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1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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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已经是水火不容了,要说乱,首先乱起来的也是他们卢家,董家反而能趁乱渔利!”

    董振魁深邃的眼睛里波光一闪,道:“老二说得有道理。你们传下话去,董家的人对关荷这件事,不知道,不清楚,不掺和!我要等卢维章作了决断后再做打算。要是他放关荷去梁家,咱们就中途把关荷劫过来,反正是姥爷想外孙女,谁都不敢说什么!要是卢维章他不认,咱们更好办,只当梁少宁统统是在放狗屁,反正风言风语有卢家替咱扛着呢!”

    董家父子定下对策,安心等待卢家的态度。不但董家、梁家翘首盼着卢维章回来,神垕镇的人谁不想知道这牵扯到董、梁、卢三个名门望族的风流官司,究竟会是个什么收场?一时间镇上街头巷尾,凡是有人的地方都在议论此事,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这件事的核心人物无疑就两个:一个是卢维章,想必正风尘仆仆地往神垕赶着;另一个却是谪居一隅,时刻准备待机而动的卢豫川了。

    家里发生这样的大事,卢豫川自然是洞若观火。苏文娟离开钧兴堂回到家,一五一十地把关荷同卢豫海的事讲给了卢豫川,他只是冷笑了几声,道:“早晚要出的事,有什么可吃惊的?”苏文娟知道他对卢维章夫妇一肚子又悔又恨的牢骚,也只有苦笑几声,不再多说。可梁少宁叫门讨闺女,关荷的身世真相大白后,卢豫川的表现更加出人意料。他现在闭门不出,凡事都让苏文娟出面去打听。他详细地听了各家的态度,静默了良久,两行眼泪无声地涌出。苏文娟顿时慌了,忙道:“大少爷,你不要难过,你已经离开钧兴堂了,老爷还能再如何罚你?”卢豫川擦了眼泪,居然笑道:“妇人之见,何其愚也!叔叔不但不会罚我,他还要把我请进钧兴堂,让我出面主事呢!想不到啊想不到,我当年灵机一动,居然埋下了如此精彩的伏笔!”

    苏文娟不解道:“大少爷,老爷知道了关荷是你买进卢家的,难道不会罚你吗?”

    卢豫川笑道:“按家法自然是要罚的,可真的按了家法,头一个受罚的是豫海!叔叔身子骨眼看着不行了,原本指望豫海能独当一面,可眼下豫海犯的是私通仇家女的大罪,少不得要被逐出家门!他这么一走,卢家的产业,除了我,还有谁能掌管?文娟,你放心,我虽然恨叔叔当初不对我明言,害得我一时糊涂泄露了秘法,但在我心里,我对叔叔的敬重从来没消减过。等我执掌了卢家,对叔叔,对婶子一定视若亲生父母,等叔叔撒手人寰,我还要把豫海接回来,我们一起把卢家的生意做得比天还大!”

    苏文娟被他这一番深藏不露的雄心深深震住了。一年多来,她总是担心卢豫川就此颓废下去,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还对卢家的产业时时不忘,还对生意如此热心!她一时不知是福是祸,道:“大少爷,你还惦记着卢家的产业吗?”

    卢豫川哂笑道:“为何不惦记?就算卢家的产业不是我一个人的,总有我的份儿吧?叔叔都承认我的五成股份!我跟董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董家逼死我爹娘,陷害我坐牢,逼我泄露秘法,害得我差点家破人亡!这大仇不报,我卢豫川枉为七尺男儿!”

    “可你泄露了秘法,叔叔也没有把你逐出家门啊?难道他会因为关荷一个丫头,就把亲生儿子赶出去吗?”

    “宽以待人,严于律己,这是叔叔的秉性。就算他舍不得儿子,下不了狠心,我跟豫海的罪过也是打了个平手,豫海一时半刻也没办法出面做生意了。这就是我的出头之日!”卢豫川兴奋地站了起来,在苏文娟面前来回踱步,忽地站住,惊道:“不成!豫海跟关荷的事眼下还瞒在钧兴堂里,别人都不知道!万一叔叔……文娟,你帮我做件事!”

    苏文娟猜到了他的意思,坚决道:“万万不可!你要我把豫海跟关荷的事捅出去,这万万不可!老爷夫人对我们那么好,关荷对咱们也一向恭敬,更不用说豫海时刻都在想着你了。你这么做,不是把豫海逼到绝路上吗?”

