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1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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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豫川从苗文乡惊慌失措的举止上,已然知道了他的来意,此刻早已是万念俱灰,“扑通”跪倒在地道:“叔叔在上,侄儿犯下背叛祖宗的大错,唯有以死谢罪!”

    31真相大白(3)

    卢维章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轻轻道:“你为何一句辩白的话都没有?你为何就这么承认了?……我情愿你说这是梁少宁和董振魁阴谋陷害,离间我们叔侄感情!你只要这么说,我就信你,好吗?……你倒是说话呀!”

    卢豫川只觉得万箭攒心,伏在地上连连叩头道:“豫川已知罪无可恕,不敢推诿!就算叔叔肯为侄儿开脱,在祖宗遗像前,在父母牌位前,豫川实在良心难安,无法自圆其说!请叔叔按家规发落吧!”

    卢维章呆坐在祖宗遗像前,痛心疾首地看着众人,喃喃道:“苗老相公,卢家不幸,出此丑事,让老相公见笑了……”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手里的秘法和契约。众人惊叫一声赶过去,只见卢维章牙关紧咬,不省人事了,兀自紧紧攥着那鲜血淋漓的几页纸。

    32再赴京师(1)

    人生百年,“喜怒哀乐”四情最为伤人。卢维章本就是强撑着病体,又由盘回钧兴堂的大喜骤然转到侄儿背叛的大悲,气得口吐鲜血卧床不起,一病就是大半年。此间全仗苗文乡主持大局。好在苗文乡忠心耿耿,虽没大的开拓,倒也维持了卢家老号五处窑场红火的局面。卢维章重新下床主事,已到了光绪八年。第二年是慈禧太后五十寿辰,朝廷又给神垕派下了皇差,让董卢两家各献寿礼三十六件。旨意是禹州知州曹利成亲自来神垕宣读的。卢维章大病初愈,脸色还苍白着,在卢豫海搀扶下接了圣旨,虚弱道:“卢家承蒙皇恩浩荡,曹大人又是多方关照,一定不辱使命!”

    曹利成见他病恹恹的模样,关切道:“大东家身子骨吃得消吗?前些日子我派人送来的方子可有用吗?”

    卢维章笑道:“烧窑的人,肺上多少都有毛病。曹大人的药果然济事,好多了。”

    曹利成叹道:“那是宫里传出来的方子,专门清肺健脾的……我刚从董家出来,董振魁有七十多了吧? 真不知他老汉吃了什么补药,竟硬朗得跟年轻人一般!倒是大少爷董克温瞎了一只眼,身子骨差劲得很。”

    “他不是还有个老二董克良吗?”

    “我看董克良倒是英姿勃发,见识谈吐都像他爹,将来恐怕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他已经是个厉害的角色了。”卢维章招呼下人给曹利成看座,接着道,“今年春上,我让豫海在汴号见习做生意,他硬是不识好歹,竟跟董克良过了过手。好在有苏茂东大相公在一旁帮衬,算是打了个平手。”

    卢豫海愤愤道:“还说老苏呢!若不是他瞒着我,私下里留了十万两压库银子,我早把董克良打翻在地了!”

    卢维章瞪了他一眼,道:“我说过多少次,霸盘生意做不得,那是把双刃剑,搞不好就是两败俱伤!你一个毛孩子懂什么,还不给我闭嘴!”

    卢豫海跟董克良在开封府为争夺宋钧商路的那场霸盘生意,从立春一直斗到立夏,又是董卢两家少主人头一次交手,更显得意义非凡,全省哪个商家不知道?此事的缘起还在董克良。开封府是豫省省治所在,陆路水陆四通八达,神垕镇的钧瓷生意全靠开封府这个水旱码头中转。董克良一到开封府,立刻把船运银子提高了一成,要包下康家船行一半的钧瓷商船。时值隆冬,运河冰封,船行歇业,董克良开出的价钱打动了康鸿轩。康家和董家是世交,康鸿轩也对眼前这个出手惊人的年轻小伙子顿生好感。卢豫海得知这个消息,一面飞马向神垕总号报告消息,一面亲自来到康家船行求见。康鸿轩此时也得了哥哥康鸿猷的密信,让他务必记住生意不能一边倒,万不可一时意气答应了董家。康鸿轩平生豪放无羁,最服的就是哥哥康鸿猷,自然如数照办。卢豫海跟康鸿轩商议了一晚,同意了康家提出的船运银子同董家看齐的要求。卢豫海告辞走后,康鸿轩立即给巩县的哥哥写信,说豫商里后继有人,一个董克良,一个卢豫海,都是英雄年少,今后在宋钧业有好戏看了!

