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江南 第 1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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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么?我不大知晓。”邵隐道,“不过她——她受伤没有?”

    “劣者看似莽撞之人么?”杜蘋轻轻笑起,邵隐忽觉更冷,那不是人的笑容,没有任何表示喜悦之处,只有压倒一切的桀骜与冷漠,比起人更像自天上来的,冷峻而锋利,那是剑。

    邵隐微闭了眼,“公子之强,某是听闻过的,城月之强,某也是领教过的。某有些惊讶是理所当然。”

    那双眼与杜蓼相似,但之中只有冷静与矜持,而非杜蓼掩藏在平静之中的悲伤——这两个人是拥有相同血的兄妹,剑神的后人——辛鹄给他的另一件事情,是杀死剑神一族,但他不杀女人,便不可能波及杜蓼,若有些还是孩童呢?

    他可不是随便雇佣的杀手,他是他自己的刺客,用他自己的眼看清一切。邵隐自忖,你最好谁的话也不要相信,因为他们也不会相信你。你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无所谓爽约毁诺,你做一切只为了一个答案,那是什么还得你自己去寻找,这周围所有人都不会给你。

    “我不是你要寻找的人,”杜蘋道,“我知道曾有几个兄弟是从外面来的,他们在尘世之中长大,被沙土迷住了性情。试炼不会留下他们,因为一个时代只有一名后继者。”

    “那没有通过试炼的人只有死么?”邵隐微微皱眉,“而你们还都愿意去尝试,神那么好当么?”

    “害怕的人自然不配留在此地,”杜蘋依旧平静,“他们会被剥夺一切而驱逐。”

    邵隐轻叹,“其实某一直想知道一些事。”

    “请说。”

    “神会死么?”他静静问,“从天上下来的剑神,会与人一样而死去么?”

    杜蘋又笑了笑,“神是不会死的,他寄居在我们心中,在传承之中传承。昔日非鄞从天上下来,与风神有过一个约定。如果某一代的我们能完成约定,就不必在这世上再流连。”

    邵隐不太清楚杜蘋到底在说什么,但杜蘋提到风。这样两个不同国度,会有如此相近传说么?他欠身谢过,欲走之时,杜蘋忽又开口,“你是风的后人么?有着这样的容颜与口音,你是从邺来的风的后人么?”

    “那对于我们只是传说。”邵隐只道,便又走去了。这里还有几人可能是辛鸿呢?他走着,暗自思忖,这样一看就没有人间气味的人自然不会是在人家长大的辛鸿,辛鸿也不是个快乐的孩子,既然他被迫与家人分离。这种种事情真让人头痛不是?或许这样找寻真的没有用处。辛鸿在某处,但不一定会在他的面前出现。

    邵隐在廊边坐了下来,收口的伤还有些隐隐的痛,但他不在意。这一日打了两架,他颇费了些气力,但他不在意。苏蘅在哪里,小萧在哪里?就算这是他必经的且必须独自前行的路途,他也希望那两个人平安才好,并且他自己也必须平安,他不想让那小少女再次哭泣,也不想再一次——那些太丢人,他不承认,坚决不会承认。

    邵隐略坐一会,见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与他差不多年岁,没有方才遇上杜蘋那种铭刻在身上的冷意,也没有杜蘋那种让人几乎无法正视的容颜,那个少年更像一个平凡人,邵隐决定赌一把,“辛鸿。”他轻声道,让声音传入那个少年的耳中。

    他见那少年怔了一怔,朝着他走上前来,“你为何知道我是——”

    邵隐见那少年神情似极了辛鹄,那种隐忍的愤怒与悲伤让他叹息,“我因为一个人而前来寻找你,并询问你的意愿。”

    “我的意愿?”少年显是一怔,“我的意愿,那是相关什么?”

    “相关一些人,包括你自己的生死。”邵隐道,“你要当辛鸿,还是杜——杜什么?”

    “杜藜,”少年道,“这不是个好名字,叫人想起灰灰菜。”

    “和你说话比和他们说话省力许多,”邵隐轻出口气,“你想做剑神么?”

    “不想,”少年回答,“在这里呆一辈子,可能真的会疯掉,也不知他怎么在外面——”余下的话他止住不说,又道,“是辛鹄让你来寻我的么?”

    邵隐点点头,“她很悲伤,我没有见过比那更深的痛与恨,所以我来寻你。”

    “但我又不能走,我所在的地方将这当作一种荣耀,”辛鸿道,“我不明白发现自己是私生子有什么好荣耀的,接着我就到这鬼地方来了,真是弄不清楚,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很久没与人说过话了?”邵隐道,“你在这里很孤单。”

    “还能怎么办?”少年耸肩,“这地方不像我的故乡,有很多山的。我们从一座山的顶峰望过去,看起来一纵就能到达的地方,实际上要走两天两夜。我从那样辽阔的地方被关到这么个绿笼子里,自然不会开心。你是个过客,要是不让你再上路去,给你好吃好喝,你会停留么?”