    卢豫川气道:“你跟我究竟是不是一条心?你不也总盼着我振作吗?不也总说熬个出头之日吗?我告诉你,出头之日近在眼前!要是错过了,怕是一生再也没机会了!一旦豫海逃脱了罪罚,就算他将来主事了,重新起用我,我做到天上去也不过是个老相公。文娟,难道你就看不出来,我这几年吃亏就吃在不是掌门人上吗?要么终生寂寞碌碌无为,要么直捣黄龙唯我独尊!否则大权旁落,我的抱负就是再大又有何用……文娟,你忍心看着我死才痛快?”

    35有人欢喜有人泣(4)

    苏文娟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才下了决心,叹道:“你是我此生最爱的人,为了你我不惜去死,还在乎什么名声吗?就是去害人遭天谴,我也为你去做……”

    卢豫川心里一软,抚着她的脸颊,轻声道:“文娟,你这不是害人,你这是帮我……你放心,等我重新回到钧兴堂,对叔叔一家人都按你的意思办,好好替你还了这笔债……”苏文娟再也说不出话,无力地倒在他怀里,串串泪珠儿洒落前襟。

    卢维章回到神垕,正是吃中午饭的时候。神垕镇的人都端着碗,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赶饭场。最新的消息刚刚传到众人耳朵里,原来梁少宁跟董定云的私生女关荷,居然跟卢家二爷卢豫海私通,肚子都大了!真是风流代代传啊,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闺女。也怪不得这些日子没看见卢豫海在镇上露面了,想必已经用家法了吧?这个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眨眼间传遍全镇。

    卢维章的马车在钧兴堂门口刚一停下,立刻引来了无数心态各异的目光。老平第一个跳下车,却没见卢维章的影子。工夫不大,老平从钧兴堂跑了出来,几个下人抬着个门板跟在后边,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车帘掀起,下人们七手八脚抬下来一个人,放在门板上抬进了钧兴堂,大门随之紧闭。

    卢维章病倒了!卢维章是让人抬进家门的!

    这两个消息立即不胫而走。全镇都被这两天一个接一个的新闻惊呆了。董振魁听说了卢维章的病情,不像董克温那么幸灾乐祸,反倒是愣了一阵,喟然一叹:“儿女不成器,最难过的,还是爹妈啊!”董克温不禁想起当年董定云事发之际,董振魁气得昏厥的场面,也是再笑不出来了。

    钧兴堂上下没几个人见到卢维章。他一进家门就被抬到了后宅卢王氏房里,家里人谁都没召见,只是让老平通知苗文乡、杨建凡两人速来钧兴堂议事。下人们都知道府里出了大事,大东家一定是在跟两个老相公商量对策,旁人不许踏入后宅一步,连茶水都是卢王氏亲自进出伺候。这场谈话一直持续到天色落黑,老平的脸色跟黑黢黢的天幕一样,他从后宅奔了出来,显然是奉了急令。不多时,一年多没出现在钧兴堂的大少爷卢豫川跟着老平身后,急匆匆走进了后宅。这更是大出众人预料了。

    卢豫川忐忑不安地推门进去,一眼看见卢维章躺在床上,立即快走几步跪倒:“叔叔,豫川来了。”

    卢维章进京之前就病得不轻,再加上一路风餐露宿,此刻早已是连身子都直不起来了。他在卢王氏搀扶下才勉强坐起,虚弱不堪道:“是豫川啊,快起来吧。”

    卢豫川想起叔叔对自己的千万般好处,泪水夺眶而出:“叔叔怎么病成这个样子?没按时服药吗?”

    苗文乡和杨建凡都是眼圈通红,见卢豫川长跪不起,上来扶起他道:“大少爷不要难过,大东家还有要事嘱托呢。”卢豫川心里咚咚直跳,他强压住心跳坐了下去。卢维章靠在床头,脸色病态地潮红着,道:“豫川,家里发生的事,你大约都知道了。关荷是你买进来的,你是一片救人的好心,我也不怪罪于你……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关荷真的是梁少宁跟董定云的私生女吗?”

    卢豫川点头道:“此事千真万确,不过只有豫川知道底细!叔叔若是想不认,豫川就一口咬定梁少宁是无中生有!”

