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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马四道,“不用再说了,我知道的。”
蓝槭止了许久,方道,“谢谢你,猫大哥。”他一面爬起来,“蓝,你又长进了啊。”
“那一件事,不想再发生了。”蓝筠清低声道,“那件事情——”
“得了得了,你不要再说了。”蓝槭止住他的话头,“就算你把司马湛青杀掉,那件事也不会再发生了。我是有点蠢,但还不至于一件蠢事要次次干才开心。”他说着又笑,“乔副帮主,你是准备自己走还是我们欢送你?”
乔乔面色变了几变,许久道,“是我预估错了,司马堂主,你与我先回去,之后再细商此事。”
她言毕转身,飘然而去。蓝槭望着女子的背影,叹了口气。“其实他们都不坏,他们自己也不想杀人,只是有个借口就可以走了。虽然他们表面上话很大,其实这样都好罢——”他轻声道,“又为何要有门派之分?这样隔阂下去,又什么时候才会有结束的一天?——我怕是看不见了。”
“谁都看不见了罢,不过这些隔阂本身并没有什么,你可以看见的只是一小部分,还有更多看不见的——这么多年人都还活着,以后也都会活下去。所以这些尽可一留到大多数人都不再希望的一刻——那时也许是盛世,也许是乱世,但那都不要紧。你记得韩钰常说的不?世事本是无端,所以做好自己便可以,”答话的却是马四,那少年面上微有笑意,“所以你也不要整天小孩脾气了,不论怎样,也该长大了罢。”
“是的,那样长大,一直到老。”少年扭头一笑,“可是老了呢?给儿孙讲过去的故事?那不是我要的,我不要变老。”
七
第章 千阕横吹未相随
“你这孩子,还未长大呢,怎就想着老了?”马四轻笑道,“现在怎办你可知晓?跟着我们三人罢,有事也好相顾。”
“不必了,”蓝槭道,“我一人要方便许多,昨夜之事,不过是因宿醉缘故,才使那些人有可乘之机——今后不会了,且我也不想拖累你们。有些事情我得自己去做。”他又笑了笑,“保重了,我不会那么容易死的,——毕竟,你们知道我原本是要杀了你们的。”
“槭。”忽是蓝筠清声音,“你的血流得足够多了,一定要保重,不要再——”他后面的话未曾再说下去,少年已冷了脸跑开了。
“你懂什么,蓝筠清。”蓝槭轻轻咕哝,一手按着腕上的伤,“你什么也不懂,不过幸好你是知我的——我并不愿看见你在此时,无论如何只让我伤心罢了——但是如今还有什么心可伤呢?”他又笑了笑,必须找到韩钰,接下来——
他行至红袖招废墟之处,细细翻找,却未发现任何留下痕迹。纵再相逢,我应留在这里,还是去找你?少年安静地自问,互相寻找本是最易错过的,既然已经错过了一次,也再不要错第二次了——那么应怎么办?
蓝槭用脚踢了踢一根烧焦的柱子,柱子滚至一边,底下露出两个小字来。他凑过去细细看,那里依稀写着临安的字样。
是你叫我去临安么?他对着那些字迹问,几百里地,一旬时日,——你是这样呼唤我么?那么我就要来了,无论如何也要为了你来了。他又笑了笑,反正先生曾说过,命途本是无端,也无法变更。
蓝槭包扎了腕上的伤,又去寻回怀剑。行至城外,挖出了他的琴。二三日前葬下的青琴,二三日后又将它挖出。有些时候会下雨罢,浇湿了可不大好。弹奏风雨的琴毕竟又回到了他的手中——而他也必须出发了,在那样漫漫长路之中,无论是谁,都会想起些过去罢——那些无稽的事情,那些莫名的旧忆,一连串而来的梦魇——无论如何你已经死了,那么还留存着是为了什么?
“什么?和貔貅帮的人?”听见莫三话语之时,蓝槭叫出了声,“在什么地方,有谁?”
“蓝那家伙被卷入了,我须去相助,你呢,小飞?”
