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1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少年沉默片刻,只问,“韩钰……他还活着吗?”

    樱唇角轻扬,“你说呢?”那笑容绽放在她的脸上,却清冷而寂寞,“他逃了,虽然迟早会死在我们的人手上。午夜门三高手逃了却是可惜——不过,我想问你一句,若我杀了蓝筠清,你会恨我么?”

    蓝槭望着废墟,叹一口气,“说不准——或许我也会为了他报仇,就像我为了你可以杀了他一样。”

    “若你永远不知自己是谁,终究不致如此痛苦。”樱缓缓道,“不多说了,就此别过罢。”

    她言毕转身,朝着长街彼方去了。女子走去的时候裙裾随着脚步微微颤动。蓝槭用手背擦了擦眼,又有血流进来吗?无所谓的——我们终究要再见,不过即使再见也不会如何。

    他在逐渐明亮起来的晨色之中,看见远方来的两个身影。

    那是两个少年人,一个较另一个略高瘦一些,自然都比他自己高了不少。较高的黑衣,较矮的白衣,那跟黑白无常似的,蓝槭想着不由笑了,只等着那二人走至身前。

    他看见那高瘦的一个还是个小少年,比他自己还要幼小,很俊俏可爱,有着茶色稚气的眼。另一个也比他大不了多少,眼是蓝色的,那样一种最深的蓝色,却还未及有黑色掺入,他们与他自己的年纪相似——也是么?蓝槭开口道,“二位兄台可是从邺国来的?”

    那蓝眼的白衣少年忽道,“惠宁蓝氏——你是那个孩子。”

    他语气虽是平静,却让蓝槭一怔,片刻蓝槭装出个笑脸,道,“此话从何讲起?我与二位兄台可是初次见面罢。”

    “初见么?”那白衣少年轻笑起来,他笑起来的时候,眸子里的蓝色转着圈子,“惠宁,蓝家,你这小丫头要隐姓埋名到几时?”

    蓝槭大惊,往后跳了一步,“你,你怎么会——”

    “我们不是初见。”那白衣少年静静道,“一年之前,曾有人让你来刺杀我,那才是我们初见——你只是和小萧初见罢了。惠宁蓝氏的剑技果然天生,蓝城主也曾告诉过我些什么——包括他曾经丢失的一双子女。我是阳谷侯。”

    蓝槭面色蓦地煞白,“你——我当时那么重敲你,你没死掉还跑到这里来?”

    白衣少年唇角一扬,“我可不会在那样一个拙劣刺客的手下死的,尤其是打不过而装可怜的小刺客。”

    “那你说吧,你要怎么办?”蓝槭有些恼火,便干脆起来,“你说,怎么办?你要杀了我?让我把雇主给你杀了?还是你现在不大想活让我把你们杀了?”

    “喂喂,说得太过了啊。”那黑衣的小少年插口道,“阿隐哥哥他没有说什么啊,他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要这么容易生气嘛。”他人虽高大,却还未变声,声音很是柔和,蓝槭蓦地就白他一眼,“你这不男不女的小孩子,大人说话插什么嘴?”蓝槭因方才那件事又兼红袖火难甚是不快,心头闷气一股脑全倒了出来,“你们两个,想怎么样?”

    “小萧,算了,”白衣少年轻轻道,“无事的,我可不会对个小孩子动手,某虽杀人无数,还是不杀小孩的。”

    蓝槭冷笑,“你既也是贵族,听你说话手上也染过血,你就不怕他们不认你?”

    “他们认不认我与我何干?”白衣少年说话的时候眼神也厉烈起来,“我背弃邺,他们也背弃我。我是我,别人怎么看不关我事,你不也是这么想么?”

    “我不敢这么想,”蓝槭道,“我想回去,比谁都想,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邺是不会逃走的,”那白衣少年道,“你想回去什么时候都可以。”

    蓝槭忽笑了,“你这人也真是计较,我回去干什么?和他们说,我杀了弓月伯,惠远伯,刺伤了阳谷侯?他们会拿皮鞭抽死我,然后扔到山里头给狼吃。”

    “我可以写一封书信,诉于他们你是受人逼迫。有我开口,你不必担心。我虽背离了邺,那些封地却是还在,那些权力不用也是白费——怎样,你肯回去么?”白衣少年道,“你伤过我那件事情,我并不在意。”

    “我不回去!你这人也真是的,我回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蓝槭叫道,“喂,那黑小子,你是他的跟班么?”

