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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豫川手一松,纸包坠在地上。他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对苏文娟轻声道:“文娟,你听见了吗……”苏文娟失血过多的脸惨白得吓人,没等她回应,卢豫川已是人事不省了。苏文娟哀叫一声,伏在他身上放声痛哭。卢王氏呼天抢地叫来了下人,大家七手八脚地给卢豫川灌下解药,又给苏文娟包扎了伤口。卢王氏稍稍安心,再去看卢维章之际,却见他呆呆地坐着,手指还在颤抖,两行泪水滑落下来。
其实在那个时候,生死对于卢豫川而言,已是平淡至极的事了。自从离开生意之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个苏文娟。卢豫川对她用情之深,爱意之切,早已超越了一切。倘若真能以一死换来卢维章夫妇对她的承认,他就是真的死了,又有何妨?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或许说的就是卢豫川这样的情种吧。卢豫川在春风得意之日骤遇牢狱之灾,算是死了第一回;满心复仇之际偏偏不许过问生意,算是死了第二回。人死两次,一颗心早已凉透,在万念俱灰之时为至爱之人去死,就像在死透的心上再扎一刀,根本觉察不出多少痛楚。在生死边缘上来回走了几遭,卢豫川自觉看淡了一切,家事也懒得去管,除了每日与苏文娟厮守,便是到酒馆流连,每次都是不醉不归。卢家的家规甚严,子孙不得在外酗酒,像卢豫川这样破罐子破摔的行为,卢维章又焉能不知,也是怜悯他内心凄苦,才没有深究。卢豫川就这么颓废了一些日子。
一个夜晚,卢豫川又泡在酒馆里,连喝了三壶本地产的烧刀子烈酒,和满腹的心事融合掺杂,眼睛里都能喷出火来。旁边一个桌上,几个窑场的相公不时朝他这里看,指指点点,夹杂着窃笑。卢豫川虽然半醉,但意识尚未散乱,心思一动,顺势装作醉倒的模样趴在桌上,鼾声大作。那几个人见他如此,声音越发大了。只听见一个人道:“瞧见没,那真是卢家大少爷!”
“还能有假的吗?给官府囚车押回来的,威风得很呢!全镇谁不知道?”
“听说他成亲了,娶的是个婊子!当年开封府会春馆里的头牌!”
“是吗?卢维章能答应?这不合豫商的规矩啊!”
“这小子以死相逼,那个婊子又怀了身孕,就是卢维章也没办法!”
“哟,想不到卢家还出了个情种呢!”
“话说回来,谁知道那婊子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早知道卢家这么好说话,我也去会春馆点那个婊子,播下咱的种,有人替咱养活,这事该多美……”
卢豫川再也装不下去了。这些话句句如刀似剑,把他的心蹂躏得再无一处完整。他晃晃悠悠站起来,掂起酒壶,猛地来到那人背后,狠狠地朝他后脑勺砸下去。只听见那人惨叫一声,头上顿时血如泉涌。事起仓促,几个说怪话的人猝不及防,根本没反应过来。卢豫川冷笑道:“你们几个狗娘养的,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欺负到大爷我身上了!今天算是教训,往后我见一次打一次,你们信不信?”
卢家虽说今不如昔,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谁都知道卢家还有个“拼命二郎”卢豫海,那可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打架不要命的角色!几个人一使眼色,扶着挨打的人狼狈离去。卢豫川经这么一折腾,酒劲也涌了上来,朝老板叫了声:“记在账上,回头一块儿算。”老板早看得呆了,除了惊恐万状地点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卢豫川脚步踉跄地出了酒馆,只觉腹中翻滚,没等他走到墙根就大口吐了起来。这阵子他浪荡得厉害,身子大不如前,这一吐似乎要把五脏六腑吐得干干净净。时值深夜,路人稀疏,闻见他冲天的酒气无不侧目而视,唯恐避之不及。
良久,卢豫川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他刚过而立之年,正是宏图待展的日子,又何尝愿意这么颓废下去,可是十年之限遥遥无期,三千多个日日夜夜如何打发?只有付诸一醉而已。他吃力地站起来,蓦地发现身边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冷冷地打量着他。卢豫川看出他是谁,便问也不问转身离去。那人讪讪笑道:“大少爷就这么走了?好歹也是救命之恩,连个谢字都没有吗?”