    卢豫海跟董克良头回交手算是打了个平手,两人彼此都不服。第二次交手接踵而至,这次却是卢豫海挑起来的。他从康鸿轩那里回来,苦思良久,始终觉得商路控制在康家手里不是长久之计,就打起了自己组建船行的主意。

    建船行得有三样东西:木材,工匠,船夫。卢豫海少年胆大,没请示总号就动用了汴号五万两银子,买下了离开封府最近的嵩山林场整整一半的林子。他又把身股制的大旗打了出去,一下子招来了一百多个熟手工匠,把他们一股脑儿送到登封县,就地取材建造大船。不出两个月,四十多条大船运抵开封府,正赶上运河开冻,大船下水,钧兴堂卢家船行敲锣打鼓,正式挂出了牌子。董克良痛失先机,自然不甘示弱,也步步进逼了上来。他的主意也绝,根本没打算自己造船,而是只用了不到造船一半的价钱,就包下了康家五十艘大船,而且一包就是十年!董卢两家的船队先后在开封府汴河码头下水,前后也没差几天的工夫。让卢豫海耿耿于怀的是,苏茂东唯恐总号怪罪,私下瞒了十万两压库的银子,要不然就依着卢豫海浑身是胆的做派,非得再弄出几十条大船,力压董克良一头不可。董振魁和卢维章都深知霸盘生意的厉害,光绪三年的往事还历历在目,稍有不慎就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两家掌门人不约而同地把儿子召回了神垕,这场商战才算就此告一段落。即便如此,两位少爷的初次交手已是惊心动魄,精彩纷呈了。豫省商帮闻知此事,都扼腕叹息不已,自己家怎么出不了这样的后代!

    曹利成对这段公案自是早有耳闻,便笑道:“大东家言重了。二少爷今年才二十露头吧?咱们俩二十岁的时候,别说动辄五万、十万两银子的买卖了,就连一百两银子是啥模样都没见过!后生可畏,后生可敬啊!老兄教出来了好儿子,怕是睡觉都会笑出声吧?”曹利成恭维一番,忽而想起了什么,道:“这些日子我怎么不见大少爷卢豫川了?也病了吗?”

    卢豫海心里一怔,转脸看着卢维章。卢维章淡淡道:“他在牢里落下了病根,时好时坏。怎么,曹大人想见见他吗?”

    曹利成从卢豫海的脸色看得出卢豫川肯定不是有病在身,哪里肯管他们的家事,赶紧转了个话题。场面已经冷了下来,曹利成也觉得无趣,又聊了几句就告辞了。卢维章没忘问老平:“曹大人随从的点心银子都给了吗?”老平忙道:“都给了,一人二两,还是老规矩。”曹利成笑道:“大东家总是这么客气!以后还怎好登门呢?”卢维章笑道:“我是有病的人,就不远送了。豫海,替为父送曹大人!”

    32再赴京师(2)

    曹利成说什么也不让卢豫海送,两人推让一番,最后还是让老平送他们一行离去了。钧兴堂后院里只剩下卢维章父子二人。卢豫海搓着手笑道:“爹真是好大方!一人二两啊,几十两银子就这么花出去了!咱们汴号的伙计,一年到头也就七八两银子的薪俸。”

    “官之所求,商无所退,我早就对你讲过了。”卢维章欠了欠身子,重新躺了下去,道,“去年明明是你大哥拿了假秘法去坑人,董克温丢了一只眼,可董振魁为什么不敢报官?还不是因为他明白卢家跟曹大人的关系!几十两银子算个球,每年的朝廷贡奉,三十万两的进项,我一把手就给了曹大人六万两。整整五分之一啊!”

    “这么多!”卢豫海听了也是咋舌不已,“怪不得他对咱家这么照顾!”

    “朝廷贡奉一共是四十五万两,按理说是卢家和董家两家平分,曹利成硬是让咱拿了大头,还说明年要再追加,被我劝住了。”

    “这个我懂,留余嘛。”

    “生意,有生才有意。要是做生意的同行都给咱整死了,还有何意思?曹利成不过是贪图提留银子,他就没想到,万一朝廷发觉了,岂不生疑?曹利成咱们已经喂饱了,若是倒了台,咱们还得重新再伺候一个新的知州大人,又得从头花银子疏通关系,赔本的还是咱家。”

    卢豫海跟父亲聊了半天,其实是心里还有别的话要说。后来他实在憋不住了,便壮着胆子道:“父亲,大哥的事……”

    卢维章喟然叹道:“就知道你要提这个,说吧。”

    “大哥这一年里老实本分,跟大嫂也是和和睦睦。事情过去这么久了,眼下又接了皇差,正是用人之际,父亲就让他回来做事吧。”

