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1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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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隐并不知晓一切的起源,他只是那样去继续前行。

    走进金陵之时邵隐心不在焉,连卫兵叫他声音也未曾听见。而他这未闻又造成了自己是别地贵族的假象,卫兵没拦他,任他大摇大摆走进城中,留下萧茧收拾摊子。邵隐一直对世事不太经心,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所谓流星门“门主”之事,也成了三人之间打趣的笑料。自然还有更可笑的事情,便是那流星门名声经了铁扇君莹的口,播散到整个江湖去了。

    那时邵隐不甚注意周遭,耳中却听见一个声音,悠长而清亮。那是叶笛的声音。这样清秋时候,会有谁人吹响叶笛呢?

    邵隐仰了头去,见一个与他年岁差不多的少年人坐在屋檐上。似是注意到了他,那少年招招手,“好啊。”

    少年赭衣白衫,敞着衣襟,腰上挂了只镶着宝珠的短剑,向下看时,眼大而清亮。邵隐见那是个很英俊的少年人,看起来也很不错性子,正想回应,萧茧从他背后拍他,“看什呢?”一面也看上去。

    邵隐听那一句之后再无下文,转了头去,看萧茧张嘴怔住,道,“你们认识?”话说出口,他恍觉萧茧与那屋上少年颇为相似,那时萧茧终于开口,“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如何不可以在这里?”那房上少年以一种快活的声调道,“你可以来江南,我不可以来,什么话?小毛虫你也太不尊敬你兄长了啊。”

    “呸。”萧茧反唇相讥,“是你这莲蓬不好,多少年也不回家一次,要不是你完全没变样子,鬼才认得出你来!”

    “你心中还有我这哥哥,萧荷真是热泪盈眶。”屋上少年道,作出要擦擦鼻子的架势,“那你呢,你从家里跑到这里干什么?”

    “我在找伤城,你干什么?”萧茧没好气地回答。

    伤城么?听那少年回应,邵隐也略有些怅然,他们这算是友人么?真是奇妙。他低微叹了口气,听那屋上萧荷道,“我来找一个人,并且杀了他。我在找叶青。”

    那个名字让邵隐一惊,叶青么?那个唯一可以让他没有招架之力的年轻人——,不,他不想这些,“为什么?”但他听见问题从自己口中发出,“你为什么要杀了那个人,是否人人都想杀了他?”

    “我想要杀了他,人人也想要杀了他,不过我想杀人和别人无关,”萧荷翘着脚道,“那些人为了世俗之名,而我只有一个拔剑之约。”

    他一跃下屋,站在那二人面前,个头比邵隐还略高一些,“小毛虫,你们在这里找伤城可是找不到的,伤城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呢?”

    “那伤城在哪里?”邵隐问,“在下受人之托,在世间寻找名唤伤城的城池。”

    “这这,我走遍七国,只知道伤城在忆水之南,忘川以北,陌路尽头,离渊之侧。啊,别问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不过是个传说嘛。”那少年萧荷道,“要找伤城只有鬼才知道,当然我想我认识的那个病鬼定然不会知道,或许你们可以去问他?反正我与那人是要履行一个约定而已。”

    邵隐道,“原来如此么?”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么,白菜?”萧荷忽问,“反正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我也要知道我弟弟都甘愿跟随的人到底是谁啊。”

    “我是邵隐。”邵隐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

    “啊,你是那个很会画画的邵隐?”萧荷叫道,“很好很好,给我画张相可好?”

    “哥!”萧茧终于按捺不住,一抬手,便有一枚铜钱疾飞而出,萧荷躲闪不及,被那铜钱印在脑门上,铜钱滑落,他额上也被印下一个方孔四个篆字,看起来颇为可笑。“好,你等着,小毛虫。”萧荷按着脑门,恨恨道,“下次再见,你不要带这白菜来,看我不打得你满地找牙!”一面转身又跳上房去。

    萧茧叹口气道,“家兄就是喜欢捉弄人,下次我去说说,让他休要再这样。”

    “小萧,”邵隐忽道,“你兄长是叶青的朋友么?”

    “我不知道,我三年没见过他了。”萧茧道,“怎么,你也与那个人有旧?”