蓝槭咬一咬嘴唇,“我也得去,蓝是我兄弟啊。”他对莫三吐吐舌头,“放心,一定将那群人都打跑。”
“貔貅帮中人大多为你故交,你还是不要去——”莫三话未说完,少年却已飞奔而去。
蓝呐,你可不要死,因为——我知道了我是谁,也知道了你是谁。
他一手握着玉笛,手心有点发热,所以你必须等到我。
越过小岭,面前顿地开阔。蓝槭见远远一个蓝色身影,出剑并不显颓势,心中一喜,欲缓下来,又嗅见股极幽淡的清香,那香气他很熟悉。少年面色剧变,难道是——那时他已看见了樱。
樱就是蓝筠清面对的敌手,女子的右手正轻轻抚上鬓边白花,在那剑影之中,她唇边噙着一朵微笑,冷漠而决绝。
那是——蓝槭看见蓝筠清的剑势,那是要同归于尽?他忽不敢再想,只大叫一声,连怀剑都忘记了,只是飞扑而下,以手中玉笛去格挡蓝筠清的剑——他知道无法挡住,但在那一刻他不愿见任何人死在他的面前,不管是樱,还是蓝筠清。
他们对于他是仅有的,正如他对于他们并非仅有一样。但是他必须去。
他看见那样一剑,自极徐之中缓缓扬上。蓝槭庆幸于蓝筠清的沉静与凝定,否则他本无法赶上——玉笛挥出,格上长剑。他听见丁丁二声,笛子笛子,对不住了——少年微微苦笑,只叫,“蓝筠清,你停手——”忽地便觉胸口一冷,话未说完,便再说不下去。
他只听见身后樱的声音,从未有过的急切与愤怒,“槭?为什么?”
他努力抬头看蓝筠清,那少年的眼中有着可怕的光线,让他忍不住伸出手去——对不起,对不起,他想说,但开不了口。流觞剑就刺在他的心口,流水的纹路也成了蜿蜒下去血的纹路。他看着蓝的嘴唇在动,但是什么也听不见了,也好,也好,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听了——樱,你要记住我呵。
又是那个梦。他记得那个梦,在极端的黑暗之中,他坐在床边,看着门口的火光。那火一直在燃烧么?他走过去,打开门,火焰扑面而来,却没有灼痛。那不是火。那是什么?
他回头,已经没有来时的路了,他又向前望去,火焰分开两边,中间一条通红的路途。
那是血么?他伸开手,顺着那条路途向前行去。
他走了不久,忽地想起,我不是已死了么?死了几年的人,还在这里留着做什么梦呢?蓝槭笑了笑,离开了道路,走进了熊熊火焰之中。只有那一处可以重生了。我们已经死了,但即使死了,也要再燃尽一切罢——他走在漫漫的路途上,抱着琴。那七弦长琴在怀里很是有些沉,但那是他的另一半身不是?他不能丢弃它。
行至水北镇之时,蓝槭觉连日行程也很疲惫,便进镇子里找家说书馆子,听说书人讲一个一个故事。他听得很是入迷,便缠着说书人要学讲故事的技艺。说书人说行呐你这孩子还小,可以学几年——他听了年字,面色也沉了沉,只笑道算了。
只有算了,无论如何他还有事情未做完。
他怀疑自己是否已死了,只剩个野鬼在外头。当然他还未死,他的一只眼眇了,他的心是碎的。若世上真有这样一只鬼,也当得太丢人了一些。
少年蓝槭离开水北镇,又朝着临安前行。偶有骑马行人自身边而过,他斜看一眼,却被染了尘土在身上。他在水北镇购了琴匣,将琴负在肩上。长路之上他不曾见到熟识的人,虽然他是那样想念,也知道自己不应想念。
蓝槭走在那旅途的路上,偶尔会吹一曲笛。他不拘于曲调只是随便一吹,有时便有小鸟儿栖在他的肩上。偶尔他也会躲去林地里,拿出琴来抚半曲。他不再弹奏风雨,他不再想要自觉伤怀。那也是他所做的梦,无论如何,他已决定了今后的路途,在死之前——有些事情必须完成。他不能把它们留给别人。
进临安那日九月二十三,月已下弦。他在月未至中天时到了国都,找了根杖扮成盲乐师混进了城里。少年进了临安,清风细细,烟雨迷迷,有叶儿自树梢滑落,好一个清秋时节。
蓝槭吸一口湿润空气,那么韩钰会在这里么?若在这里,会在哪里?你这个坏家伙。
他走过街道,走过石桥,听见马儿蹄声,转头看看,那马儿也停了下来,“小飞?”马上女子声音甚是温婉,叶鸣翮的微笑朝少年罩了下来,“来临安了?去我楼子坐坐罢。”
“若能让我暂住些时日,那却更好了。”蓝槭也笑,“叶姐姐不会介意罢?”
“自然不会,愿住多久便随你了,小飞。”叶鸣翮道,“上我马儿,我载你去。”
蓝槭吐吐舌头答应一声,跃上马背坐在女子身后。女子策马在街道上走着,一面向少年道,“一会要是若离说了什么怪话,可不要理他。他那人性子一向奇怪得紧,冲了什么的都是常事。”
“他不会说什么怪话的。”少年露齿笑笑,“他不会的,因为我还是小孩嘛。”
他掏出笛子在手中转着玩,“叶姐姐,你有没有遇见过韩钰大哥在这里呵?”