    卢维章苦笑,幽幽叹道:“这么说来,关荷还真是董家和梁家的种了。事实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关荷是个孽种不假,但她是在钧兴堂长大成人的,抛却出身,也算是个良家女子了。豫海他色胆包天,竟看上了一个丫头,还做了丑事,这才是让我痛心疾首的!我跟两位老相公商量过了,也问过你婶子的意思。我打算认下这门亲事,豫海既然祸害了人家闺女,要是翻脸不认账,这对不起人家闺女,也绝不是卢家的做派。亲事我认了,但家法不能改!豫海是不能再待在神垕了,我已决定把他们两口子逐出家门!什么时候有出息了,把丢的脸面争回来了,再让他回来。”

    卢豫川惊道:“叔叔此言差矣!豫海毕竟还年轻,你这么赶他们出去,跟让他们去死有什么区别?再说,叔叔大病在身,我又是戴罪之人,豫海这一走,谁来主持大局?”

    卢维章微微一笑:“你啊。”

    “这……侄儿犯了大罪,蒙叔叔开恩没有被逐出家门,这一年来闭门思过,后悔不已。让我这么一个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卢家的人出面主持大局,谁心服口服?名不正则言不顺!何况豫川自出狱以来心灰意冷,诸事皆不如意,连儿子都夭折了……今天的豫川已经不是当初的豫川了,做生意的心思早已灰飞烟灭,请恕豫川不敢受命!”

    卢维章摇摇头,一语中的道:“你说你后悔不已,我信你;你说你今非昔比,我也信你;可你说你无心再做生意,我根本不信!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撅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想拉什么屎……”这句话说得甚是诙谐,可在座的人谁都笑不起来。卢维章继续道:“你是卢家子孙,你犯了错,我也惩罚过了。你心里又悔又恨,我再清楚不过……去年你自请逐出家门,我没答应你,可你就是嘴上不说,心里对我的怨恨也少不了的……你莫要辩解,不过你想想,我要是真的容不下你,早就把这件事公开出去了,可眼下全镇谁知道你泄露秘法的事?没有吧?……我知道你一心都在生意上,就给你留了后路,一旦你真心悔改,我就重新起用你,你还是钧兴堂卢家老号的接班人!眼下卢家有难,是要你出面挽回局面的时刻。你若是还有卢家子孙的血气,就得挺身而出,替叔叔、替卢家执掌生意。你若执意不肯,莫非是要我这垂死之人亲自给你下跪,求你出手相助吗?”

    35有人欢喜有人泣(5)

    苗文乡最不愿看到卢豫川卷土重来,刚才他再三苦谏,卢维章只是摇头坚拒。眼看卢豫川入主钧兴堂大局已定,他就是再不愿意也无可奈何了。他听见卢维章这番话,抹了把老泪道:“大少爷,现在不是推托的时候!大东家是为了卢家的声誉才赶走二少爷的,这个关键时刻你不出头,还有谁能出头?”杨建凡闻言也是一阵劝导。卢豫川这才跪倒在地道:“叔叔,豫川再不答应,就是不孝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求叔叔务必应准,否则豫川甘愿一死也绝不出山!”

    卢维章盯着他,道:“除了豫海的事,什么都答应你!”

    卢豫川叩头道:“侄儿说的就是豫海!侄儿一时糊涂泄露了卢家秘法,这是天大的罪过,叔叔尚且没把我逐出家门。豫海私通仇家女,同样也是一时糊涂!同样的罪过,不一样的惩罚,卢家人怎么肯服?如果叔叔执意要赶豫海走,侄儿请叔叔就把他赶到汴号或是随便哪一家分号算了,豫海做生意是把好手,不能就这么把他赶走!”

    杨建凡立刻道:“大少爷说得对!赶出神垕就足够了,何必非要逼得二爷走投无路呢?”苗文乡更是剑走偏锋道:“二爷毕竟是大东家亲生骨肉,就是大东家忍心,难道夫人就那么绝情吗?”

    卢王氏手一哆嗦,眼巴巴看着卢维章,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卢维章虚弱地摆了摆手:“他要真是个人才,就没有走投无路这一说!要是个窝囊废,卢家留他又有何用?我心意已决,你们都别说了……夫人,后天就是梁少宁来要人的日子了吧?事情太急了,你现在去准备,明天就给豫海办亲事!后天,当着梁少宁的面,让豫海他们两口子离开神垕!”

    36虽千万里吾往矣(1)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卢维章回家的第二天,钧兴堂里不但没有鸡飞狗跳,反而张灯结彩,热热闹闹地办起了喜事!一打听才知道,卢家不但承认了关荷的身份,还要娶她进门做媳妇,连梁家、董家都接了卢家的帖子,要他们来赴婚宴!

