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1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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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食言了,这孩子。”忽地,女子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那是樱。蓝筠清转了身子,看见登着高屐的女子撑一柄纸伞,在雨中缓步行来,“我还未杀了她,她就自己死了。这孩子,从来不会听话。”

    女子一身素白,鬓边的花散出幽香,“是你,蓝筠清,是你杀了她。”

    “我。”蓝筠清道,“或许是的,我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我知道,但是……”他忽又停住,苦笑,“不,不但是了,是我的错。”

    女子又幽幽笑了,笑容之中漫着悲哀,“她那样笑着,必定是做到了,她不会是悲哀的罢。”她不知是欲让谁人相信,只是安静开口,“帮主死了,貔貅帮可以散了,这孩子的希望便实现了,她不是白死。”

    蓝筠清顿了片刻,道,“是的,他一定不会悲哀的,所以你也——”

    “你懂什么,蓝筠清?”女子忽厉声道,“你可知道她在帮中受过什么苦难?你可知道她试图逃走过几次?你可知道她是你的妹妹,那一日正想去告诉你?你若都不知道,怎能评说她?是你杀了她,否则她不会这样!”

    蓝筠清无言以对,他本不是个多言的人,听那一番话,更不知应当说什么才好。他迟疑了许久,方道,“我知道的。”他开口时苦笑,眼里的光有些暗,“虽然他不承认,但我是知道的,只是……没有勇气。”

    樱的神色渐渐缓和下来,“她选择的是她自己希望的,她依着自己的心意去战斗,那是你和我都没有办法阻止的。她选择死在你的剑下,抑或我的手中,都只是因为这一点。那个孩子非常特别,她不希望被别人羁绊,即使是你我,也没有什么分别。”

    她的声音仍然是平素淡淡的,“所以她选择了最后一搏,以此了结自己的命运。她如此做只不过是因为她太爱自由了,将你我与之相比,她更会选择自由的死去。她没有犯过什么错,但她宁愿以自己选择的方式归去,甚至可以食言。”她开口,虽有密雨,她美丽的紫色眼中依旧有泪滑落,“我在这世间唯一珍爱的人,我的小师妹,被你夺走了。蓝筠清,我再也不会战斗了,我的歌已然唱完——她最后要我做的一件事情,我要完成——我会将他的骨灰带去惠宁,而你,就自己去后悔罢。”

    樱丢下伞,夺过了少年的尸体,她的泪落在少年冰凉的面颊上,“我不想再见到你了。”樱最后道,抱着死去的少年在风雨之中远去。

    蓝筠清怔怔的,甚至不知应做什么。如今一切事了,还有什么好做?

    但那孩子是悲伤的,他一直知道,即使总在微笑,那孩子依旧是悲伤的——都是因为你啊,蓝筠清,他对自己道,是你折断了飞鸟华美的双翼,他才会那样的悲伤,所以他才会写出风雨那样悲伤的曲,并且在这一日死在这里罢——都是因为你,你无论如何也辩白不得的,你只能呆呆站在这里,看着他留下的琴——

    蓝筠清微微苦笑,转过了身子,朝着远方走去了。要走向什么方向,他是也不知晓的。如今他一下子把什么都丢失了,自然会有些失魂落魄罢——他走了片刻,有人唤他名姓,蓝筠清回头,见是莫三马四二人。他见了这二人,心头有些发堵,轻声道,“飞鸟死了。”

    “什么?”那二人异口同声叫了出来,“虽说那孩子有心疾,但还不至于这么早——”

    “她已报了她的仇,”蓝筠清道,“但我以后将何去何从?”

    “蓝,你不要太伤心,那孩子不会希望的。”马四道,“他希望你能开心,不希望自己成为羁绊你的绳索,才会离开的。”

    “你知道帮主对我的评价么?”蓝筠清忽道,“太过薄情寡义,是我的缺点。如今我虽知道,惟有极于情,方能极于剑——但这世上,已没有值得我出剑保护的人。”

    他缓一伸手,那柄湛蓝的剑已在手中,他看了看那剑,讥嘲地笑了笑,便在膝上将其折断,“红尘寂寞,”他淡淡道,“我要去管世间不平事,那会是那孩子希望的么?”

    三年之后,清秋时节。

    清洌ブ幸幻每停崆徉ㄗ帕衍?br />

    那访客有着深紫色的眼,面容遮在一张面纱里,看不出妍媸。访客一身素白,发髻盘得很高,簪着一朵白花。她的手掩在袖中,拿起茶杯之时,也是以袖拿起。清洌ブ饕睹缍源撕苁呛闷妫膊欢嗨凳裁础9瞬痪茫欠每涂冢叭昵爸拢ブ骰辜堑眉负危俊?br />

    “叶某不知。”叶鸣翮微笑,“有些事情记得很深,有些却刻得很浅。”

    “你可记得一个孩子?”访客问,“她在你这里住过一些时日,那个自名飞鸟的孩子。”

    “是了,我记得他,如今她可还好?”