    “再不做生意,是他自己提出来的。何况我认了他在钧兴堂一半的股份,每年坐股分红,虽说都顶了个‘卢’字,咱已经跟他分伙另过、是两家人了。唉,说到底,还是一个贪字!若不是他当初勾结梁少宁……儿啊,我又何尝不愿卢家人团团圆圆?他自己要搬出去的,我也答应了,如今再反悔……也罢,你去问问豫川的意思,他要是还想回来,一家人还是一家人;他要是不愿,你也别勉强他。等我死了,钧兴堂卢家老号留世场、余世场留给他,卢瓷正宗的招牌也留给他。想做生意就做,他不想做就承办出去,好歹能养老了……”

    卢豫海听了这话喜出望外,立刻跑出钧兴堂去找卢豫川。自去年卢豫川东窗事发,自请逐出家门却被卢维章拒绝后,他就带了苏文娟,连个丫头仆人都没要,悄悄离家,在钧兴堂对面租了几间房子住下。卢维章和卢王氏虽然恨他背叛祖宗,居然连家传秘法都给了梁少宁,但看在卢维义夫妇的面子上,还是以卢豫川的名义买下了那处房产。卢维章在病中思前想后,又怕他从此断了生计,便按月把他在钧兴堂的五成红利送到家里。卢豫川可能是自感无颜再见叔叔,从离家后再也没走进过钧兴堂。倒是苏文娟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就到钧兴堂里,找卢王氏、关荷等女眷聊天,说来说去到最后还是以泪洗面。听了弟弟转告的话,卢豫川还是不假思索地婉言谢绝了。卢豫海大失所望,只得悻悻离去。苏文娟听见门响,从侧室走出来,斟酌着词句道:“大少爷,你这是何苦?叔叔都给了台阶,咱们就顺势而下,认个错不就行了……”

    卢豫川遽然暴怒起来:“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我不下这个台阶,自然有我的道理!我已经不是少东家了,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你给我好好在家待着,以后最好再也不要去钧兴堂了!”

    苏文娟愣了一愣,苦笑道:“什么都依你就是……不过你不管卢家的生意也就罢了,何必再跟梁少宁搅在一处?他是个臭名远扬的人,你跟他在一起,总归对名声不好。”

    “名声?哼,我卢豫川如今还有名声吗?”

    苏文娟眼里已是泪光点点,道:“你把卢家秘法交给旁人,又入了暗股,这事叔叔婶子全给你压下了,还有谁知道?就连你要放弃少东家的身份,他们都没答应你……镇上人都说你是在圈禁期内,怕连累了卢家的声誉才自请离家的,这是深明大义的做法,谁不对你肃然起敬?大少爷,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少爷!……不是过了两年了吗?再有八年,你的圈禁日子就满了,你为何不照着叔叔的话,好好韬光养晦几年,像叔叔那样东山再起呢?”

    这些话无不正中卢豫川的心事。他颓然坐下,自言自语道:“八年,那时该是光绪十六年了吧?”他看了看苏文娟,眼泪夺眶而出:“没了生意做,我怎么熬过这八年啊!”苏文娟上前,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卢豫川看见她手腕上的伤痕,蓦地想起去年她为了以死明志,咬破手腕自尽的场面,不由得连连叹息。苏文娟揽他入怀,任他肆无忌惮地恸哭,呢喃道:“大少爷,八年说过去就过去了,你不能做生意也好,我拿热身子陪你……”

    卢豫海乘兴而去,败兴而归,心里感慨不已。看来大哥是铁了心不回来了。他那么一个要强的人,那么一个拿生意当性命的人,能做出这样决绝的事情,心里肯定是苦不堪言。卢豫海暗自感叹着,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钧兴堂。此刻去回禀父亲显得自己多事,想来想去,他便直接回到自己房里,对着墙壁发呆。关荷在房中打扫,见他进来愁眉不展,连个话都没有,就关切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32再赴京师(3)

    卢豫海没好气道:“我得病了,快死了,行了吧?”关荷被他冷不防抢白了一句,心里不满道:“我知道你得了什么病!”“什么病?”卢豫海有些好奇起来,笑着问她。关荷嘴角一撇道:“相思病呗!你寻思着司画妹妹好久没来了,就跟戏词儿里说的那样,‘你是倾国倾城的貌,我是多愁多病的身’……”

    卢豫海见她吃了干醋,心里快意道:“我就喜欢见你耍小性子的模样,来,让我摸摸心跳得怎样,跟一头小鹿似的,对不对?”关荷啐道:“又是这副没脸没皮的样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想摸……”关荷不觉脸红起来,拿了笤帚就往外走。卢豫海跳过去抓她的衣服,关荷一边躲闪,一边急道:“二少爷,司画妹妹来了,就在夫人的房里呢!你别这么猴急,要是给她看见了……”

    “我已经看见了,又能如何?”话音刚落,从外边挑帘进来一个女子,满脸笑吟吟的,看着他们俩慌乱的模样。关荷臊得再也站不住了,闪身出了房门。卢豫海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司画妹妹,你什么时候到的?”

