宫城,内城没有守卫,他虽只进过一次,却知晓其中一切。悬剑廊依旧挂着各色佩剑——那些败亡此处的人留下的剑。叶青经过长廊,沿途也没有一个人。他看见尽头的碧色门扉,便有声音缓缓传来,“不知故人前来,孤失迎之过。进来罢。”

    随那话语,青青门扉开了。叶青走进去,大殿之中亦颇安静,让他脚步的回音显得突兀而怪异。年轻人进了大殿之后只走了三步,便又停下,撩起前襟,以邺的跪礼下拜,“邺人叶青冒昧来此。”

    “来者为客,请起。”那声音淡定温雅,却又如含着漫漫的疲倦与伤怀一般,那并非叶青第一次听见那个声音。他站起,继续走向殿内。剑神的宫殿只是一并碧色,却颇简朴。叶青看见他去拜访的人,长袖大袍,坐在一张木桌后,双手支着下颌。那人穿着青色,与槿国的贵族同样,眼也是黑色的,但他眼眸的黑和六国中人不同,那是极深沉的黑色,吸引了世间所有的光华。

    他的容颜姣好有如女子,那一双漆黑的眼却让他更加神秘莫测。

    “三年不见,剑进境否?”剑神又开口,“之前汝剑技已可与吾儿阿蘋相较——”他的声音如一声带着惆怅的叹息,“吾觉汝可造,故准汝出城……如今汝归还此地,是有意与孤相试否?”

    未等叶青答话,他缓缓站起了身子,从桌上取了一柄剑。叶青暗自叫苦,因他根本无意如此,且右肩伤势未愈,更兼他早见识过剑神之剑——那种起手,他想来,只有洗月诀可破,他的剑,包括残光,都无法抗衡——他忽有些恍惚了,不觉又抱紧了剑。

    极远的地方有什么在呼唤么?那样一曲沉默的歌罢!

    叶青沉眉,微咬嘴唇,便见一片蓝光将翠色的屋室吞没。细看之时,那蓝光却只是剑尖三颗蓝色宝石的光辉。那已过不惑的男子持剑而立,如少年时分一般。

    叶青低叹。也缓缓抽出了剑。月色的长剑上几点铅色泪痕。他抚着剑,眼睛开始发蓝——但他只是安静而低沉地开口,“如今剑中有障……不知如何方得解脱。陛下若能帮我破解此障……”他微笑着,握紧了剑。

    风还在歌唱么?不要死是罢。他轻轻地挥出了剑,那不是任何一招一式的剑,只因他的心而起,因他而生。他不需要去刻意控制自己的招式。他就是一柄剑。

    但是他也是他自己不是么?如果他只是剑,何妨真沉湎魔道?

    对面长剑之上三颗蓝宝石凝一道流光,微点在他的剑脊之上。月色的剑微一长吟。叶青咳血,但剑势不曾改变。他是那样想知道答案,却也了解,连问题本身,都早已遗失在岁月的洪流之中了。

    那么引领着他,让他继续挥剑的又是什么呢?他不像那凌烨之,有着被背弃的悲哀和痛失所爱的惆怅,也不如邵隐怀着家国的血仇,他自己曾经欠下的一切都已然还清,又是什么在引领他继续向前?他的剑风微转,不知为何。

    终了半生叹,旧游今在否?他轻轻问出,双剑相击——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反是愉快的。

    “汝之心,太过柔弱。”对面的叹息安静地传至他的耳中,“若汝自求一死,剑怎会强大——虽汝之剑渴盼保护。”

    “保护?”他喃喃问,“您说的是……”

    蓝色的剑击中他的剑,他手指发麻,剑几乎脱手,但他努力稳住。肩上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血的颜色愈发稀薄,“您言叶青柔弱,只是——”他的声音亦略带叹息,“在下早已——”

    “汝早应死去,只汝必然存活。”叹息随着剑光而来,叶青侧身闪过,衣服已然被划破,“汝自亦知晓。”

    “为什么?”他挥剑,追问,甚至忘了敬语,“为什么我必须活着?我爱的一切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我必须活着?”

    “因汝即是剑本身。”杜泠的眼眸比夜更深,比死更深,“汝命定为世上最锋利的剑,与汝命运相交者,必因汝而死。”双剑再次相击,叶青手中长剑脱手而去。杜泠立定,道,“汝之剑诉于吾汝生平——既汝定负此罪,吾不杀汝。”

    叶青后退,又咳嗽起来,却将口中鲜血咽下,“为什么?”他笑着,却比之前更多酸楚悲凄,“为什么我注定是剑,要毁坏一切才罢休——我的剑神,你告诉我,什么才是剑?”他声音愈发急切,“那样的话,我曾经的约定——我存在于世是为了什么?”