    黑衣小少年一直在看别处,猛被叫到时也似被吓了一跳,“啊?我?我若说是为了杀掉他,你会满意么?”他露齿笑笑,“我叫萧茧,不是什么黑小子,卫国的人,生来和邺国有仇的那一种,不过呐,你看见这根小白菜也是背叛了他国度的人,所以我们是兄弟。”

    这两个人看着可真可厌呐,蓝槭这么思忖,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炫耀这些那些呢?他并不知道那是为了些什么。嫉妒?他也用不着嫉妒这样一群人罢,看他们这样,总也有一天会死于刀兵——但他们一起出现就是让他很不开心。“喂,”他道,“你们知道些什么,可不要和别人说好不?要不然我很可能在半夜把你们的头提走的。记住,我现在已经不想再杀人了,而若杀了你们,我可一点也不会觉得遗憾呢。”他吐吐舌头,但却不知怎地,忽想起了那一刻——他不会忘记。

    “槭。”他坐在树枝上,忽听见下面有人叫他,往下看看,是司马湛青。司马湛青的手里拈着一只信封,“帮主给你新任务了,不要老闲着。”

    “又是……”蓝槭小声嘟哝,接过了飞上来的信封。他打开看了看,信封内壁上就三个字:阳谷侯。少年撇撇嘴,双手一合,信封被他扯做碎片,扔在风中,“司马师兄,光是这种事情,我也会烦呐。”

    “那由不得你。”司马湛青道,“快去快回。”

    蓝槭坐在树上,又叹了口气,“姐姐呢?”

    “她有事情,出去了。”

    “我去。”少年跳下树,“告诉姐姐我可能回不来了。如果我不回来,就让她把帮主杀了算了。她不让别人杀我,如果我回不来,就算帮主杀了我好了,我走了。”

    阳谷啊,他想惠宁,惠远和宁远这三城的主人,会把自己的府邸坐落在那座城中呢?若在惠宁——他一想到惠宁,就觉有些头痛,或许,应当在惠远罢,他也须动身了。这样一场旅程……

    他从鑫城出发,途经清化,亦列,晋宁,在月圆之夜到了惠远。惠远城中有摇着扇子的闲人,听他问什么事情都说不知,又似忽地想起什么——“记得以前是有个阳谷公的——是王上的兄弟,小小就丢到这里来的。前几年听说他想谋反,给王上杀了,留了个小孩子,怪可怜的……你说的不会是那小孩罢——他阿爹给杀了,可能封地还在罢。”

    应当是那个人了么?蓝槭自己也不知道。他偶尔会摸摸自己怀中的剑,有些硌手。他问过那些人在什么地方,最后也问到了,却就是在那惠远城中。蓝槭就在那同一天找到了那府邸,一座二层小楼,远未及他先前所杀的那些小贵族豪奢——他站在花园里的一棵树上,定定地看着屋中,屋中的白衣少年握着三只画笔,对着白卷冥想——就是此刻。

    蓝槭足尖一点树枝,纵身扑入。那白衣少年怔了怔,他便乘那机会一剑前刺——尺长怀剑刺入那少年前心不足一分,便被一股大力反弹开来。蓝槭知那人既是邺的大贵族,定然身怀武艺,本有防备,也看了屋中陈设,便微一放手,斜推剑路,向墙壁一掠而去,伸手便抓下墙上悬挂一柄长剑——他早看好的再攻之机。蓝槭抓住长剑,觉那剑看似细巧,入手时却颇为沉重,剑锋也浑圆如同一片韭叶,他知那剑必有来历,暗下决心,便挥手出招——他记得的,学到的,那一剑——少年凝眸,却见那白衣的少年人只执了一支画笔,深蓝的眸子平静而冷漠,“你只要杀了我,不想问什么也不想回答什么是不?”他以一种超越年纪的低沉声音道,“可惜你第一下没能得手。”

    蓝槭不语,只是笑一笑,便又挥剑而上。他剑意颇急,而那少年也只是以笔格挡,之下毫不犹豫。蓝槭见几次都不起效用,又怕有来人坏了事情,心头一横,咬牙便出了一剑——拼个同归于尽么?他叹口气,真是对不住了,若让你杀了帮主,可能还是太难了罢。

    他的剑若能在那少年身上穿个透明窟窿是最好,毕竟他的兵器要长许多,而若不能——可能他自己的什么地方就要多个洞了。

    “好了!”他耳边忽地一声清叱,却是那白衣少年一手抓住他的长剑,身子转了个角,另一手画笔已经点在他的咽喉,“说,谁派你来的?”白衣少年声音平静,“说出来,我就放了你。”

    “若我说了,你会相信?”那是他当日第一句话,少年将脖颈向前顶了顶,“可杀不可辱,你要杀就杀,我姐姐会对你不客气的。”他没好气地喊,“快点!”