“银狐韩钰么?我并没有看见过,但若你要找他,我也可以助你。”
说着骏马行近座二层小楼,那小楼立于河边,与另一座小楼隔河相对。叶鸣翮跳下马儿,示意蓝槭也下来,便拍拍马让它自去。蓝槭在那小楼之下,忽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似是很熟识这地方,但他自己也知晓,在这之前他从未来过。
少年怔了一怔,又听叶鸣翮道,“来罢,我找间房与你。”
小楼之中摆设颇为朴素,他走上二楼,梯板在脚下吱吱哑哑地响。叶鸣翮将少年领至间房前,道,“这是客房了,若不嫌弃先住这里罢。我就住楼下,有什么要的便找我好了。”
蓝槭笑道,“谢姐姐还不及,怎会嫌弃?”一面进了屋去,将琴匣放下,又向叶鸣翮道,“叶姐姐这些日子可好?那些恶人可有再来?”
叶鸣翮却苦涩一笑,“再来又有什么法子,现在在王城,他们暂还不会做什么,并且若离在,他是不会放弃我这颗棋的。我手上握着的,实也没多少呢。”她摸摸少年头发,“反正这些事与你没有关系,这是王城,他们也不会怎样,你大可放心,住这里他们当不会找你事。”
但是别人会。少年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是笑笑道,“叶楼主智计高超,某可是久闻大名。听闻叶楼主棋艺亦是高绝,能否让在下领教一局?”
叶鸣翮耸肩,“自然好。许久未有人与我对弈,可真是闲得无事——然这样棋局,赌些什么为好吧。”
“若楼主赢了,我吹只曲,若我赢了——我未想好要什么,不过叶姐姐不是会赖账的人,到时候再说便可以。”
“好,若我输了,你说什么我都照办。来我屋罢。”叶鸣翮笑道,“这棋是位友人教我的,他从邺国带了这棋来,我初玩时他连赢我十数盘,便拿这个出去卖弄。”说着二人行至叶鸣翮居处,屋中一张小棋桌上摆着木制棋盘,六十四格黑白分明镶嵌而成。他看见那棋盘上还摆着盘残局,细细一看,不由笑道,“我知道这棋,叶姐姐可要小心了。往日我与樱姐姐对弈,虽总是我负,这一次却不一定了。”
叶鸣翮莞尔,“空口谁也会说,来一盘便知胜负。”
他却不知叶鸣翮棋力甚是高明,三十步之内便将他杀得丢盔弃甲。蓝槭推了棋子,“棋力实是不济,还是我给姐姐吹个曲罢。”说着掏出了笛。那玉笛之上还有着隐约刻痕。他又一笑,将那玉笛放至唇际,轻轻吹起。
在寻找么?你在哪里?韩钰,樱——他吹着笛,心绪又散乱起来。我们互相寻找了多久,我们相互逃避又已有了多少时日?能回去么?不能。能相认么?自然不能。还能再做什么?谁知道。帮主什么时候会来?还是谁知道。这样一大串都是谁也不知晓也不会知晓的事情,所以根本不用再想什么了么——
“小飞,小心!”
蓝槭忽听见叶鸣翮一声叫喊,额上寒意罩下。他不假思索将玉笛朝上方一格,听轻轻卡的一声,他的腕子震得发麻,少年抬眼看去,一只竹杖点在他的玉笛上,竹杖握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手中。那年轻男子眉目疏朗,表情倨傲,他一收杖,道,“小叶,你又多口,我本不会对他怎样。”
“那是我的小朋友,我不许你欺负他。”叶鸣翮微竖了眉。
蓝槭微咳两声,道,“你是林若离?”
“我叫林煜。”那年轻男子道,“我是卫国人。你还未告诉我你是谁。”
少年吐舌,觉那人真是不可理喻,然他转念又道,“我叫蓝槭,因组织中人叫我槭,我又随结拜义兄姓蓝。实际我无名无姓——江湖中人,称我飞鸟。”
“我知道,”林煜道,“除了飞鸟,我也不知道有谁能用一支笛子挡住我。”
那种奇怪的语气让蓝槭很是摸不着头脑。林若离在想什么,林若离想要做什么?可惜他不知道。
叶鸣翮忙打圆场,“好了好了,小飞你不要生气,若离你也别总这么孩子脾气。若传出去说清洌Фブ魇歉稣饷囱娜耍烧媸遣缓锰!?br />
“小叶。”林煜只道,“你要与貔貅帮结仇么?”