    “那是这世上唯一击败过我的人,”邵隐道,“我记得他。”

    “那就记得呗,又出了什么事?”萧茧问。

    “不,没什么,我只是说说,”邵隐道,“走罢。”

    邵隐言毕便踏了步子向城中走,虽他自己也不知应当去向何方。忆水,忘川?算了算了,先去杀了剑神?杀得掉么?先去找苏城月,那个姑娘可以解开你一切疑惑——只要她肯回答。

    而他希望相见时那姑娘心情还不错,至少不要见面开打便好。他可受够了一见面不说一句话一扇子敲上来这样的事情,也没有谁能受得了罢。他想到那里,又不自觉露出笑意,你还好么?有些日子不见了,可还记得旧日天下第一的盟约?你自然会记得的,在我忘记之前你都会记得,因为你是那么个好姑娘。而我可是个男子汉么?谁知道。他心不在焉地前行,听见远远传来笛声。

    是谁在吹笛?欢喜中含着悲鸣,希望之中最绝望的一刻,那是谁?邵隐想要知道,想要走去那笛声的附近确认笛的主人,然萧茧一把拉住他道,“客栈在这里,你不是要等苏姐姐吗?这么失魂落魄,苏姐姐不笑死你才怪!”

    邵隐一怔,那笛声也不知何处去了。他轻叹了一口气,便随萧茧进了客栈。客栈还算干净,但他却总觉不知何处有一些奇秘的东西,让他觉得不安。

    邵隐强抑下心神,便教萧茧去外面撒了联络暗号。小萧回来说是平日先在城中走走,待苏蘅来了便可继续前行——那个诺言么?

    邵隐又想起自称辛鹄的少女,她恬静得如一个世外之人,但那言语之中却有着深深的怨恨。为什么?他曾想问也问了这个问题,但并没有得到答案,但只有在重逢之时才能得到回复。

    二人在客栈放了行李,萧茧提议在城中走走,邵隐也无甚他意,二人便出了客栈。闲走片刻,邵隐便指了家名为红袖的酒楼问萧茧要进去否,萧茧撇嘴言述不愿再听对方狼嚎一般歌子,邵隐耸肩不以为然,却也未进去。

    二人便向西行,一刻便至了城门近处。邵隐见城墙之上有些张通缉文书,凑上去看时果发现自己闲时画下交付的也贴在上面,他因此而略微想要笑,又见一个年轻人一身青衣,在看那同一张文书单子。

    那是一名剑客,邵隐在与那人言谈之时知晓。那是一名剑客,所以他不会知道什么,除了那些传闻。——那些传闻之中自然有真的也有假的,但谁在乎?

    他抛下几句颇不负责任的言辞,忽听身后风动,便知有一柄剑疾刺而来。他知是那燕逸秋——这些时日之间虽去了临安议事,那小姑娘却愈发过火了么?他也不多想,拔剑便上。不管她是谁了好不?不管她有多漂亮,她是有毒也有刺的,不像——不像那个姑娘。说人人到,这地还真邪了呢。

    他方舒了一口气,却惊觉那苏蘅的剑也朝着自己刺来。这可不好不是么?少年撇撇嘴,对一边萧茧使个眼色,萧茧会意地点点头,便率先拍手叫好,又拆散一串铜钱,散手便扔过去。邵隐觉那铜钱打在身上颇痛,知是萧茧故意,便瞪他一眼,几人停下,那燕逸秋急退之时,萧茧的手指又一动。

    那是一只血蝴蝶。

    闲谈两句,他不知怎又惹了小苏城月,一路跑走时撞在行人身上。邵隐方想道歉,却见那人是他识得的。这样一生之中仅有的败绩——也是他尊敬的人。

    “叶先生。”他不自觉叫出如此话语,却又立时被苏城月抢白。苏蘅对邵隐拼命使眼色,假意叫了一下什么名字,便将他一拽跑走。那时他还不曾向叶青道别。

    当时邵隐曾想起萧荷与他说的话,那么这会是最后相见么?我还不曾胜过呵。

    他停下来,见苏蘅正望着他。邵隐有些不好意思,便将目光转开道,“你到底要说什么?剑神我是一定要杀,没办法商量了。城月,你可不会高兴邵某背信罢。”

    “你不一定杀不了剑神。”苏蘅沉吟片刻道,“但很危险,我知道叶青也是那里的生还者,如果你比他强——啊,他比我厉害,我比你厉害,你是打不过他了,可惜你也只有送死去了。”

    “苏姐姐,”小少年萧茧在不远处叫,“你不在的时候阿隐哥哥光欺负我。”

    “小萧。”邵隐假意要怒,小少年反又笑起来。

    “苏姐姐,用敬语说话果然很好玩,外人都被唬得一愣一愣,不过这样说话也很累啊。”

    苏蘅摇摇头,“反正你是世家小公子,敬语用得习惯,我可是平民儿女,上一次用了好多种脏话去骂那小捕快,还真是有意思。”她舔舔嘴唇,又笑起来,“不过这可也不是什么好事,你小孩子不要学。”

    “那么什么是好事,城月?”邵隐笑问。

    苏蘅揉揉鼻子道,“我们做过了很多好事啊,上次你把鑫城旁边的那个什么暮延还是别的小地方那个狗官杀掉,那里的人不是还打算给你一块‘为民除害’的匾么?还有那个,那个,反正你上通缉单子也不是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嘛。”