    陈司画旁若无人地坐下,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陈列,笑道:“关荷的手艺的确不错,你一个少爷的屋子,居然被她布置得如此雅致。”

    卢豫海想起了什么,赶忙到床头小柜子里取了一样东西,转身回到陈司画面前,笑道:“这是我特意从开封府买了送给你的,正宗的汴绣,你瞧着好玩不?”陈司画嘴一撇道:“哼,还特意?连个瞎话都讲不圆。我刚从夫人房里过来,她也欢天喜地拿着块汴绣给我看,还说是你特意买了送给她的呢!只怕是这特意送的人,还有关荷吧?”

    卢豫海当下大窘,道:“都是苏茂东这个老家伙!这事都办不好,买了四个一模一样的……”

    陈司画沉了脸道:“四个?还有谁?”

    卢豫海见说漏了嘴,只得坦白道:“还有一个是给大嫂的,她跟大哥在钧兴堂对面住,对我一向很好,我就……”

    陈司画暗笑他老实,便道:“豫海哥,你的心思够大的啊!卢家所有的女眷,上到夫人大嫂,下到一个丫头,差不多都得了你的好处,我看你也别出去做生意了,回来理家吧,肯定是把好手!”卢豫海一脸坏笑道:“你这话真叫人好笑,你也是卢家的女眷吗?〃奇〃书〃网…Q'i's'u'u'。'C'o'm〃还没过门呢,就这么心急了……”

    这下轮到陈司画面红耳赤了,她羞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起身便走,没忘把那块汴绣攥在手里。卢豫海也不去追,待她跑远了,这才返身来到床上仰天躺下,兀自笑意不绝。他笑了一阵,忽地想起了一个人,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起身大叫道:“关荷!关荷!”良久无人应答。卢豫海呆呆地坐在床边,一时心绪繁杂,再也不见一丝笑容。

    卢维章接了寿瓷皇差,深知事关朝廷和太后,当然不敢怠慢,亲临维世场专窑主持烧制。在他事必躬亲的督造之下,维世场专窑集中了卢家老号五处窑场的能工巧匠,不分昼夜赶制寿瓷。中秋节刚过,贡品如数烧制完毕,炉、瓶、盆、樽、洗、罐、鼎、寿桃、佛手、寿星等一共凑成了六六三十六件寿瓷,个个都是千里挑一的成色。禹州知州曹利成等人勘验之后,大赞这批寿瓷形神兼备,宝光内蕴,莹润如玉,当下就入箱密封,贴上了官府的封条,即刻护送入京。

    有了数年前那场大祸的教训,卢维章力排众议,不顾身体每况愈下,在众人苦劝之下毅然决定抱病护送寿瓷进京。临行前,他又单独叫来了杨建凡,托孤一般把卢豫海交给了他。杨建凡此刻已是卢家老号的二老相公,统筹五处窑场的日常烧造,见卢维章如此信任,自然是掬了两把老泪,又道:“大东家,老汉有一件事始终憋在心里,既然大东家信得过老汉,还请大东家帮老汉解了这个心事!”

    卢维章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你牵挂豫川……这件事迟早要提的,你且看看这个东西。”

    杨建凡接过去几张纸,上面还带着星星点点的黑红。他一眼就看出了是卢豫川的笔迹,再看下去,越看越震骇,变色道:“这,这不是卢家宋钧秘法吗?”

    杨建凡与卢维义、卢维章兄弟的交情几十年了,是卢家老号唯一一个知晓卢家宋钧秘法的外姓人,这些秘法早就烂熟于心,岂有看不出的道理?卢维章见他失态,便沙哑道:“此事我本不想提起,徒增伤心罢了。豫川背着家人在钧兴堂入了暗股,这事你或许有所耳闻。但豫川私自把卢家宋钧秘法交给梁少宁,你就不知道了吧?这些事情我都瞒着所有人,为的是保全豫川的名声……你看那些血迹,一年了,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又怎会一病不起,又怎会憔悴成眼前的模样?……”

    杨建凡闭目哀叹道:“豫川啊豫川,你好歹也是卢家的子孙,怎能做出这样的蠢事!”他摇头痛惜许久,擦掉眼泪,屈膝跪下道:“大东家,豫川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他的心劲!泄露秘法固然是大错,可老汉恳求大东家留他一条生路!维义兄弟临死之前,再三托我照顾豫川,你就是看在维义兄弟的面子上……”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卢维章忙搀他起来道:“杨哥,你放心,等我从京城回来,就在神垕众位乡亲面前给他一个交代。豫川不是有五成钧兴堂的股份吗?我认这个股份,从此钧兴堂一分为二,维世场、中世场和庸世场留给豫海,留世场和余世场交给豫川,但都得打卢家老号的招牌!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卢字。这样一来,也算是对得住我大哥大嫂了。”

    32再赴京师(4)

    这样的“交代”前无古人,大出杨建凡的预料。卢豫川这五成股份是拿秘法换来的,本身就来路不正,可卢维章不但认了,还要把留世场、余世场八百多口新建的钧窑交给他!杨建凡叹道:“罢了,有你这样的大东家,钧兴堂何愁不胜?卢家宋钧没道理不发扬光大!老汉烧了大半辈子的窑,这把老骨头就交给维章你了,一个字,值!”