    “我或许会因主人的好客而停留,但若要走我绝不回头。”邵隐道,“你要我为你做什么?辛鹄让我问询你的意愿,而你的意愿是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那少年道,“并且再不回来。但他们还以我为荣呢,我又怎能离开?”

    “你活着是为了那些以你为荣的人么?”邵隐问,“你会为他们活着,为了他们而死么?试炼之中除了承继者都必须死,你又绝对不可能胜过蘋公子,你在这里是必死的!”

    “这一些我来时便已知晓,”辛鸿道,“但他们看着你,原来是个野孩子,现在却为人期待,被人需要。那样的时候无法拒绝。”

    “傻子,你不为了自己活着,也要为自己死啊。要不你就去争取剑神之位,要不,”邵隐似下了很大决心,“你跟着我,逃出这里。”

    “逃?”辛鸿道,“但他们不会发现并捉住你我么?你的生命之于你是重于一切的,所以——请告诉我妹子,她为我做的我已经知晓,但我不能将她置于危险之中,我不能和你一起离开。”

    七

    第章 一面相思意阑珊

    “我想我大概是知晓了,你不逃走,并非只为了你自己。你是个好人,我佩服你,但我不会做你。”邵隐道,“我不能改变你的决心,但我想我会去试着改变剑神。”他轻轻笑了笑,“我所知道的是,在这座城池之中,没有使用口舌的余地,所以我打算用我背负的剑来说话。你不会背弃,所以我要救你出去。”

    他起身欲行,辛鸿忽拉住了他,“请不要,不要杀了他。”少年的声音很轻,“那个人是我的父亲。”

    邵隐忽地怔住,父亲,那么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自己失去了,也要让别人失去么?无论一个父亲多么——不,做人子的,复仇也是应当,而他的剑会裁决那罪的分量,并且他已决定背负。他没有裁决的权力,自己的罪已足够多,多到他不会再惧怕。他不会怕的,因为人终有一死,并且死者不会复生。

    邵隐怔了少会,回答,“我不一定会答应你,抱歉。”言毕走去,步子很急。他不看辛鸿,那样的少年拥有得比他多,但他不羡妒,他拥有的一切已使他满足。他如今要解救那少年,从这样华贵的牢笼之中。

    他在把自己干掉之前都不会改变主意。

    邵隐穿过长廊,走过园子,走向最高大的主殿。这是自天上下来的人,在七国之间建起的宫阙。他走近那里,听见剑鸣,他自己的剑很安静,但他听见剑鸣。那些声音来自何方?他走进大殿,一边为那城中的空阔而纳闷。他走进去,推开了偏殿的门。这是居处么?死城一座呐。

    邵隐看向屋内,他一直对槿国的贵族穿着青衣感觉甚为不解,而那剑神也穿着青色内衫,披着翠色的外氅,就坐在书桌边上,望着他的墨色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那确实是天下第一美大叔,邵隐可以这么评说。那个男子并不似杜蘋那般让人无法正视,却是优雅而隐忍的。这是什么鬼城,他都要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丑八怪了。既然城月来过这里,她会怎么评价他们二人呢?

    邵隐不想那些,只问,“足下可是非鄞?”

    远处坐着的男子眨了一下眼,静静道,“是。”

    每一个坐在此地的人都会自许为神么?邵隐不知道那些,只轻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既是不情,何必再请。”那人的话很简短,“退下。”

    “请放了杜藜,放了辛鸿。因为他而哭泣的少女为这城池带来仇恨。”邵隐道,“这世上仇恨已然太多,请放了他。”

    “既欲释伊,必先胜吾,”那男子抬起他墨色的眼,“十二黑衣,诛杀此人。”

    什么嘛,又要打疲劳战?他今日已打了好几架了。邵隐冷笑,“既是胜你,叫什么十二黑衣?”