“反正已有君毅等与我结仇,再多来些也无妨。”叶鸣翮道。
“不,他们不会与你们为敌。”蓝槭忽道,“我虽是帮中叛徒,但帮中也有规矩,只对叛徒行事,不会牵连你们——我不会,他们也不会。那几个人我都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他说着,心里涩涩的。他们所有人都不是坏人,谁都不是坏人,所以你必须一个人去承担——
他正想着些杂事,林煜忽一手抓了他的右腕,“你面色不对,我看看。”他那么淡淡道。少年耸耸肩,看了又有什么用处?同一刻他心口剧痛,那是从未有过的痛,他无法忍受,冷汗涔涔而下。林煜拽了他的手,另一掌便按在他的后心,他渐觉痛楚淡了,却浑身无力,“怎么,活不至开春了吧?”他又笑起来,“放心,我不会死在这里造晦气的。”
“别说话。”林煜淡淡道,“你再说话,我现在就把你的心脉全打断。”
蓝槭只得翻翻眼,也不说什么。后面年轻男子的鼻息吹在他的发上,让他想起蓝筠清来。我们不要再见了,虽然我很想见到你。若不是你,本也可能一起回去——不了不了,回去也没有用处。那一日我吹的笛你可听见了?应是没有罢,否则你会来的——也许不会?
他微微闭上了眼。算了,你悔恨去罢,樱会告诉你的——不,还是不要说好。他闭上眼睛,听见林煜的声音,“这个孩子,不被当人用呵。”
那之后他再听不见什么了,什么东西抓住了他的脚拖下去。心还在跳么?他想要听那熟悉的声音,但完全没有。心不跳了么?不,它会继续跳的,正如他会继续活下去一样——这不过是他路途之中的小憩,在那之后他必须继续前进——他知道终结的时间与地点。
八
第章 花易飘零人易醉
扑通,扑通。
他听见那声音了么?
蓝槭睁开眼睛,很暗,他什么都看不清,然那屋中有股极淡的幽香,氤氲在空气之中。
他忽就知道了那是谁,“姐姐。”少年哑声喊,“你怎么,怎么找到的?”
没有回答。
蓝槭坐起来努力看清屋室,樱在这里么?她一定在这里的。少年看见屋角站着一个人,便下了榻走过去。那是樱。女子身上的香气与从前一样,那种毒药。蓝槭看见女子的睡脸,恬静而温柔,是了,无论如何,樱也只有十九岁,比他自己年长三岁而已。他暗暗叹息,女子长长的睫毛轻轻颤着。
你在做什么梦么?他伸手出去,摸到了那朵白花。——樱的手骤然伸出,攫住了少年的手腕,“你活了?”她的声音清清冷冷,有如流云,“怎不告诉我你活了,还要来玩那朵花?”
蓝槭手教她握得生痛,不由苦笑道,“姐姐是怎知晓,我在这里的,我来临安之事,就连蓝筠清他们也——”
“那临安二字是我写的。”樱淡淡道,“我知道你会回去查看,你是个优柔的孩子,所以你会为了我去挡流觞剑。”她的眼也清清利利,“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处了,你是不会认他,纵使你多么犹豫都不会。”
“我不犹豫。”蓝槭望着樱的眼,“对他而言,兄弟没有他的剑重要。我再不会为他做什么,因为你更加重要。”他认真地道,“所以,即使再一次,我也不会选择别的。”
“你是个傻孩子。”樱道,“如果你选择他,如今你已经可以自由了,再没有人能够阻挡你的道路。”
“但若姐姐不在,那些自由有什么用呢?”少年仰头问,“若姐姐不在了,我还有什么?”
樱无语,只是放开了少年的腕子,揽着他的肩走至窗边,“天还黑着,但不久就要亮了。我平常不多言语,因帮中之人不合我心意。你是我的玩偶,也是我的小兄弟,你知道帮中人的流言,也是知道我的。”她就那样淡淡道,“我做大堂主,受帮主信任,是的,我年纪轻轻就可以做得这些,阿槭,因为我没有名字也没有身份,是帮主杀人用的武器而已。你知晓我的血毒,它们早应杀了我,但我决不会屈从,不论是帮主还是你。我总有一天会杀了你,但你也不要只等待呵——你知道,等待没有用。”
“我知道,姐姐。”他低声回答,“我替你杀了帮主好不好?我让你自由好不?”
“你走你自己的路,我会在你的身边看着——你不许一个人结束,我只要你这份承诺。”
“我无法承诺。”蓝槭道,“既然要走自己的路途,我便无法再许诺什么——姐姐,对不起,但除非你现在杀了我,我无法承诺任何事。”
“蓝枫洁。”女子忽地喃喃。
“请永不要再提那个名字,”蓝槭道,“那是个已然死去的名字,在十年之前便已化为尘灰。姐姐,你可知道韩钰在哪里?”