    卢维章轻笑摇头道:“你不是交给我,是交给卢家!看我眼下这个身子骨,怕是没几年好活了。等我死之后,无论是豫川还是豫海,你都要鼎力辅佐。尤其是豫海,跟豫川当年一个样子,只惦记着生意生意,就不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没了窑场,没了宋钧,还指望什么做生意?……我这次进京,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七八个月,不但要把寿瓷贡品平平安安地送到太后手里,还要趁机在京城、天津和保定勘察一番,看看能不能把钧兴堂的京号、津号、保定分号挨个建起来!你不是有三个儿子吗?除了老三年纪还小,其余的两个这次都跟着我去。他们如是可造之才,说什么也得派个相公、小相公之类的差事给他们……至于豫海,就全靠杨哥你严加管教了。苗老相公那里,他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就差在窑场里好好磨炼一下性子,别动不动就折腾个霸盘生意出来!”

    杨建凡虽然是窑工出身,胸中文墨不多,却也听得出卢维章此番谈话的深意。茶馆里整日说着《三国演义》,那“白帝城先帝托孤”一回里刘皇叔对诸葛亮说的话,其情,其感,其心,其意,也不过如此吧?杨建凡听得既热血沸腾又凄凉无比,眼前这个刚过四十八岁生日的汉子,口口声声已是在嘱托后事了!他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卢维章讲了那么多话,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只好深深一揖,告辞出去了。离开钧兴堂良久,杨建凡还是怔怔地坐在车中,唏嘘慨叹不已。

    董卢两家护送寿瓷进贡的人马是一同出发的。董振魁七十多岁了,身子就是再硬朗也禁不起千里车马劳顿,而大少爷董克温五官不全了,依律不能进京面圣,只得派了二少爷董克良代父前往。两家人马浩浩荡荡离开了神垕,消失在通往禹州,通往荥阳县,通往彰德府,通往直隶,最后到达京城的官道上。

    卢豫海见车队走远,回头对苗文乡道:“老相公,我看我还是去汴号待几天,船行的生意没人盯着不行。那帮船夫一个个全是老油条,一见没我管着就放了羊,全他娘的逛窑子喝花酒了!我看总号再立条新规矩,船夫的月钱直接走票号汇到家里。他们全是怕老婆的,一年回不了几天家,又怕家里出事,又怕老婆偷人,咱们替他们把家里的事儿都安抚好了,还怕他们不都他娘的安心做事吗?”

    苗文乡听他一口一句脏话,不由得暗笑,道:“主意倒是个好主意,老汉这就通知下去。不过二少爷怕是回不了汴号了。”卢豫海一愣道:“我爹去京城了,谁他娘的敢……”苗文乡笑而不答,朝一旁的杨建凡努了努嘴。卢豫海气急败坏地转身,一见杨建凡黑着张老脸,立马软了下来,嬉皮笑脸道:“杨大叔,不,杨大伯伯!您老人家这是生哪门子气呀?我给您揉揉胸口,您告诉我那小子是谁,我拼命二郎这就找他算账去……”

    杨建凡哭笑不得:“二少爷,苗老相公说得不错。大东家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管着你,要你寸步不离神垕,就在维世场好好烧窑!”

    卢豫海跳了起来,大叫道:“我不信!”

    杨建凡两手一摊道:“不信就问你娘去!说实话,二少爷,我早就想好好管教你了。堂堂一个钧兴堂的二少爷,满嘴的脏话,成何体统!我就是烧窑伙计的出身,现在做到了二老相公,也没见非得满嘴脏话才压得住场子!还有你这疯疯癫癫的脾气,你以为那拼命二郎是夸你呢?走吧,好好在窑场磨磨你的性子,再想着去汴号……”

    苗文乡和苗象天就在他们一老一少身边,闻言都不觉莞尔。杨建凡跟卢家兄弟都在圆知堂董家老窑做伙计的时候,是乾鸣山南坡窝棚营子里的邻居,两家关系一向密切。再加上杨建凡生就是不苟言笑,卢豫海从小就怕他,有道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卢维章这回算是找对人了。苗家父子虽说深受重用,却是钧兴堂创立后才进来的,也管不住这位可着肚子长胆的二少爷。卢维章卧病不起的时候,不得已让卢豫海出山主事,可他初出茅庐就跟董克良做了霸盘生意,虽说钧兴堂没吃亏,却也让苗家父子着实提心吊胆了好几个月。眼下有更厉害的主儿管他了,他们宛如送走了一尊瘟神,高兴还来不及,又怎肯再替这“瘟神”说话?苗文乡装作跟儿子谈柜上的生意,对卢豫海求救的眼色视而不见。

    杨建凡黑着脸道:“怎么,非要老汉把大东家拽回来,让他亲自对你讲吗?”

