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1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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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点这样的惨祸。当年卢家生意兴隆,卢豫川头一个夫人难产而死,孩子最终也没能保住。如今卢家刚算是卷土重来,卢豫川第二个儿子又胎死腹中。而卢家遭难的时候,卢王氏却顺顺利利生了孪生兄妹,三少爷卢豫江和大小姐卢玉婉!镇上人都说这是卢维章和卢豫川叔侄俩命太硬了,老天爷公道得很,生意上春风得意,家里便留不住孩子。这固然是牵强附会之词,可在卢豫川听起来,却是另有一番滋味了。

    苏文娟醒过来,头一句话就是问孩子,问得周围几个伺候的下人纷纷落泪。关荷擦了擦眼泪道:“大少奶奶还年轻着呢。以后日子长了,还愁……”说到这里,关荷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苏文娟怔了半晌,仰天哀叫道:“大少爷,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话没说完又昏了过去。这回连卢王氏都惊动了。卢王氏对他们两口子逼婚的事一直耿耿于怀,但苏文娟小产,婴儿夭折是家里的大事,她不得不亲自来床前看望。直到掌灯时分,苏文娟才悠悠苏醒,看见身旁坐着的卢王氏和卢豫川,不由得悲从心来,勉强撑着身子,道:“夫人,大少爷,我苟且活到现在,就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眼下孩子没了,我还活着做什么?老爷、夫人对我这么好,是我一再对不住卢家!卢家有规矩,只能娶一房夫人,请大少爷这就一纸文书休了我,另外找个壮壮实实的黄花大闺女,好好生个孩子吧!”

    29横空出世身股制(3)

    卢王氏本来并不待见这个出身青楼的大少奶奶,却也没料到她会有如此的要求,心里一软,便宽慰她道:“你莫要想这么多,这样的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我想豫川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你们俩也算是一对患难的夫妻,哪能说休就休呢?”

    卢豫川一直面无表情地坐着,见卢王氏这么说,便沙哑道:“文娟,婶子说得对,我卢豫川命中无子,那是我前世罪孽深重,命该如此,与你何干?眼下卢家刚有些转机,我的心都在生意上,对你疏于照顾,要说对不住的是我不是你!等你身体养好了,好好帮着婶子打理家务……你我都还年轻,日子稠着呢!至于休妻之类的话,今后切莫再提了。”

    苏文娟喃喃忏悔道:“自打有了这个孩子,卢家的灾祸一件接着一件,总算有了希望,孩子却没了……我也出身书香门第,家道中落才沦落青楼,原本打算守身如玉,等大少爷把我赎出来,伺候大少爷一辈子……父亲从我知事起就讲红颜祸水,毁人社稷,当时我也听得切齿扼腕,没想到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不祥之人!老天爷,你为何叫我生成个女人!”苏文娟浑身痉挛,强压着一肚子哀怨,不肯放声痛哭,可脸上已是泪水横溢。

    卢王氏说到底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天性就是耳朵根子软,此番触景生情,她不由得也是泪珠滚滚。她起初对苏文娟歌妓的身份耿耿于怀,这么多日子相处下来,也看出苏文娟不是水性杨花的人。尤其是苏文娟做了大少奶奶后,丝毫没有一朝得势便猖狂,处处留心时时在意,恭敬长辈体恤下人,与家里上上下下的关系处得极好。卢家遣散下人之后,家里人手不够,她把大少奶奶的身份抛到一旁,力所能及的事情从不让下人插手,这次小产,若不是她抢着去后院翻晒被褥,又何至于酿此惨祸?两个女人互相劝着,却劝出来更多的泪水,又都不愿哭出声来,只是默默地坐着,任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卢豫川再也看不下去,低声道:“婶子,文娟就交给你了。柜上还有事情,我先去忙了。”说罢大踏步出来,站在门外的大树下,两行热泪终于夺眶而出。

    卢豫川知道,苏文娟怀着孩子多少大风大浪都过来了,眼下身边又不是没人伺候,却碰上这样的悲剧,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背叛祖宗,上天便如此降灾惩罚吗?虽然距离年底还有半年,梁少宁已经被董克温逼得来催两次了,说是董家没耐心再等下去,要么卢豫川赶紧把全本的秘法送上,要么就将他以往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卢豫川深知自己的计策过于毒辣,多少有些犹豫。可经历了第二遭丧子之痛后,他的心变得钢铁般冰冷。不过是身败名裂而已,就算从此被人人指责痛骂,再难以在神垕立足,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董克温逼得越急,离董家倒霉的日子就越近!思虑至此,卢豫川擦去了眼泪,回头看了看半掩的房门,里面兀自传来幽幽的泣诉。

    30一目之仇报不得(1)