“他在临安。”樱淡淡道,“我不会告诉你更多事情了,那一切你必须自己去寻找。韩钰的藏身之处我知道,我也要杀了他为了帮中之事。你若要找他,自己去——你知道我说过的话永无更改。”
“我知道。”少年绽出微笑,“这些够了。”他忽拥抱了那女子,“姐姐,”他低声道,“请多保重,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女子伸手抚着怀中少年的头发,“说得好像你要去死一般。”她的声音里有了一丝笑意,“你不要死,要等我。”
然少年不再回答那些了,他只是拥抱了女子,便从窗子跳了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了。
夜风清冷,他微闭了眼。右眼那火一样的灼痛在冷风之中少了许多呢。他想这样最好。
“韩大哥!”他忽发声叫道,声音在夜中荡漾开去,“你在哪里?”
他在夜中等待,听见周围悉索声音,便伸手怀中,取了短剑。无论如何,帮中人也罢,杀人者必自毙,他不怕,他可是帮中杀人最多的——哧。
他听见那响声,短剑一横,有什么东西被格飞,毫无力道。蓝槭冷冷一笑,什么小人物也敢来吗?——那同一刻他纵身而起,右手从袋中掏一把铜钱,便凌空一洒。顿地一声幼弱的呼声,如同一个惊了一半的梦——蓝槭一惊,落地时只看一领黑斗篷倒伏在那里。是个小姑娘?
他一手仍然握着兵器,只道,“没事么?半夜用铜钱丢你,是我不对。”
“你是谁?”那夜中一个柔弱的声音,稚嫩而好听,黑衣的身影爬起来,是个小姑娘的声音,蓝槭暗忖,复笑道,“我叫槭,你呢,小妹妹?”
那少女声音忽又变了,虽依旧童稚,却不再柔弱,“我是燕逸秋,未知之主。你的名字我未听过,但你为什么要穿这么奇怪,像个男孩子?”
“方便一些,我是个刺客。”蓝槭只淡淡道,“你为何要偷袭与我?”
“我不喜欢在这样时候闻到人的气味。”那燕逸秋道,“人总让我不安,不过我不想杀你啦,你向我道过歉。”她走上前来,“你叫槭?那不是你的名姓罢。”
蓝槭在夜色中看见她轮廓美丽的面容,微笑,“不是,但我有誓言,不能说出来。”
“真像那群笨江湖人的话。”小少女燕逸秋笑起来,“你呀,说话什么还真有些不男不女,这样装了很久么?若再这样,以后可嫁不出去了。”
“那又如何呢?”蓝槭轻笑,“你这小丫头,我可不想告诉别人我是谁……你说你是燕逸秋……那个诗文书法天下第一的燕逸秋?”他佯装吃惊,“那你一定是个美人了。”
少女皱皱鼻子,“你可以看看呵,我可没有夸赞自己美貌的陋习。”
蓝槭莞尔,“我一眼盲了,看不大清,你又遮着风帽——”他还未说毕,少女已推了风帽,露出张艳美面容来。那样的美丽让少年不自觉用手掩了掩眼。燕逸秋是美的,她的眉眼口鼻都很秀美,调和在一起更是艳丽。她的眼有些狠,唇边有一颗痣——还是好一个美人呢。
蓝槭不禁暗叹,那小少女朝他一笑道,“你其实很漂亮的,但这样梳头不好看罢了。你要学会打扮才行啊。”
少年又一笑,“可惜怕是没有机会了。小燕姑娘为何深夜还在街上行走?”
他问得有些突兀,让那小少女皱了皱眉。然燕逸秋只是皱了眉,便又道,“我在找两个人,其中一个我要杀掉,另一个我要抢回去。”她说着又笑起来,很是娇俏迷人,“有个唐突我的一定要杀掉。上一次没有杀干净,这次要——对了,他叫邵隐,你若见了,也告诉我一声好不?”
蓝槭眨眨眼,“那是什么人?我似乎未曾听说过。”
“那是个总穿白的家伙,对了,他的眼是蓝的,你可以知道——”少年暗忖,他已不用再听下去了,定然是那个人无疑——他暗自发笑,阳谷侯呵,你连姓氏竟然也舍弃了么?真是彻底的背弃了——他口中答,“是了是了,若找到那人,定会告诉你。”
那美艳的小少女用明亮的眼望着他,让少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道,“好了好了,方才用钱丢你是我不对,让你这么美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小姑娘染上铜臭了——那么我们也食点人间烟火,我赔罪,请你饮酒好不?”
燕逸秋又笑了起来,眉细细,眼弯弯,“好的,你可不许半途装醉溜走。”
“不会不会,我酒量天下第一。”蓝槭说笑道,“我对王城不大熟,阿秋妹妹你帮我寻家店子,我会钞便可以。”他叫得愈发熟络,“我们可以说些杀人心得什么——啊,说笑了。”
“我知道一家店子,”燕逸秋道,“是夜里偷着开门的,我带你去——再说遍,不可以装醉逃走哦。”她向少年伸出手去,“来,打勾勾。”
蓝槭失笑,那真是个小孩子不是?他也伸了手向那小少女,拉钩,她的手指细嫩柔软,让他担心会弄痛她——然那小少女打了勾,便笑道,“来罢,我们同去。”
他喏喏答是,觉自己是个被小孩子指点做这做那的人了。他随少女七弯八拐,进了家小酒馆子,要了酒食。他到了有光亮的地方,又看那少女一脸奇怪的笑,便问,“我脸上有泥么?”