    “那时她的命只剩下半年,她也应当告诉楼主了。”

    “那么……”

    “她在这里时,有没有说过什么?”访客轻声问,“我们未再重逢,我不知她想要说些什么,若她对你说起过什么,可不可以让我知晓?”

    “她什么也不曾说过,只是抚琴下棋。”叶鸣翮道,“那个孩子很是奇怪,有时会下出很好的棋,有时棋力又低得可笑——是了,她曾说过,若有人问起她,便可让那人看一盘残局。我一直收着它。”

    访客点点头,“劳烦楼主了。”

    那残局摆出,访客看得便是一惊,那棋盘上余子不少,黑棋已是败势,仅余王上与几枚卒子。一枚卒正在底线前一格。她看着,缓缓道,“变了后的卒便不是卒了,她要说的我已知晓。”说着拂乱了棋盘,“多谢叶楼主。”

    叶鸣翮微微一笑,“说来那孩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竟然不能最后一刻相助,叶某很是过意不去。”

    “不必,谢楼主了。”访客只是淡淡道,便欠身离去。三年了,若你还活着,也该长成大姑娘了罢。她有些怅然地思忖,他们已然忘了你,而我是不会忘记你的,你这个傻孩子,这么傻,我怎么会忘记你呢?

    她在临安中缓步走着,你在时说这天地间寂寞,我并不在意,你不在了,天地之间的寂寞才真个浓重起来,令人无法呼吸。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了罢,那次不经意的失足,是我将你推下去的,因为我看不得你笑,你无论什么时候都那样笑——真不是个好孩子。

    她忽地想起从前了。

    樱接到了一封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信笺里没有字迹,竹纸有一点清香,纸的中央有一滴血迹,极鲜艳的血色,似在流动。樱打开信的时候曾以为那滴血会流到她的手上,但是没有,幸好没有。

    那滴血是相约的暗号,让她离开慕琬城,前去寞於山。他们永远在那里相见,山巅上甚至有一个小树屋。她每次走到那里,都会见那孩子坐在树上,一脸笑容。那孩子为了什么而欢笑,她是不曾知晓的,那也让她很是气恼,更不多言。

    那一日那小少年忽道,“姐姐,我要逃走了,不在这里了。”

    “为什么?”她并不惊讶于他的决定,只是淡淡问,“厌了么?”

    少年搔搔头,笑道,“没办法了,姐姐,我知道我是谁了。我偷看了你的秘卷,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你逃罢,”她心中忽有些软了,“下次让我看见,便是敌手,那时我就杀了你。”

    “姐姐每次都这么说,”少年咯咯笑道,“和我一起走啊,姐姐平时都那么寂寞,我也不常在,以后我不回来了,姐姐会更孤单的,我们一起走罢。”

    “不行的,”樱道,“你可以,但我不行。”

    她当然不行,还不知发上解药配方,出去便是一个不知何时便能杀光身边所有人的人呢,她只是淡淡道,“你走吧,我并不寂寞,没有这种感觉。”

    “姐姐,”少年认真地道,“我们一起走罢,再不回来,行侠仗义,不做刺客了,如今我晚上已睡不着觉了呢。”

    “不,我不会与你一起。”樱道,“你走罢,再见。”

    “姐姐总有一天要杀了我不是?”她转身时,听见树上小少年开口,“那时候,请把我烧了,带我回惠宁去,把我的灰撒在风里。之后我就与你同在,任谁也不能分开,生死都不能,因为你是我的姐姐。”

    “我知晓,”樱道,“我杀了你就这么做。”

    那么如今你在我身边么?樱轻轻地问,你在风里——那么风会从那遥远的西北吹来这里么?她扬起长袖,风不曾来。那你食言了么?一次又一次食言,你可真不是个好孩子。她用衣袖轻轻擦拭眼角,如果在风里,为何不出来呢?

    樱走至西子湖畔,忽地湖面起了一阵风,吹起那残荷叶叶。那些叶子沙沙作响,歌吟一般。

    樱又问,“是你么?”