    青衫的男子拾起了地上的剑,递给叶青,他的叹息如风远去,“因汝是剑,不通人情世故。汝本为守此世而生,只生不逢时。先祖统一六国,是为护六国无辜之人,那时七国战乱,苍生涂炭。”他望着叶青,“剑本不应多情为人。剑如此,剑神亦如此。否则,他怎不得回还?”杜泠的笑疲倦而冷淡,“汝可归去。汝终结亦在前方。”他回到了自己的桌前,“冷月光寒之下,汝之梦将终结。若汝可存活在那时,便再无事可奈何与汝。”

    “您说的……是柳姑娘么?”叶青问,但男子再不回答,只是坐在他的桌前,闭上眼,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叶青走至殿外,胸中忽剧烈的痛了起来,那痛楚让他无法喘息,连咳嗽都咳不出来。那样一小段时间之中,他几乎以为剑之神的预言已然错了,他可以终结在此——虽然他并不想。

    片刻之后,他方发觉自己半跪在地上,手中却还紧抱着他的剑。他终究是不能从这样一场梦魇之中离开了。

    他站起身子向前迈步,步履却已有些不稳了。自从很久之前就连续不断的伤,即使是铁打的身子,也终究受不了了罢。走了几步,他便又在悬剑廊边坐下,努力平息胸中翻涌血气——他方闭上眼,忽听有喊声传来,“杜泠老头,我就是前日下战书的,若你有本事,就和姑娘比试一场——”那声音直让叶青吓了一跳。他睁眼看时,小少女苏蘅大摇大摆趋进廊中,见他模样,露齿笑笑,“叶大叔,你又如何落到如此境地——呀呀,看起来好狼狈也是。”

    “姑娘无需喊叫,不似个女儿家。”忽有年轻声音,自叶青身后出现。声音沉静而温和,随声音出现的便是声音主人,叶青背对他,看不见他面容,却见小苏蘅怔怔朝那声音处张望,脸上还有奇妙的笑,眼里闪着亮光。他不仅也回头望了那人一眼,看了之后才觉后悔。

    他本知自己并不英俊,见那人却更有些自惭形秽起来。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长发以玉冠束起,有着一双沉静而吸取了所有光华的黑眸,那是个比大殿中的君王更美的年轻人,如玉似剑,然他此刻却不是神,他太过年轻,还并未拥有剑神那样绝世而孤高的睿智。

    他又开口了,“剑神累了,今日不欲再见客人。姑娘或是等至明日,或可会会劣者。若姑娘击败劣者,剑神怕是会出门相见。”

    “蘋公子。”叶青忽开口,“许久未见,不知君安否?”

    那年轻人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只道,“三年后又见君抱恙在身,劣者不胜唏嘘。”

    小少女这才叫出声音,“好……好漂亮!叶大叔你果然说对了——他真的好漂亮啊!”一边说着,她忽拔剑出鞘,那略细而修长的青青长剑随着她的手指向那边杜蘋,“喂,你,虽然你很漂亮,但是我就会会你,怎样?”

    “在悬剑廊之下挑战劣者,姑娘胆识值得敬佩。”年轻人依旧沉静而温和,“劣者不惧挑战,亦不会相拒。若三年之后依然会失败,劣者本便没有资格承继。”他伸手向上,廊顶的一柄剑跃入他的手中。剑色泽浅灰,看似厚重,“请。”他开口,握着剑的时候,表情更冷而凝定。

    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我出招了。”她回剑半弧,左手轻拂剑身,“我会胜过你。”

    “劣者不会低估姑娘。三年之前,劣者也曾败过,那是这边这位公子,和一位柳姑娘。”杜蘋道,“尘世之中的人,亦有他们的力量。”

    他开口之时,少女的剑已到了他的心前。年轻人的动作轻柔而优雅,格开她的每次出剑。叶青坐在一边看着——不过半月,苏蘅的武艺又有进境。她已非那与他初次见面时靠暗器方伤了他的泼辣小姑娘,只爱花巧而非实际——此时她已然是有了高手风范的年轻剑客。叶青看得清楚,二人至少在百招内分不出胜负。

    那少女的剑路不很快,她刺出剑的时候带着笑颜——但是她的剑却愈发忧伤。那样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又会为了什么而悲伤?