    众人开始还不信,直到一辆辆彩礼车队从卢家出来,浩浩荡荡朝禹州方向去了,这才明白卢大东家这回又玩儿了个绝的。事情明摆着,卢家二爷是不该招惹人家闺女,可梁家、董家的脸面又何在?不来赴宴,显得做贼心虚,来了无异于确认了当年的家丑,更是名声扫地。如果卢维章翻脸不认关荷,董家正好新账老账一块儿算,告卢豫海强奸民女,卢家岂不是雪上加霜?卢维章这一招不但化解了这个危机,维护了钧兴堂诚信为本的声誉,还顺势给了董家一记耳光。卢维章为人做事从来不张扬,但每次出手全是惊人之举,可仔细想想,又无不稳当周全,让人挑不出丝毫的毛病来,这才是大商之手笔!

    卢家彩礼车队停在新娘呢?快出来接红包呀!”众人都开怀大笑,纷纷附和起来。老平朝四下拱手道:“各位别着急呀,小的还有几句话没说呢!老爷夫人吩咐了,新郎新娘这段姻缘,不是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理法规矩上多有亏欠之处。因此,在新人出来给诸位亲朋好友行礼之前,要先对两家的长辈忏悔告罪,圆了欠下的礼数!不知各位以为然否?”

    老平这番话说得极为诚恳,众人虽没料到会有这么个插曲,细细思量之后也都觉得无可厚非。本来是一出丢人的丑事,经这么“忏悔告罪”之后,跟正经八百的婚事又有什么区别?也就是卢维章能想出这些花招来。老平见众人点头称是,便笑着走到首席前,对董振魁道:“董老太爷,您就请上座吧?”梁少宁攒了半天的劲头,就等着露这个脸,却见老平丝毫没有请自己的意思,当下急得脱口而出道:“我,那我呢?”

    这句话说得声音很大,好多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董振魁早站了起来,不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昂首走到上座,朝卢维章夫妇一抱拳,撩袍坐下了。老平不慌不忙地对梁少宁道:“对不住,老爷请的是董老太爷,至于梁大——东家,好像没提您的名字哟?要不您上去问问?”

    上座只摆了三把太师椅,眼下都坐了人,哪儿还有梁少宁的份儿?而梁大脓包的名声实在是响亮,老平刚才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差点把这个名号也喊出来了。众人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梁少宁就是脸皮再厚,也经不起这样的侮辱和不屑,怒道:“我是新娘子的亲爹!你们卢家就这么欺负人吗?”老平依旧是笑容满面道:“不给您行礼,是我们二少奶奶、您亲闺女说的!您要是有心看热闹就坐着,要是觉得没趣,外边戏班子还没开场,您现在出去,还能抢个好位置呢!”

    36虽千万里吾往矣(2)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卢家这分明是有意刻薄梁少宁了。老平不过是一个管家,若不是卢维章的意思,他就是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讥讽!旁边的雷生雨哼了一声道:“梁大脓包,别忘了给我也占个位置!”梁少宁气得笑了,赌气道:“我闺女成亲,我连看看都不许吗?我偏不走,就坐在这儿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做人做到这个份儿上,谁也不忍心再取笑他了。老平见梁少宁服软了,笑了一声,转身回到上座边,朗声道:“两厢肃静!新郎新娘见过两家长辈!”

    两个下人从一侧上来,在上座前放下两个蒲团,铿然有声。原来这蒲团也不寻常,并不是常见的草编裹棉,而是硬生生两块铁板!等两位新人出来,更是满座皆惊:卢豫海和关荷都没穿大红礼服,关荷头上顶着一块红布,穿的却是一身村妇的粗布衣服,而卢豫海则是袒露了脊梁,背上横七竖八全是鞭子的伤痕,肩头赫然捆着几根粗粝的荆条!

    雷生雨张大了嘴,叹道:“负荆请罪!老卢玩儿的这是哪一出啊?”在众人的惊讶声中,卢豫海和关荷跪在铁板上。董振魁实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场面,老眼微闭,不忍心再看下去。卢王氏手里的佛珠本来捻得飞快,此时也停下了。

    正厅里鸦雀无声,卢维章悠悠发话道:“卢豫海,你知错吗?”

    “孩儿知道错了!”

    “关荷,你知错吗?”