    卢豫海咽了口唾沫,道:“能带随从不?”

    “不准。”

    “带个丫头呢?”

    “更不准!窑场是男人的地方,不能让女人进!”

    苗象天也觉得杨建凡过于苛求了,便回头笑道:“二老相公,就让二少爷带个丫头吧。大东家只是让他烧窑磨炼性子,又不是把他跟寻常窑工一样使唤。烧窑辛苦,身边又没个应手的人伺候,万一累坏了身子……二少爷迟早得出去做生意嘛!”

    32再赴京师(5)

    杨建凡思忖一阵,勉强道:“就听苗相公的。不过只准带一个,不能领一群丫头进去!”

    卢豫海总算有了些安慰,笑道:“这个我晓得,那些窑工都他娘的如狼似虎,一见了女人还干得动吗?”

    杨建凡没好气道:“又是满嘴喷粪!走吧,这就去。”说罢,拉着卢豫海就走。苗文乡良久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忽而道:“象天,二少爷是不是该成亲了?”

    苗象天笑道:“我听夫人说,就是禹州城陈家的二小姐,叫陈司画的那个。”

    苗文乡失声笑道:“那不是大少爷头房太太的妹子吗?”

    “可不是她嘛!两家长辈都有这个意思,就等着大东家从北京回来,就正式下聘定亲了。听说董振魁也上门提亲,被陈汉章堵了回去。咳,董振魁说是提亲,惦记着陈家的林场和煤场才是真的!”

    “我倒是听说董克良对陈司画一见钟情……真要是能将陈司画娶进卢家,也算一段佳话了。二少爷说的那个丫头,是从前夫人房里的那个,叫……”“对,就是那个丫头,叫关荷。”

    苗文乡摇头道:“唉,夫人也是爱子心切,那个丫头也不小了吧?整天待在一起,万一出了什么风流公案,我看二少爷怎么收场!你回头旁敲侧击地提醒夫人一二,她是聪明人,点到为止就行……二少爷可是咱的主心骨,大少爷虽然离开了卢家,却时刻都有杀回马枪的可能。我们苗家跟他素来不合,真要是给他掌握了钧兴堂,苗家就大祸临头了!”

    33大鹏展翅恨天低(1)

    关荷这还是头一次踏进窑场。好几年前,她和陈司画好说歹说,才说动了卢王氏,让卢豫海领她们去窑场看稀罕。谁知又在路上出了事,卢豫海为讨陈司画欢心被毒蛇咬伤,卢王氏一口咬定这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去窑场,吓得他们谁也不敢再提了。这次卢维章临走时安排卢豫海进场烧窑,竟连家都不许回,吃住都要在窑场里。卢王氏将身边的人扒拉了一遍,男的心粗,照顾伺候上肯定不及女的;而女的下人虽多,卢豫海只看中了关荷一人。卢王氏说到底还是担心儿子,一咬牙就同意了,但要关荷每天晚上回家住,白天再去伺候少爷起居。尽管限制诸多,卢豫海还是满意得很。他和关荷刚进窑场,就指着林立的窑口,骄傲道:“你看,这所有的窑,所有的伙计、相公,都是我卢家的产业!”

    关荷照着卢王氏的吩咐,换了身男装,此刻是一副男仆的打扮,在窑场里并不起眼。但她毕竟整日在深宅大院里,眼见到处都是男人,早羞红了脸。她壮着胆子顺势看去,目光所及之处,相公、伙计都穿着大红色“卢家老号”的号坎,运料的,运柴的,澄池的,看火的,拉坯的,无不是忙碌异常、热火朝天的架势。卢豫海来了兴致,不管一旁的杨建凡皱起眉头,便跳上窑场正中的高台,大声道:“各位兄弟!我卢老二又回来啦!”

    四年前,卢豫海刚刚成年之际,曾在维世场烧过一阵子的窑,跟上上下下的人处得很好。钧兴堂这几年里两次易手,干活的却大多还是老人儿,都记得这个不像少爷的少爷。再加上卢豫海代父领旨、痛打会春馆老鸨、跟董克良大战开封府等少年豪迈的事迹众口相传,神垕镇谁不知道卢家二爷的威名?维世场的相公、伙计们一听见有人高喊“卢二爷”,便齐刷刷抬头看高台,果真是个挺拔的青年汉子!当下无不叫道:“二少爷好啊!”

    卢豫海高声道:“大伙儿辛苦了!都累不累呀?”