    那白衣少年微笑,“小孩子不要玩刀刀枪枪的,危险。”一折手便夺了剑去。他抓剑的手法颇为奇特,所以手指并未受伤,“走罢,以后别来了,有人闲得没事要连我也杀,真是可笑。”

    “这邺国最富庶一块土地的主人,王上的内亲,如若没有人想杀,才是可笑。”蓝槭开口,“你不杀我?会后悔的。”

    拿着画笔的手放下了,“你走罢,这孩子。”

    他甫一放下笔,少年身形暴起,抽出腰间玉笛便以之为剑,直插向那白衣少年的心口去——因破了他几剑,那白衣少年并未防备这第三次,玉笛撞在他心口,发出骨头断裂的声音。

    蓝槭淡淡一笑,看那白衣少年倒跌出去,口中吐出血来,又不由发笑,捡起那怀剑,在有人进来之前自窗子翻出去,便一溜烟跑了。

    “我想呐,现在江湖中有能一次拿走我们二人头颅的人,可能只有两个。一个是大魔头叶青,传说他会生吃小孩的脑子,用来治他的痨病;还有一个是蝶影刀客,不过她是个好人,不会随便吓唬别人的。”那黑衣的小少年萧茧开口了,他年纪虽幼,说话却也有板有眼。萧茧皱着眉头,颇为认真地道,“并且呢,我们二人也是刺客,所以要想半夜来抢我们的头,可能是很困难的呢。”

    蓝槭见那黑衣小少年认真样子,不由又笑,“说你胖你就喘了不是?第一次出家门吧,两位小兄弟,江湖险恶,可不要忘记呐,若是出来没多久就给杀了,谁知你们爹娘会不会伤心呐——别过。”

    他转身欲走,忽听后面那白衣少年的声音,轻薄如风,“蓝枫洁。”

    蓝槭身子蓦地一僵,那一步便再迈不出去,他哑了声音,道,“那个人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去了,——别的事情,请不要再——”

    “我知道有个人在找她,”

    “不要告诉他,什么也不要告诉他,不要见到他。他若知道,对谁都不好——算我求你。”

    “为什么?”那白衣少年问,“你为什么不想认那个人?”

    “因为是他杀了我。”蓝槭只是淡淡道,“若你告诉他,我就会杀了你们两个人。我们说的太多了,就此别过罢——你给我记住,小侯爷,这是江湖。”

    他说罢便走,不愿停留。为什么你会知道那个名字?他想问,但不曾出口。别人都不知道——没有人知道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你为什么有能力知道?他在城中奔跑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问,没有答案,也许别人有答案,但他们不给他,他自己没有答案,也没有别的。一切都已经失去,和拥有一切根本没有什么不同不是么?只要他还是自己就好了,别人怎么说怎么看都无妨——因为他还是要活下去的,这最后的一分一刻。

    蓝槭跑了一会又停下来,四周来回的都是未曾见过的人。这样安心了么?不,并非如此。他没有办法安心只因为他听见了那个名字,那属于旧日的名姓。

    原来就算想要忘记,总会有人一遍遍将其提起不是么?无论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都不会忘记,都会一次次说起——但是他太累了,被这样提起过太多次,什么样的人也会疲累了——他只希望被忘记,被所有人遗忘与抛弃——他希望那种孤独,但在那之中他又会一遍遍想念,那样两种不同的东西将他向两个前方撕扯,他想挣扎出来却终究没有办法——何况还有过去,那些从很久以来一直缠绕着的过去,让他想要归还,却依旧惧怕。

    五

    第章 清愁梦魇满倾杯

    蓝槭走了不远,便止了步子,拿出笛子来握在手心里。那是他最后一次的刺杀任务不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失败了。失败并没有什么关系,那人还活着也没有关系,但是那个名字——他在长街上立住脚步,那么应该去找他们么?无论如何,应当将貔貅帮结束了,虽然在那之前,樱——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完全了解。

    他记得那一次的任务完了,他在寞於躲了许多天,虽然最后樱还是找到他了——那时他的路本来就只剩下了两条:快点死,慢点死。虽然他并不想死,那也是他唯一的赌注。

    那是什么声音?自寂静之中,轻轻的滴答声。下雨了么?不,没有,没有雨落在他的脸上。那是什么?应该是什么?会是什么?那是血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

    樱从听竹小筑走出来了罢,樱从竹叶轩门前路过了罢,樱走入紫竹阁了么?樱在箭竹厅中见到帮主了么?樱领取命令的时候,脸上应该不会有表情罢。司马湛青应当会抢一抢,但是绝对抢不过来的——樱无论决定什么,都不是别人能够更改的。蓝槭坐在树上,晃着脚。樱来了以后会说什么呢?帮主有命,诛杀叛徒?