那问话让燕逸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从衣袖里拎出面小圆镜来,“你自己看罢。”她道,又笑得伏在桌上喘气。少年耸耸肩,接过小圆镜,往里瞅瞅,却也未见自己脸上有什么——燕逸秋道,“你真的很漂亮,但那头发太傻了啊。”
少年方知是那让她发笑,尴尬笑笑,道,“方便——”
之后他也不知应再说什么,只得假装饮酒。那酒很烈,他假装喝下去,酒碗中酒也不变少。他见对面燕逸秋面色渐渐发红,知她已有酒意,果不她拿了根食箸轻轻敲着,口中歌吟一般——“北溟远兮云扬,揽明波兮流光,宁旧忆兮浮生,奚余悲兮莽莽?朕长歌以新明,怀珠玉兮沧浪,可堪盟兮来世?亦长夜兮未央。”
蓝槭听不大懂她在说什么,那样的语句。那是诗么?却是很普通的歌诗呵。他饮尽碗中的酒,觉一股烈火入了肚腹,几乎连眼泪也激了出来。蓝槭眨眨眼,对自己说,可千万不要流眼泪出来呵。
“呐,你是飞鸟吧。”那燕逸秋忽道,“听说你就是不男不女的,你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啊?”
蓝槭怔了怔,看那小少女眼里迷离色泽,只是淡淡道,“你醉了。”
“醉了?没,还早得很呢。”小少女又咯咯笑了,“喂,问你的,男的还是女的?”
“你不是知道么?”他只淡淡回答,“那些都没什么意思,你只是个小孩子。”
“小孩子?你才是……小孩子……呢。”她笑着笑着伏在桌上。蓝槭叹口气,莫非这小姑娘从未担心过采花贼什么的?这小姑娘这么漂亮……他双手撑颌望着那个少女,美与毒的燕逸秋……诗文书法的小行家么?蓝槭笑笑,掏出笛子,摸着上面的刻痕。再这样它也会断了罢,断了以后,他就不会再吹它了。他总不会拘泥于什么,无论是剑还是心……他不过是他自己,他是琴。
蓝槭把笛子放在唇边,不吹,只是用手指比划着,奏出那阕风雨来。那可是他自己的歌呵,他暗忖,无论如何,他再也不能逃走了——他一遍一遍承诺。
廿二年,愿无愧,知君已去,又道谁莫再颦眉?半江怨,蚁千杯,命途无端,相逢见坟前青梅。
那是他的琴,也是他的歌。他那样指尖跃动,却不出声,面上神情似喜似悲。忽地,他听见那燕逸秋道,“你为何不吹出来?”那少女伏在桌上,袖口沾了油,一双眼乌闪闪的,“那是只好曲子啊,你怎地不吹出来?”
他笑了笑,“我醉了,”他想他确实醉了,脸上发烧,心也狂跳,怕是要醉死也不定。他紫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看我,给我做首诗罢。”
“你真的要,我作诗给你?”她确实有些醉,一双眼亮得吓人,脸蛋红扑扑的,“那,不许对别人,说是我做的——”她又咯咯笑起来,“那,在那之后,你把曲子,吹给我听听好不,那是个好曲子……”少女口齿愈发不清楚,“那我作诗了……”
她缓缓念,“一曲骊歌一曲灰,横吹半阕未相随。
“青山旧忆盈盅酒,碧水新交煮落梅。
“倚剑望川心可改,凭栏听雨意难追。
“千年夙愿今曾了,哪管秋风雁字归。”
少年听得,只觉心中大痛。
他们真的是第一次相见么?为何她那样在醉中,却能看透他——那是个什么样的小姑娘呵。他暗暗心中发着冷,举起了玉笛。“我……”他想说什么,想一想还是不说了为好,便开始吹笛。
那并不是风雨,是他随意想出的曲调,反正燕逸秋是不会听出来的。蓝槭吹着笛子,酒馆的老板眉头皱了又皱,却还是不敢来找这两个古怪孩子的麻烦。蓝槭吹了一会,听那小少女鼻息细细,已睡熟了,不由失笑。他拿起那小少女解下的大氅给她盖上,坐在桌旁,方拿了碗酒,屋门忽地又开。少年站起,正见韩钰立在门口,面上尚有未干血迹。
“韩大哥!”少年叫道。
韩钰只摆摆手,坐到偏僻一个角落,少年不知为何,心中也暗觉蹊跷——是有事要发生么?真是的,这小姑娘睡得真够死——他轻咳了声,韩钰跺跺地面,他便去看韩钰的足尖。
韩钰正在地上写出字迹。蓝槭注视着那快速写出的字,眉头越皱越紧。
些人已至,未想与君重逢。福哉?祸哉?