    邵隐又笑,“那算是好事么?不尽然罢。我只是为了自己而让手上染血,从不想闹出这么大乱子——而事已至此,什么都无用,所以也说的好些。真若到不得了之际,我们还是逃到小萧的城池里去避难好了。”

    “不,我的城池是不要邺人的。”萧茧立时道,“那是我祖上留下的规矩。”

    邵隐愣了愣,望向少年,萧茧冷着脸,本是俊俏可爱的小少年,这样一来也很是阴郁。邵隐耸耸肩,“那我终究无处可去了,”他用一种漫不经心宣告的态度道,“反正我已经背弃了自己的国度。”

    那算是什么借口么?那时邵隐如此思度,那不是借口,但他并不在意。他在意什么?好罢,一个承诺,一个故事,还有旧日而来的一切。他抛弃的,他怀念的。邵隐记起义父,那在邺国做了三十年质子的邱公子,他自己父亲的挚友,他记不清父亲的面容都必定记忆的一个人。那个英俊而忧郁的人,他总在没有月亮的深夜之中用他的笛吹一曲挽歌,并且等待那些再也不会回来的诗人。

    他记得也不愿提起,在他看见萧茧愤怒的时候。因为他内心也有什么让他愤怒,因为那是不可磨灭的国度之间无法消亡的仇恨,他们都记住那些仇恨后面的那个人,所以他不愿在此时此地表述他的愤怒。而事实上他也并不愤怒,他只是觉得有些孤单有如他回到了行程的起点,但那时他自己并不觉得孤独,虽然他永不再想回去。

    那此时此刻呢?邵隐叹了口气,问苏蘅,“那伤城呢?”

    在这之前,无论如何得完成那个承诺罢。而苏蘅只是皱了皱眉,便答道,“非鄞所在的城池难道不是伤城么?”

    原来那就是伤城么?邵隐觉得有些奇怪,但苏城月知道那些不是么?她不会犯错直到她开始犯错。少年摇头以赶走那些紊乱的思绪,遂又开口,“是在那里?”

    苏蘅道,“大概是罢,我只是听闻,你也可不当真的。”

    “我可从未把你的话作假过,”邵隐道,“所以我去定那里了。小萧,我们准备一下罢。”

    “阿隐,你真的要去那里?”苏蘅皱眉。

    “有一个人与我约定,我杀了剑神,她会告诉我她的故事。”

    “不行,你不能杀了剑神,因为叶大叔说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

    邵隐耸肩,“天下第一美大叔?你莫非觉得小萧不够俊,要去找那大叔来看一看?”

    “你!”少年萧茧又叫出了声,邵隐一笑,“小炭头,休要生气,城月眼光很高呢,她看不上你也是正常,不定那剑神真是天下第一美大叔呢。”

    “阿隐!”少女不满地叫道,“你再这么说我把你舌头割了,教你以后再也没得口舌多!”

    “啊啊,我可怕呢,”邵隐假意挡挡,“先回客栈罢,说人人就到,你今日在此也出了我的意料,我的先行官,邵某可真是太佩服你了。”

    苏蘅撇撇嘴,“少给我戴高帽子,阿隐,再这样小心我叫那三个小捕快抓了你去。”

    “我听说贵族是外交豁免的。虽然把以前那些扔了,特权还是可以留下,也有点用处。”邵隐道,“别想用这个吓唬我,我可不吃这一套。”说着朝萧茧撇撇嘴。

    少年萧茧又叹了一口气,道,“那便走罢,回了客栈再细细商议,在外面教人听了去也不大好。”一面扭了头便向客栈方向走去。邵隐苏蘅对视一笑,便也自后走去。

    那时邵隐听见笛声,不知从何而来,何时止歇。他驻足之时笛声散了,启步之时笛声又起。那是为了什么?他不知晓那一些的,这样一夜,伴着如此横吹,有谁能安眠呢?笛是好笛,音是佳音,却让他想起那无月的夜晚,在惠远城中,那沈公子吹的一阕挽歌了。

    三

    第章 七分醉解旧时缘

    邵隐为那不知何处而来的笛声驻足,苏蘅似是注意了,只拍拍他让他快行。邵隐对那少女笑笑,看她撇撇嘴向着少年萧茧跑去。但那是谁人的笛声,邵隐在那长长一夜一直在忖度。

    那是一种极类似他本身的情感,他认识的或不认识的?躺下之时邵隐抬手摸了摸胸口,那块骨头,还未完全长好罢?那个小刺客,也还真够狠的。

    他在那一夜凝神于风中,却再未听见那挽歌一般笛声了。只有那一切的寂静之中,他自己呼吸的声音,似乎变得很大,让他愈发不能入睡。要动身了么?那么是时候了,如今便是应当行路的时刻,准备好了么?你要去寻找的城池,你要去杀的人,在那一切之前——