    他躺在树枝上装睡,清冷的夜风让他有些瑟缩在夜深的时刻。他听见远远脚步声悠悠而来,在树下止住。樱并未试图叫醒他,只是静静站着,不出声。他微睁只眼看下去,樱的面容被月色遮盖在薄雾之中,显得那样寂寞。他有些不忍了,便坐起来,揉揉眼,看见樱的时候不忘做个险些摔下去的动作,“姐姐。”他轻道,“你来看我了?”少年说着摆出一副笑脸,“血迹看见了么?”

    樱也不作声,只一伸手,指间拈起一叶信笺,之上全无字迹,只有一点暗色,“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你在这里?”她的声音很冷,“若你不说,我也可以去别处找个一年半载,但是你告诉了我——所以我来这里,遵帮主之命,杀了你。”

    少年在树上换个姿势,“姐姐啊,能不能这样,我回去向帮主赔个不是,饶我一命?”他说着又笑起来,“姐姐还是不想杀我的对不?否则怎么可能在那里站那么久。我们都是刺客呵,其实我真应该被那个小侯爷用笔戳死,不过他是小侯爷,应当不想杀人吧——也不知道那时我敲他一记,会不会让他死掉了。呐,姐姐,我去和帮主赔个不是的话,帮主会放过我吗?”

    “你要是真想去,早就去了。现在和我说还有何用?”樱冷冷道,“我现在的任务,就是杀了你,除去帮中叛徒。”

    蓝槭耸肩,“那还多说什么呢?要杀快杀,别光空这样晾着。”

    “我想知道你有多强。”樱的声音很安静,她抬眼望那少年,眼中的紫色也是凝定的——但她不是一块冰,蓝槭思忖,没有一块冰能够真正如此。

    “有酒么?”他忽问,“别的没法子了,让我壮胆罢。我很怕死,不过和你这样的怪人打起来的话,那种死一定很痛姐姐,你不会给我痛快的对不?以前你可是向师傅发过誓了,那之后直到现在,我可一直吓得半死呢。姐姐,陪我喝几杯罢——这样的时候,却也最宜畅饮。”他又笑起来,自己都知道那和哭一样难看。

    樱沉默了许久,让少年心中都有些发毛了,方开口道,“好罢——这里离慕琬城四十里,离檀瞻七十里,鑫城五十里。你想去哪座城?”她忽地便向树上少年伸一只手,“下来罢。”

    “喂。”忽地一个声音在蓝槭耳边响起,少年吓得朝旁边跳了一大步,厉声问,“是谁?”抬眼时见是蓝筠清,用他那冷凄的眼望着——蓝筠清是那样一个冷凄的人,做什么事情都会让他心烦,但他也不想再吵,只是敛了神情侧头一望,“蓝?你没死啊。那帮人把你午夜门都端了,唐老大都死了,你们三个却还能好好活着,真是够可以啊。”

    “我三人已非午夜门中之人。”蓝筠清道,“只是友人有难,还须在此相助。韩钰如今在何处,你可知晓?”

    蓝槭冷笑,“韩钰在什么地方我如何知道?我不过是他开出去的小工罢了,你要问韩钰去了哪里,不如去问暗夜,他若不知,定也没有别人会知晓了。”

    “可惜,夜已被貔貅帮的人俘虏了,如今火猫与我想要营救,却不知他被关押何处。”

    “放心罢,他死定了。”少年冷冷道,“他一定会死在那里,若未教樱用刑用死,就定会教司马湛青发脾气拿他的麒麟牙砍死。落在帮中还想活命,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情。”

    “不过他们至今也没能杀了你,还真是奇怪。”蓝筠清道,“夜不会有事,他天生神力,或只是去探看情况——他是不会有事的。”

    蓝槭扑哧笑了,“你这呆瓜,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夜的容貌太过平凡,帮中的人不会管他的——并且樱和湛青都不在帮中,而在这里。”他轻轻道,唇边浮起无色彩的笑,“他们是来抓我的,帮主要杀了我。”

    他自顾道,“灭午夜门不过是一个小计划,让我暗杀你们三人,必要时可以出卖——”他讽刺地一笑,“听说你有龙阳之好不是?小小年纪也不学好!”

    那些是骗人的——他自忖,可以气走就气走蓝筠清罢,最好永不再见——他也不想再见到蓝筠清了,那样一遍遍谈及那个已经不存在的人,真是倒人胃口——他不想再见蓝筠清,也不想再见一切可能与过去有关的人,除了樱。他渴盼着与樱相见,见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一次次伤与自伤。但是他还是想见到樱。

    蓝槭看着蓝筠清沉默许久,那双眼却不曾变过,不由又想喟叹——世事无端,今生欠下,不过来世相报——所以此生陌路反是最好,真是无常呐——他又笑了笑,“说到痛处了?你再这样下去,不会善终的——啊,我忘了你是贵族,手上一染血,活着都回不去,别的还说什么?”