28九州之铁铸一字(3)
卢豫川朝一旁看去。刚才在酒馆寻衅的几个人被另外一伙人制服了,棍棒、铁锤之类的凶器扔了一地。卢豫川一笑,漫不经心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也是天数。我得罪了他们,让他们打就是了,梁大少爷管这闲事干吗?这个人情,豫川领不得。”
梁少宁挥挥手,几个大汉押着那些人远去了。他抱拳一笑道:“卢大少爷,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换个地方如何?”卢豫川淡然道:“有话就这里说吧。我还有事,没工夫听你放屁。”梁少宁居然不羞不怒,仍笑意满面道:“既然如此,梁某就开门见山了。我只想问大少爷一句话,你们卢家那个叫关荷的小丫头,身份来历究竟如何?”
卢豫川早已料到他会这么问,坦然道:“关荷的身世,真好像一出戏啊……她娘是个大家子里的小姐,招惹了一个王八蛋禹州城西关荷花池,我就以地为名,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关荷。可巧,我偏偏听说她父亲造孽深重,到现在也没个一儿半女,有心成全他们父女,让关荷认祖归宗,又怕她的混账父亲穷困潦倒,出不起银子啊……”
卢豫川平平静静地说着,冷眼如钩,死死地盯着梁少宁。一席话说得梁少宁再也笑不起来了,他根本想不到事情过去了快二十年,他和董定云这段孽情居然还有人知根知底。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窘迫不堪道:“卢大少爷莫要再说下去了……你给个价钱,多少银子肯放了她?”
卢豫川放声大笑起来。寂静的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这笑声凄厉幽远,如同鬼魅,震得梁少宁手脚发麻。卢豫川笑毕,脸上又是冰霜覆盖,道:“我不要银子。”
“那,那你要什么?”
“我要股份,钧兴堂的股份。”
梁少宁被他接二连三的逼迫压得抬不起头,只好道:“你要多少?”
卢豫川冷笑道:“六成!”
梁少宁惊得连连摇头道:“这不可能!梁家承办钧兴堂,入股的人不少,我自己才有多少股份,哪里能给你那么多!”
卢豫川咄咄逼人道:“我看你五十多了吧?你三四房夫人,搁在谁家不是儿女成群?怕是你这些年流连在窑子里,身子都掏空了,还有能耐再生吗?你若不怕梁家成了绝户头,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梁少宁咬牙切齿道:“三成!我给你三成!”
“你记住,这三成是你给我的,不是给卢家的!”
梁少宁愣了一会儿,蓦地明白了。卢家是卢维章在执掌,给卢家就是给卢维章,而卢豫川深受被贬之苦,怎能不嫉恨他叔叔?看着他们家族内讧是梁少宁再乐意不过的,当下便笑道:“那是自然,你大少爷的股份,跟卢维章毫不相干,我晓得其中的忌讳。我明日就写股份过手的契约,大少爷捡个方便的日子来拿吧。”
卢豫川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梁少宁急道:“大少爷,我闺女她……”卢豫川回头一笑:“平地里冒出个爹来,娘还是我们卢家的仇人之女,总得给我个时间,从长计议吧?”“就算是从长计议,也得有个准儿啊?”“等我能出面接下了钧兴堂,就让你们父女团聚!”梁少宁被他戏弄得久了,终于勃然大怒道:“好你个狗娘养的,你戏耍我啊?谁不知道朝廷圈禁你十年?拿了我三成股份,还要我等十年!我,我……”
卢豫川轻蔑地看着他,讥笑道:“嘴里放干净点,别动不动就满嘴喷粪!你还能怎样?打上门来要人?凭据呢?这些底细只有我知道,我一旦矢口否认,你拿什么要人?董家会让你揭开这个丑事吗?怕是不等要着闺女,你自己的狗命就没了!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好,要是我一时着急上火喝多了酒,把你那闺女睡了、卖了、杀了,又有谁敢说一个不字!”
梁少宁听得目瞪口呆,好半天挤出一句话道:“得劲,这回你得劲了吧?”他这句话不知是说给卢豫川还是说给自己。说罢,他惨笑一声,狠狠跺了跺脚转身离去,一边走,一边使劲抽着自己的耳光。卢豫川看着他远去了,脸上浮现出魔鬼般的微笑。连他也想不到,叔叔那边为了盘回钧兴堂绞尽脑汁之际,他已然不动声色地拿到了三成的干股!他大踏步朝卢家祠堂走去。叔叔你不是要我不得过问生意吗?那好,咱们叔侄二人就斗斗看,看是你卢大东家先得手,还是我卢豫川先得手!等我得手之后,我看你还有何面目再执掌卢家产业,有何理由再不许我插手生意!