    屋中渐渐有了光线,邵隐轻手轻脚起身,推开窗户。这样清晨,当不会有太多人出外不是?无论如何被看见总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情。

    他跳下二楼去,就着晨光举起了手中的剑。他不喜欢练剑,那样招式,只是偏好举剑向天,那是一柄沉重的剑不是?练了手力,技巧不定就会落下罢。

    这样看来很是可笑不是么?不管他们,你知道你是你。

    邵隐举着剑,直至长街之上出现第一个人,方将那冰雪洗过的长剑收起。那第一个人是个男装的小少女,有着铁色的眼睛。她见了邵隐便笑一笑,“你在卫国待了那么久,见过白熊没有?”

    邵隐耸耸肩,“又要拿我编排取笑?”

    小少女咯咯一笑,丢过一面菱花小镜,“你自个看呢?”

    邵隐看时,见自己又是一宿未眠,眼圈青了,满似白熊。他故也一笑,丢回小镜问,“你起的真早,不似小萧那般懒人。”

    “小孩子要多睡才长得高。”苏蘅笑道,“他可已比你高了,看你以后还说什么。”

    “什么也不说不就结了?”邵隐道,“倒是你还总是个小个子,有本事也和我一样高啊。”

    “我不理你。你说话总这么刻薄,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门,主。”苏蘅嘴角翘的样子让邵隐想起奸笑这个词语。她扭了身子朝长街另一端跑走了。邵隐耸肩,估摸时间便又攀回房中,他甫一爬进,便听小少年大声喊叫,“兀那小贼,胆敢到爷爷家偷东西——”

    邵隐定睛看时,小少年在榻上翻了个身,声音又没了。邵隐知道那是萧茧梦中呓语,忽有了玩笑之心,便凑近小少年耳朵轻声道,“你的字号是什么啊?”

    “梦——梦蝶。”萧茧口齿不清地答。

    邵隐又问,“你喜欢哪个女孩子啊?”

    “这样有趣么?”答案冷冷的,萧茧翻身坐起,差点撞到邵隐的头,“你就喜欢干这样的事情,邵门主?”

    他的眼很冷,第一次见面之时也是这样的么?邵隐不大明白,或许不是罢,但无论如何,他把这孩子惹恼了。之后如何呢?他们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友人罢。

    “我喜欢燕逸秋,非常喜欢,所以你不要欺负她。”小少年道,跳下床榻,“知道了?那你爱干什么干什么去,日理万机夙兴夜寐夜里也不睡的邵门主。”

    这算彻底惹恼他了么?邵隐只得讪讪离了少年身侧,沉默片刻道,“今日出发如何?”

    “夜长梦多,之后也不知会发生何事。”萧茧道,“苏姐姐怎说?”

    “她?她说你比我长得高,让她嫉妒了。”邵隐道,有意也呛呛对方,而萧茧却全不吃他这一套,只道,“是你嫉妒了罢。”反把邵隐呛住,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邵隐顿了一会方道,“随你说什么,我又何必嫉妒你。”萧茧只哼一声,也不言语。

    那么出发,再向南去?邵隐不知晓是否应当,那时他又想起辛鹄来,那一面便可使他刻骨铭心?不,并不是他喜欢那个少女,而是他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某些——或许说是某个影子,想起的人,让他不得不注意与答复。事实又是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并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正如他也不会去真实地窥探别人一般。小萧喜欢燕逸秋姑娘么?真是让人头痛呐。

    他一手刚拉开门,便听到一个甜美的声音道,“真是荣幸。”

    邵隐还未待反应过来,只觉胸口微微一凉,他觉这次运气可是差到透顶,谁会知道走廊里面有个疯掉的小丫头一夜不睡只等着在每个出来的人身上捅上一剑呢?好罢,昨晚被跟踪了,这算是理由么?他尚疑惑间,那剑已抽离了他的身体。痛楚的感觉这一刻才弥散开来罢,但是在那之前他还可以忍受。

    邵隐踉跄后退两步,一手按住伤口,“到底为什么?别说是上次我说的那几句话,我不信。好歹也让我当个明白鬼。”他言语之时口中涌上血腥气味,“我不会动你的,小燕姑娘。”

    他要很努力才能说出那些词句了,小萧呢?他想即使要死了也要找个人交待一下遗言呢。

    “为什么?”他忽听见身后错愕的声音,比自己往地上淌血的声音都小不是么?只有声音是真实的了,但他绝不倒下,在知道一切之前。

    “小萧,你自己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为何非要和邺的人在一起?我可不想看到你变成你憎恨人的奴仆,这样得来的力量有什么好?所以就这样咯。”