    “媳妇知道错了!”

    “向你外公认错吧。”

    两人朝董振魁深深叩头下去,道:“孩儿给外公认错!”

    董振魁听见关荷的声音,如同董定云就跪在眼前,两行老泪忍了多时,此刻终于跌落下来。他颤声道:“知道错了就好……”说完了这句,他竟再也讲不出话来,只是一再摇头。卢维章大病在身,虚弱道:“你们二人,一个是主,一个是仆,主仆私通,伤风败俗!我们两家的长辈,深以你们二人为耻……今天成全了你们,问心有愧,上无颜面对祖宗,下无颜面对乡邻。集九州之金铁,难以铸成如今之大错!你们既然说知道错了,怎么弥补过错,有什么打算吗?”

    这几句话犀利、刻薄至极,哪里像是父母在儿女的喜宴上说的话?众人听得真真切切,全都骇然变色。一听见卢维章要卢豫海自请处罚,一个个更是竖起了耳朵。

    卢豫海长跪道:“孩儿大罪在身,自知万难在神垕立足。孩儿自请逐出家门,从此自生自灭,咎由自取,跟卢家毫不相干!”

    卢维章点头道:“关荷,你愿意吗?”

    关荷的脸被红布盖着,声音虽然颤抖,却也是斩钉截铁:“媳妇与丈夫生死一处,绝无怨言!”

    正厅里不下二十桌酒席,一百多个人听得惊心动魄——这哪儿还是办喜事,简直就是动家法!众人心里咚咚直跳,全都盯紧了卢维章。卢维章颤巍巍站了起来,朝众人一揖道:“各位亲朋好友,常言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维章今天这么做,出于无奈,扫了诸位的兴,请大家海涵了。卢豫海刚才说的话,想必大家都听到了,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我身为卢家钧兴堂的掌门人,在此准了他的请求!……然子不教父之过,维章教子无方,罪无可遁,情无可原,错无可恕!愧对列祖列宗,让卢家蒙羞受辱,无颜再忝为掌门人。从今往后,维章闭门思过,卢家日常大小事务由少东家卢豫川暂为主持,万望诸位同侪商伙看在以往的情分上,继续支持卢家钧兴堂的生意!”

    说罢,卢维章一揖到地,良久才直起身子,对卢豫海和关荷道:“你们向诸位亲朋好友行礼吧。”卢豫海强忍着刻骨铭心的痛楚,领着关荷向众人行了大礼。老平擦了擦眼泪,道:“吉时已到,两厢动乐!新郎新娘一拜天地,跪——”旁边上来一男一女两个下人,给卢豫海和关荷披上火红的礼服,两人重新跪倒在铁板上,叩头下去。老平嗓子都变了腔调:“得劲了——起——”两人站起来,老平继续道:“二拜高堂,跪——”卢维章脸上露出笑意,凝神看着他们俩。董振魁和卢王氏脸上却还带着戚容,百感交集地望着两个新人。两人重新跪在铁板上,膝盖与铁板的撞击声闷然响起。老平道:“得劲了——起——”

    卢豫海和关荷相对站着,虽然有红布遮掩,但他知道,那张躲在红布后面的脸一定是笑靥如花。多少惊涛骇浪,多少痛苦忧伤,为的不就是今天吗?得偿所愿固然欣慰,但也深深地伤害了父母,这一喜一悔,一乐一哀的情怀,也只有他们两个事中人才能体会……

    老平的声音哽咽起来:“夫妻对拜——”

    卢豫海和关荷对拜下去。雷生雨闷声道:“好!”正厅里掌声、叫好声四起。老平道:“得劲了——送二位新人入洞房,行合卺之礼……”一个丫环上来,把一段红绸递给卢豫海,另一端塞进关荷手里。卢豫海昂首而下,关荷跟在丈夫身后亦步亦趋,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老平见婚礼诸事已毕,便抹掉眼泪道:“各位亲朋好友,卢家略备薄酒喜宴,请诸位入席举杯吧!”众人早被这接二连三的震撼弄得恍惚不已,哪里还有吃酒作乐的心思,虽然都换上了笑容,却一个个兀自唏嘘感慨着。雷生雨饮了一杯,起身来到上座前,躬身道:“卢大东家治家有方,以德服人,处处都站在一个理字上。我老雷没二话,服了!”他从袖筒里抽出一张银票道,“这是白银三千六百两,愿卢家钧兴堂生意顺风顺水,愿卢大东家福寿绵长!”老平接了银票,大声道:“致生场雷大东家,喜银三千六百两!”