    他轻拍剑鞘,碎心剑应手而出,带出长长一声剑吟。“你不要小看我!”邵隐纵剑而攻,因守势虽是省力,他却绝不可能赢——他不觉得十二黑衣可能像十二青衣那般只是逼命而非杀人,他也不认为面前这人比杜蓼更有人性。他出剑,半空之中,忽有一柄剑的尖端,刺上了他的剑,发出轻微叮的一声。

    邵隐一惊,十二黑衣已然赶上他了么?还未太在意,身后又是一剑,划伤他的左臂。那丝痛楚让他不再注意别的,只专心于手中的剑。他就是一柄剑,自那久远之外的风中而来。他是一柄剑,无论如何也不能折断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他不会认输,他绝不甘于失败,他是邵隐而非杨炯。

    邵隐的剑挥出,他唯一所有的,全部的,带着风与那西北的尘烟。他是尘世之中的人,他不怕那一切。

    剑与剑交击的声音很是悦耳,邵隐微笑,如今可以逼住那剑神非鄞,让他放了辛鸿么?他逼向非鄞,那男子忽地抬头,目中闪过凌厉光线。

    那是什么?邵隐只见一抹蓝光,那是剑神掷出了自己的剑?三颗蓝宝石化为一线,在一刹之间穿透了他的身体。那是燕逸秋刺的同一个伤口?邵隐方觉震怖,剑已直入至柄,而他的身子也不受使唤,尚在空中,却已为那剑意带着直飞出去,他听见背后的声响,背脊撞上石墙。

    邵隐想惨了,要在这挂着变成人干了,那时他甚至未感到痛楚,只有胸臆间刻骨的冰寒。他看见十二黑衣围上前来,这算是他的终结么?不,他不要死在这种地方,那太难看了。

    邵隐不想死,他只是举起了手中的剑,朝非鄞扔了过去。他掷得很准,然手已无力,剑掷不到一半便落在了地上。这是什么事?他咳出血来,伤口被自己的重量牵拉着剧痛,剑还插在身上,所以一时间血不会出太多罢,“放了辛鸿罢,他可不会甘心在这里死掉。”他道。

    非鄞抬手,十二黑衣止住动作,那男子问,“汝为何?”

    “他人之事,我已答应,便当做到。”

    “世无全能之事,”非鄞道,“汝不惧死。”

    “我怕,”邵隐承认,“我才十七岁,不想变成人干死在这里。你有儿子女儿的,让他们死在这里你也甘心?”他的伤口很痛,那不是致命的伤,至少上一次燕逸秋没把他捅死。

    “汝负伤前来,为何?”非鄞问。

    “为了很久之前的一个承诺,为了天下第一的信念,为了我所要救出的少年。”邵隐道,“你可以放了辛鸿么?”

    邵隐的声音不大,他知道在他晕过去之前必须说服面前的人,否则不但性命不保,还完成不了应作的事情。他可不想这么早就死掉,他刚十七岁,并且——他不想见到城月哭泣。

    “你的愿望并不是让父亲放了你,而是让他放了那个与你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你是太过勇敢还是简单的不知世事?”忽地一个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在他身侧响起。那是杜蘋,邵隐知道,而他的头已经开始往下低了。脖子支撑不住头壳的重量了么?他还能不能说话?

    “一面之缘又如何?那是答应另一个人的事情,我希望让他自由——我对小姑娘没辙,怕见了她哭比死都怕。”他再说不下去了么?邵隐看见自己胸前的剑柄,很陈旧的剑,这柄剑杀死过很多人么?他不愿去想了。

    他怕死,这有什么办法?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只要脑袋不被斫下来就好。邵隐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那些旧事又来了么?他记得的,却是与那明丽少女的初会,那些他忘不掉,不管生死,因为那是她。

    邵隐那一年十五岁,断了一两根肋骨用绷带扎着。他从阳谷出来也不认路,在戈壁滩上转了两天两夜也没到山独,水喝完了,只想找个湿地方挖挖,却又怕没挖出水来就饿死了。那时日色将曛,他坐在地上想事,白衣变成了土色。

    邵隐听见远方马蹄嘚嘚,他抬眼望过去,看见是匹栗色马儿朝他方向奔来,他想太好了,果然有人了,便挥手叫喊。马儿朝他来了。他方看见马上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一身男装,有着铁色的眼睛。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少女,当然那时邵隐还没见过几个女孩,见过的也都是蹦蹦跳跳的小丫头,遑论分辨妍媸。少女向他挥挥手,“喂喂,你是谁啊,迷路了么,要我载你一程不?”

    这种邺国独自出来的小姑娘没有一个是易与之辈,邵隐却忽地觉得那小少女很是面善,不由问,“我们以前是见过的?在下是惠远人邵隐。”

    那小少女在他身边停下马儿,弯下身子看了看他,“我小时候是在惠远和阿妈一起住的,那时候是认识过一个弱弱的小鬼,阿妈还说是阳谷公的儿子,叫我不要欺负呢,那个小鬼不会就是你吧,我是苏蘅苏城月啊。”她露出甜甜笑容,“邵隐的话,不是这个国家的名姓,你就是那个小鬼吧。”

    邵隐觉得这个小少女他确实是认得的,在很久以前——而如今他们在此地相逢,那是命运之手拽着他们前行么?他向那少女微笑,“我们既然是认得的,我迷路了,送我一程罢。但我是个坏人,你不害怕么?”