    风依旧不答话,风是不会回答的。那不是你是谁?你这个孩子,就知道捣乱。

    樱轻轻摘下了面纱,容颜美丽如昔。

    她不会来了。

    樱方准备离去,又听见湖畔有人歌唱。她远远望去,那是个黑袍的少女,看不清面容。

    “清歌梦好教人醉,长乐夜未回。携琴远去休转首,只问归不归。七成秋意,却化作三分怀乡念,四分浊泪。

    “酒深终在夜半时,怅然心碎。落木烟波风吹雨,怎解心中味。流华易改,哪管他是喜是悲。思神驰骛,忆昔日漠北。使新诗终老,辗转难寐。

    “廿二年,愿无愧,知君已去,又道谁莫再颦眉?半江怨,蚁千杯,命途无端,相逢见坟前青梅。旧游旧游,莫撒旧醅。”

    那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歌?樱不知道。那歌声有些乱了女子的心,往事就那样辗转着纠缠在一起,让她也有些恍惚了,昏昏然只觉那天地悠悠,却没有地方比红尘之中更加寂寞了。

    跋

    自度风雨词一首,为了小飞鸟。

    杯满青梅蚁半温,只念远轻尘。松风暮雨依稀尽,小楼微叩门。昔人道是,抟扶摇九万高扬去,惟有鹏鲲。

    玉笛三更星陨意,不寐清晨。长歌执钺强梁貌,还愁君笑嗔。赧颜而叹,今生难报素来恩。古琴喑语,又怎赋情深?却赠千觞酒,梦醒时分。

    心已倦,少年魂,无端运命,何如按剑问祗神?孤鸿影,幻灭身,旧识均没,尚忆横吹月夜痕。阿姊阿姊,莫掩新坟。

    手稿完稿于2007年6月9日星期六晚20:10,听着Michael Jackson的Give in to me之中。

    录入完毕于2007年6月10日星期日凌晨2:05,听着Michael Jackson的Whatever Happens。忽然觉得红尘寂寞啊。

    华年之梦

    序章

    雷惊一城水,暮雨落寒江。

    逆风吹却心冷,仰首燕成双。

    独坐凭栏听雨,滴点斯人步履,作别入沧浪。

    知之我平素,不解笑痴狂。

    倾杯酒,向君语,谢千觞。

    多情总似,怎可忘怀旧时伤?

    弃了江湖世事,只为诗文万卷,执笔诉华章。

    还忆相识处,拈韵咏兰芳。

    序章 一生之战,永世之盟

    邵隐听见第一滴雨水自叶片上滑落的声音,在他举剑向天之时。

    要下雨了,这样阴沉的天空,总有一刻会下雨罢。

    白衣少年举剑向天,雨在故乡并不是很常见到的,进了中原,它却一刻不曾停过。或许中原人不穿白衣也是为此,有雨的日子,衣裳是很容易弄湿的。

    有了第一滴雨,便会有第二滴,第三滴。他望向天空,雨将要下大了,有水从他高举的长剑之上落下。

    要前行了么?邵隐问自己,即使在风雨之中,也应前行而非远去。雨下大了。

    他收手,纳回了长剑。右肩有些痠痛不是?举了那么久的剑,肩膊发酸也是应当。你听见那个声音了么?听见了,就在你的身后。

    邵隐转身,一只蝴蝶便在那时飞了起来,蝶翼微颤,带着微薄的铁色与血色,停落在他的左腕。那蝴蝶止了,蝶翼仍颤动不休。邵隐只是转了身子,就在那雨声中道,“是谁?”

    他的左腕上停着那只蝶,血的色泽在他白衣的袍袖上晕染开来,邵隐只问了是谁,便一手自肩后剑鞘里拔了剑出来。他的剑略细而修长,有着冰雪洗过的色泽,白衣少年持剑而立,“出来。”

    他并不用说,因那来人未曾躲藏。那来人却也是个少年,较邵隐更为年幼,一身黑衣,茶色的眼清浅而明亮。那是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子,有人能伤到他,真是奇妙。自然,上次的伤也未好全罢——不,他不找借口。

    “第一只蝴蝶。”那黑衣的小少年开口,抹了一把面上雨水。邵隐看不出他动作之中任何破绽,那是个什么样的小孩呐,邵隐暗忖,若能收为手下,实是——他来了。

    那黑衣小少年身形一起,却是飘逸非常。邵隐把握不住他的方位,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在哪里,亦或——左腕的伤口并不痛,只是在流血。这是什么东西?邵隐咬咬嘴唇,他不管这些。

    邵隐沉下心意,一剑挥出。有风雨的时刻挥出的剑,会将风雨也卷入其中罢。他有些漫不经心地思忖,那还是个孩子,若是——

    他听见短促的低呼,剑尖染了一点淡漠血色,很快教雨水冲走了。

    邵隐又开口,“你是谁?”

    黑衣小少年冷笑,从腰间抽出了剑。那剑细而长,青青如碧,“我知道你来了,作为萧氏少子,我要你纳命。”

    萧氏?邵隐暗忖,那靖国的萧氏?真悲惨,进了他们的地盘。他长吐出一口气,问,“为什么?”

    萧姓少年摇头,“不为什么。”

    “你要杀我,也让我做个明白鬼好不?”邵隐道,腕上的血流告诉他不能再拖延。他知道那孩子也受了伤,却不知道伤情以及伤在何处——他又不能干脆去杀,他有那该死的誓言。

    城月呢?邵隐忽想到那个小姑娘,城月去了哪里?