    蓝筠清又沉默片刻,方道,“你不要再哭了,很丢人的。”

    “我不会哭的,你死了我扭头就走连收尸也不给你收!”蓝槭有些恼,不由发狠,话也说得重了起来,“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不是?城主的少子,连个封地也没有,被人叫一声贵族而已,还装什么大贵族——我今日看个孩子,那才算气派,一个郡都归他管的小侯爷,知道不?”

    蓝筠清忽道,“阳谷侯?”

    “你怎知道?”少年惊问,“莫非你也见过那个孩子?”

    蓝筠清只是淡淡笑了笑。他甫一笑起,在他身上的怆寒便也消失了,“那孩子可不一般,我很是喜欢他。身份虽然尊贵,却也是平易谦和——”

    “谦和?你和我看到的是不是一个人啊?”蓝槭叫道,“那个人可一点也不会谦虚,他比谁都傲慢,你居然看不出,真是个呆瓜!”

    “谦和傲慢,都是自认而已——现在你奚落我这么多,可以开心一点了么?”蓝筠清轻笑,“或者,你还要再骂我几句才罢休?”

    蓝槭面色陡地阴沉,“蓝筠清,我不认识你。卷着你的东西回午夜门去罢,也别再说认识我!”

    他转了身子便跑开了,开心一点了么?或许罢,但根本开心也是无用——他将手按在心口,有什么用呢?把心打开人自然就死了。如今这样子本也和死人差不了多少呢——命不久矣,眇一目,连朋友什么的也没有,还天天有人来杀自己——需要为樱留下血迹么?

    他可是琴呢,那双手也差不多是江湖最值钱的东西了。蓝槭耸耸肩,轻轻咬破了左手食指,从怀中掏了个小瓶,把血滴到瓶里,和瓶中浅粉的末子混合起来,接了小半瓶,便吮了手指,扣了盖,摇晃小瓶,复又开启,在他走过的每个拐角留下一滴,一直延至金陵城外。他坐在树枝上,摘下了腰际的玉笛。你也许已经忘了血迹罢——那么我在此吹一曲我自己的歌,你听了会取笑我么?他将玉笛举至唇边,那琴终究是葬了,却也有一天会再挖出来。这笛子本就是我们初相识的时候听见的,却也合让你我再重逢。

    他吹了第一个音,手指按紧所有音孔,最低而深的音,就在那夕阳西下之时飘出来,在风中打个旋儿,却又似不愿离去。不如归去罢,世上恁多风雨呢。

    曲调愈发散了,他在树上又换了个姿势,懒懒坐在那里,只是手指缓缓动着。忽地,他手指一抬,笛子蓦地一声尖锐,直将甫升的月儿也打下一片来。笛音转急,不再断续,只是回旋着向上,一点一点,直至最高处——那一声高亢入云,如闪电劈下,笛声忽地又转呜咽,少年微闭了眼,就那样吹着笛,随着雨点密密打下——

    “你为什么在这里?”忽地,一个声音插入了他的笛音,那是樱的声音,平静而无情,“留下血迹让我至此,你是否已愿意拔剑?”

    蓝槭耸肩,“上一次欠我的酒,这次总应该还了罢。”他向女子露个无邪笑脸,“什么酒都可以,毒酒更好,反正和你一起那么久了,世上什么样的毒我都不怕——并且他们说过,这世上惟有毒酒是真正可口的,我是不曾尝过,却也很想尝尝。姐姐,有酒么?”樱的眼在月下与黑色无异,蓝槭知晓,那是一双奇妙的紫色眼睛,和他自己很像——那不过是什么地方血脉的标记而已,让他们永远无法属于这个中原。樱沉默片刻,道,“这里无酒,你拔剑罢。”“可我才不想拔剑呢,”少年笑了起来,“我想喝酒。”

    “帮中在此地有一家店子,你若有胆量便可跟我来。”女子道,微提裙裾,便向城门方向行去。蓝槭跳下树,把笛子插进腰间,也追了上去。他身材颇为矮小,比樱也矮了半头,他走在女子身边,轻轻问,“姐姐上次说的话可当真?”

    “我一向是认真的,我也不想死。”樱静静道,“你是还不会说谎,从而宁愿什么也不说。”

    “我会死的,是不?”他忽抬头望女子,“上一次你救了我,已经知道我会死的不是?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活下去?为什么不让蓝筠清他愧疚一辈子?”

    樱只是冷冷,“除了我以外,没有人有权杀你。——那个人也不行,你记住,只要我还没有动手,你就必须活下去,直到那一天你才能死——否则,我不会让你的意愿成真。”

    “意愿?”蓝槭又笑,“我还能有什么意愿?我还敢有什么意愿?我的真名都让人揭出来了,我还能再做些什么?”