九
第章 莫怨故交俱作灰
是有人要来么?看到那些个字迹,蓝槭的心便沉了下去。韩钰这个样子,定然是受伤了——伤重么?他又不好问。小少女燕逸秋在对面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时发出一两声呓语。少年又看韩钰,韩钰的脚在地上划出两字。死路。
蓝槭怔了怔,站起身子,“司马湛青,你不认识我了么?”他出声叫喊,“我知道你是这酒馆的主人,无论如何,别动韩大哥!”
那酒馆的老店家只是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伏倒下去。韩钰有眯起了他细长的眼,而蓝槭却擦了擦鼻子,“司马湛青,别装了。你不是恨我恨得牙痒痒么?”
“我是讨厌樱,因为她喜欢用死士。对你,我是公事公办,谈不上讨厌什么。”年轻的声音发自那个老头口中,无论如何都是有些奇谲的。蓝槭因那而笑笑,只开口道,“你们要杀午夜门的人,可惜以三高手的实力,你们还杀不了他们。反正唐门主已被你们除了,这些暂且不论,又关系韩老板何事?”
“你要打抱不平尽管直说,我帮中人做什么,不一定要理由,你也知道。”那话确是司马湛青的口气了——蓝槭知晓也听出了,门口有什么动静。
燕逸秋仍在嘟囔什么,微睁了水汽濛濛的眼。蓝槭一手握紧了玉笛,要让那些孔洞烙在自己手上才罢休么?“我本不想杀帮中人。”他最终道,“只是与韩大哥为敌的,便是与我为敌。”
他挺直了身子,以一种安静而优雅的腔调吐出字句,“司马师兄上次的伤还未好全罢?”
“劳师妹挂念,也好得七七八八了。”老掌柜装扮的司马湛青道,拍了拍手,便有人自门口鱼贯而入,封住了所有离开的路途。
“这是樱堂主手下的死士,”司马湛青道,“你或许最了解他们,或许最不了解——他们的武功或许不若你们,却会一直打到死为止——他们是为了死而生的。槭,我已经饶过你太多次了,乔乔和帮主也已经盯上了我。抱歉。”
你有什么必要道歉呢?你用不着道歉,道歉的应是我才对。蓝槭看着司马湛青离开,那些死士也围了上来。二十人还是三十人?韩钰一直不曾开口,他终于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哑,“阿槭,你走,这些人我来对付。”
“韩大哥的伤很重是不?”少年一笑,“没事的,姐姐教过我怎么办,只要把那些人的头砍下来就行了。”他忽笑了起来,就笑着取出了怀里短剑。他抽剑之时看一眼燕逸秋,小少女已经醒了,还趴在桌上。蓝槭由是笑笑,“阿秋妹妹,对不住了,我可未曾想到会变成这样。”
小少女揉揉眼,“什么……嘛。连觉也不让人睡——”她打个哈欠,活动活动骨头,便披着斗篷跳了起来,“你啊,怎尽惹些奇奇怪怪的人?死士?是了。我好象也养了些。”
小少女又笑,从袖中取出只风铃,便摇起来。那风铃儿在她手中一顿叮当乱响,久久却也无人来助。那些死士行动甚是奇秘,若无人行动也不来攻。蓝槭偷眼看韩钰,却见有一点点扩大的血晕,在他胸腹之间印染开来。
蓝槭皱眉,却也不知如何是好。他向韩钰行去,甫一动作,死士中便有一人向他扑来。蓝槭在空中一个折身,硬生生以剑脊格下一击,那力道很大,让他忽地喷出口血来。然而他虽受伤吐血,剑却速转,以剑为刀割了那人头下来。头颅落地,那死士颈子里黑血乱喷,溅上桌子哧哧做声,也焦黑了一片。“好厉害毒药!”少年咋舌,“怎办,韩大哥?”
“这一点事,班门弄斧。”燕逸秋忽地咯咯笑起来,翻翻自己袖袋,拿出个油纸小包,又从另一边衣袋掏出几粒药丸,丢给二人,“喂,含着——”她话未说完,那药丸在空中教几只没羽箭串着,飞到屋那一边去了。
燕逸秋吐吐舌头,“喂,你呀,把我弄到这鬼地方了,怎么办呢?我的死士不来,解药也飞走了。我要弄死他们,会把你们两个一起弄死的——你说怎么办啊?”
我说怎么办?我咋知道怎么办!少年蓝槭诅咒了一声,又听燕逸秋高叫,“对了对了!叫那两个来,让这些人杀掉一个,另一个……”她又止住了话,“但是我们也出不去,怎么叫他们来呢?”