    “不好。”黑衣的小少年摇着头,“那样我就会变个糊涂鬼。”

    邵隐看那黑衣小少年眉目秀气,更兼语音稚嫩,想这样死脑筋孩子反是更难对付,不由叹口气道,“那你出剑罢,我倒要看你与叶先生武艺相较,能强到何处?”他为那少年话语激起矜骄性子,长剑指出,“我邵隐碎心剑在此,你看好了,莫要死了也不知在下是谁!”

    那黑衣小少年横剑身前,“萧茧梦蝶。”他淡淡道,“在此受教。”

    话音未落,小少年手腕一抖,剑芒已现。萧茧剑势绵密而轻盈,他身量不甚高大,行剑亦走轻盈小巧。邵隐只是随着心意挥出他的剑——剑自手中而出,他想他就是一柄剑了,但是你知道的,我们只是一路同行。

    邵隐剑术占了上风,然那黑衣小少年左手又是一动,虽露一个空隙,第二只蝴蝶却也飞离他的指尖。邵隐以剑一格,那蝶颤着它抖哆的翼,在雨中被击飞出去,停在一棵树上,双翼仍自颤动不休。

    黑衣小少年又一声冷笑,邵隐却想快些打败掉算了——他回剑半弧,又再刺出——那同样一刻,黑衣少年的手动了。

    第三只蝴蝶,带着风与雨的气息,擦过邵隐的剑,在他的剑指住小少年咽喉之时,落在了他的心口。

    那不痛,他知道地方,那不是重要的伤,左腕也不痛,但是——

    邵隐那样举着剑凝立不动,血从胸口一点点渗出,点染了他的白衣。作成画,是多么漂亮的东西。“喂,”他轻笑道,“认输不?”

    “你认输罢。再不拔出来,流血流死你,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会拔它哦。”黑衣少年反唇相讥,“你这邺国的小公子,来我这里,不就是找死么?”

    “邺?”邵隐听那国名,挑了眉毛笑,“抱歉,我不想再听见那个名字,我是被放逐者,我叫邵隐。”

    “我才不管,你想杀就杀啦,反正你也活不久。”黑衣少年道,双眼一闭,“血蝴蝶会让你流血到死,除了我谁也救不了,我也不想救——你可以不相信。”

    “你很有意思,”邵隐忽笑了,“你愿意跟着我么?”他静静问,“你见过国度之间的不平,但见过国君与兄弟的相杀么?你见过世人的苦难么?你是这卫国的贵族罢,你的祖上经历的是什么你可知晓?那些我知晓。若你肯跟随我,我有一天会为你杀了邺王杨玄清。”他笑起来的时候,眸中蓝色一如夜色深远,“你若跟随我,便有机会比如今更强大。那些束缚你我的东西都将消失,以手中三尺之剑,扫天下不平之事。只要你承诺以后与我共进退,今日之事,便是我们血的盟约。”

    “若我说不呢?”黑衣少年道,“这世上的事,你当我没见过?我自己国度亡了那么多年,照样有歌谣传下来。你是我仇人的子嗣,我不会也不能忘记——我又如何能跟随你?”

    “那便罢了。”邵隐笑笑,收了剑,“你好自为之。”

    他转身便欲行去,方抬步时,头晕目眩,几乎倒下去。邵隐苦笑,“好厉害,”他只那样淡淡道,便又欲走——一只手忽地拉住了他。

    “我跟着你,”黑衣的少年以一种冷静的声调道,“你放过我,若我弄死你,也是违背祖训。叫我小萧罢,你是可以背弃故国的人——但我想,你不会是背弃友人的人。”

    邵隐愣了愣,回头之时,黑衣少年的茶色眼里,有着谁也说不清明的复杂内容。

    风铃在窗外响起的时候,年轻人从沉思之中醒来了。

    他面前放着未完的画卷,一旁砚中墨色已然干涸。直到此时,他还是不知应在何处下笔。

    风铃之声似乎自很远的地方飘来,却又真切地响在他的耳边。他为那风铃之声而落笔,笔上的墨汁却已干了,只在纸上落下淡淡的墨痕。年轻人推桌立起,他身材高挑瘦削,但他站起之时,肩背未曾挺直,有些惫懒瑟然。

    邵隐走出木屋,风拂上他的面庞。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风中还有着江南莲叶的清香。

    那就是从遥远之地来的荷叶风罢,邵隐漫不经心地思忖,从那么远的地方来,风也会疲累么?