    与卢家的欣欣向荣相比,梁少宁的钧兴堂可谓江河日下。董克温借口秘法迟迟不到,断然停了暗中资助钧兴堂的银子。转眼间到了年底,又是一年合账的日子了,梁少宁哪里拿得出钱来?只好终日东躲西藏,生怕那几个股东找到自己。可就这么躲下去也不是办法,躲过初一还能躲过十五吗?好在钧兴堂以前靠着禹王九鼎的大功,跟董家平分了朝廷贡奉,到年底了,这笔银子也该到了,多少可以应付一阵子。梁少宁如意算盘没打多久,又一个晴天霹雳骤然而至,钧兴堂的朝廷贡奉全数被禹州知州曹利成退回,理由是成色不足,难以进贡!

    这下子全镇哗然,梁少宁最后的底牌也不复存在。在钧兴堂入股的致生场大东家雷生雨、立义场大东家吴耀明、兴盛场大东家郭立三全都坐不住了,联名给梁少宁下了帖子,请他务必在十一月初七这天,在壶笑天茶馆议事。如若不来,他们就要公开出售自己在钧兴堂的股份,到时候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谁还管你梁少宁?这份帖子着实要命,梁少宁拿了帖子就直奔圆知堂,一路上两条腿直打哆嗦。谁知董振魁来了个拒不见面,只派董克温出面安抚了一番,说是钧兴堂败落至此,董家深感遗憾,希望梁少宁好自为之,不要忘了连本带息偿还董家剩下的一成暗股。梁少宁一时如同掉进了冰窟,周身上下一概凉透,连死的心思都有了,便破口大骂起来,说董振魁当初找他承办钧兴堂,就是要眼睁睁看着他被钧兴堂累死,看着梁家彻底家破人亡,为失身给他的董定云报仇雪耻!董克温却不急不躁,等他发够了火,笑道:“梁少宁啊,眼下还有一条路。只要你逼着卢豫川把卢家宋钧的秘法送过来,董家就继续支持你钧兴堂。不然,嘿嘿,一切就看老天的意思啦。”

    梁少宁怒道:“卢豫川说好的是以年底为限,眼下还有俩月呢!你怎么知道我弄不来?”

    董克温不慌不忙地端起茶道:“那克温就静候佳音了!恕不远送!”

    没等到十一月初七,梁少宁和雷生雨他们就见面了。这次召见他们的是瓷器活儿,别说金刚钻了,你们连把瓦刀都没有,还想做宋钧生意?脑子给狗吃了?”

    梁少宁和雷生雨、吴耀明、郭立三都傻眼了。雷生雨急道:“曹大人,朝廷贡奉是皇差,就请朝廷下个旨意,让卢维章把秘法和老人儿都交出来,我们肯定能干好!”

    曹利成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猝尔一阵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雷生雨连连道:“你,亏你还是个大东家!有人让你把你娘送出来让他睡,你肯干吗?真笑死我了……”雷生雨也意识到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不禁羞愧难当道:“这,这怎么办?”曹利成止住笑声道:“怎么办是你们的事!钧兴堂今年的朝廷贡奉是没了,预支的银子月底统统给我交出来,少一两我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梁少宁鼓足勇气道:“那,那明年的朝廷贡奉……”

    曹利成道:“明年?我看够呛!要造型没造型,要工艺没工艺,要窑变没窑变,我已经上了折子,如实向朝廷禀告了。你们要还想干,就回家烧香祈求皇上可怜吧!”

    梁少宁一咬牙,顾不得是当着众人的面,叫道:“曹大人,今天我也什么都不顾了,实话告诉大人,这钧兴堂里有藩台勒大人的股份!您就看在勒大人的面子上,好歹留条活路吧!”

    曹利成冷笑起来:“勒宪?我也实话告诉你,勒宪在京城的老爹开罪了太后,眼下已经是交刑部议处了。我看勒大人自己都难保,还会管你们吗?记住,今后少拿别人压我!真是可笑至极!”说罢,曹利成气鼓鼓地拂袖离去。梁少宁意识到大事不妙,装作追赶的模样溜了出去。雷生雨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琢磨出道道来。雷生雨气急败坏道:“他娘的,又给他跑了!”说着就要去追。郭立三拦住他苦笑道:“后儿个就是初七了,咱不怕他还躲着不见!”雷生雨气得直骂娘:“这个乌龟王八蛋,什么狗屁梁大东家,梁大脓包!”