    “你的真名?呵,那些无聊的东西。你是有名姓与身世的,所以注定是帮中的叛徒。”樱的声音依旧平淡,“你的悲哀始终只属于你,正如你的死只是你的本身罢了。杀一个人很简单,你我都会几百种方法,不过若那人还能反抗,下手杀人就不会后悔。你我早就脏透了,但是那和你的琴无关。你是个纵使染着血也能弹出好曲的人。”

    “我不会后悔,樱姐姐。”少年望樱,认真地道,“因为如今后悔也没用了。我的病在这里面,已经快要不行了,所以死之前,我一定要——到那时候你再杀了我,行不?”

    “到你拔剑的一日,我将杀你。”樱最后道,“你是要饮酒不是?”

    他面前有一家酒馆,酒馆有着被熏黑的柜台与破损的长凳。蓝槭轻笑,这是最好的地方了——袋中小瓶里还有最后一滴血。他乘樱不在意,将那滴血倾在了店门的侧处。既然已经得了默许,他想干什么都可以了么?少年一笑,“帮主还在鑫城?”他随口去问,本也不指望得到回答——而樱却答了他,“不,帮主已出鑫城,不日将到此处。”

    蓝槭听了心下一惊,帮主若要来了,岂不是——他摇摇头,待那酒端上来,他斟满酒盅。那酒香气扑鼻。他闭眼嗅嗅,道,“好酒!这人定然是认得你的,看来不用会钞了。”

    “这是毒酒,”樱道,就着烛火,眼里的光一跳一跳,“七步夺命,你敢饮否?”

    少年亦是一笑,举杯向樱道,“敬姐姐一杯,往后山高路远,怕不能再见!”言毕饮尽杯中之酒,起身转了几圈又坐下,“怪哉,我怕是走了二十几步了?”说着露齿一笑,樱亦笑了。蓝槭不知怎地觉得樱的笑中含着苦悲——那是为何?蓝槭不知晓,樱从来不是会表述情感的那类人,总是在一旁冷眼相看,但若卷入了事情本身,是不是会变得悲伤起来?

    蓝槭不大知晓那一切,只是自斟自饮,不时说笑。后来他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了,他最后的意识之中只有那白衣女子身上的香气,缠在酒香之中,带着悲悯的伤怀,朝他扑身下来。

    六

    第章 风沙涤尽怀乡泪

    在一些不真切的恍惚之中,蓝槭似乎听见樱在说些什么。那是什么?他努力想要听清楚那一切,但是它们太模糊了,让他根本无法捕捉——是了,那时也是那样的。那一日樱不曾簪那朵白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如同冰一样。那一次也是这样的香气。她——她是要动手了么?太好了,我已经累了。

    他听见师傅的声音,有些哑,“你们二人之中,我只要留一个。活着的那个,我将授他绝技。”蓝槭又看看樱,白衣的少女提着裙裾,露出双丝履来。她似是未曾听见师父的话语一般,只是安静地望着少年。蓝槭暗忖,现在怎么办?闭气是闭不了太久,呆下去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他可不想这样死。

    不过樱依旧没有表情,就以那种带着童稚的声音道,“绝技?我都这样了,要什么绝技呢?槭是我的,要杀他也只有到我想杀的时候,我还未曾玩厌。”

    蓝槭目瞪口呆,见那女子对他笑了一笑,又敛了表情,只是道,“槭,杀了师傅。他能教你的还有什么?你想学什么,我教给你。”

    蓝槭几乎要为她的话而绝倒了,方一乱了气息,又一阵子头晕目眩。樱又道,“呵,突地想起,今日解药是未带出来了。槭,你若是不早些杀了师傅,就会教我毒死了。快点罢,若你死了,我可是会不开心的。”她说话的时候面上又绽出一朵微笑,“槭,你可不要教姐姐失望,否则——”

    “好。”少年简要地回答,一手便握了怀剑,凝神于风中动静——那老头是被樱吓跑了不是?他听那最寂静林中树叶沙沙一响,左手便掏出怀中竹笛,向着那处投掷而去,右手怀剑却朝着相反方向。他身子甫一跃出,忽觉背后风声袭来,他再也躲不及,便教樱抚中穴道动弹不得。樱的声音悠悠地响起来,“看见了么?师傅,你已不能再教他什么了——他现在是我的。今早的茶中我已下了药引子,与我的血毒一混,根本是无药可解——所以你就慢慢自己死了罢,我会自己告诉帮主的。”

    樱是为了什么才做那些?蓝槭有些震怖,但身子已经软了。她是为了什么?权力?她在帮中向有特权,应不是那些——游戏?或许是罢,那个女子虽是冷冷的,却也颇爱游戏,无论如何,她也不过是比他年长三岁,根本未曾长大——他有些害怕,而什么细软的东西在他足踝上绕了几圈,接着他就被头下脚上吊了起来。

    樱离去之时不忘再加一声,“寞於没有虎豹,切勿担心。明日回来找我便可,记住,之前之后你都是我的,绝不准你为了任何人死,为了你自己都不行。”

    脚步声远去之时,少年也只得苦笑了。

    他听见有人轻声吟唱着一首歌谣。那么古老的歌,从什么地方来的?故乡么?他不甚明白,那么远的地方直至此地,有着几千里与经年的岁月。我们流浪了那么久,如今在世间的风雨之中,可以逃脱那些旧日的梦幻么?