    叶青并不知道那是为什么。杜蘋的剑路很优雅,那年轻人一直格挡,浅灰色的长剑在他的手中却明亮如同星辰。但叶青远望见那年轻人的眼,杜蘋墨色的眼里依旧没有透露任何事物,他却似也注意到叶青的远望,便忽开口,“……看此一剑,与神相较何如?”随着话语,他右腕轻送,剑出攻势。

    苏蘅却毫无防御之意,在杜蘋转守为攻之时,她却忽地左手抓住剑柄,双手以剑为刀横空一挥,却连杜蘋也为她逼退几步——叶青有些诧异,那半吊子洗月诀本还有漏隙,她又如何在此时使出?然他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冷眼旁观。

    小少女见逼退对方,便笑道,“看罢,还是我厉害!”

    那年轻人却也只是笑了一笑,那却是叶青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杜蘋微笑之时,原有的沉静与温和都消失无形,那笑容并未让他接近尘世,反让他更冷淡而矜骄,为他绝世容颜带上隐隐煞气。

    “这些都不是你的。”杜蘋安静地开口,“无论剑,还是剑法,都不是你的。他们和你并不同心,你只是在控制这柄剑。”

    叶青本以为小少女会跳起来,却没想到她敛了欢笑神色,对那年轻人欠身一礼,“指点得是——苏某资质浅薄,请公子不吝指点——可莫要像叶大叔一般藏着。”她收了那青青细细的剑,从袖中取出了一把小扇子,打开扇了扇风,“我来了。”

    杜蘋敛容,右手一扬,那灰色剑已然飞回原处。他淡淡道,“不必再比了,如今你还太年轻,无法胜于劣者,只十载春秋之后,你将天下无双。若再下去,若赢了你之后你一蹶不振,那是劣者的错。……并且姑娘并不喜欢剑,缘何学剑?”

    少女脸色飞红,却依然直率答道,“自然是为了我喜欢的人。如果没有力量,怎能不相离呢?……我也还要保护我的国度!”

    “爱或者责任,劣者并不懂得。”杜蘋淡淡道,转过身子,“劣者会将姑娘之意转付剑神,请回还姑娘重要之人身边罢。”

    他走到叶青身旁,又停住了,“而至于你,叶公子……”他望向叶青,墨色的眼里没有一丝波澜,“死去的人抑或活着的人——你如今,是为了什么人而悲伤?”

    叶青愕然,杜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远远走了,身影也消失在长廊尽头。叶青胸口又痛起,不由吐了一口血。

    悲伤什么的,叶青大魔头怎么会有呢?他想要笑,却忽笑不出来了。转头的时候,小少女苏蘅也不见了人影。他一个人坐在悬剑廊侧,念起那首旧诗,眼睛觉得很干。他就是这样的人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息脚步,但他此刻停留此处,只是为了继续向前。

    他有时回忆起当时在函谷关,在那本以为绝无生还之机的时刻,那一个年轻女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将他驱逐而非杀死——他甚至记得,很久以前他们第一次相见,那时她正在歌唱,那一首属于旧日的歌谣。

    七

    第章 万里相别梦里还

    叶青又在廊中坐了许久,才起了身,朝着宫城之外走去。他走出翠色宫城,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他走了一小段路,方想起那紫姓少年的话,拿出了那少年递与他的物事。打开一看,叶青便皱了眉,那只是一条布巾,包着一块石头。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自己也不清楚。若有缘的话可再相见,无缘的话,也就至此终了罢。

    这样一夜,他又栖身何处为好?叶青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上的伤微微作痛,他却什么也不顾,只是会想着——那一对老夫妻会伤心么?会生气么?因为自己的关系毁却他们的房子和整条街道,他们会责骂叶青么?年轻人微微皱了眉,无论如何,那些血至少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而流的。因他而流的血已然那么多,让他的血都流尽也无法偿还——他总是这样想起。

    并且,因为杜蘋的那些话语,他也再笑不出声了,甚至连微笑也无法继续。抱剑走在青石板路上,他的脚板被那坚硬的青石硌得有些痛。他走了那么多日子,那么长的路,如今却被小城中的石板硌了脚,想来也是好笑,然而他依旧笑不出来。

    他走在夜间,明月初升,月色向他苍白的面上映上一层浅淡浮光。影影绰绰,却反不太似活人了。他的蓝衣颇有破损,也染了鲜血,只是他如今没有衣服更换——若传扬出去,自然又会遭人笑话,他并不在意那许多,他在意的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

    “叶青。”忽有年轻声音直呼他的名字,他便停了步,转头看时,正是那白衣的紫氏公子。叶青望望天空,月尚未上中天——他问,“紫公子曾说起那样旧事——此次是欲具言于在下否?”他不再笑了,却连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陌生。

    “原来你也被他杀死了……”小少年道,他翠绿的眼在月下很亮,如一只美丽的野兽,“剑之神毁灭了那么多的心,我原以为他不会杀你——只是你和我们都一样死了,连同骨头都没有剩下。”

    叶青道,“在下愚钝,不知公子言及何处?”