    十一月初七这天,雷生雨、吴耀明和郭立三早早地来到了壶笑天,三人见了面,却相顾无言。神垕镇各大窑场联手参加钧兴堂招商失败之后,这三个人眼馋钧兴堂的产业,私下里跟梁少宁合谋入了股。哪里会料到钧兴堂在他们手里这么快就一败涂地?雷生雨一向是快人快语,到了今天这个惨淡的局面,却是哑口无言,兀自生着闷气。

    30一目之仇报不得(2)

    郭立三六十开外了,一把胡子支蓬着,苦笑道:“今天是四个人,来了仨,这不是跟打麻将三缺一差不多吗?”雷生雨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个老汉真是老糊涂了,还有心思开玩笑!”吴耀明哀叹道:“不开玩笑又能怎样?我早就提醒你们,卢家不知在曹利成身上使了多少银子,你们就是不听!非说什么梁大脓包跟勒宪关系好,到头来屁用不济!你以为梁大脓包来了,就有希望吗?当前最重要的是怎么把财股要回来,红利是不敢指望了,能把本钱捞出来就谢天谢地了!”

    “不瞒二位,我前天见了卢维章!”郭立三一副不慌不忙的架势,展开了折扇,慢悠悠扇着,打量着他们。雷生雨眼前一亮道:“卢维章怎么说?他肯盘回钧兴堂?”郭立三故意道:“唉,我这个老汉真是老糊涂了,他说了什么话,我偏偏一句都记不得了。这可如何是好?”雷生雨知道他是得理不饶人,便起身一揖道:“郭大爷,你是我亲爹,你是我亲爷爷,好吗?”吴耀明笑道:“你听他胡说,他就是忘了自己是谁生的,都忘不了卢维章的话!”

    郭立三见雷生雨服软,就笑道:“老吴你还别说,老雷这么一讲,我还真想起来了!”两人的目光顿时热烈起来,死死地盯住他。郭立三道:“卢维章说了,盘回钧兴堂是他的夙愿,可他不能就这么盘回去。头一个条件,所有入股的人,不管是明股还是暗股,一律都得撤回去。第二,财股连本带息如数退还,红利一文没有。第三,梁少宁就此离开神垕,再不能插手宋钧生意。就这么三条,你们看着办吧。”

    雷生雨立刻拍案道:“答应他!这三条都答应他!”

    吴耀明皱眉道:“暗股?卢维章怎么知道这里头还有咱们几家的暗股?”

    郭立三瞪了他一眼:“废话,我都找上门去了,他还能不知道吗?”

    “钧兴堂好歹干了一年了,能一点红利都没有?”

    “你他娘的扯什么蛋?”雷生雨急道,“卢维章的意思再明白不过,钧兴堂还是卢家的,别人休想染指!能把本钱要回来就算不错了,你还要什么红利!”

    “老雷说得不错。”郭立三沉思了一阵道,“眼下有实力盘下钧兴堂的,一个董家,一个卢家。去年的圣旨今年还管用,董家是没指望了,除了卢家你还能指望谁?再让马千山来个招商大会?换个人承办,说不定又来个赵大脓包、钱大脓包、孙大脓包呢!恐怕连本钱都捞不出来!卢家是正统的豫商,他能买下咱们的股份,已经是给咱留余留足了。卖给别家还不如卖给卢家呢,好歹是乡里乡亲,将来也好见面……”

    经郭立三这一番分析,雷生雨和吴耀明纷纷点头称是。吴耀明心肠软,摇头道:“话是这么说,可梁大脓包还是大东家,也占着大头,不跟他打个招呼,说不过去吧?”雷生雨怒道:“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他梁大脓包要是有一点本事,钧兴堂何至于此?不知从哪儿弄了几张秘法,还掖掖藏藏跟个宝贝似的!你瞅见没,曹利成退回来的宋钧,一个成色好的都没有!你还有心情说他!”吴耀明长叹一声,算是同意了这个计划。梁少宁并不在场,自己的命运就被这几个人决定了,来与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三人主意刚定,梁少宁就一脸死灰地推门进来了。雷生雨劈头盖脸道:“梁大脓包,你可算来了!”梁少宁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旁若无人地坐下,苦笑道:“你们刚才议论了半天,我都在门外听见了……卖了吧!都卖给他卢维章!爹死娘嫁人,各人顾各人嘛……”

    三人都是脸颊一热。谁都想不到梁少宁还来了隔门窃听这一手。雷生雨红着脸道:“少宁,你也别埋怨我们哥儿几个,人情归人情,生意归生意……”

    梁少宁猛地抬头,一脸凶神恶煞般的狰狞,一字一顿道:“你以为卢维章盘回了钧兴堂,就威风凛凛了?我告诉你们,他不盘回钧兴堂算他命好,他一旦盘回去了,哼,你就等着卢家天翻地覆吧!”他端起茶杯,冷冷道:“钧兴堂的股东都在,今天也没酒,我梁大脓包就以茶代酒,来呀,干了这杯散伙酒!”