    众人开怀大笑,纷纷道:“不累!”“顶了身股啦,再累也不觉得!”

    这下子连杨建凡也不禁笑出声来。关荷崇拜地看着卢豫海,眼睛里放着亮光。卢豫海乘兴又喊道:“大伙儿在卢家干活,得劲不得劲?”

    这次倒是千百张口一起吼了起来,宛如滚过阵阵雷:“得劲!”

    卢豫海大笑道:“好好干吧!中午我请客,每人大肉包子管够!”这才朝四下里拱手施礼,跳下了高台。杨建凡迎面笑骂道:“你小崽子真中!你一句话,我那厨房现在就得忙起来!一千多号人,大肉包子还管够,这一两千斤包子去哪儿弄啊?锅都不够使!”

    卢豫海笑道:“我光顾着高兴了,没想到这些。你让人去钧兴堂告诉我娘,就说我今天请大伙儿吃包子,她总有办法!”

    关荷吃吃地笑:“你就知道麻烦夫人!还是我回去吧,中午我一准儿带着包子过来。”

    杨建凡本来对二少爷带丫头进场很反感,还以为是来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脚女人,可他一见关荷利索的装束,大手大脚的做派,立刻心生好感,又听她主动揽下了活儿,更是刮目相看,道:“不愧是二爷的人,做事果然朗利!那就有劳姑娘了!”关荷绯红了脸,道了个万福转身离去。杨建凡道:“派个人跟着吧,一个姑娘家走山路……”卢豫海笑道:“不用管她!光天化日的,别看她是个女子,厉害起来就是男的都怕她!”杨建凡一笑,便不再多言,领着卢豫海去了专窑。

    专窑外插着栅栏,有个老汉专门在此看守。他见杨建凡和卢豫海到了,表情虽然恭敬得很,却还是伸手要号牌。杨建凡从腰里摘下号牌递给他,笑着解释道:“维世场是卢家老号奠基的窑场,在老号里地位甚高,而维世场专窑又是场中关键之地,更是重中之重。大东家有令,只有拿了号牌的人才能进出。你别看他老,也是在维世场干了不下二十年的老人啦,梁少宁承办钧兴堂的时候,他毅然辞号回了家,过了整整一年要饭的日子!大东家要的就是这个忠心……”卢豫海忙上前深深一揖道:“老大爷辛苦,豫海给大爷行礼了!”老汉激动得手足无措,连声道:“这话怎么说!前些天大东家来,给老汉我行礼,今天二爷来,也是……唉,这样的东家去哪儿找啊!”

    老汉兀自感叹着,杨建凡和卢豫海早进了专窑。说是专窑,从外边看上去也跟寻常的钧窑没什么大异。卢豫海凝望着七八口窑,有些愕然道:“这就是专窑了?”

    杨建凡笑道:“二爷是不是觉得有些意外?那就对了!要是一眼就能看出门道来,那还叫专窑吗?你那年看豫州鼎出窑是在晚上,那能看出个什么名堂?二爷莫急,听老汉慢慢给你讲。”卢豫海跟在他身后,毕恭毕敬道:“豫海洗耳恭听大伯的教诲。”杨建凡眯着眼,慢悠悠道:“狗屁的教诲!这窑还是你卢家祖传的,消失了几百年啦,在你爹手上才恢复起来。你知道宋代皇家官窑吗?六百年前,皇家官窑就是这个模样!”

    卢豫海惊道:“真的失传了六百年?”

    杨建凡瞄了他一眼,道:“老汉骗你弄啥?等你接了大东家的衣钵,里面有一本《宋钧烧造技法要略》,是你们卢家老祖宗写的,头一篇就是各式窑的图谱!钧兴堂被封的时候,是老汉我跟你爹、苗老相公一起,流着眼泪把专窑砸毁的。这可是卢家最大的机密,怎么能让外人瞧了去?盘回钧兴堂之后,又是我跟你爹,亲手把专窑建起来的……老天爷保佑吧!这好玩意儿可千万别再遭罪了!”

    33大鹏展翅恨天低(2)