小少女嘟起嘴来,样子甚是可爱。蓝槭微微笑了,道,“也有法子的,我们将他们全砍了就可以。”他拭一拭唇边血迹,道,“你是小姑娘家,在一边看着就好。”
“算了算了,既然有那么多人要砍,我和你们一起砍好了——啊,那大哥哥在干什么?”
少年一怔,望向韩钰。韩钰手中一枝青竹,正点向一名死士。
“韩大哥,不可!”蓝槭出声制止,却已不及。那竹枝不甚锋利,却也在那之下穿透了死士的心——然这死士握住了竹枝,韩钰撒手跳步,看那死士将竹枝连着血肉扯出自己身子,动作甚至没有迟滞。蓝槭轻出一口气,“我要去了,阿秋妹妹。”
“等等,我与你一起。”那小少女甜甜一笑,掀开斗篷,拔出了一柄长剑。那长剑青青如碧,略细而修长,在她手中微微颤动,如美人眼波。少年摇头道,“这样好剑,勿沾了那些污血。”
“我不是好人,我是杀手组织的头头。”小少女笑道,“你知道的,一直都知道不是?”
一直都知道么?不,不是的,其实从未真的清楚过呐。蓝槭笑了笑,“那么去罢,你应知道怎么护着自己——但是那些人不会因你的美貌而上当哦。”
小少女笑笑道,“我知道的,不用多言。”
蓝槭亦笑,二人并肩上前去。他听有什么声音自一边而来,向下一缩身子,那东西仍是打进他左肩,刺得生痛。那样的痛,心会受不了么?不,不会的。他已经习于忍受了。
他短剑使出招式有些凌乱,偷眼看燕逸秋,小少女的剑法很好,轻盈而绵密,在做一场盛世的剑舞,而非决战生死。
蓝槭身形几变之间,听那少女清声道,“疾。”便有青光笼了屋室。他自知这不能持久,韩钰重伤之身,他自己不耐久战,而这小姑娘本不知这会有多凶险——他听那小少女大叫起来,“小萧,小萧!你若再不来,我就把邵隐杀了!”
她连叫几声,最后一如少女娇嗔,终得门口一个少年人声道,“你是要我祝你呢,还是帮他们杀了你,永绝后患?”
“你!”少女气得面色发白,也不管那些死士刺来刀枪,提剑便向门口冲去。而那些刀剑还未至她身上,便在空中顿了一顿,让一个空间与她,之后又乱七八糟斫下去,连自己也了帐了几个。
那门口少年人只是将手指一抬,用手中什么物事格一格少女长剑,便笑,“阿秋,怎跑到这里了?”
“喏,快帮忙去!”燕逸秋冷着脸道,“小萧你今天怎弄这般灰头土脸的?”
“不说了。”那黑衣少年道,便进了屋,扬手之时,已有一只铁色的蝴蝶从手中飞出,摇曳着翼,停在了韩钰所对那死士的玉枕穴上。
“没用的,”燕逸秋道,“你得砍掉他们的头。”
“再看,”那少年不急不慢,“这貔貅帮的一切,我可是比你清楚。”
那名死士就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再也不动了。“他们的罩门是玉枕穴。”黑衣少年快活地道,“现在你们可以好好玩了。”
既已知不用斫下头颅,接下事情自然好办许多。
看那一屋动也不动之人,蓝槭觉得不大舒服,对韩钰道,“韩大哥,你没事罢?”
韩钰点点头又摇摇头,“你不该来。”他道,“现在你又受伤,再下去你承受不了。”
“没事的,并且是你来而非我来哦。”蓝槭一笑,又转向那门口黑衣少年,“黑炭头,”他毫不客气地叫,“多谢帮忙了,对了,那小白菜在哪里?”
听见小白菜三字,黑衣少年大笑起来,却不管自己也被叫做黑炭头。燕逸秋吐吐舌头,“喂,原来你们认得啊。邵隐那东西跑哪里去了,怎么不出来送死?”
蓝槭听那话语愈发过了,也不理他们,只是向了韩钰道,“韩大哥,你真的没事?”他见韩钰面色苍白,如同死人一般,不禁心中作痛。都是因为我不是?
“走罢,”韩钰忽淡淡道,“你我先走,这两孩子与事情无关,莫叫卷入了。”
“好的。”蓝槭答道,随韩钰出了酒馆。东天已有些发白了,他望着天空,用手又擦擦唇边。天要亮了不是?那么漫长的一夜,终究要过去了——他见韩钰步履也有些不稳了,忙上前扶住。韩钰的身子有些抖,蓝槭知道那是连日恶战,重伤之下——他又道,“你的伤怎样?”
“一时半会死不了,不过可能还可以与你拼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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