    三人傻傻地看着他,一时都没了主意。梁少宁一饮而尽,啪地摔了杯子。雷生雨铁青着脸,哀叹道:“咱们这么多汉子,就斗不过一个卢维章!”郭立三道:“人多顶个球用,又不是打群架!”吴耀明苦苦一笑道:“打群架卢维章也不怕,他还有个拼命二郎呢!”三人都不再说话,雅座里陷入一片死寂。

    梁少宁扫了他们一眼,带了几分哀求的口气道:“我要是你们,就再等几天。年底快到了,我还留着一招撒手锏呢!成了,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不成,大不了一锅端还是卖给卢维章!你们看行不行?”

    雷生雨等人面面相觑,不明白梁少宁究竟是何意。雷生雨道:“少宁,你能有什么撒手锏?说来听听嘛。”梁少宁狰狞一笑,再不说话,转身摇摇晃晃地推门走了。

    梁少宁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是卢豫川能在年底之前履行承诺,交出全本的卢家宋钧烧造秘法。也许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一进腊月,卢豫川就告诉他,秘法到手了!梁少宁喜得老泪纵横,立刻趾高气扬地通知了董家。到了约定的日子,董克温拿了两成股份转手的契约,卢豫川带了卢家宋钧秘法,当着梁少宁的面交割完毕。连梁少宁都想不到这笔买卖做得如此干脆利索。卢豫川冷冷地朝董克温道:“秘法已经在你的手里了,豫川盼着董大少爷早日烧出玫瑰紫!”

    30一目之仇报不得(3)

    董克温微微一笑,不卑不亢道:“克温也盼着卢大少爷早日接管钧兴堂!”

    虽说做了买卖,董卢两家毕竟还是仇人,卢豫川揣好契约,便拂袖离去了。董克温更是急不可待地直奔圆知堂,恨不能立刻就点火烧窑。董振魁却有些忐忑。卢家秘法是何许的机密,卢豫川真的偷出来了?卢维章那么精明的人,真的就对侄儿一点防范之意都没有?看着董克温跃跃欲试的模样,董振魁咬了咬牙道:“你还是先看仔细了再点火,我总觉得此中有什么蹊跷之处。”

    董克良也是满腹狐疑道:“大哥,爹说的没错,弄清楚了再烧,总不会有坏处吧?”

    董克温毕生最大的心愿,就是烧出属于董家的玫瑰紫,哪里肯再有半刻的等待?当下便急道:“爹,卢豫川暗中跟卢维章较劲,一心要咱们剩下的一成股份,好抢在卢维章前头,顺顺当当地接管钧兴堂!不然他为何早不交晚不交,偏偏在卢维章即将盘回钧兴堂的时候,把秘法送来了?我认为他不会在这上头耍什么心眼……再说,秘法是真是假,只有按图索骥,真正烧了才能知晓!不过是烧窑而已,又不会死人,大不了空欢喜一场!反正钧兴堂也是半死不活的状况,早晚会给卢家盘回去,就真是砸了那两成股份,也是丢了块烫手的山芋给卢豫川!何况咱手里还有撒手锏呢!爹,儿子这辈子无儿无女,就这么点念想了,您就让我烧烧试试吧!”

    自从在洛阳败给卢维章,董克温就落下了病根。他好久没有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肺上的毛病又起来了,大声咳嗽不止。董振魁明白这秘法在儿子心里的分量,要真是让他过几天再烧,非得把他逼出个毛病不可!他想了想,只好道:“那你就去烧吧。务必留个心眼儿,看出来哪里不对劲马上收手!”

    董克温兴奋得满脸潮红,一边咳嗽着一边大步离开。董振魁还是不放心,便对董克良道:“你跟着你大哥,瞅见情形不对就把他拉回来!他这个人视宋钧为命……我这眉毛老是一跳一跳的,唉……”董克良也是忧心不已,立刻追了下去。

    董家的秘密窑场只有一座窑,就设在圆知堂后宅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二十年来,董克温除了外出,其余时间全都泡在了这里。他照着卢豫川提供的秘法,拉坯、配料、素烧、上釉一系列程序全都顺顺利利,无一丝破绽,眼下只等着最后的一道釉烧了。董克良刚弱冠之年,加上平常父亲有意培养他经商,他对烧窑的事情知之甚少。他看着大哥忙得起劲,自己却帮不上忙,便带了愧色道:“大哥,你看你累的,我也帮不上忙!……你瞧着这里头有诈吗?”

    董克温三天三夜没合眼了,此刻却一点睡意皆无,亢奋不已道:“兄弟,哥不用你帮忙!你就等着吧,董家第一窑宋钧玫瑰紫,今天晚上就出窑了!”

    “真的吗?”董克良惊讶道,“竟会如此顺利?”