    “那你至少应当瞄准一点。”萧茧的声音不温不火,“这样算什么?你走罢,以后少让我再见你。”

    “你讨厌他,我第一眼就看出。”燕逸秋道,“你当我是傻子?你那么恨他。”

    “你走罢。”萧茧只道。

    邵隐长吸了一口气,还能呼吸么?他的视线愈发模糊,但他强忍着转过了身子,一边流血,他就站在那里流血,“这是你的意愿么?”他问,一面放开了手,将染血的手伸向萧茧,“你只要回答我,这是不是你的意愿。”

    他看见那少年萧茧的面上露出一抹神秘莫测的笑,“这是我的意愿,”他道,“若你不走,小心萧某无情,燕姑娘。”

    “你真不诚实。”门外小少女发出银铃一般笑声,“小萧,你以后有空来临安找我玩。”说着脚步声便远去了。

    邵隐问,“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你这个傻子,赶快止血啊,”萧茧回答,“自然是多住几个月等你伤好,你以为你流这么多血能去干什么?”

    邵隐怔了怔,笑了,“你还是不会说谎,那就是你的意愿。”他叹息一般的开口,周遭的一切都扭曲了,说我傻,你又何尝不傻,他想说,却终究未曾说出。

    邵隐最后的思绪之中,只有那少年不知确切含义的笑。他随即向前倒下,萧茧伸手抱住那向自己倒来的白衣少年,口中咒骂了几句,却还是点住邵隐胸前背后几处穴道,止住出血,又自行囊中取了布条绷带,弄罢一切,他复坐回桌边看着别的地方,时而咒骂一句,也不知是在骂邵隐还是自嘲。

    邵隐醒来之时正是深夜,桌上一灯如豆,他动动手指,可以动。伤口很痛,但他可以忍受。伤口已经缠好了?他还是停留在原地,大概罢。真难看不是么?他可不会认输,他绝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认输。——想那些的时候伤口更痛了,他深深吸了口气,也很痛,可不要把伤又弄裂,他必须好起来,才能去完成那个承诺——不,不只是那个承诺了,在那之前,在那之后,他必须完成的事情都不少,而且他还不能因为那个承诺而死。

    他是他自己,绝不改变或屈服甚至只是动摇,因为他只是他自己本身。

    邵隐扭了头,见小萧伏在桌上,那安静的睡颜是属于那年龄的孩子的。真是个小孩。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不,他不是,他已必须成人了,那是风之国度的习俗,他十二岁时便已成年。他可不是这样地方的子民。

    如今这些有什么用么?他到底算是在做什么?这可真够可笑不是么?

    邵隐试着动了动,伤处痛得很厉害,他想侧身可能会比较好,但他又翻不过身。血会染脏榻上么?少年轻轻弯曲着手指,他不能心安——他的剑在哪里?

    邵隐伸手去摸他的剑,摸不到。碎心剑在什么地方?他有些急了,但是急也没有用处。他努力向外伸出手去,它在那里,他摸到了那熟悉的冰冷剑鞘。那是这样可怕的一天唯一的安慰。

    他躺着,觉得周身沉重,怎么办,他还有机会前行么?少年思索着那些,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他是不常做梦的,但在那一刻他又梦见了某些之前的事情,在他尚年幼的时刻。他希望忘却却不能忘怀,于是他决意铭记的一切。他又梦见了父亲,年轻而瘦削,在他自己只有四五岁的时刻。

    他梦见高大的父亲在他面前弯下身子,那些话语,嘘,阿隐,忘了我们是谁,你好好活着,听你义父的话。他是你能相信的人,忘记我。

    他记得父亲的眼,和他自己的几乎完全一样,那样代表了血统,有着夜与昼交界之时天空的颜色的眼。他记得那最后一句话,因为他违背了。永不要带剑,你不属于这里。

    是的,他不属于这里,所以他需要学剑,只为了他所知晓的仇恨。嘘,不要忘记。怎么能忘记呢?那被装在石棺中带回的尸身,连首级也是义父出面才得以拼合的——归葬么?他略长方知晓,他被从清化逐出的父亲,已永不可能再沉眠风中。

    并且,连那柄月楼剑,也被折断。那算什么,命运么?但若命运如此,为何不试图更改?他恍恍然,却不知那是现实还是梦幻了。

    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在他的脸上?什么呀,是血么?他努力睁开眼,目中见得苏蘅的脸,还有泪珠挂在她的颊上。她为了他而哭泣么?“真难看呀。”他不自觉轻声道,苏蘅脸一红,转身擦了脸,又转过来,“你怎么的,昨早上还好好的,一转眼就半死不活躺在那里了。你这人到底惹了那小燕姑娘什么,她差点就捅死你了。”

    “顶多算言语过不大去罢。”他觉自己哑了嗓子,伤依旧痛着,较前日更痛,他也觉自己额上渗出汗水,叹了口气道,“别的不说也罢,捅都捅了,目前以我也没本事捅回去。”

    “你迟早会害死自己,”苏蘅道,“所以不妨死得更透些。小萧不在,没他的份,我有酒你要不要?”