    他不是早就死了么?如果死了,为什么还会做梦呢?这又不是他的梦,是谁的,他根本也不知晓,毕竟世上有那么多的前尘旧事。

    他想过了这么久,那些前尘也应该会被忘却才对,为什么还会一次次在眼前浮现呢?或许是他醉了,之前从未饮过酒的人,初次饮酒定然会醉的——只是原有的愁,却更加愁了。

    蓝槭醒来之时已是正午,客栈里依旧有酒的气味,他头痛欲裂,若此时有仇家找上门来,定然会死得不能再死罢。他坐起来,用手撑住前额,却全然记不起昨夜,只能依稀想起,樱那最后留给他的微笑。其实连那微笑都已经只剩下一丝余晖了。他的头真痛呢,让他想要找个东西敲一敲他疼痛的头壳才行。少年下榻,推开窗子,从那小楼上往下望去,金陵不曾变过,红袖烧了也只是一家店子烧了,其余的一切都不会毁掉。

    那惠宁呢?他回忆起那永再无法归还的故里,却发现自己已想不起那里是什么样子了,不由苦笑。有一些需要记住的被忘记了,还有一些却真的一直噬在心上,越钻越深——就如他的死一般。蓝槭擦擦眼睛,它们依旧是干的,没有一点的泪水。他已失去了哭泣的能力,在这么多时日流水一般过去之后。男儿不流泪,不后悔。他知道那一些说法,也努力尝试,但是不行,真的全然无法做到。他可以再不流泪,却不可避免地一再退缩。

    他对自己说了一遍又一遍:现在可以不回头了么?可以不后悔了么?你知道你可以做到,但是你只是不再这样去做。他望着窗子,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变大——是飞来的什么吗?

    蓝槭微一怔时,觉大力袭来,伴着痛楚将他撞到后面墙上。那从远方而来的东西已刺穿了他的手臂,将他钉在墙壁上。蓝槭这才看到那是一只箭。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废了他一只腕子的话,这江湖之中最好的一张琴可就回不来了。他抽着冷气,掏出怀剑斩断前后两边箭杆,一个透明窟窿?他握住了怀剑,会是谁呢?穿云箭乔乔?若劳动了副帮主,还真是兴师动众呢——这无所谓罢。他想笑,但是手和头都很痛,让他笑不出来。远处人影渐渐近了,高髻帔帛,半臂长裙,足登重台履,正是貔貅帮副帮主乔乔。蓝槭见那乔乔来处,不由又笑起来,“乔副帮主出门穿这么多不嫌厚么?”说笑着时听那女子在远处长声,“貔貅帮弟子槭反叛本帮,特此诛杀。”

    她一扬手,又是弯弓搭箭,“你若识相,速速受死。”

    蓝槭见那是弓箭,暗道不好,因他一目失明,对弓箭怎样都无法避开之故。他只得叫道,“要杀我的不是血樱大堂主吗?”

    “血樱堂主办事不力,更兼庇护叛徒,罚回帮中,闭门思过。”女子的声音静而长,“如今已无人再能助你。”

    “长裙子,你这句话就错了。”忽地一个声音自长街响起,“小飞是我兄弟,谁要动他我都不会同意。”

    蓝槭一惊,朝下看去,真是永恒蓝蓝筠清。蓝筠清的眼他看不见,但看起来不会再那么凄落了不是?蓝那家伙总是那样。他想要叫一句,头又重重痛了一下,让他有些发晕。宿醉真是可怕的感觉,有些恶心,耳鸣,脑袋里面有他不知道的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蓝么?不要掺入了,虽然副帮主不一定是你的对手——你根本只是个半调子,快走罢,不要在这里——

    他探出半个身子去,却不稳,头一晕就自上栽下楼去——可不要还没打死就摔死了。他尚有些自嘲之心,已有人将他接住,稳稳放在地上。蓝槭抬眼,看见莫三,不由喜道,“夜,你没被抓走?”