    “这是董家列祖列宗的庇佑,也是老天爷睁眼,不让卢家独霸这玫瑰紫!哼,宋钧神技,岂是一家一姓能霸占的?”董克温掐着钟点,对一旁的伙计道:“你备好松木,我一发话,你就加火候!”秘密窑场里只有一个伙计,是董克温亲手千挑万选出来的心腹,此刻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董克温走到窑前,趴在观火眼上仔细看着火候,大声道:“开炉室,加火!”

    伙计赶忙照办。董克良悄悄来到大哥身后,紧张无比道:“大哥,就快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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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克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贴着观火眼,道:“快了,快……”

    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只听见窑膛里噼噼啪啪一阵碎响,竟跟过年放鞭炮相似!董克良本能道:“大哥,有问题!你听这声音……”董克温当然听到了这阵异响,心中也是一阵不解,眼睛却不离观火眼,疑惑道:“难道是开片吗?怎么会这么早?”

    宋钧以窑变为魂,以开片为奇。所谓开片,又称“迸瓷”,指的是宋钧一出窑,匣钵内瓷体的高温骤然下降,釉面上会迸裂出丝丝裂纹,而釉面晶莹剔透,纹路清晰可辨,故素有“闲观窑变神韵色,静听宋钧开片声”之说。董克良多少明白些宋钧瓷理,也知道开片是宋钧出窑后才有的,哪里像现在还在烈火窑膛里就开片了?他见哥哥忘乎所以地不肯退回,急得直跺脚道:“大哥,这根本不是开片!你快点……”

    然而窑膛里的宋钧却容不得董克温回答了。在场的人只听见窑膛里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上中下三层匣钵全都炸裂开来,饶是厚厚的窑壁也抵挡不住这瞬间爆发的力道,轰隆隆坍塌下去。一股剧烈的气流夹杂着窑壁砖石、宋钧残片、木柴等物四射开来,竟跟战场上的开花炮弹一般,顷刻间覆盖住了整个院子。一时间尘土弥漫,充斥人的口鼻,哪里还能叫出声来?哪里还能分辨出东西南北?董克良被气浪冲得横着身子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他顾不上背部撕裂般的疼痛,胡乱挥手驱赶着院子里滚滚狼烟,扯了喉咙叫道:“大哥!大哥!”除了伙计半死不活的呻吟,大哥竟没有一句回应。董克良心知不妙,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手脚并用地四下里刨着,声音早没了人腔。

    时值深夜,这声巨响无异于平地惊雷,怕是整个神垕镇都听见了。董家圆知堂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刚刚入睡,全都给惊醒了,不少人光着脚跑向出事的地方。董振魁一直待在书房静候佳音,那声巨响,唬得这个快七十岁的老汉连拐杖都忘了拿,竟跟个小伙子似的飞奔而去。刚到门口,就看见几个下人抬着董克温出来,而董克温早已是昏迷不醒,脸上落满了尘土,一只眼睛还往外冒着鲜血!

    30一目之仇报不得(4)

    董振魁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连声呼唤道:“老大?老大?你醒醒啊!”老詹搀扶着他,低声道:“老爷,大少爷只是昏过去了,心口还跳着呢!得赶紧请郎中!”董振魁泪眼迷离道:“老二呢?”“二少爷没事,就是背上开了个大口子,已经包扎了。”董振魁远远地看见董克良被人搀着,脸上身上都是血迹。他不由得痛彻心肺地哀叹一声,忘记了身边还站着那么多人,失声嘶喊道:“他娘的卢维章!老汉不灭了卢家,誓不为人!”

    董家大少爷烧窑炸瞎了一只眼睛,二少爷身受重伤的事情,眨眼间就传遍了神垕。董振魁那句发誓要灭了卢家的话,自然也是传得沸沸扬扬。卢维章听说后万分诧异,董克温是镇上烧窑顶尖的好手,以他的见识、作为和手段,无论如何也不会弄得炸窑啊!就算是出了事,这跟卢家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董振魁这个老汉心疼得昏了头,口不择言吗?董卢两家的恩怨世仇全镇无人不知,或许他真是一时气极,冷不丁就说出了这句话。卢维章着实没有想到问题居然会出在卢豫川身上,便对此事一笑置之,不再去想了。

    圆知堂自出了事后,人心惶惶了两日,暴怒的董振魁总算是冷静下来了。一番缜密的考量之后,他才意识到卢豫川这条请君入瓮之计,竟是抱了拼个鱼死网破的心思。卢豫川明明知道自己被董家抓住了把柄,难逃家法处置,这才设下了如此毒辣的棋局。董家若想报复,卢豫川泄漏秘法的事情固然会大白于天下,他也会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可董家的所作所为就能放在人前、经得起推敲吗?卢维章一纸诉状告到曹利成那里,说董家买通卢豫川,窃取卢家宋钧秘法,而那曹利成早就被卢家的银子喂饱了,禹州城的衙门还不跟卢家开的一样?董家一旦惹上这场官司,说不定会被曹利成辣手盘剥上几年,就是倾家荡产也未必能赢!……可叹自己两个儿子,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身受重伤,自己这个当爹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却没办法报仇雪恨!