梁少宁果然是思后心切,第二天就写了股份过手的契约,揣在怀里苦苦等卢豫川来拿。卢豫川也真能沉住气,一连三天都没露面,把梁少宁急得坐卧不安。他这回承办钧兴堂,幕后的人就是董家。签字画押之时董振魁说得明白,梁家的七成股份里有董家三成暗股,他再交出去三成,自己落了个两手空空,几乎白忙了一场。无奈梁家人丁不旺,世代单传,为了求子嗣,梁少宁一连娶了四房太太,却连一个开怀的都没有。偏偏跟董定云孽缘一场,就生出来个孩子!虽说是女儿,可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强啊。将来找个入赘的女婿,让孩子姓了梁,好歹也算有个传宗接代的,谁知这个女儿又落在卢豫川手里,成了卢豫川挟持他的把柄,生生换走了三成股份!即便如此,自己眼巴巴送给人家,还不见人家承情,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意思?
28九州之铁铸一字(4)
到了第四天晚上,心急如焚的梁少宁终于见到了卢豫川。两人先后进了壶笑天茶馆的雅座,没等卢豫川坐稳,梁少宁便急不可待地掏出了契约,递给了他。卢豫川细细看了一番,笑道:“梁大少爷,你若是想反悔,现在还来得及哟?”梁少宁被他讥讽惯了,也没放在心上,强笑道:“豫川,你就别拿你老哥哥开心了,快点办吧。”卢豫川冷笑着,在两份契约上签名摁了手印,收起一份,将另一份还给梁少宁,道:“梁大东家,我是该这么叫吧?如今咱们是商伙了,你不妨把钧兴堂眼下的状况,给我这个大股东讲讲。”
梁少宁沮丧道:“有什么好讲的?你叔叔倾销宋钧,把整个行市搅得一塌糊涂!原先钧兴堂各地的分号也都自行摘了牌子,我的号令出了神垕一点用都没有!钧兴堂窑口虽多,一没有商路,二没有卢家宋钧烧造秘法,眼下只能烧些寻常的粗瓷,可谓惨淡经营啊。”卢豫川仍是一脸揶揄道:“我给你出个主意,保准儿好使!”梁少宁顿时来了兴致:“豫川,你这话就对了!眼下咱们是一条船上的,钧兴堂好了,大家不就都有银子赚了吗?你有什么主意?”
卢豫川一本正经道:“找你老丈人董振魁啊!董家宋钧的‘天青’一色大名鼎鼎,你去找他哭诉一番,他老爷子看在董定云的面子上,好歹给你些独门秘法,不是什么都有了?”
梁少宁这才明白卢豫川还是在拿他开心,愣了半晌,大失所望道:“唉,我还以为是多高明的计策,原来就是这个!”
卢豫川正色道:“有件事情,我还没顾得上问你。梁家在你手里败得差不多了,你哪儿来的银子承办钧兴堂?股东里除了你我,究竟还有谁?”
梁少宁在这件事上早有准备,张口便道:“梁家所有商号全都抵押给了日升昌,得了一百多万两,神垕里雷家致生场、吴家立义场、郭家兴盛场背地里其实都入了股,一共凑了一百九十万两。豫川,我这是拿梁家所有的家产承办的钧兴堂,眼下又有了你的股份,你千万不能见死不救啊!”梁少宁已然是哀求的口气了。卢豫川仍是不肯罢休道:“你老丈人家呢?钧兴堂这么一大锅肥肉,他能无动于衷吗?”
梁少宁哭笑不得:“豫川,你就莫要再取笑了,我到现在连董家的门都不敢进,他怎么可能入股?再说了,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董家不得参与钧兴堂的招商,董家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抗旨嘛。”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卢豫川。他思索一阵道:“也罢,我就给你些我手头的秘法。全套的秘法都在我叔父那里,我知道的只是些皮毛,也就是两三成的功力。钧兴堂有了它,好歹能维持个一两年。你拿了这些秘法去,就说是从钧兴堂老人那里得来的,千万不能把我泄露出去,你明白吗?”卢豫川从怀里掏出几张信笺,递给了他。梁少宁喜出望外,当下便看了起来。卢豫川不耐烦道:“你一个纨绔子弟,能看懂吗?你好好收起来,交给你的掌窑相公们,他们自然知道该如何行事。”梁少宁如获至宝,收好了秘法,笑道:“豫川,你跟你叔叔,还是僵着?”
卢豫川勃然变色道:“我们卢家的事,你还是少掺和的好!”
梁少宁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慢条斯理道:“好好好,你们家的事我不管。那我闺女的事,我总能问问吧?”
卢豫川再也不想跟他纠缠下去,便起身道:“这个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给你办到!”梁少宁见他要走,忙道:“那今后怎么见面?”卢豫川头也不回地答道:“年底按股分银子的时候,我自然会来见你。不到那个时候,你少来烦我!”话音刚落,人已经出门了。梁少宁气得笑了,自言自语道:“天底下还有这样的白眼狼!”