    那高大年轻人淡淡一笑,“他们怎捉得住我?若不是那个过路的砍了我一剑——那才真是个厉害人呢,怕是叶青也不定——才不慎被抓了。如今还是出来,无人能栏得我,你且放心。”

    蓝槭见那莫三右臂缠着绑带,面色有些发白,不由担心,耳边却听那乔乔笑道,“午夜门三高手果现其二,此次我是头功!”一面又弯弓搭箭,“槭,你是要我先杀哪个?”

    “只可惜你谁也杀不了。穿云箭不过面前,和根朽木并无区别。”冷淡的声音,容颜俊秀的灰眼年轻人抱着双臂,“反正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四对一自然也玩得起。乔副帮主,如今可是你占劣了,还不束手就擒?”

    蓝槭抬头问,“你们怎么会都到了这里?”

    蓝筠清笑了笑,“樱说的,你有难。”

    “樱,她居然——”少年咬紧了唇,不久又笑了,“那好,一不做二不休,我们把乔乔杀掉好了。”一面说着,晃了晃他的剑,用手指擦拭,“我很久没有杀过人了。”

    “你就算了罢,让哥哥们来。”三高手中最年轻的马四道,对少年挑挑眉毛,“某人可是说了,若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所有人都跑不了哦。所以我们还是得看好你。”

    说话间乔乔已是连珠箭射下,莫三手在腰间一抚,转手已有一柄软剑。他挥剑空中,那些箭便被一一截下。蓝筠清却是安静的,他背负着那长达五尺的剑,就望着乔乔,道,“你的箭不行。还是出些别的招罢。”

    乔乔并不答话,只是挽了弓,拍了两下手,黑衣的男子便从一家酒店之中走出,饶有兴味地看他们,“乔副帮主的头功怕是得不到了,就让我说,好歹也得穿身不这么正式的衣服——连走路都走不顺,还打什么架?”

    “司马堂主,话说得过了。若让午夜门人听你我吵,怕是伤了和气。”乔乔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血樱的位置么?此次若你立头功,大堂主之位,便是司马湛青的。”

    司马湛青又笑,“二对四也不是什么好事呢,乔副帮主,我能不能不接此事?”

    乔乔冷冷道,“事已至此,你还有推诿的余地么?”

    司马湛青叹口气,抱拳道,“可惜,我本不想再与你为敌——阿槭。”

    蓝槭耸肩,“谁想?这无所谓了。”

    “让我来罢,小飞。”蓝筠清忽道,“与原来友人相对,感觉一定不好——正合我来一个痛快的。”他笑了笑,便拔出了剑。那柄长剑是蓝色的,剑鞘,剑柄,直至剑身都是一种介于天与海之间的澈蓝色。剑上没有龙纹,只有流水的纹路,一寸寸布满剑身。他抽出了这柄剑,眼也变得凌厉起来,“司马湛青,你可愿意与我一战?”

    “我一直想知道,由蓝筠清挥出的流觞剑意会是什么样子——”司马湛青道,拔出了他的佩刀,“其实看在那孩子面上,我真不想动你们。”他忽没头没脑冒了一句。

    司马湛青便挥出了那漆黑的刀,蓝筠清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也不言语,剑尖下指——“司马,你快跑!”一边少年忽叫,“你打不过他的,他是个疯子!快跑!”

    “晚了。”司马湛青道,刀锋已到了蓝筠清面前。蓝筠清本是静止的,在那一刻他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剑同时而起,自方才全然的静止之中。

    蓝槭又叫,“蓝筠清,你不要动我师兄!有种你去把乔乔杀了!”

    然他叫什么都没有用处,蓝筠清的剑甫动,便从那极致的沉静之中荡出一抹蓝色,如春日的山泉,流觞曲水。

    湛蓝一剑,剑出流觞。

    蓝筠清就安静地一点点展开剑意,蚕食着麒麟牙的空间——少年蓝槭忽掏出他的笛,放在嘴边就吹了一声——那一声高亢尖利,自己又一跺脚,朝屋上就扑过去。莫三马四吓了一跳,乔乔被蓝槭扑个措手不及,险些掉下房去,二人交手几式,却是蓝槭退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喊,“我不玩了!你们能不能也消停些?”

    正那一刻蓝筠清亦放了手,司马湛青倒撞出去,唇边挂下一抹血渍。他抬手擦去,冷笑道,“正品果然不是一般货色,这午夜门三高手还真了得。槭,你为何——”少年忽叱,“还多嘴?”他短剑丢出,正擦过司马湛青颊边,“我不为何!你不要再说什么!”

    他觉自己失态,又看莫三马四,撇撇嘴道,“什么也不要问,因为我不会回答的。我不是你们想得到的任何人,因为我只是我自己。”

    “我知道,”马四道,“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的。”

    蓝槭止了许久,方道,“谢谢你,猫 (精彩小说推荐:

    ) ( 梦断江南 http://www.xshubao22.com/3/3559/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