    董振魁正在怅惘哀痛之际,却听见书房外一阵喧哗。老詹快步跑了进来,神色仓皇道:“老爷!两个少爷说什么也得来见老爷,拦都拦不住,眼下就要进院了!”董振魁惊道:“你们,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俩病人都拦不住!”

    正说着,几个下人抬着董克温进了书房,董克良拄着拐杖,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董振魁一看见董克温脸上裹着厚厚的白纱,心痛得五脏六腑全都碎了,连声叹气道:“其余人都给我滚!”

    老詹朝下人们一使眼色,下人们会意退下。老詹也躬身退下,轻轻关上了房门。董克良见没了外人,便道:“父亲,我跟大哥商议了好久,唯恐父亲一心替我们弟兄报仇,又中了卢家的奸计!”

    董振魁料到了他们的来意,垂泪道:“不能给你们报仇,我还当个球的爹啊!”

    董克温伤势最重,躺在担架上根本动弹不得,虚弱不堪道:“爹,这都是孩儿性子太急,中了卢豫川的奸计!卢家秘法说釉料里需要掺入硫磺,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可我被玫瑰紫弄得神魂颠倒,居然冒险试了一试……”董振魁哀叹不已。窑场烧窑,最忌讳的就是一硫二硝,董克温哪能不知道这个大忌?可烧出董家第一窑玫瑰紫实在是太诱人了,董克温竟然傻到样样照办!

    董克良含泪道:“爹,这事咱只能认了!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跟卢家打这个官司!父亲总教导我们哥俩,‘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董家若是找卢豫川报仇,肯定要牵连出私下入股钧兴堂、买通卢豫川盗窃秘法这些事,每一件都是证据确凿,每一件都能要了董家的命!卢家说到底,不过赔了卢豫川这一条命,而董家抗旨不遵,这是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大罪!……爹,咱们父子三人这次算是栽了!好汉打落了牙和血吞,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卢维章不是要盘回钧兴堂吗?就让他盘回去好了!等到他知道卢豫川背叛祖宗的事,自然有人替咱们处置卢豫川!”

    董振魁凄凉地看着两个儿子,默然良久,终于道:“老大,老二,你们放心,爹有生之年,一定替你们讨还这笔血债!卢维章,我不灭了卢家,死不瞑目!”

    31真相大白(1)

    本来神垕镇的人都兴致勃勃,眼巴巴等着看董家是如何跟卢家动手的,不料等了半个月,也不见老董家有什么动静,一个个遗憾不已。好在这时,钧兴堂终于要改朝换代了,不甘寂寞的神垕人便又有了新的谈资。日子久了,董家炸窑的事情也就逐渐被众人忘却,就像日出雪化,冰河解冻,总归是一汪清水,与时光一道滔滔不绝朝东流去。

    钧兴堂易手,在神垕怎么说也是个大事。就连正式交割的仪式,都是禹州知州曹利成亲自前来主持。仪式的地点还是在窑神庙花戏楼,正厅中摆着一张长桌子,曹利成在头位上坐着,卢维章坐在一侧,梁少宁、雷生雨等人坐在另一侧,卢豫川、卢豫海、苗文乡等卢家的人垂手肃立在卢维章身后。曹利成笑道:“今天是你们商家说事,本官不管你们怎么谈,只是做个见证罢了。好了,开始吧。”

    章程早就由卢家拟好了。自古成者王侯败者寇,梁少宁他们面对这样的城下之盟,还有何话说?当下便一一签字画押。卢维章脸上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伸出手蘸了八宝印泥,在契约上重重摁了下去。雷生雨抱拳笑道:“卢大东家这一手真是漂亮!本银如数退回,每股还给了五百两的红利!我们几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

    卢维章平静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好歹在钧兴堂一年了,宋钧生意的水深水浅大概也知道了吧?就是撤了股,也不能让人家说我们卢家小气。”

    梁少宁把一摞厚厚的账册推给卢维章,话里有话道:“钧兴堂这一年来的账册都在这儿了,各类契约什么的也都在,请卢大东家好好过目吧。得看个仔细哟!”