    如若连风都疲累了,还有什么是不会累的呢?他伸出手,风在指间留下少许的缠绕感,然后又离开了。风的离开很是突兀,风铃之声,也在那时止息了。

    在那样的时刻,他有些时候会回忆,那些他年少之时看见与发生的事情,那样的旧日,他永远不会忘记。

    而如今,他却已经老去了罢。抬起手抚上微有隐痛的旧伤,年轻人轻叹了一口气。叹息之声引来了风,檐下风铃,便也叮咚响起。

    “五载清心听雨落,十年洗剑傲霜寒。一朝梦醒风飞去,转首阳关泪始干。”他低声吟起,那些属于过去的诗句。年轻人深蓝色的眼眸之中,浮起了淡淡的伤怀。

    阳关以北,那里他是无法再回还了——不论生前还是死后。他知道他的故土,但他宁愿埋骨他乡。

    风铃声一直响着,邵隐站在那株杨柳之下,伸手折了一支柳条,便在风中画起。

    自然,他画在风中的那些,本是他不会画在纸上的。他是那样一个骄傲的人,有些事情他即使知晓也不愿承认。他只是在风中挥笔,画下什么,也只有他自己了解。

    “我一直在烦恼一件事情。”忽有声音自他身后响起,他停住了手,仍然拿着柳条,转过身子,“小萧,你又在烦恼什么?”

    站在那里的人是一个黑衣的年轻人,高大,俊逸,茶色眼中盈着微笑,“为什么你会有须,而我没有?”

    白衣的年轻人不禁摸摸自己唇上髭须,微笑道,“因你还没长大,小萧,你总是个孩子。”

    “从小我就想长满面虬髯,那样才有男儿气概。”黑衣人叹了口气,“谁知长了二十岁,连小胡子也没有,真是气结于胸。”他叹气的时候,茶色的眼睛依然明亮而活泼,“而你呀,也才二十二岁,准备长居于此,做小老头么?”

    “我收了个小弟子,”白衣的年轻人微笑,“今日他下山买酒去了,等他回来,你我兄弟可以对饮。”

    “对饮是好。”黑衣年轻人带着促狭笑意道,“只是你酒量太过不济,小心再唱歌——天呐,狼嚎都比你唱歌好听。”

    “休要再取笑我了,小萧。”邵隐道,“你哪次不是陪我一起唱?你的歌喉才可怕呢。”

    二人大笑,白衣的年轻人掷出了杨柳枝,在风中烙下一道深深剑伤。“只是城月不在,若她在,定不会让你唱——不过她酒量太好,对饮也是无趣。”说到那个名字,他的面上露出了淡淡笑意,“还是她做头儿好,比你我都好。”

    “城月姐姐可不像我,总没事干的。她可是如今天下无双的好手,谁见了不敬服呐——”那黑衣的年轻人又笑。

    “小萧,”白衣年轻人忽道,“你比我强,一直都是,那时我只是力道和经验胜过你,如今的你,不在任何一人之下。”

    “谁说的。”那被叫做小萧的年轻人白眼,“如今我也没强去哪里,逃命功夫天下第一倒是真的,但要真打起来,我可打不过你们。”

    “好了好了。”邵隐轻叹,“阿瑾也当回来了。华年旧事,饮时再叙方好。”

    那一刻,恰有少年声线,自山间传来。

    那一年邵隐二十二岁,萧梦蝶二十岁,故事结束已有五年整。

    一

    第章 暮色无端掩朱颜

    那么,便向东行去罢。循着故乡的风刮过的路途,从卫的腹地去那槿国的水岸。日出山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这样长长一生,又怎能不去一次江南?

    “出这样远门,按我家乡的规矩,也是要占卜一下的。”行经渡口之时,邵隐对一边黑衣少年道。

    那一年邵隐方十七岁,身边萧茧十五岁还多一点。他们不知是什么让他们向江南前进,但他们终究踏出了这样的步履。

    萧茧听邵隐的话,白了一眼,问,“你信神?”

    邵隐耸肩,“这是我故乡的风俗,祈福而已,和你刮自己的脚印一个道理。反正我带了我的三根羽毛,在这里排个卜,也算不错。”

    他自袖中拈出一个纸包,想要打开,又顿了顿,转向少年萧茧笑道,“你猜猜是什么鸟的?”

    “麻雀,乌鸦,猫头鹰。”萧茧没好气地回答,“快点快点,还要行路。”

    邵隐是知晓那小孩性子,只笑了笑,道,“虽不中亦不远矣,金雕飞羽,雁翎,和——猫头鹰的眉毛。”他又笑起来,取出了三片羽毛,朝上吹了一口气,便将它们抛起,想要用手去接。——那一刻忽地西风卷起,将那三片羽毛刮得不见踪影。

    “这算什么?”萧茧问,“这也算是你卜卦的一部分么?”

    邵隐吐了一口气,放下了手,“大凶。”他淡淡开口,眼中的夜色更加深邃,“即使这样,你还要去江南么?”