    36虽千万里吾往矣(3)

    雷生雨这么一带头,备了银子的宾客们纷纷上前道喜,送银子。老平一连声地喊着:“立义场吴大东家,喜银三千两!”“兴盛场郭大东家,喜银三千两!”梁少宁摸着怀里那张银票,脸上实在是挂不住,却也没办法溜号,只得挤在人堆里,羞答答地递上银票。老平看了银票,加大了嗓门道:“二少奶奶的娘家、禹州梁大东家,嫁妆银子三百两!”卢维章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对梁少宁点头致谢。董振魁干脆闭上了眼,看也不看他。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梁少宁在笑声里回到座位上,雷生雨打趣道:“梁大东家真是豪爽!一出手就是惊人的数目!”梁少宁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兀自厚了脸皮自我解嘲道:“我连闺女都送出去了,银子算个球!”

    董振魁见来宾们都送了银子,便转脸对卢维章低声道:“老卢,关荷是我外孙女,她爹是个窝囊废,就不说他了。老汉也准备了点银子,权当嫁妆——不过我把话说到明处,这银子是给我外孙女的!你不要儿子了,老汉还心疼外孙女呢!他们两口子今天成亲,明天还不知道往哪儿去,这点银子就留给他们做个盘缠吧。”卢维章微微一笑道:“老哥的意思,维章自然照办。”董振魁这才放了心,把银票递给老平。老平接了银票,竟是一愣,半晌才道:

    “二少奶奶的外公、圆知堂董家老窑董大东家,喜银两万两!”

    正厅里顿时一片寂静。郭立三叹道:“罢了,还是人家董家有钱!又是二十年不见的外孙女,两万两真不算多!”雷生雨还是没忘记羞辱梁少宁,便道:“少宁,不是我说你,你瞧瞧你老丈人,人家怎么做事?再瞧瞧你这个老丈人,唉!”梁少宁被他噎得说不出话,只好装作没听见,撕了一条鸡腿大嚼起来。众人知道他今天倒足了霉,都哈哈一笑,没人再答理他了。

    不多时酒席上杯盘狼藉,宾客们酒足饭饱,一股脑儿拥出了正厅,到外边看戏去了。今天卢家请来了洛阳喜天成戏班,唱的曲牌也有意思,正是原汁原味的豫西调《西厢记·拷红》,专讲小姐、少爷私订终身的,看来卢家倒是敢作敢为。扮演红娘的是红遍豫、陕、晋三省的名伶九岁红。梆子声一落,九岁红碎步登台,几个台步下来,朝着观众做了个扮相,真个是美目盼兮的风流模样!一出场就是个满堂彩,台下掌声雷动。九岁红跟扮演老夫人的老旦一唱一和,把台下人看得如醉如痴:

    红娘:去探病想对你明白言讲。

    老旦:你何不言讲?

    红娘:怕夫人家法严你不容商量。

    老旦:不商量你就敢探病书房!

    红娘:一再说狠狠心不去探望。

    老旦:就不该去探望!

    红娘:她舍不了张君瑞恩深意长。

    老旦:快快快地往下讲!

    红娘:把是非和轻重左右掂量,才不顾羞和丑去到书房,也怨老夫人你做事不当,你不怨你自己你来拷打俺红娘!……

    董振魁本来不愿在钧兴堂久坐,见客人们都去看戏了,便要起身告辞。卢维章拦住他道:“董大东家莫要急着走,维章还有话要说。”董振魁不愿两家的面子就此撕破,只得跟着他到了后院的书房。刚一进门,早有一人施礼道:“豫川见过董大东家!”董振魁这才明白他果真是还有事,卢维章引咎退居幕后,卢豫川此刻已是钧兴堂实际上的掌门人了,怪不得刚才在喜宴上看不到他,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董振魁见到害儿子丢了一只眼的仇人,恨不能立刻上去亲手掐死他,脸上却是笑容不绝道:“是豫川啊,不,应该是豫川大东家了吧?”卢豫川脸红道:“大东家终究是叔叔的,豫川不过是在叔叔养病期间代为主事,哪里是什么大东家?老伯休要取笑了。”

    卢维章招呼二人落座,淡淡道:“我是个重病在身、时日无多之人,让豫川主事也是提前历练他,钧兴堂早晚还不是他的?今天斗胆请董大东家多留一会儿,就是想当面嘱托豫川:从今往后,在神垕镇的宋钧生意上,钧兴堂一切都唯圆知堂马首是瞻!豫川毕竟还年轻,此后少不了要董大东家指点,若是办了什么错事,还望董大东家跟教训自己孩子一样,该打就打,该骂便骂才是。”

    卢豫川忙起身一揖到地,道:“豫川先谢过老伯!”