    他依旧笑不出来,那就是他死去的地方么?但是不可以在这里。

    小少年安静地叹了一口气,伸出一只手指向月亮,“中原的人认为只要用手指月亮就会变哑,而邺的人不相信,所以我们也不会受这样禁忌制约。”他的声音清而冷,逐渐弥散在夜风之中,“你并不信我们自己国度的传说,而是信六国的,所以你可以被他杀死。”

    叶青默然,许久,小少年声音又起,“无论何时都抱着剑——你像个剑痴了。不过,在你找到答案之前,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对你的评价为好,不论是我,还是剑神。我们并不是你,看见的也只是你外露的样子。剑中的至道抑或今后的路途,谁人都不一样,也没有必要向别人请教。并且——”他望着叶青的眼睛,“只要你能够生还,就已经证明了你自己。”

    叶青依旧无言以对,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不在焉——他总在这样的时候走神,回到那万里之外的彼方。阳关,清化,弓月,阳谷,惠宁,琅轩——那些熟悉的城池,还有那些地方的人,那邺。他的故土。但是他生命的一大部分却在六国的土地上徜徉,并且拼尽全力也无法回还。他自忖,那又有什么办法。

    并且,在那冷月光寒之下,他也总是想起那一个人和那一把长刀。那他无法忘却的笑颜和清瞳,他的友人也是敌人——

    “请多保重。”小少年最后道,也离开了。剩下叶青一人站在风中。晚风有些寒冷了,让他咳嗽了起来。那样长的一段时间,他却仍然无法微笑——就算他想要笑,也笑不起来。是笑了太多,以后笑不出了么?

    他走至城门,守门的兵士也未如入门之时一般盘问,便放了他出门。他知道自己在向着何处迈出脚步。在那众人嫌恶的魔头叶青余下的生命之中,他再也不曾踏进这座翠色的城池,而城中人与他的话语,更是再没有人知晓。他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所以他要去追寻,那冷月光寒之下的一场幻梦。

    他走在清寒月影之下,人和怀里的剑都被印了月色。那样一个憔悴而苍白的年轻人,怀中的剑也一样苍白,那不似在人间的剑与人。

    那时他偶尔会想到过去,更久以前的岁月和时日。那样一场虚幻的影子,那时他还和那个少年在一起,那时他们在函谷关。

    “叶青啊,我们该怎么办?”见没了退路,少年抬头看着他,稚气未脱的面上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容,“杀光他们所有的人然后闯出去么?”

    “妖精,你好大杀气。”叶青微笑,“不过,你不是不应该随我一起么?他们顾及你是贵族,不会将你如何……”

    “然后你就可以大杀一通然后壮烈了?”少年笑骂,“好个没骨气的家伙!你和我一起这么久,你是什么人我又不是不知道!让我和那些人同流合污?除非我弟弟不叫萧梦蝶!”他大笑起来,“你是剑客,我也是!虽然我年纪轻,可我是琅轩萧家的人!”

    琅轩——叶青怔住,那个地方,五十年之前被邺国灭了的靖地——他沉吟,终道,“而我是邺国人,你的宿敌。”

    “不,你不是!”少年大声道,“你说过,我们都是同伴,无论如何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所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送死,我们一起杀了他们,然后冲出去!”

    叶青沉默,良久道,“如今我力量不足,倘若柳姑娘来了,她自己虽然不杀,你我却不免败亡此地。”

    他微微叹口气,“妖精,可以答应我一件事情么?”他望向少年,带些萧瑟地笑笑,“我要你发誓。”

    “那是什么?”少年的眼眸很亮,那双清浅茶色的眼眸,“若你不说是什么,我也不会傻到发誓。”

    妖精现在在哪里做什么呢?想起那少年,叶青不禁有了想要大笑的冲动——然而他的唇依旧紧抿,眉头也略微皱起。在那一日的夜间,他并不想再笑——不,不是不想,他已经失去了微笑的力量,而且不知何时才能寻回。

    他并不总是一个人,不过也总会给人带去麻烦,那些并非他的本意——七国不动刀兵,他这一柄剑又能守护与谁?