卢豫川做梦也想不到,这几张信笺在梁少宁手上连一夜都没过去,便囫囵个儿到了董振魁手上。董振魁父子三人喜出望外。虽然只有薄薄的几页纸,但上面写的全是卢家宋钧的独门秘法,换句话说,就是卢家赖以生存的最高秘密!董克温在窑场里泡了整整二十年,一看到这些,立即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开怀大笑,完全沉浸在其间无法自拔了。
董振魁提心吊胆地问道:“老大,你看这秘法,是真的吗?”“千真万确,就是卢家的秘法,这一点谁都偷不来!可惜太少了……”董振魁一颗心放回肚里,耐着性子等他看完。董克温看罢之后,兴奋得两眼含泪道:“爹,这四十万两花得值!卢维章就是再神机妙算,也算不到他的侄儿居然会把秘法送给董家!”
董振魁微笑道:“当初我力主支持梁少宁,你还一直反对,非说……嗯,往事就不说了。眼下只要卢豫川开了这个口子,就是想收手怕也由不得他了!你告诉梁少宁,董家再给他二十万两银子,让他好好把钧兴堂支撑下去!”
董克温刚开始的确是反对帮助梁少宁入主钧兴堂的,头一个是朝廷有旨意,不许董家染指钧兴堂,他唯恐事情泄露出去吃官司;第二个原因就是多年前梁少宁与董定云的那件家丑,他们父子俩实在不愿让年少的董克良也知道此事。董克良如今才二十岁,在董振魁的允许下,也参与了家族重大生意决策。刚才董振魁差点说漏了嘴,好在董克良丝毫没有在意这些,大声道:“不能给他那么多!钧兴堂不过是个幌子,只有钧兴堂始终半死不活,卢豫川才会源源不断地偷出秘法来。爹,梁少宁是条饿狗,喂得太多了,他就懒惰起来了……十万两足够!”
28九州之铁铸一字(5)
董振魁笑道:“那就依你,给他十万两!”董克温将秘法递给父亲,董振魁看也不看,道:“你都记住了?”“这点东西,跟孩儿的性命一样,绝对忘不了!”董振魁还是有点不放心,便道:“老二,你拿去抄写一份,把原件还给梁少宁!一旦卢豫川不听话了,这份他亲笔写的秘法,就是对付卢家的撒手锏!”
卢豫川在钧兴堂入了暗股的事,除了他和梁少宁,以及隐在幕后的董家父子,再无旁人知道。卢维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侄儿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了这样的事。卢豫川独处的时候也细细斟酌过,这事迟早要水落石出的,结局无非有两种。一个是没等到他圈禁十年期满,钧兴堂就被叔叔盘回了,那时账目一核对,立刻真相大白,他少不了要担个不忠不孝的罪名——钧兴堂当前是敌人,暗中入股可谓不忠;违背叔叔意思,泄露了卢家秘法可谓不孝,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一旦背上,就是背叛了列祖列宗,若照着家规理论起来,自己这个少东家、继承人的身份便烟消云散了。另一个结局却是经自己十年苦心筹划,先于叔父掌握了钧兴堂,那就是惊世骇俗的大手笔,到时候自己登高一呼,卢家上下谁敢不听自己的?就是叔叔又能奈我何?十年之后,叔叔已经是往六十上走的人了,自己却正当壮年,又立下大功,还不是堂堂正正地做卢家的掌门人?一头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一头是如日中天的富贵,商家不就是永远都在这两者之间疲于奔命吗?
其实卢豫川原本对所谓少东家、接班人之类的名号不值一哂,总以为卢家产业虽是在自己父亲卢维义手上奠基,但首创钧兴堂卢家老号、把卢家产业经营得风生水起的,却是叔叔卢维章。加上弟弟卢豫海天资聪颖,精灵剔透,隐隐有了大商的风范,父业子承也是亘古常理。他做个老相公已心满意足,只要能做自己真心喜欢的事情,老死在生意场上,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诱人呢?可是,经过这次沧桑变故之后,卢豫川的想法和从前有了天壤之别。不错,朝廷是有圈禁十年的旨意,可朝廷的旨意多了,朝廷还不许官员贪污受贿、不许民间匪盗横行呢,要是朝廷的话句句都管用,天下还会是眼前这个样子吗?不能抛头露面会见商伙就罢了,连自家的产业、自家的生意也不让过问,哪儿有这样无情无义的叔叔!这是因为什么?不就因为他是卢家的掌门人,他的话在卢家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威吗?看来只要大权不在自己手里,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了。
那天晚上他见到梁少宁,起初的心思只是想借着关荷在手,狠狠敲诈梁少宁一笔银子。但这个念头忽而一变,银子有什么用?就是拿到了银子,也是卢家的,换句话说就是叔叔的。在张口的瞬间,他就打定了主意,改要钧兴堂的股份。梁少宁是个不折不扣的败家子,钧兴堂在他手里早晚要倒闭,他先占了股份,将来趁势入主钧兴堂,掌握三处窑场一千多口窑,这是何等的伟业?有了钧兴堂做后盾,就算叔叔不愿让出掌门人的位置,就算他把自己赶出卢家,自己也有用武之地,又何愁将来没生意可做?