    “什么是害怕?”少女望着邵隐,“我很厉害,什么也不会怕啊。舅舅和柳姐姐的阿爹原来是举世无双的大英雄,现在柳姐姐罩着我,我自己的剑技也很好啊。你能坏到哪里去,都打不过我的。”她说着咯咯笑起来,邵隐也觉好笑,道,“那被人放了迷香也不怕?”

    小少女摸摸额头,“不知道,”她道,“没碰过的事情谁知道呢?现在我也不管那些,只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虽然我也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啊。”

    “好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邵隐点点头,“那跟我一起去中原罢,我终有一天会变得天下无双。”

    他对着那少女露出胜利的微笑,“你是和我有着相同心念的人么?”

    小少女摸摸鼻子,道,“那样的话,还是你只能做天下第二了,因为我才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啊。”她从马上伸手下来,“嘴里说了不算,我们就在这里发誓吧,到时候谁也不可以赖皮哦。”

    邵隐笑了笑,击上了那少女的手掌。她的手很软,毫不像一个剑客的手,但她就是一个剑者。

    我们曾盟誓要做天下第一,你忘了么?

    “邵隐,须臾不敢忘。”

    他忽地睁眼,露出了笑,那时他记忆之中的一切和面前的东西融合在了一起么?他已什么也不用惧怕了,到了现在,该来的总会来,所以一切都不用惧怕。“我不会失约,我不会让你流泪。城月。”他自语,抬手,抓住了胸口的剑柄。

    邵隐就抓着胸口刺入的剑,将它一点点从自己身体之中拔出。这一剑连石墙也能刺穿,真是不好弄呐。

    剑尖弹出石墙,少年身子坠落地面,邵隐依旧直立着,将剑拔出血湿白衣。他已足够疲倦至不再对别人露出痛楚之色么?伤口一直在流血,这样流下去会变成干尸么?他不去理它,但知道自己再支撑不了多久。剑染了他的血,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它和剑发出共鸣,那比周遭人说话的声音都大不是?他不能死在这里,他要救出辛鸿。

    那么有什么人有可乘之机么?他忽听见一声轻微的咳嗽,少年按剑而立,那是来自杜蘋的方向——那是他在示意自己么?他要赌这一把。

    邵隐身形忽起,挥剑便向杜蘋。那一刹间他看见年轻人面上一抹说不清含义的笑。那时他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长剑瞬间横在那年轻人颈项上。他想要相信一次,而他也相信对了人。“你放了你另一个儿子,我就不杀你这个儿子。”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只要一个承诺,我自己的命就在这里了,我不在乎!”

    邵隐知道自己比起死更难忍受屈辱,他毕竟是那么一个矜持而孤高的人,手有些抖么?可不要动呵,不能伤了他,否则一切就完了。他身子挨着杜蘋的身子,几乎是倚靠在那个年轻人身上,他的血染污杜蘋青衫,“放了辛鸿,我就放他!”

    邵隐眼前五彩斑斓一片,看不清非鄞也看不清杜蘋,手中的剑还握得住么?谁知道呢。他终于听见非鄞的声音,“何苦。”

    邵隐开口,却只吐出一口血来,再未说出什么,整个人就沉重地向前俯倒。杜蘋转身,单手拦腰揽住那少年身子,另一手点住他胸前穴道,止住流血,“父亲,”他道,“这个风之国度来的人,并不无情。”

    “彼非传承者,何必无情。蘋,汝却多情。”非鄞的声音很冷淡,“只为此人,汝便心软。”

    杜蘋淡淡一笑,“何必多言,若可无情,你便不是如今的你,母亲也不会是如今的母亲。多情无情,我们能做到的又有多少?放了阿藜罢,既然尘世之中的人可以如此,你也不必那样狠心对自己的儿子。你知道这城中只有我可能承继你,却要我的兄弟们踏上死路。”

    “汝尚非吾。”青衣的男子沉吟良久,方道,“然此人之事,交汝定夺。”

    杜蘋答是,一手搀起邵隐,面上依旧没有太多表情,就那样走出大殿去。他身后剑神沉默坐下,挥一挥手,十二黑衣便颔首消失。“为何如此?”忽地响起少女声音,“您为何如此对他?”

    “汝已看见。”男子道,“走罢。”他一弹指,少女便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请不要杀他,”她含着泪,哽咽道,“不要杀他,他是我青梅竹马的朋友。”

    “吾知晓。”非鄞道,“汝去吾儿处罢,带他剑去。”

    你听见那些声音了么?从各处簇拥上来的人,那种紧紧逼来的恨意。背负的是什么,希望的是什么,你听见了什么?那从过去而来的某种声音,他们从阳谷的风中飘至这江南伤城,你记得让你离开的是什么,你忘了你曾与他们提起的话么?