    白衣少年抬头望天,“你若不去,我会自己去。”他淡淡道,“既然终于把最后一丝牵绊都丢失了,——不知怎地,我却觉得快意,这是我一直想要的凶兆。”

    前行至人多的地方,那少年萧茧便收敛许多,任谁看都是个谦和有礼的温雅少年,而邵隐却开始发号施令,正如他们之前所商量的——若在人前,我为长尊,你须从我之命,在人后便随你调侃——那时他们其实并非彼此熟悉,邵隐亦不大会知晓那少年萧梦蝶到底在想些什么——加之萧茧不上他当,要紧的话一字不说,邵隐便也绝了再去打探的心思。无论如何,得到这样一个好帮手,可不要再因自己缘故失了才好。

    邵隐每每那样思度,看见萧茧不知向何处望去,那样一双茶色的眼,静而深,漠无表情,如同他自己的影子,伫立在时间的彼方。有时邵隐会觉得那是某一种白日梦境,但他摇摇头想要赶走它们之时,却会有更多的缠上来。它们发出那一种奇异的笑声,让他要摸到剑才能安心。

    那是因为什么,邵隐从来不曾明白。他睡得不多,却也不会犯困,虽因那少于常人的睡眠而更加消瘦而失了血色,却也可以说是由于血统的关系——他总是有许多理由,虽然有些原是可笑的,但终究算是理由不是?

    邵隐有时在夜中以剑尖为笔,雾气作墨,在空中点染。他画了许多永不为人所知的——他并非一个纯粹的画者或剑者,那许多的过往让他想要吐露,但那些旧日又能诉与谁呢?终究是一笔糊涂的过去呐——

    二人从中原入了江南,风中有了水的气息。那会前来卫国的荷叶风,是它么——只这清秋时节,入了江南,终不免见那湖湖残荷。邵隐不语,萧茧也不多言,二人沉默了许久,方觉还不如从前多口多舌,但要再说什么,却也说不出了,这样发现让二人均有些丧气,那时邵隐便思念起苏城月来——或许小萧也会思念同一个人,但谁在乎?

    他们不在乎,便在有月的夜晚坐在山坡子上比赛喝酒。二人都饮少辄醉,狼嚎一般歌声三里外也听得清。翌日毫无疑问宿醉头痛,邵隐便躺在草地上看云飘过,那样一朵朵白云飘过去,他又想到苏城月。她在他们之前动身,也是要去那个地方罢,会在什么地方相遇呢?

    那时应当说些什么?邵隐为自己那有些稚幼的念头而微笑,转头去看萧茧倒立着练手劲。二人目光偶尔会对上,便因彼此都有些窘而转开。那时邵隐常听见扑通一声重物坠地,知是那萧茧长个子太快跟不上平衡,光来个狗熊跌膘。

    邵隐那时会伸展开胳膊腿,把自己沉在草中,直到萧茧用手走到他身上为止。如果萧茧胆敢那么做,他就会跳起来再将那小少年掀个大跟斗,然后躺到别处去——那是在他还未满十七岁的时候。发生过的过去他不在乎,他只要求未来,在互相撕碎之前站在胜利的顶点。

    邵隐躺在草地上,听见歌声从风的空隙之中飘散下来。那是个小丫头的歌声么?他漫不禁心地思忖,一个变徵的音唱破了,嗓音也吊不高——上去的话,不定就成破锣嗓子不是?

    邵隐正乱想,却不见小萧去向。他坐起来,按按额头,四处一望,确不见那小少年踪影。又野到哪里去了?不会是听那小曲去了罢。邵隐轻轻打个呵欠,于他那两条长腿之上站起他的身子,又伸了个懒腰,听见骨头发出响声,方朝那歌声方向走去。走了不久歌声止了,他揉揉眼,打着呵欠,忽地便听见那少年萧茧大声道,“我说了我不不不是来看看看你洗澡,我只只只是看见啊不听见你唱歌才过来的,这不不不是我的错,啊——”又听那小女孩声音叱道,“还有理了?看剑!”

    邵隐皱眉,拨开眼前树枝子,便见一个黑袍小少女,约摸十五六岁年纪,可能还要更年幼些,长发披散,还湿淋淋的,面上也有水珠子,那一双墨色的眼燃着怒火——邵隐承认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少女,但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副手被杀掉不是?且他总是动作要快于想法,还不知怎地,他便已跳入二人之间。白衣少年假咳一声清清嗓子,朝那小姑娘笑了笑,道,“实是不好,姑娘若把他杀了,在下可再找不到这么好的下人来洗衣服了。姑娘看在下喜欢白衣,便也知道这衣很是容易脏的——”他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说那样一番话出来,只是不得已又接下去,“所以姑娘若是有什么怨气,朝着在下来便可。”

    他回头看萧茧,那少年被他的话吓到了,嘴张得大大的,可以一次放个鸡蛋,不,是放个苹果进去。他又在乱想些什么呐。邵隐敲敲自己的头,收起自己讥诮之意,又对那小少女笑一笑道,“这样可好?在下是不会跑掉的,但那黑小鬼可是不一定。”

    “你,你用言语轻薄我!”那小少女无端更怒,伸手之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剑。那剑轻而纤细,一柄女子用的长剑,在风中摇曳一如碧草青青。她一把拔出了那柄青青的剑,朝着邵隐便一剑刺来。邵隐也是猝不及防,教那一剑划破衣襟,急向后闪身才未伤及身体。白衣少年后跃一步,一手按上肩头剑柄,一面道,“小萧,这又是你生的事端?”