然而就在卢豫川自以为得计不久,就有了卢维章书房里那次关于重建卢家窑场的密谈。卢维章出人意料地松了口,准许他从此参赞卢家生意,除了不能抛头露面,什么都能做。这个别人眼里天大的喜讯对卢豫川而言,不啻于晴天霹雳。倘若叔叔早这么做,他又何苦冒着背叛祖宗的罪名跟梁少宁合伙?何况他不久前见了董克温,隐约可以觉察出董家就是梁少宁幕后的指使者,想必那些秘法已经落在董家手里了,这更是私通仇家的做法。父亲卢维义就是董家活活逼死的,他连杀父之仇都不顾,跟董家的人搅到一处,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自己还有何脸面在卢家立足?
卢豫川想过千百条退路,对叔叔开诚布公地认错,却没这个勇气;跟梁少宁翻脸毁约,又怕董家将此事宣扬出去。他一时间四顾茫然,到处都是悬崖峭壁,朝哪个方向走都是死路一条!不但如此,在那次见到董克温后不久,眼看就是留世场开窑的日子了,梁少宁居然又来找他,张口就要秘法。卢豫川气得两手发麻,质问道:“梁少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的后台是不是董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梁少宁知道早晚要摊牌,此刻他手握卢豫川亲笔写的秘法,还怕他不就范吗?故而摆出一副无赖的嘴脸,笑嘻嘻看着卢豫川。
卢豫川冷冷道:“如果真是有董家给你撑腰,我看咱们这商伙也做不得了,你闺女也别指望要回去。”
“哼,卢豫川,现在轮不到你跟我讨价还价!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这钧兴堂背后的,就是董家!怎么,你害怕了?我再老老实实告诉你,你写的那些秘法,如今就在董克温手上!那小子可是个烧窑的天才,说不定现在连‘玫瑰紫’都烧出来啦!”
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但一经确实,卢豫川还是眼前一黑。又是董家!真是冤家路窄啊。他直直地盯着梁少宁,一字一顿道:“姓梁的,我真想活撕了你!”
梁少宁大笑道:“我活得挺好!用不着你操心!钧兴堂的生意有董家扶持,也算过得去。不过我劝你还是把秘法原原本本地偷出来,交给我。你好好享用你那三成的股份就是了。我闺女嘛,迟早还是我梁家的人!你若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去找你叔叔,把那几张纸一亮,瞧你还有何话说?”
28九州之铁铸一字(6)
卢豫川呵呵冷笑道:“你脓包一个,也敢来威胁我?你前脚踏进我家门,我后脚立马就杀了关荷,大不了也就是一死而已!人死无对证,你也少不了背上个窃取别家秘法、栽赃陷害的罪名!你以为董家到时候会保你吗?你不但得不到秘法和闺女,还得惹上一身的官司!我们家老二的脾气你也知道,真把他惹火了,你的狗命还保得住吗?”
梁少宁没料到他竟会想出鱼死网破的计策,顿时傻了眼,嘴上却还硬着:“卢豫川!你少给我装大瓣儿蒜,你不敢!”
卢豫川瞥了他一眼,笑道:“那咱俩这就去我家,你找我叔叔,我去杀你闺女。谁不去谁是狗娘养的!”说着,一把拉了梁少宁就往外走。梁少宁哪里有这个胆子,一下子软了下来,连连道:“豫川,有话好好说,这都是董振魁和董克温逼着我干的!你有气别冲我撒呀!”
其实卢豫川也是被梁少宁逼急了,他深知卢豫海跟关荷早已暗生情愫,别说杀关荷了,就是动她一根手指头都办不到!他暗中平静了一下心绪,冷冷地放了手。梁少宁唉声叹气地坐下去,道:“我他娘的才是瞎了眼,搅和到你们两家的恩怨里,两头不讨好!董振魁要我这几天就把秘法送过去,不然就断了给钧兴堂的银子!你给的那点秘法根本不顶用,你叔叔倾销宋钧,把路子都他娘的堵死了!现在钧兴堂全靠董家暗中给的银子周转……你好歹也是股东,说什么也得帮我出出主意呀。”
卢豫川默默思忖了良久,一个计谋霍地闪现在脑海之中。眼下他被董家抓住了把柄,随时都有被揭穿的可能!既然横竖都是个死,何不临死再拉上个垫背的?他想到这里,“咯咯”一笑道:“既然都摊了牌,我也顾不得许多了。你去告诉董家,秘法我可以全本给他,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董家手里所有钧兴堂的股份!”