    董克温瞎了一只眼的真正原因,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梁少宁就是其中之一。在知道董家炸窑之后,梁少宁吓得手脚冰凉,唯恐董家把一肚子怨恨倾泻在他身上,立即躲回了禹州家里。雷生雨等人哪里知道这些机密之事,一等再等也等不来梁少宁所说的“撒手锏”,越发觉得这个人混账透顶,齐齐打上门去,逼着梁少宁点头,将钧兴堂盘给卢维章。梁少宁明白大势已去,又挨了不少冷嘲热讽,只得全数答应了。他早把卢豫川亲笔写下的秘法、过手股份的契约等物统统夹在了账册里,只等卢维章发现之后,替自己报仇。

    卢维章却似乎丝毫没有听出梁少宁的言外之意,略一示意,苗象天便上前抱过账册,返回原处。账册是商家的命根子,账册过手就意味着生意过户。曹利成见状笑道:“本官恭喜卢大东家!大东家大功告成,钧兴堂物归原主,可喜可贺!”一时间正厅里全是恭维讨好之词,声声不绝于耳。卢维章一一拱手回礼,淡淡道:“今晚在醉春楼,卢家设宴款待曹大人和各位同仁,维章身子不适,就让豫川和豫海陪大家吧!”

    梁少宁本来盼着卢维章当场清点账册,好让卢豫川的丑事当众公开,见卢维章并无此意,多少有些怅惘。他的目光片刻不离卢豫川,接话道:“那少宁要跟卢大少爷好好喝几杯呀。”卢豫川微微一笑道:“豫川是戴罪之身,出不得台面,可能让梁大东家失望了。”说着,紧跟卢维章离去。众人都不解梁少宁这几句怪话的意思,当时也不是问话的场合,便一哄而散,各自去了。梁少宁怨毒的目光注视着卢豫川远去,这才发出一声诡异阴鸷的冷笑。

    苗象天回到总号,立刻着手清理这一年来钧兴堂的所有账册。清账是盘回钧兴堂后的头等大事,苗文乡屏退了大小相公,父子二人和卢豫海一头扎进了总号秘账房。苗象天号称神垕第一神算子,一条大辫子盘在脖颈上,一个人面前摆了两副算盘,左右开弓,噼里啪啦地打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那架势煞是好看。苗文乡和卢豫海并排坐在一旁,还在为刚才的事兴奋不已。卢豫海笑道:“老苗打得好算盘!老相公,这都是你的教诲吧?”苗文乡不无得意地拈须微笑。卢豫海道:“咱们原本打算三年内盘回钧兴堂,可那梁少宁也实在是脓包,这才一年工夫就干不下去了,真是可笑。”苗文乡摇头道:“有件事我一直琢磨不透,梁少宁败得如此迅速,难道董家就听之任之?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还要帮他们承办呢?显然不是为了银子,也不是为了窑场,那么究竟是……”

    苗文乡这句话还没说完,苗象天打算盘的手忽地停下,算珠撞击声戛然而止。卢豫海和苗文乡相视一愣,再看苗象天的时候,只见他紧握着一份契约和几张信笺,双手不住地颤抖,连声叫道:“二少爷,爹!你们来看!”

    两人不敢怠慢,快步来到他身旁。苗象天已面如土色,喃喃道:“这不可能,不可能!”卢豫海眼尖,早把那契约看了一遍,也是遽然色变,脱口而出道:“这是梁少宁的陷害!大哥绝不会做这样的事!”苗文乡哆嗦着手摸出老花镜,把契约从头到尾草草一览,又翻着那几张信笺,刚看了两行就不敢再看,心中已然知道事情不同寻常,当即道:“象天,这账没法清了,你这就当着二少爷的面,把所有的账册封好。二少爷是东家的人,就请你来做个见证:这份契约我是看了,可这几张卢家宋钧秘法我可是没看!你和我带上所有的东西,这就找大东家去!今天这事不管真也罢,假也罢,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卢家大变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不能马虎!”

    31真相大白(2)

    卢豫海从未见过苗文乡如此惊惶,尤其是听到“卢家宋钧秘法”、“卢家大变在即”这两句话,顿感四面八方涌来巨大危机,心脏骤然剧烈跳动起来。苗象天伸手扯过几张记账用的大白纸,哗啦啦把账册封好,骑缝处摁上了手印,再三检查之后才递给父亲。苗文乡抱了账册,把契约和秘法揣在怀中,一语不发便夺门而出。卢豫海兀自心跳不止。苗象天急道:“二少爷,你还愣着干什么?”卢豫海猛地道:“老苗,你说我大哥真的……”其实苗象天也没了主意,只好道:“快去找你爹!他肯定有办法!”卢豫海重重地叹了一声,追苗文乡去了。

    卢维章从花戏楼出来,就直接进了卢家祠堂,这时正在祠堂里跪着,卢豫川就跪在他身后。卢王氏是女眷,只能远远地跪在一旁。祠堂里香烟缭绕,除了他们三个再没有别人。正前方是层层叠叠的祖先牌位,当中挂着那幅年久发黄的祖宗遗像。卢维章瞩目良久,终于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卢维章,把老号盘……盘回来了!”