    “真想害死我?”邵隐笑问,“这种时候喝酒,不定真会死掉。”

    “大概会,你敢么?”

    “我怕死呐,”邵隐道,“不管怎么说,我是怕死的,怎么会任你害死我?酒在哪里?”

    苏很咯咯一笑,变戏法似的从他榻下拉出一个小酒壶,“你知道我好这口啊,刚放下去哄小萧的。他硬要我给他酒喝,说照顾人不是他擅长的,要我补偿呢。”

    她说着又笑起来,邵隐也笑,有些牵动伤口,遂又咳嗽起来。他唇齿之间全是血的气味,却安静地咽下了口中上涌的血。歃血为盟也是这种味道么?他看苏蘅喝了口酒,便将酒壶对准他的嘴,做出硬灌的架势,不由道,“小苏啊,这地方可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呢,你怎敢——”没说完便被灌了一嗓子烈酒。他又咳嗽起来,这回再遮掩不住了,吓死你。他看见咳出的血星子甚至溅到了她的脸上。

    少女怔住,眼圈一下子红了,抽着鼻子似要哭出来。“别哭,不好看,”他艰难地道,自觉伤口有些不好,但还不至裂开,“城月你是个好姑娘,别哭,我们说些别的。”

    “我才不会为你哭。”她顶了一句,声音又哽咽了,“你和小萧这是怎地?两人都怪怪的,你又欺负他不是?那孩子刚十五,你可别老把他当你一样——”

    “你我离家时不也是十五?”邵隐顿了顿,道,“不在他。小萧那孩子,心机城府是有的,可能比你我能想到的都要厉害,只希望不要有朝一日敌对才好呢。”

    “你说得很高兴似的,这么喜欢养虎在身边么?”

    “不,这只是一场赌博,就像伤城之约同样,我只是个赌徒而已,输赢生死,在赌约本身面前都可以不顾。——当然我可不想死。”

    “都说成这样了,你还这么说?”她的眼睛亮闪闪的。

    “自然,在你面前装作弱者,也是活下去的策略。”邵隐面不改色,他带着若有若无的醉意道,“铁扇君的强大人人皆知,所以在你面前逞强是很不合理的。”

    “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少女大叫,“哪天叫柳姐姐修理你一下,你才会知道我的厉害!”

    “我好象又在流血了,”邵隐躺着,静静道,“看罢,如若我想死,是不会告诉你的。”

    苏蘅立时掀了邵隐身上被子,少年轻出了一口气,微笑道,“骗你的,我只是想透口气。”

    说了那么多,他又疲累了不是?方才饮下的一点酒卡在喉间,那样灼烧的辛辣滋味,他强忍着不咳,闭上了眼。伤口刚才不那么疼了么?但是如今又痛起来了,无法缓解,几乎无法忍受,但他必须忍受。

    “真痛呐,城月,死会不会更痛?”他静静发问。

    苏蘅用她铁色的眼下望,“没死过,不知晓。要不我把你揍半死试试看?”

    “半死不管用,我现在已经半死了。死透了的话,却也没办法告诉你什么感觉。”他露出苍白而虚弱的笑,“我可还有事情要完成,不做完的话,死也死不安心。”

    “父仇,我知道,但不能完全理解。”苏蘅道,“那仇恨是你的死劫,你不可能成功。那个人你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胜过,并且你必不可能生还,无论你成功与否。”

    “你知道我的决心。”邵隐低声道,抬起右手指指胸口,“我这次入江南之前,占卜的结果就是大凶。”

    “而你还是要来,”苏蘅道,“大凶也要来,受伤也要来,那是你孩子气的决心,你这个呆瓜。”

    “我不聪明,我只是按我想的行事,你不要想改变我,”邵隐闭着眼笑笑,“而你也改变不了,城月,人是改变不了的,无论如何还有句粗话呢。”

    苏蘅耸肩,“你啊,若非我从小就识得你,非被你气死不可。也不知小萧平日如何过活。”

    “他把我气死了。”邵隐说着又笑起来,失却血色的面上泛起晕红。

    “谁把谁气死还不一定,不要趁我不在说我的坏话。”忽是萧茧声音,“苏姐姐啊,你叫我买的我都买来让店家熬上了,好大一堆,这么辣的东西真的有用吗?”