梁少宁呆了半晌,苦笑道:“你以为董家会答应吗?再说了,董家怎么可能在不知道你给的秘法是真是假之前,就把股份都给你?你又怎么可能不等股份全都到手,就把秘法给董家?做买卖得讲究互相信任,你们两家是仇人,谁都信不过谁,这笔买卖怕是做不成!”
卢豫川断然道:“做不成就拼个鱼死网破吧!我卢豫川不怕身败名裂,他们还怕什么?”
梁少宁又愣了一阵,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道:“那你等着消息,我去找董振魁说说。”
出乎梁少宁的意料,董振魁居然想也没想,一口就答应了卢豫川的要求。在他眼里,钧兴堂是死的,秘法是活的,拿死物换活物,这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不过董振魁也提了个条件,必须先由董家证明了秘法的真伪,才能将董家的全部暗股交给卢豫川,为了表明诚心,可以先将董家的两成暗股交给卢豫川,一旦验明无误,立即将剩下的一成也双手奉上。梁少宁盘算了一下,这么一来卢豫川手里就有钧兴堂一半的股份了,再加上董家后付的一成,卢豫川居然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接管钧兴堂!梁少宁兴冲冲找到了卢豫川,不料卢豫川又冒出来一个要求。端午节是卢家新窑场留世场开工建窑的日子,他只有趁着举家筹备此事时,才有机会偷出来全本的秘法。或是两月,或是半年,总归是年底之前一定到手,让董振魁准备好暗股过手的契约,等着他拿秘法来换。梁少宁听了听,也觉得在理,当下又马不停蹄地来到董家,把卢豫川的意思照本宣科地转达了。董克温深知秘法关系重大,须臾之间也偷不出来,卢豫川既然满口应承了,又自己定下了期限,他也没办法再苦苦相逼,弄得不好逼急了卢豫川,两下里真的鱼死网破了,秘法也将化为泡影。董克温想了想便同意下来。末了,他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道:“梁少宁,你这么颠三倒四地来回折腾,卢豫川给了你多少好处?”
梁少宁哭笑不得道:“你们俩大少爷是我亲爹!是我亲爷爷!行不行?我还敢要好处吗?你们差不多要把我逼死了……说的也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我这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嘛?唉,我好歹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让你们两个三十多的人当猴耍,被你们卖了还帮你们称银子呢……”
29横空出世身股制(1)
留世场开工那天,艳阳高照,乾鸣山上郁郁葱葱,南坡回龙岭下人山人海,除了新招募的七八百个相公、伙计,光是来看热闹的就不下两三千人。留世场窑址是卢维章亲自选定的,回龙岭扼住了乾鸣山的一头,风水地脉绝佳,距离南山的煤场、乾鸣山林场都近在咫尺,取料运输极其便利。这块地皮还是卢维章当年慧眼独具,出了天价买下的。钧兴堂被封的时候,卢维章留了个心眼,把回龙岭这块地过户给了苗文乡,保全了日后重整山河的根本,也体现了对苗文乡的无比信任。
窑神爷祭过了,万响长鞭也放过了,卢维章站在高台之上,放眼望去,台下整整齐齐站着留世场的相公、伙计,都穿着大红色的新号坎,胸前“卢瓷正宗”的大字分外夺目。杨建凡根本不像个六十岁的人,和年轻相公们一样跑前跑后张罗了半天,这才来到卢维章身旁,兀自激动得直搓手。他对卢维章笑道:“大东家,今天这场合可不一般,你好歹要说几句!”
卢豫川和卢豫海此刻一左一右,就站在卢维章身后。卢维章笑着回头道:“豫川,豫海,你们说,我该讲些什么?”卢豫川知道自己的缓兵之计撑不了多久,到时候还不知如何打发董家,正是满腹愁绪,目睹此情此景他更加焦虑,心中百味杂陈,只得勉强应道:“自然是勉励大家尽心尽力,不辞辛苦,为卢家早日成就大业各尽所能了。”卢豫海却笑道:“爹,我看你什么都不要讲,朝大伙儿鞠个躬,什么都有了!”
苗文乡在一旁叫好道:“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大东家这一躬鞠下去,保管大伙儿一个个都鼓足了劲!”“苗老相公说得对,我该鞠这个躬!”卢维章点头道,“不过,我一个人鞠'奇‘书‘网‘整。理提。供'没意思——豫川,这个躬,你陪着我一块儿来吧!”