    你自然不用记得,那一切都那么奇怪,你自然不用再想那些。

    嘘嘘,够了。

    邵隐微微睁开眼,一切都是白色的,如他记忆一般。他的身子很沉重,连手指也动不得。这样的伤他不是第一次负了,在他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时候他又失去了知觉。

    邵隐彻底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的墙依旧是青的,而这屋中也没有一样白的东西,除了他自己完全看不见的自己没有血色的脸。他唇上焦灼,微唤了一声水。便有只小手伸过来,用湿帕子拭了拭他的嘴唇。“你现在还不能喝水呐,你流血太多,现在还随时可能死掉呢。”

    那声音是苏蘅?邵隐想看清少女所在的方位,却实在动弹不得,他这算什么,竟被那小姑娘看了笑话么?城月呐,当笑话看就好了。“我不会这么早死,”他努力道,“还未做天下第一,我可不会死,我不输给你。”

    “嘘嘘,别说话。”她沁凉的手指放在他的唇上,“你安静点对我们都好,我还在想事情呢。”

    邵隐微笑,不再言语。那潮水一般的疲累又涌了上来,他眼皮愈发沉重,若再醒不过来怎办,那不是看不见她了么?邵隐教自己念想吓了一跳,努力眨眼,却依旧摆脱不了那种疲乏。城月,什么也还未对你说呐。他想开口,又说不下去,便阖目睡了,浑不觉她已握住了他的手,把一滴泪水留在上面。她流了一滴眼泪,便放开了他的手,用那同一块帕子擦了眼。

    他被箫声唤醒,这城里有谁在吹着那悲伤的乐器?少年努力想要撑起身子,却只听个平静声音道,“别费事了,你如今没了一半血气,不死已是万幸,想起来却须再等个把月才行。”

    邵隐知是杜蘋,便轻声问,“那日为何示意我攻你?”

    “劣者想知道风的国度的人,是否真的已能忘记过去。”杜蘋不紧不慢地道,“劣者亦想知道你在这不可能赢的境地之下,能够拼到何时。你并不令劣者失望,劣者也看见了你的决心,所以选择帮助你,而不是杀了你。”

    “你并不是无情之人,”邵隐道,“剑多情,风无情,你们是怕多情而伤,才佯装无情,才会开始杀戮么?”

    “或许是罢,劣者也不大知晓。杀与不杀,本就只是一念之间。你是剑者,应当知晓。”

    邵隐轻轻叹了口气,“或许知晓,但一切已晚。我这算是救出辛鸿没有?”

    “劣者已允诺让他走了。”杜蘋淡淡道,“你这个人闹得城中乱七八糟,小蓼儿说她唱到动情被你打扰,阿莔说要作画,却让你挡了景致。不管它们是真是假,你快点从宫城出去罢,走不动让你友人背一下。”

    邵隐笑了笑,“足下知道吾友名姓?”

    “檀瞻萧氏的小孩,方才还在劣者面前耍了一番小孩脾气。”杜蘋道,“你尽结交什么友人。”

    杜蘋言语间颇有揶揄之意,说着萧茧推门进来,一边喊,“是谁说我坏话?”一边伸手去摸邵隐额头,“嗯,没发烧,可以搬动。”又朝着杜蘋笑笑,“蘋公子,不打扰你了,我们这就走。”说着一把把邵隐横抱起来,“苏姐姐就在外面,看你这样子,也合当让她发笑。”

    萧茧说着走出门去,差些把邵隐的头撞到墙上。邵隐沉默许久方道,“对不起。”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和苏姐姐说去!”少年没好气地道,“她担心你,哭了好几次了,你以为你该着让她这么难过不是?”

    “不,不是,”邵隐理亏,低声道,“我只是没有料想到。”

    “你料想到过什么?”小少年咄咄逼人,“你这人总是口上说的好听,到了时候就胡来,这一次是怎么教人钉墙上了?你当自己不会死怎地,打不过逃还不会么?我还真想把你扔下去!”