    “应当是没有太大用处的,不过可以把死人也辣得跳起来的东西,用来吓唬人很好。”苏蘅咯咯笑道,“不想死就快点好起来,你总是要人照顾,改不了的小侯爷性子。”

    “小萧可象贵族多了,我是有人养没人教的野孩子。”邵隐最后抛出那句话,屋中立时静了下来。他干脆地闭目养神,祈祷那些人不会再用他自己的话去回击。

    那是什么声音?那是叶笛,悠长而清澈,那是萧荷么?他找到叶青了么?他们又为何要相杀——那过去的盟约又是什么?

    邵隐眼皮沉重,不想睁开。他们这些卫国的人,不,是靖人——真可笑,他自己本不也是与靖为敌的么?谁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了。否则那时怎会有人刺杀呢?

    他记起那时,他拿着画笔,那个前来的小少年站在他面前,一个什么也不怕死也不怕的小孩子,执拗而又善变,那是个什么小孩嘛。那不是靖的孩童而是邺的,那是惠宁蓝氏的孩子,那略幼的——他知道那是谁,毫无疑问。

    四

    第章 忘却骊歌江湖远

    很痛不是么?邵隐在忆起那个少年时思忖,无论是那时,还是如今,在无所防备之时所受的伤都很痛不是么?是的,很痛。他暗自道,这样的事情今后可不要再来了,因为他已经受够了。

    昏昏然之中,他又听见笛声,在那一片沉寂之中。从不知何方传来的笛,与他自己相似又不同,那种熟识的感觉,那曲骊歌,他记得,知道。他曾见过那样一个人。他不知在何时何地,但是他知道。

    伤城,他心中蓦地跳出这个词语,伤城,你记得吗?你必须前行去,只为那在水边低垂的少女眉眼。到那时你会知道一切,不,不必到那时,我们只需重逢,那便已经足够。

    邵隐不觉又睡着了,他总感觉非常疲累在受伤之后。醒来之时天色未明,屋中一个人也没有。他尝试着坐起来,他可以坐起来。他可以站起来么?也可以。他可真是不错,邵隐自忖,轻手轻脚更了衣,走动几步。这样不会牵到伤口,一切都很好。

    他还想伸个懒腰,想想算了,那时门被吱呀推开,他转了身子,转身不能太快。邵隐听到地上响声,那是小萧手中的碗掉到地上的声音么?辛辣的气味满屋子都是,邵隐皱皱鼻子,问,“城月呢?”

    “苏姐姐把我的剑抢走了。”萧茧苦着脸道,“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不过你好得还真快。”

    “还好,”邵隐只淡淡道,负起了他的乌鞘长剑,“出去走走罢,屋里闷了二日,我也乏了。”

    萧茧目瞪口呆,“你,你都这样了还想乱跑,苏姐姐会把我撕了的!”

    “我保你,要撕她先撕我。”邵隐轻笑道,“你怕她作甚,我不会亏待你的,只要你陪我出去下。”

    “不要最后得我把你扛回来。”萧茧没好气地道。

    “如果不幸发生这样的事情,用抱的会比较舒服。”邵隐道,“走罢,小萧。”

    他说着便擦过萧茧身子走出去,顺便将萧茧挤一下。萧茧叹了口气,跟上了那白衣少年。晨光熹微,街上还无甚行人,他们漫无目的地前进,在长街的尽头,邵隐看见一个人。

    那个人是蓝色的,几乎融在天的色泽之中。邵隐走近之时看见,那个年轻人一身蓝衣,背着蓝色的剑,连发丝都泛着隐约的蓝。在那个年轻人转向他之时,邵隐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你是惠宁人罢。”为了保险起见,邵隐还是这样开口发问。

    那年轻人愣了愣,回答,“是的。”

    正是他。“惠宁蓝氏,剑技天成,”邵隐轻轻道,“你还打算回去么?”

    他身边的萧茧变得沉默,那种他熟识的淡然与冷漠,这邺的小贵族让他有什么想法么?不会罢,谁知道会不会。

    邵隐望着那蓝色的年轻人,因他不曾得到答复。无论如何惠宁也是阳谷下属的小城呢,怎么这样。他轻咳了一声,听那蓝衣年轻人道,“你似乎认得蓝某来历。”

    老天,都叫出来了,当然识得。邵隐只好道,“城主之上贵族我都识得,几大世家更是不必多猜。”

    他自己真倒霉不是?那也没办法,在那之前还有别的。

    “蓝某要找一个人,在那之前无法回去。”

    邵隐听那带着凄寒的话语,觉得头脑发涨,“那慢慢找罢,小萧,我们走。”

    他走开之时伤口有些发痛了,真是不开心。又走了不算太远,他看见了废墟。

    原本是酒楼么?还有未燃尽的酒旗落在废墟边上。他看见废墟边上站着个小少年,那样单薄的身子,似是风一吹就会卷走的模样。那小少年额上有些血迹,他们相见过?他们相见过。这就是那个孩子,或许他就是那蓝姓少年一直找寻的人——他们相见过。

    这小少年之中有什么东西,与他自己很是相像。他们拥有某些相同的东西,但在那之外,他们又是决然不同的。他们交谈了几句,邵隐惊讶地发现小萧居然会为了自己说话。那可真叫人惊讶不是?