众人都是一惊。脑子转得快的,如卢豫海、苗象天等人,立刻领会了卢维章的意图。家族生意最讲究传承有序,古人说富不过三代,那是说一代人不如一代人。如果在这个万众瞩目的场面下,卢家两代掌门人一起出面行礼,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打动人心、安抚民意?卢豫川虽然被圈禁在家,可眼前毕竟是自家的生意,他这么一出面,少东家的身份不言而喻,那些七嘴八舌的风言风语自然土崩瓦解。可谁都猜不到卢维章心里还有着更多的打算。卢豫川吃了官司,又被游街示众,名声和胆气一落千丈,成了谁都瞧不起的落魄少爷。他有意让卢豫川跟自己一道出现在神垕人眼前,与其说是重塑他的名望,倒不如说是给他一个重新崛起的机会!这等煞费苦心,这等精心筹划,把自己亲生儿子都撂在一旁,不是至亲骨肉又有谁做得出来?卢豫川心里已是雪亮,两眼模糊起来,情不自禁喊道:“叔叔!”
这句话含着多少痛悔多少自责,恐怕只有卢豫川自己明白。台上的人都以为他是被卢维章的挚情打动才以至于此,便都上前劝解。卢维章不再多说,携了他的手,一起走到台边,对台下朗声道:“各位留世场的相公、伙计,各位弟兄们,各位神垕镇的乡亲!今天,是我卢瓷正宗打出名号的第一天,也是留世场开工建窑的大喜日子,我跟我侄儿卢豫川,在此谢过大家了!”
卢维章深深一躬。卢豫川下意识地跟着他行礼,眼角却有一串泪珠儿跌在台上。神垕有窑场差不多千把年了,从来没有大东家给窑工伙计行礼的。卢维章这一躬引得几千人一起叫好,声声传入云霄,竟跟一串响雷似的在回龙岭上下激荡。卢维章直起身子,眼中也是晶莹点点,道:“各位相公、伙计们,大家或许会问,我这侄儿豫川,不是个戴罪之人吗?他怎么能抛头露面做生意了?我卢维章在此向大家宣告,豫川是犯了错,可他作为卢家少东家、继承人的身份从来没变过!我是大东家,豫川是我亲侄儿,这份卢家的产业一半是我的,一半是豫川的!除非天崩地裂,万物不存,除非豫川背叛卢家列祖列宗,否则此事绝无更改之理!今天留世场开工,是我卢家自己的事情,豫川在此露面一不违国法,二来名正言顺!”
卢豫川难以置信地看着叔叔,这分明是向所有人证实他还是卢家的少东家,他还是决策卢家大事的核心人物!这是真的吗?然而从叔叔满是期许的目光里,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可疑之处。卢维章继续道:“今天大家入了我卢瓷正宗留世场的大门,就是我卢维章的亲人,是我卢维章的兄弟!在卢家一穷二白之际,大家毅然投奔卢家,我卢维章感激不尽!我草拟了一个章程来报答大家,这就是从留世场建窑开始,在卢家窑场实行身股之制!豫川,你来跟大伙儿讲讲,什么是身股之制。”卢豫川懵懂地看着叔叔,此刻卢维章容不得他有一点犹豫,低声教他道:“身股制你再熟悉不过,就在章程里捡主要的,讲一通就成!”
卢豫川顾不上想别的,朝他深深一礼,当下便走到台前,对台下拱手道:“豫川是戴罪之人,又圈禁在家不能出面做生意。今天都是家里人,豫川就把这身股制向大伙儿说一说。从今天起,留世场就要正式实行身股制了。什么是身股呢?就像各大窑场,差不多都有别家的股份,每年坐股分红,有股份的便是股东。以往股份是出银子买的,是财股。如今大伙儿拿身子、拿力气也能顶股份,所以叫身股、力股。凡是留世场的烧窑伙计,一律顶一毫的身股;掌窑小相公是一厘,相公是三厘,大相公是五厘,此后按劳绩逐年增加,干到一俸身股,也就是说相当于财股一分的,无论是窑工还是相公,荣休之后每月还有荣休银子!”