    叶青走在旷野之中,月已西倾,东天亦留鱼白。他觉疲累,欲在官道边树下休息片刻。他坐下去便睡熟了,然而那不变的梦魇又回来了——并不久长,那自过去至现在的梦。他总不知那是否真实,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次醒觉。

    是痛楚让他从梦中醒来的。那种无法抵御的痛,从他的心中传出——他惊醒,却无力得连手也无法抬起。他突想起,这已然不是第一次——在非鄞城中也是如此,他那一刻心头涌起了恐惧,他并不怕死,但他不能这样死去,否则——

    “放轻松,不要运气。”忽有女子清冷的声音,让他心中的惧怕减少了一分,“我看着你死,但不要这么窝囊。”她的手指搭上他的腕脉,手指温暖,他看样子也快要死了吧。想要自嘲地笑笑,却没有力气。“你从哪里弄了这般多新旧伤?流血那么多,你的心已经快不行了——你不知道么?”她低声呵斥,“不准睡,你死在这里一点也不好看,你忘了约定吗?”

    约定……呵,那么久远的事情,谁还记得……但是他还没有赴与妖精的约,怎么能死?叶青强睁开眼,看见顾卿怜半蹲在他的身前,依旧是冷冷的神情。她一手搭他的腕脉,一手从袖中掏了什么,似是粒药丸,“吃了它。”她命令,然后将药硬塞下去,随即拍拍手,往后立起,“可惜对于你,这药始终是饮鸩止渴。”

    他吞了药,心跳慢慢强了起来,也渐有了言语的气力,“小顾……”他艰难开口,“你破誓了,这是第二次。”

    “不救你的誓言?我可没破。”女子淡淡道,“我给你的药只能让你少活而已,其实我是在害你。你现在更活不了多久了。”

    他始终还是不能了解那个女子的,每次相见都更明确了这样的感觉,而她却一直很了解他,甚至强过他自己——他却不知那是为何。

    “叶青,你为何不会笑了?”女子忽问,“你不是很喜欢笑么?如今缘何不笑了,是怕了死么?你早不怕死,如今怕了,也是天罚。”

    叶青只是低叹,甚至不想说什么——她总是了解他的,所以他的沉默就是答案。

    “你这个傻子。”她果然开口,“执着以前的事情有什么用处——云忻已经原谅你了,你还有什么无法释怀的?”

    他闭上眼睛,不愿意理顾卿怜。女子一怒,喊了起来,“你到底要怎样?要死是不是?我现在替那孩子把你杀了,好不好?”

    “请便。”叶青回答,声音淡然,“反正我们已经在梦中相见过。”他微微睁眼,望向女子。那双眼是黑的,那样忧伤的黑,“我和他相见过,他和我也约定过。你知道那样一个约定,你本来就知道一切——那你自己为什么还执着于此?”

    “执着于你,你想这么说?”女子微笑,“好大口气,叶青,可惜我不是你那些红颜知己,你也莫要会错意。十年之前初见你的时候,我的话你可还记得?你的记性不至于如此不济,我也不必赘言——叶青,你让我失望。”

    “对我抱有希望,才从一开始便错了罢。”他一手按着心口,力量一点点复苏,他的颊上也有了血色,“我曾也信些什么,只是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才什么也不愿相信。相别万里的人,也只有在梦里才能归还。但是我不信神。”

    “不,你是信的,你只是怕相信了就无法归还。”顾卿怜道,“你是不知道出生地的人,知道自己注定无法解脱,所以你宁愿不承认自己国度的传说——真是可怜,若别人知道叶青大魔头这般可怜,一定会耻笑不停的。”

    “那就让他们笑好了。”叶青淡淡道,“只要莫让叶某见到,他们尽可自顾去笑。”他的眼有些发蓝,他已经被激怒了——但是那又有什么用?他依旧没有笑,即使是一丝冷笑。他的神情依旧平静,这让两个人都想要问为什么。

    而这并非因为什么,而是为了什么。并且连问的人和回答的人都不会知晓答案。

    他终于站了起来。方站起时,面色陡地煞白,扶住了树才不曾跌倒。快到那一日了,他知道,他必须前行,不能再耽搁——他听见那声音在呼唤他向前,一直不断。他自己也不知为何觉得熟稔的声音,但是他不知道那声音属于谁。

    当他回过神时,顾卿怜已然不见了。这是第二次吧,她违背了当日的誓言救了他——但是他没有感激。他知道那些她都不需要,同情,感激,那些人世间的情感。但是她到底需要什么,那些就不是他能够了解的了。

    叶青抱着他的长剑,朝着远方缓缓走?(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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