    邵隐有气无力笑笑,“能解恨就扔罢,我也没气力阻止你。”

    “说得好听,我真扔了苏姐姐不吃了我。好啦,你这人总是这样子,再来一次被别人说我是断袖怎么办?我可是喜欢燕逸秋那小丫头的。”

    “那你扶我就好,我自己也能走的,”邵隐小声道,“休要说那么大声,让人听了还当我对你居心不良呢。”

    萧茧笑笑,也不变姿势,就那样横抱着邵隐出了宫城。到了有人的地方邵隐就把头垂下去眼闭上装死,也有人问萧茧要不要买棺材,惹得小少年好不气恼。萧茧进了客栈就把邵隐丢榻上去,痛得他几乎闭过气。邵隐想这样不错,就顺理成章晕过去,留下萧茧被苏蘅一顿好说。

    那时邵隐微微睁眼,轻轻喘着气。终于又回来了,他在睡着之前思忖,一半的承诺已然履行,他也终于可以离开这座伤城。之后没大事可千万别来了,被钉在墙上可不是好玩的事情。那时他看见苏蘅的眼,和旧日一样,少女明亮的眼,在他的上方俯下。

    八

    第章 便以此心寄长剑

    邵隐见那小少女的眼朝着自己俯下,不知她要做什么,寻思间只听得轻轻啵的一声,额上有了温热而柔软的触感。他知道是什么,面上微红,也听萧茧不满声音道,“苏姐姐,你这是鼓励他继续受伤怎地?”

    苏蘅吐吐舌头笑,“不关你小孩子事情,别乱说,小心我戳你的嘴。”

    邵隐笑笑,想要抬手却抬不起,只得放下。他闭上了眼,这种时候只有睡么?真不好呐,他还有那么长的路途要跋涉,在这里停住脚步不是太过久长了么?

    邵隐睁眼时屋里又没有人,他想睡睡不着,身上也没有气力。那日辛鸿问过,这样被囚禁值得么?他一定要在能下地时就逃走,连一刻也不再停留。

    邵隐听见门吱哑开了一线,微扭头过去,门缝里一只碧绿的眼。“我进来可以?”一个小少年的声音,“你说不可以我也进,就来看你笑话。”他言说着走进门,“现在还说要杀我么,你这被捅了个窟窿的小侯爷?”

    小少年坐至床畔,邵隐不看那小少年,因他可不想动气,而少年却咄咄逼人,毫不因他不理会而停止言语,“说的时候你总会夸大一点,你不过是个普通人,假装全能累不累啊?”

    “我没有假作全能,装作自己全能的是剑神。”邵隐道,“他不是有能力拯救的,却非得去拯救什么。他分明是最多情的,却要以无情面对世人。那一族都是伪君子,我不喜欢他们。”

    “你是在说你自己么?不杀女人孩子,别忘了最毒妇人心。”小少年哂道,“我知道你恨紫茗为了你父亲的事,谁喜欢他?他一辈子杀的人数都数不清,你能为几个复仇?你知道至少以你现在的本事杀不了他,更遑论王上。你以为你如何才得以免死的,若不是当年沈公子——”

    “你知道的还真多。”邵隐似笑非笑,“几乎比在下这个叛臣之子还接近事实呐,不过多的也不用说了,你这点嘲讽对在下没什么用处。”

    “喂,我说呢,”小少年道,“背着他们你累不累?放下吧,放不下你还想回去么?”

    “既然是我自己要背负它们,就不会觉得累。”邵隐道,“在我复仇之前不会累,在我复仇有了结果之后,或许会累罢,但如今我还未长大,剑技亦未纯熟,如今我只是为了自己积攒力量,为了必将到来的那一日。”

    “很多人都在期盼那一日,我想你那同伴与你偕行也是为了如此。他可真是个深藏不露的人呢。”

    邵隐笑了笑,“那是他,我要睡了,不要再打扰我。如果你想杀我的话,就用我的剑罢。”

    话是那样说的没错,他记得那样去讽刺是因为他还有气力么?好气力呢。邵隐微闭了眼,睡不着也装作能睡着好了。他闭上眼就看见那一幕,那一柄剑尖有着三颗蓝宝石的长剑,带着岁月的忧伤和多情的余恨,从他唯一的空门死角斜斜飞来,刺破他的血肉,将他钉在那翠色的石墙上。

    那时邵隐自嘲地将嘴角上扬,恍不觉那少年掩了门离开,只听见风中飘来一句,“傻子。”

    他是不聪明,却也不至于傻罢,少年轻轻叹口气,又想起苏蘅玩笑在他额上留下的印记。当他还是个小孩子么?真是的。

    邵隐在漫长的卧床之中,有时会想起他似乎从未见过的母亲。他们在极早的时候便已分离,但邵隐记得自己曾被抱在那样温暖的怀中。他从小就被期待着平庸,虽然他怀抱着天下第一的梦想。

    他终究是在那样的地方长大。这算什么,你能怨谁?谁也不是故意的,那你为何来这里?邵隐对着那翠色的天顶,轻轻伸出一只手,“为了,天下第一的承诺。”

    天下第一的承诺意味什么?他必须击败所有的人才是天下第一么?但他又分明败于叶青了。他还是没有才能,只有无谓的矜持和过分的决心,但没有足以支撑它们的东西。所以他遍体鳞伤都没有资格抱怨。

    好罢,抱怨是不够的,像个娘们唧唧歪歪算什么汉子?他念想那些奇妙的粗词而暗自发笑,在他逐渐可以坐起来的时刻。

    那些时候已经逐渐进了冬季。十一月了,邵隐寻思,他快要十八岁,这样一年的时日他到底做了什么?