    他蛰居一年,耗费了多少心血精气,眼下功成名就,怎能不百感交集?一句话未完就已痛哭失声。卢豫川知道此刻总号正在清点账册,自己的所作所为眼看就要败露了,心里也是千滋百味。痛悔,惊惧,哀恸,羞愧,种种情感齐刷刷涌上心头,他找不到任何言语来形容这种心绪,只有保持沉默。一侧的卢王氏早已是泪流满面,却强忍着没有放声。卢维章擦掉眼泪,起身坐在椅子上,对卢豫川道:“豫川,你也起来吧。”

    卢豫川顺从地站起来,依旧是低着头,不敢正视眼前这个人。眼下大厦已倾狂澜既倒,除了引颈受刑,还有别的办法吗?

    卢维章静静道:“从我接受卢家衣钵算起,到今天为止,整整二十年了。那时还是咸丰十一年呢。就在这张祖宗遗像前,你爹亲手把一本《宋钧烧造技法要略》,一本《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传给了我。这二十年里,我领着全家,靠你爹妈拿命换来的那口窑,把卢家的产业做到了今天这个模样,不敢说丰功伟绩,也算是对得起卢家列祖列宗,对得起你爹的谆谆嘱托了。从去年卢家遭难到现在,也有一年光景了,我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整天就冥思苦想一件事,那就是盘回钧兴堂卢家老号!如今大功告成,你瞧我这身子,差不多也跟个废人一样了……心悸吐血的毛病是卢家人的旧疾,你爹也是死在这个毛病上。这一年里,我背地里吐了好几次血,你婶子说什么也要我放手不干了,我每次都劝她说,卢家老号是在我手上丢的,我得把老号盘回来!不能只留给豫川一个留世场、一个余世场,维世场、中世场和庸世场都是卢家的产业,我得全须全尾地交给豫川……”

    卢豫川死人般站着,恨不能一头撞死在卢维章眼前。卢王氏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哭道:“老爷,你心愿都了了,咱不干生意了,让豫川领着豫海去干吧,咱们好好过太平日子不行吗?”卢维章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豫川,你婶子说的是。今天是钧兴堂物归原主的日子,也就是我卢维章归隐山林的日子。当年我承接衣钵的时候,只有《宋钧烧造技法要略》、《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这两样,再加上你爹呕心沥血写成的《禹王九鼎图谱》,一共是三本,我今天全都传给你!从今天起,什么圈禁十年,什么不得出头露面,统统不要去管!官府那里我算是看清楚了,俗话说‘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只要银子使到,没有办不成的事……你接了这三本传家宝,就是卢家的掌门人了!卢家没有别的,一个是宋钧,一个是生意。窑场那边有我和你老杨叔帮你照应着,你大可以放心。至于生意上的事,苗文乡、苗象天父子都是经商的好手,有他们辅佐你也出不了什么岔子。你兄弟卢豫海,也算是个人才吧,你记住,要量力而用。一旦发现他干不了大事,就把他贬回家里,万万不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坏了卢家的生意……”

    然而卢维章这番语重心长的嘱托注定无法继续下去了。祠堂外响起一串脚步声,随即有人用力地敲门:“爹!你在里面吗?”

    卢维章勃然变色,瞥了眼卢王氏道:“真没了王法了,这就是你的好儿子!”卢王氏听见卢豫海叫门也是一愣。卢维章让他在总号清账,一是有意历练他,二是要在这里单独跟卢豫川交代大事。这个愣小子怎么就糊里糊涂闯进来了?卢维章觉得该说的话都说了,便没好气地大声叫道:“进来吧!”

    门开处,头一个进来的却是老相公苗文乡。也许是真的有急事,苗文乡那么老成持重的人,居然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幸亏卢豫海眼疾手快,在后边扶住了他。苗文乡顾不上失态,匆匆走上前去,把怀里的账册和那份契约、写有卢家宋钧秘法的信笺交到卢维章手里,这才看见卢豫川也在场,立刻意识到刚才这里进行了一场怎样的谈话,不由得长叹一声,想好的话再也讲不出来了。

    卢维章看着契约,又看了看那几张信笺。上面果真是卢豫川的笔迹,写的却是卢家独门宋钧秘法!卢维章心中巨浪翻涌,脸上却照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他看罢抬头,盯着卢豫川,慢声道:“豫川,你看看吧。”

    卢豫川从苗文乡惊慌失措的举止上,已然知道了他的来意,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扑通”跪倒在地道:“叔叔在上,侄儿犯下背叛祖宗的?(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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