    而那伶仃的少年却是坚定的,永远不会屈从于别人,是这一点与他相似么?不,不尽然,还有些别的,他们共有的东西——他的头有些痛,那么不想太多,也不说太多罢。他们这就回去,在他支撑不住之前——他可知晓了不到时候就硬从床上爬起来的苦头。这算什么,这什么也不算,这真的算不上什么。

    他不大明白了。邵隐踏进客栈的那一刻,眼前蓦地一黑。回过神来,他已躺在萧茧怀中,被横抱着上楼去。“你倒了,看样子是饿的。幸好只有这么点路,否则把你当麻袋扛。”萧茧面无表情,“二三天什么也没吃,你正当自己是铁打的,还到处走走走。”

    邵隐说不出话来,只得干瞪眼。萧茧无端叹了口气,将他扔回榻上,“你这算什么,光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我又不能一直和你在一起。”

    “抱歉,我也不想。”邵隐终于能说出话来,“谁会想啊,我们又不是特别要好的友人。”

    “你说过的话呢?”萧茧坐在桌旁,背对着邵隐,“你说你会让我们彼此都更强大,以便那之后遇到的一切,你说我们以三尺之剑平不平之事,那些话语呢,你想过那些承诺么?”

    “小萧,”邵隐沉默片刻道,“长大需要时间。”

    “跟着你算是时间么?”萧茧又问,“你又做了什么可以变强?我们谁也没有强大过。”他静静道,“苏姐姐是真的强大,她无可匹敌,你我呢?你有过与强大的对手交战而证明你的强大么?”

    邵隐沉默。萧茧转过了头,邵隐看见那个少年茶色的眼,清利而通透,“你我如今还年轻,能经得起伤。以后呢?你以为伤会造就你?它们只会让你变弱,在风雨夜中折磨你而已。”他道,“我并不是那么讨厌你,但你也要遵守你的诺言,在我遵守我的承诺的时刻呵。”

    邵隐得承认,那个小少年比他所想象的还了解世事,至少他自己一句反驳的话也拿不出来。他曾学到的还是太少了,因他一半的时间在学剑,另一半的时间在学画的缘故么?真是可怜呐,连这样一个小孩也吵不过。

    但那又如何?他不想再管,只道,“你是对的,伤城之约后我将守诺。”

    “那也要你生还伤城之约。”萧茧淡淡道,“所以你现在可不能乱跑呢,死了的话,我当你半年仆人有什么用处?”

    “是是是。”邵隐答着,略微苦笑,“我饿了。”

    “可惜苏姐姐为你特制的早饭没了。”萧茧道,“否则你一定会精神百倍的。”

    “城月的饭菜,那可是我见过的可怕。”邵隐撇撇嘴,“那时还未碰到你,我跟城月两个人啃干粮的时候,我看见她的——啊,不说了。”他笑笑,“总之,我饿了。”

    “我弄点白粥给你罢。”萧茧说着出去了,邵隐躺在榻上,伤口不大痛,但他确实在头晕。是失血太多还是真的饿了?真不好。他又听见那笛声了,一曲骊歌么?旧日来的悲歌,要用什么才能化解?他不知晓呢。那少女悲伤的眼,她所追寻叫做辛鸿的人,那些和剑神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不大清楚。

    那不想了。

    萧茧把粥端进来的时候,邵隐已睡着了。他有些恼火,便将邵隐摇醒。邵隐睁眼,见那一对大大的茶色眸子盯着自己,“吃你的饭,”萧茧一字一句,“别再像早上这样,抱个大男人很难看,你知不知道?”

    邵隐面色微红,“我知道。”他佯装不在意,轻描淡写地回答,“可别跟你苏姐姐说这事。”

    “知道知道,否则她又会笑话你我,真是的。”萧茧不满地道,“你能吃不?要不要……”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用。”邵隐面色都青了。这孩子怎光与自己过不去这一点,他死活没弄明白。

    这一切为了什么,是怎么弄成这样子的,他想来想去,也只好去归咎于燕逸秋。但她可不在旁边。那个漂亮而心狠的小姑娘。邵隐叹了口气,接过了粥碗,以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去喝粥。力气比什么都重要,他自己知道,若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必须自保。

    但是他比他自己想象的都更没有胃口,即使是粥也不大好下咽。邵隐逼着自己喝完那些粥,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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