29横空出世身股制(2)
卢豫川的事早就在神垕镇家喻户晓了,台下几千人见他走上台面,都是悄然一惊,原来他还是卢家的少东家!有不少人偷偷议论起来。这纷纷扬扬的议论声很快就销声匿迹,所有人都被卢豫川嘴里的身股制震撼了,豫省商帮开天辟地以来,谁听说过这身股制?连窑工都成了股东,这下子不是什么都乱了?短暂的平静之后,几千张口再也闲不住了,骤然间更大的议论声四下里响起。有人高声质疑道:“伙计只有一毫的身股,就是干上四十年,五十年,也到不了一俸啊,这不是哄人的吗?”话音刚落,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几千双眼睛齐刷刷落在卢豫川身上。
卢豫川很久没有经历这样的大场面了,与生俱来的豪气压抑了许久,终于被眼前的情景激发出来。他不慌不忙道:“这位说话的,想必是个窑工兄弟吧?我问你,你有儿子吗?”
那人也胆大,憨憨地叫道:“有!我有俩呢!一个叫狗蛋儿,一个叫狗剩儿!”
众人都哄笑起来。卢豫川笑道:“你今年有三十多了吧?”
“三十五啦!”
“窑场的活儿辛苦,就算你能干到六十五吧,你还有三十年干头。如果你做得好,按劳绩每年增加身股,到了你干不动了,能有三厘的身股,对不对?你荣休那天,不管是狗蛋也好,狗剩也好,你挑一个儿子出来,从他进场烧窑那天算,他就有一毫的身股,加上你留给他的三厘,顶得上一个掌窑相公了!或者两个儿子平分,每人都能分一厘五毫的身股,这下你听明白了吧?你儿子再干三五十年,就算还到不了一俸,你孙子那一辈,不就干到了?”
狗蛋爹惊喜万分道:“这身股还能传下去吗?”
卢豫川耐心地笑道:“能!凡是这辈子干不到一俸,得不了荣休银子的,也可以把身股当遗产传给子孙,什么时候干到一俸,卢家照样给他荣休银子!”
狗蛋爹“扑通”跪倒在尘土中,扯嗓子叫道:“卢家大恩大德,我老李家世世代代,给卢家干!”
他这么一跪,几乎所有穿着“卢瓷正宗”号坎的人都效仿起来,霎时黑压压跪倒了一片,无不说着感激涕零的话。卢豫川看着欢呼雷动的情形,胸中积郁已久的块垒早已化解殆尽,冲天的豪迈又燃烧起来,竟撩袍跪倒在台上,粗野地吼起来:“各位兄弟,这身股制得劲不得劲?”
千把人一起吼道:“得劲!”
卢豫川接着吼道:“从今往后,卢家的产业就是大家的产业,你们都是股东!大家不为别的,就为了自己,为了儿子,为了孙子,好好干哪!”
台下又是一阵欢声雷动。卢维章见状转身,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对台上众人道:“咱们走吧。”
卢瓷正宗留世场就这么轰轰烈烈地开窑了。留世场实行的身股制无异于平地惊雷,炸得各大窑场的大东家们面容失色。自董家老窑减产降薪之后,各窑口纷纷跟风效法董家,有的还不止降了两成的薪俸和窑饷,这引起了许多相公和窑工的不满。一边是降薪,一边是身股,都不是傻子,谁他妈的还在你这儿干?留世场开窑不久,便有大批的相公和窑工投奔而来,群情之踊跃,态度之坚决,大大出乎了卢维章的预料。杨建凡按照既定的方针,一律是来者不拒,来一个收一个,不出一月就招了不下两千人,不少人还是以前各大窑场的顶梁柱。卢维章顺水推舟,连半年后才兴建余世场的计划都提前了。到了六月,余世场也开工建窑,两处窑场加起来六百口窑,虽远不及当年卢家老号的规模,在神垕镇也算是名列前茅的大窑口了。
卢家闪电般重新崛起,就像是黄河决口似的不可阻挡,如此迅雷不及掩耳的态势,让神垕镇所有人都深感震惊,继而是心服口服。这就是卢维章的手段!卢家钧兴堂被封到现在,前前后后不过半年多的光景,卢维章忍辱负重,潜心谋划了几个月,一出招便是惊世骇俗的大手笔。八月末,留世场、余世场相继建成,正式点火开窑,正赶上十月——一年里烧造宋钧最好的月份,卢家家有独家秘法,外有窑口林立,各地还有分号开辟商路,这出窑的哪里是什么宋钧,分明是拿西山的土烧出白花花的银子来了!
就在卢家蒸蒸日上之际,家里却出了件大事,让全家上下哀叹不已。苏文娟怀胎十月,眼看就要生子了,偏偏一时不慎遭了小产。四五个接生婆子忙了一宿,好歹保住了大人的性命,产下的却是个夭折的男婴。此刻卢瓷正宗余世场才刚刚开工建窑。说来也怪,每到卢家顺风顺水的时候,总会出点这样的惨祸。当年卢家生意兴隆,卢豫川头一个夫人难产而死,孩子最终也没能保住。如今卢家刚算是卷土重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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