    那时他对萧茧道,“我们走罢。”在他听见窗外树叶飘落的时刻。

    萧茧问,“去向哪里?”

    “临安,”邵隐道,“记得燕姑娘上次言说在彼等你,你怎好意思不去?就去临安,我在那里也有位故友。”

    “你说的是清洌б堵ブ鳎俊鄙倌耆粲兴嫉阃罚耙膊恢缃裨趺囱!?br />

    他们踏上旅途之时邵隐伤口还痛着,那是十一月的时节,江南有了冬意。邵隐就在那初冬时节白衣负剑,走在黄叶铺就的小径上。那时忆水上的桥已然修好,不必再涉水过河。邵隐在桥上笑话萧茧上次落水,苏蘅听了格格轻笑,让小少年几乎将邵隐扔下河看他扑腾,直至苏蘅制止才作罢。

    邵隐不在乎那些,只有三人在时他自己总是被命令嘲笑的那一个,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是那两个人,这没有问题,他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对于邵隐的脾气变得反比受伤前好这样的事实,萧茧评价为血气不足,而苏蘅则笑吟吟说是对手太强受了刺激。只有邵隐本人才知晓他们都不是实话,因为他的脾气一向不坏,前些日子太热,才会有些不耐烦。

    江南的冬日比起北地并不严苛,三人走在林子里还时常见到绿色的树木。那时萧茧对冬日常绿的树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而苏蘅却很是喜欢那些树,二人天天拌嘴,邵隐听得好笑,也懒得做和事佬。

    他们看着白昼短下去,夜晚长起来。那时邵隐因为跋涉伤势并未大好,但他们已到了槿都临安附近。他们一路听闻槿法森严,苏蘅也确提及过几名年轻捕快。邵隐对此不甚关心,却因苏蘅说过自己险些被捉而多留个心眼。

    那日他们走至临安城外,萧茧忽道,“不好,有铁链响。”

    “是那三个人,他们在旁边了,怎办,跑么?”

    “不必,”邵隐道,“你什么也没干,我和小萧有外交豁免。”

    那时已有三人从三面包抄过来,一个是明丽少女,两个是英俊年轻人。和他们三个一样?邵隐压下让他觉得恶寒的念头,道,“三位捕头是第一次见面罢,不知这样见面是为了什么?”

    邵隐说那些话的时候笑得让萧茧都拿手指头捅他,只听那少女道,“呔!大胆贼人,在此被我等缉拿,还有什么话说?”

    “我不想打架,”苏蘅却搭了腔,“你们三个滚远点,爱上哪去上哪去。”她冷着脸道,“若不走,苏某肯定翻脸。上次你们辱我之事,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就自己上门找打来了?一对三我不一定打得过你们,三对三你们三个还是拿个链子把自己锁上算了,少被我们打得哭爹喊娘给你们家祖宗丢脸!”

    邵隐教她话吓了一跳,想这小姑娘还真能说,不愧一个邺家女儿。他因那些念头而发笑,也不言语。他见那三人面色不变,应是被骂惯了的,且那三人似乎没有逃走或者退却或者转进的动向,知是不免要打架了。他身上可是还有一个窟窿呢,洞还没长好就打架,再流血怎么办?

    她怕是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这个小蘅儿,真是呐。少年因那些奇妙念头而发笑,轻出了一口气,这些无所谓不是么?他知道他们不会失败直至命运让他们败北的那一天。这时还太早,至少他不想真的用到那些外交豁免权。那么就如此么?

    邵隐看那三人没有动静,便向萧茧耸肩道,“小萧,怎办?”

    少年也耸肩,“还怎办,干耗在这里?”

    邵隐忽地在那小少年眼中看到什么,不似从前的一无所知,他如今可以从那少年眼里看见某些调侃混合着认真的东西,那些无所谓是调侃还是认真。

    那时苏蘅又喊,“你们识相就放我们进城,天色晚了我饿了谁有闲心陪你们干耗?没事找事的,滚开!”

    她的语气强烈吓了邵隐一跳,他看向苏蘅之时,那小少女向他使了使眼色,这正好。

    邵隐微笑,“城月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那三个人不知道他有伤,那些人不知他受伤。邵隐在心里嘀咕,这样吓走他们,小蘅儿真是个好姑娘。但他自己嘴欠不是?少年鬼使神差笑了笑,“你们真的要动手?”他的声音没什么底气不是?反正他自知面色一贯很糟糕,也不会被当作——等等,这三人又没见过他,他又道,“三位捕头,我还不知你们名姓。”

    “我是隼,”那少女道,“高的是鹰,矮的是鸢,啊,其实比起你们来他们只有高和更高,没有矮不是么?”