    “不算罢。”那黑衣小少年在他身后嘟囔,“明明是她见了我就骂……啊!”

    邵隐只听身后那少年叫了一声,自己忽觉身子一轻,不知是被拽着哪里向后,眼前只见那小少女远远跺脚,他只是耸肩,待萧茧定下步子,他方道,“怎么,你怕了,要逃走?”

    “我知道她是谁了。”萧茧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还是不要招惹她,否则一定会死得很悲惨。她是燕逸秋。”

    “若是那诗文与我的画齐名的小燕姑娘,你逃是应当的。因为她会把偷看她的人的眼挖掉——而我是光明正大看她的,有什么必要逃走呢?”邵隐若有所思实无所思地道,“不过她的确和传闻一样是个美人,没想小萧你年纪这么小就——”

    “邵隐!”小少年忽地叫一声,“我能有什么意思,你以为我和你一样?我是绝对不会背弃的!”

    “原来这就是你的心念。”邵隐沉默片刻道,“我还真不知道你是这么个好人。”

    他又笑了起来,那是他一贯带些讽刺与讥嘲的笑,“你还是讨厌我,”他望着那小少年茶色的眼,那双眼从不曾改变,安静而深沉,远不是他实际的年岁,一双无法猜测的眼。邵隐的话出口,自己也觉不妥,但那终归覆水难收。

    少年萧茧却是神色淡然,“你我都欠彼此一条命,”他道,“你就不怕什么时候我取了你的命?”

    “随时恭候。”邵隐道,“在你自知已无法信我之时。”]

    他毫不退缩看定那小少年眼睛,不久萧茧转了眼,“走罢,你这白菜,你不是还要赶路么?”

    那突然的转变让邵隐目瞪口呆了,反是他不知应说什么,久久方道,“那就走罢。”

    那是什么话呐,邵隐自己都不敢承认它发自他的口中。他失去那些矜骄了吗?怎可能。但他也知晓那些无谓的骄傲只会害人,在他重新踏上路途之时。

    那便是江南了,在他记忆之外的小片空地。他们来此为了证明某件事情,但这并非急于完成的,至少他们对那件事情只抱以程度之内的兴趣——然还有比那更刺激的事情么?在世界的顶端证明自己,对于他们而言是不大可能完成,但必定要去尝试的荣誉之战——虽然他们自知,那也是愚蠢的。

    他们向南走至意兴阑珊,不知走了百里千里。从清秋走至冬日,又复到了来年开春,他们走过一处处村庄城镇,依他们的性子行事——那一日邵隐提议成立个组织,自然是他自己当头儿,别人想都别想,而萧梦蝶只翻了眼说那是何必,无论如何不过三人的组织有甚用处——三人已不少了,那未知可还不是一人组织。邵隐便用这样话语搪塞。那时二人自然不曾想到,一句玩笑话语可能带来的一百五十年峥嵘岁月,以及世间无数流传的歌谣。

    而那时他们只是小少年,没有多想之后会发生什么,或许是他们知晓自己的未来还很长远——那不用担心,那么担心什么?

    邵隐在一条河边见到一个少女。

    那少女也是十五六岁年纪,与燕逸秋大抵同龄,穿着翠色的衣裙。她望着河水,侧脸上的影子明暗不定。那时邵隐发现负责说话和搭讪的小萧又不知跑去了哪里,只剩下了他一人。而那个姑娘——岂不会是要投河去罢?

    邵隐便向那少女走去,在她身边立下,“姑娘在此伫立,不知所为何故?”

    “与君无关。”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在风中一卷而走。邵隐已熟了这类话语,托小萧的福么?他微叹了口气道,“不言语,别人也帮不上忙。某虽是江湖人,在庙堂之中却也有些路子。姑娘若有难处,不妨说出,某也不会向姑娘索取什么。”

    那少女转向他,恬静的脸,沉默的眼,睫毛长而弯,很像一个人。“你可知道伤城在何处?”

    邵隐摇头,“忆水忘川陌路伤城,听闻过都是听闻的,难道还真在世上有所在不成?”