    卢豫海听了这番讲述,不由得对眼前这几座窑肃然起敬,再不敢小觑。杨建凡道:“宋代皇家官窑,最大的特色就是双火膛,跟娘们的两个奶子似的,也叫双乳膛官窑……”卢豫海见他讲话也是粗鄙不堪,想笑却没敢,只得咳嗽两声掩饰过去。杨建凡猜到了他的心思,索性笑道:“说来也怪,我一进了窑场也他娘的满口脏话,真是有趣!不说闲话了……皇家官窑有三不,你知道吗?”卢豫海摇头,杨建凡道:“不计工时,不惜成本,不出瑕疵,这就是三不!搁在那时,官窑积蓄了一年的人力、物力、原料,只烧十月份这一季,而且只选三十六件,别的就是成色再好也是砸碎深埋,图的就是这个吉利数!官窑对选料、造型、成型、烧成规定得极为苛刻。就拿选料而言,今年的土明年才能用,非得经过选矿、风化、轮碾、晾晒、冰冻、池笆、澄池、陈腐……一共是三十二道工序,还要经历春暖软化、夏日暴晒、秋雨浸润和冬寒冰冻,吸纳了一年四季的灵气,才能派上用场!还有这造型也非同寻常。宋代官窑出的钧瓷,型体都是宫廷画师精心设计的,还得经过皇帝的御点亲批,那个规整、那个考究,岂是寻常匠人所能为?成型也是如此。官窑的工匠都是从民窑里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一进官窑就是官家人了,分上、中、下三等九品,头等工匠每月的俸禄比知县都多!再加上官窑规矩森严,干得好了是荣华富贵,干砸了就是掉脑袋!你说,谁敢在官窑里儿戏?”

    卢豫海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越发尊敬起来。杨建凡领他走到窑前,抚着窑壁道:“你也知道,宋钧以窑变为魂,都说宋钧是‘生在成型,死在烧成’,说的就是窑变的艰难不易得!……咱们烧窑的人都有两只手,董克温是个独眼龙,也能烧窑,可就是没见过断胳膊的残废干这活儿的,为什么?烧窑讲究一把泥,一把火,非得两手齐全不可。一把泥是说选料成型,一把火说的就是这窑变。这双乳膛窑的奥妙就在两个火膛轮流使用,你从这个看火口朝里看看,现在这座窑刚开始烧,用的是主火膛,烧的是南山的枣木柴,火焰长,火苗柔和。等上整整十个时辰,主火膛的柴就烧尽了,热度也提上去了,可还差最后一股气儿,怎么办?”

    卢豫海笑道:“就该点着二火膛了,对吗?”

    “对。二火膛的柴是西山的松木柴。经主火膛烧了那么长时间,松木早变成了炭,又含着油性,一点就着,烧得快,劲头也大!只要五个时辰,就能出窑啦。”

    卢豫海啧啧赞叹道:“真是让豫海大开眼界!”

    杨建凡从怀里掏出个葫芦,喝了几口,道:“二爷,你虽是生长在钧兴堂,可这烧瓷的种种艰辛难处,怕是只晓得个皮毛。卢家老号维世场、中世场、庸世场,再加上新建的留世场和余世场,五处窑场好几千人,都指望着烧窑养家糊口!窑场才是钧兴堂的根本所在……我不是说生意不重要,前头大少爷豫川吃亏吃在不懂烧窑,一颗心火热得很,都放在生意上了!这是教训啊,二爷你千万莫要学他的短处!”

    卢豫海深深点头道:“大伯语重心长讲了这么多,我要是一点都没领会,还算个人吗?不过,我听了半天,觉得这烧窑跟做生意有异曲同工之妙。大伯想听听吗?”杨建凡早就知道卢豫海禀赋异于常人,巴不得他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立刻道:“二爷请讲!”

    卢豫海侃侃而谈道:“仅就烧成而言,讲究的是文火慢烧,火候一到就急火攻它!《陶朱公经商十八法》里‘温水煮蛙’一策,说的就是这个!青蛙弹跳力度惊人,把青蛙丢在沸水里,一沾水就跳出来了。可把青蛙放在凉水里慢慢煮,等青蛙察觉出水温不对,腿脚早煮得松软,再想跳跃可就来不及了!我再加把大火一烧,就能活活煮死它!就拿这次跟董老二斗船行生意,我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买了半个嵩山林场,等他明白过来,我那一百多号人早在登封干起来了!唉,就差那最后一把火,老苏那个狗娘养的瞪着眼说没银子了,我只好收了手,其实汴号还留着十万两压库银子呢!唉……”

    杨建凡连连点头道:“说的是!卢家的传家宝就那么两样,一个是宋钧,一个是生意……”一老一少就在窑前高谈阔论起来,不知不觉已是正午时分。维世场大相公柴文烈跑过来,隔着老远就叫道:“二爷!杨老哥!包子来啦!”杨建凡正说到兴头上,听见他没头没脑地嚷着什么包子,纳闷道:“包子来了是何意?”卢豫海笑道:“大伯忘了,我请维世场各位兄弟吃包子啊!”杨建凡这才想起来了,忙问柴文烈道:“老柴,包子都做好了?一两千斤哪!”

    柴文烈额头全是汗,一边抹汗一边道:“这回可不是二爷请客了!是夫人亲自送过来的,好家伙!整整三辆大车!全是大肉韭菜的馅儿,闻着都解馋!神垕镇今天的包子,咱们维世场包圆啦!”

    维世场的饭场就在大池边儿上。毕竟是杨建凡一手带?(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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