    什么话!他不过是没长高而已,谁说他就注定只有七尺五寸高了?邵隐又笑,“那么真的开打,你们是这个意思了?我三人向来不懂何谓牢狱,要让我们去那种地方,你们也得有两把刷子才行,否则要捉我们,真是天下笑话!”

    邵隐说着,抬手握剑。肩上的剑随着他的手指跃出剑鞘,“我已经打够了,输够了,但是今日你们送上门来,可休怪碎心剑一向无情。”

    苏蘅萧茧对视无语,他们可早已熟识邵隐性子,觉着他性子虽转好还是有怨气压在底下,今次教这三人讽刺弄得按捺不住。二人耸肩,取出了武器——苏蘅甫一拔出那青青的剑,萧茧便道,“苏姐姐,把我的剑还给我。”

    他弄得苏蘅只好撇嘴掷还宝剑,又从怀中掏出一把小扇子来。那是她与邵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为了比试谁强谁弱拿出过的武器。邵隐知道那扇子的厉害,撇撇嘴道,“你们三个还不快走,赖在这里等着被砍豁戳窟窿不成?”

    女捕快依旧一脸漫不经心的笑,“抱歉,此乃公务。”

    言语之下,不说话的鹰与鸢也动了。二人手中两条铁链,直向邵隐萧茧二人。

    邵隐见是最高壮一个扑向自己,暗自叫苦,也不好意思露怯,只得硬着头皮举剑身前。不要怕不要怕,他对自己说,这种槿国的小捕快不是剑神,他们不会把你钉在一棵树上。天呐怎么想这么不吉利的事情?不要怕这种人呢——但他无奈地发现自己的手有些抖。他叹口气,是伤让右手不那么灵便么?那换手好了。

    他将剑换至左手,反正他是双手均可使剑的人,左臂力道尚比右臂大些。那时他看见萧茧已对上鸢,二人身形均飘忽不定,一片青光卷着风中叮当作响。那是抗天剑对铁链的战斗么?他方想笑,只听一个温吞声音道,“休要再发呆了,否则您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邵隐耸肩,不以为然。他见那年轻人很是壮实,比他自己高了近一个头。他还没长高,他还会长。少年一面念叨,一面指出了手里的剑,“喂,大块头,可别怕了我呵,当然你怕了可以逃走,我不会追的。”

    他言毕挥剑而上。

    邵隐再没有一次战斗比这一次更避免兵器的接触,他可不想再被打吐血,虽然他一路都在吐血。被剑神打吐血可比被小捕快打吐血说出去能见人得多。

    他的剑意在风中弥散开,有风么?它可以吹起他的额发,那样来自故乡的风,你听见了么?

    风中传来的是什么?他听见熟悉的曲调,是谁在这个国度吹笛?

    少年轻出了一口气,这是他所擅的,他本来就是来自风中的人——只是不知何时归还而已。

    那时他注意了他的对手,一个大块头,看起来却不傻。这样的人会是擅长什么的呢?他想不出来。邵隐揉了揉眼,用他的右手。若那人会乘隙而攻,他就可从左侧穿入,取其肩井。邵隐打着如意算盘,鹰却不管他佯攻花招,他发现这样反是他被逼退,这算什么,那两个人赢了救他下来么?他可不希望如此。

    邵隐忽地双手握剑,凝神于剑意。我们出自同源,我们是同一个地方前来的兄弟。他轻声道,“我就是一柄剑。”

    剑光忽自他的手中长起,他听见剑鸣,那他永世也不会忘怀的,心跳的声音——少年忽地笑了,就着剑意吟出字句,“歌尚急,风猎猎。孰鸣笛,清光歇。弹铗者道是,谁与同诀!”

    言意未尽,他手中的剑已指在鹰的颈前。同一时刻,鹰手中的铁链寸寸断落。

    那时他心中一无所有,只有他手中的剑。他在幼时就以血为它开封,它是他拥有的一切。

    “你在流血了。”鹰依旧是那种温吞的声音,“我打不过你,我不抓你了,不过如果你流血下去,只要一晕倒,我立刻可以扛了你走,比什么都简单。”

    邵隐恍觉胸口白衣染了血迹,那是未愈的伤又出了些血,但这无所谓,重要的是他如今剑技又高过从前,在他只拥有剑,剑也只拥有他的时刻。那时邵隐笑了笑,“那么我不用拿出外交豁免来吓唬你们了。”

    他看过去萧茧依旧与那鸢打得难解难分,少年萧茧剑意疏懒,青青抗天剑在他手中只如韭叶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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