    “那你还说能帮我。”少女面上露出笑容,那笑悲哀得让人心碎,“我在找那座城池。”

    邵隐道,“我虽不知,可能会有人知晓——我可以帮你去问问。”

    “问到的都是真的吗?”那少女喃喃道,“人说的是事实么?但是死了的人再复生不得,活着的人又死得轻易。死了的和活着的,不是终究要回去同一处么?”

    她不知在问何人,邵隐却觉那恬静之中的悲哀和愤慨更加深重,他遂道,“若一切都是事实,不就少了找寻的意味么?”

    “我已在找寻,还将继续找寻。”那少女道,“我叫辛鹄,你可见过一个叫辛鸿的人?我找了他许久,但是再找不到了。”

    邵隐又想起她方才所言,皱了眉道,“你的意思是,他在伤城?”

    “或许在,或许不在,而我只是在寻找。”少女辛鹄道,“你呢,你有着这样悲哀的眼,你在这里踟蹰又是为了什么?”

    邵隐不由笑出了声,“某何时有了双悲哀的眼?并且某并不是在踟蹰,只是在等一位友人罢了。”

    “人是喜欢说谎的,并且他们无法全然掩饰。”少女辛鹄道,“人在言语之中表现自己希望成为的,并且掩饰自己不愿正视的。”她的眼深而寂静,那样一双看不穿的眼。

    邵隐忽对那小少女有了兴趣,便道,“我会帮你找到伤城。”

    “那么多谢你,”少女道,“而我需要的,并不是找到伤城。”她抬起头来,“我在寻找一个人,帮我杀人。”

    邵隐听那言语,不禁一愣,想这样一个小小姑娘怎会开口便至杀人呢?欲叹息之时心念却又一转,口中低叹转成苦笑,“那姑娘想要杀谁呢?”

    辛鹄轻轻出了一口气,眼中的悲伤与愤怒交织着,让邵隐无端生了些怜惜。辛鹄低声道,“我要杀了非鄞,连同他在世上留下的一切。”

    那两个字让邵隐怔住了,半晌无语。他本是想要自己出头的,但他可能杀了那个人么?怎想都只是虚妄——那自天上而来的人,他怎可能——不,他也是风的后裔,他们都有着那样的牵绊。

    “怎么,你害怕了?”辛鹄问道。

    “是的,”他承认,“我是会害怕的,我并非无所不能,如果再也回不去,不能完成我的愿望,我宁愿不帮你这个忙。”

    “你是不能帮助我的,”少女道,“我知晓这世间没有人能帮助我,有能力帮助我的人,又不会去杀戮。”

    “我并未说完。”邵隐道,“虽然如此,我愿意前往。”

    这下轮到那少女惊愕了不是?邵隐看她微启了唇,却不知说什么的样子,最终道,“那么,你为什么想要杀那个人?”

    “如果我们重逢,我会告诉你。”她静静道,然后提起她翠色的裙裾,在一片暮色之中离开了河边。她的离去与出现一样突兀,邵隐都不知那是真实还是幻境了。那时邵隐听见身后萧茧叫他的声音,转过头去,那少年带着若有若无的调侃笑意,“你这时也有桃花运了?”

    “桃花运?不桃花,没运气。”邵隐道,“这下我们得开始行路了——在那之前,先去找苏城月罢。一道前去,有她作伴,总不致旅途无趣。”

    “你是觉得我无趣了?”

    “正是。”

    “那么便走罢,听苏姐姐说,她是要在金陵与我们相约。”

    “金陵。”邵隐重复了一遍那个地名,“那里有着我的凶兆。”

    他又淡淡叹了口气,扭头向河岸望去。那个少女已不再在那里,如同从未出现过。那个名唤辛鹄的少女,他不知她来自何方,要去向何方,不知她为了什么要杀死剑神,他全然不知,他只是不知。但他毕竟深深记得,在暮色一点点漫上来时,那少女的眼渐渐被掩了,之中的悲伤却愈发浓重起来,让人无法喘息。

    二

    第章 残歌故地问谁眠

    萧茧是在接近金陵城的地方第一次向邵隐提起辛鹄的,他对那少女的提及让邵隐知晓自己所见非虚,而那一些他答应的事也成了泼出去的水。说出去的话自然是咽不回去,而邵隐也对食言没有太多兴趣,他若想变胖,自可去找些东西吃,不必无谓食言而肥。

    这些自然皆是玩笑了,而所有人都知晓,无论何人,命运已将他们带至出发的时间与地点。

    而在那时邵隐问起伤城,萧茧却一脸茫然,告诉邵隐自己从未听闻过这奇怪地点。莫非那是自他自己的故土来不成?邵隐一向对神秘之事不甚好奇,在此时也不禁疑惑了。那会是什么来历,谁,来自何方?但是那辛鹄让他杀的剑神又是真实存在的,这样一切,那个少女,是为了什么才提出那个古怪的要求?

    邵隐并不知晓一切的起源,他只是那样去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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