    董振魁在商海里泡了几十年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董家手上有卢维义夫妇的性命,卢家手上有董家大少爷的一只眼,两家的深仇大恨岂是一两句好听的话就能摆平的?卢维章说钧兴堂此后全听董家的招呼,说得就是再恳切,也跟小孩儿过家家似的,真到了商战你死我活的时候,谁都不会记得今天的话。董振魁一笑道:“两位东家言重了!钧兴堂如今如日中天,五处窑场红红火火,只怕老汉的圆知堂没这个底子,担不得这么大的面子!不过要说倚老卖老,教训后人,我还是有些底气的,毕竟是七十岁的老汉了嘛。”

    三人言不由衷地笑了起来。卢维章见董振魁答应下来,心里多少宽慰了些。董振魁又要告辞,他便不再挽留,让卢豫川代自己去送。董振魁也不推辞,跟卢豫川一起出了门。卢维章呆坐了半晌,直到卢豫川回来复命才缓过神来,道:“董振魁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只是说两家结了亲戚,今后要跟一家人一样之类的话。”

    36虽千万里吾往矣(4)

    卢维章点头道:“我知道你,想置董家于死地而后快,是不是?你设计夺了董克温一只眼,两家的冤仇越发深了……钧兴堂如今是你主事了,你要明白一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董家老窑眼下蒸蒸日上,离死还远着呢!你的毛病就是心浮气躁,做事容易冲动,这样稍不留心就会中了董家的计。董卢两家的恩怨迟早要算个总账,可眼下不是时候!不然就是两败俱伤、别人趁机渔利的结局……‘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等钧兴堂在你手上有了压倒董家的优势,那才是了结恩怨的时刻!你主事了,我虽说还顶着大东家的位置,也绝不会干预你,你就放手放胆去做吧!但你务必牢记我的话:一不做霸盘,二不与争锋!《象》曰: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飞得越高,跌得就越重……钧兴堂的产业由你爹奠基,由我开创,如今轮到你来守成了。创业难,守成更难。你不要时时刻刻都抱着争老大的心思,不能过于张扬……只要你守住了钧兴堂眼前的局面,就绝不会落在董家的后面!”

    卢豫川点头道:“叔叔说的,豫川牢记不忘!”

    卢维章闭目道:“我和董振魁这一辈人已是夕阳西下了,董家两个少爷,董克温在经商上资质平平,毁了一目后不再出面做事了,但现在董家的顶梁柱是董克良,他却是个敢于下死手的人,你万万不可小瞧了他!将来两家一旦有了冲突,你要么避其锋芒,实在避不过去了,务必要有十足的把握,留足了退路,才能跟他交手!董克良不像他爹那样事事处心积虑,但也不像他爹那样优柔寡断……开封府那次霸盘生意,豫海明明占了上风,他居然想出了包下康家船行的计策,轻轻松松就把局面扭转过来了,二十万两的生意,他就真敢独自做主,还真给他做成了!”

    卢豫川恭敬道:“叔叔,豫川还是戴罪之身,掌管卢家产业实在是力不从心啊。豫海跟董克良是冤家对头,有豫海在,还用得着担心董克良吗?侄儿恳求叔父就把豫海贬到汴号去,有他镇守住汴号,卢家可谓万无一失!”

    “此事不消再议了。”卢维章摇头道,“明日一早,你就送豫海一家起程吧,去哪儿都由着他们。我跟你婶子也不再见他们了……本来有许多话想嘱咐他,今天是他们洞房花烛之夜,就算了吧。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的人,赶得再远也能自己活下去,没本事的人,就像梁少宁那样的,给了他金饭碗也得饿死!”卢维章慢慢地闭上了眼,靠着椅背不再说话。卢豫川斟酌良久,也不便再说什么,便一揖告退。

    时值初冬,万木凋零,一树怆然,满目萧瑟。寒风起处,枯叶纷飞。卢豫川心潮起伏地走在钧兴堂曲折悠长的游廊里,心中万分激动,难以平息。不过几日的工夫,他的命运居然有了天壤之别。眼下卢维章把钧兴堂交给了他,又亲手赶走了他最大的对手卢豫海,他如今在钧兴堂一言九鼎,谁敢不服?不过他也深知,钧兴堂上上下下都信服二爷卢豫海,对于他还在观望之中。要想真正站住脚,树立起大爷的威望,只有做成几个漂亮的生意才行,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又想起了卢维章书房外的楹联:每临大事有静气,一逢恶战自壮然。现在正是他破阵夺旗,杀敌立威之际!卢豫川蓦地站住脚,望着黑黢黢的天幕中熠熠生辉的几颗星子,陡然吼道:

    刀劈三关我这威名大,

    杀的那胡儿乱如麻,

    乱如麻……

    这是当年卢维章送他北上开辟洛阳商路,临行前以“四大征”为他饯行时《雷镇海征北》里的唱词。那时他还是初出茅庐的少东家,正是雄心勃勃、年轻气盛的心境。如今他执掌钧兴堂卢家老号五处窑场,做起事来更是豪气干云。卢维章刚才的谆谆嘱托宛如一片残霞,给平地而起的狂风一卷,早已是无影无踪,再觅不到。

    卢豫海的新房就是他往日居住的地方。丫环水灵伺候两人安顿下来,一边忙着,一边笑嘻嘻地跟关荷逗趣。关荷端坐在婚床上,心里的狂澜兀自无法平静。几天来她先是获罪被关,从丫头变成了勾引少爷的罪人,眼看小命难保,可转眼之间又从罪人变成了二少奶奶!一时连她自己也难以面对这样的巨变。水灵趁卢豫海不备,悄悄趴在关荷耳边道:“关荷姐姐,要二爷先说话!”关荷做丫头的时候,跟水灵关系最好,一直都是姐妹相称。神垕的风俗是新婚之夜谁憋不住先说话了,今后的日子里就凡事都得听对方的。关荷焉能不知这个习俗,忍不住一乐。卢豫海回头笑道:“水灵,你说什么呢?”水灵“咯咯”笑着:“奴婢请二少爷、二少奶奶安寝!”说着关上了房门。

    新房里只剩下两个新人了。外边看戏的宾客们发出的叫好声、掌声不时传来,新房里显得格外寂静。卢豫海蹑手蹑脚来到关荷身边,猛地掀开了红布盖头。关荷低眉顺眼地盯着脚尖,局促得浑身颤抖。卢豫海也不说话,上来就把她揽到怀里,伸手去解她的衣扣。关荷忍不住叫道:“二爷!”卢豫海停了手,哈哈大笑道:“水灵怎么嘱咐你的,全忘了吗?这下子是你先说话了吧?”关荷这才知道刚才的话全给他听了去,禁不住满脸通红道:“我嫁给了你,一辈子定然都听你的,我才不管什么谁先说话呢!”卢豫海大笑不止,便要吹灯上床。关荷急道:“二爷且慢!”

    36虽千万里吾往矣(5)

    卢豫海举着烛台,笑道:“娘子喜欢亮着灯吗?”

    关荷气得笑了:“你总是没个正经的!我有话对二爷讲……”卢豫海把烛台放在床头,又坐到关荷身边道:“你讲呀,我就喜欢听你讲话,听一辈子都听不够。”关荷靠在他肩头,呢喃道:“我真是做梦都想不到,真的嫁给你了,这真是……我是个因私情而生的孽种,却跟你有了私情,害得你触犯家法,受了那么多责罚——背上的伤还疼吗?打你的时候,我跟夫人就在一旁看着,夫人嘴里说‘打得好’,心里难受着呢,连佛珠都捻断了。我本来抱着必死的心思,可我一看见你,就不想死了。你为我遭了那么多罪,我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对不起你啊……”

    “说什么死不死的,到不了生死的份儿上!我还要你好好过日子,好好生儿子呢。”

    关荷羞得满脸红晕道:“都是你!对夫人说什么,说什么跟我有了……夫人和大嫂不知从哪儿弄的法子,验了我半天的身子,若不是我当初狠心拒绝了你,能有今天吗?”关荷慢慢从怀里抽出一张白绢,道:“大嫂说了,什么法子验身子,都不如初夜落红服人。大嫂偷偷给了我这个,要我自己证明清白……”卢豫海自然知道这些礼数,便嘻嘻一笑,揶揄地看了她一眼,方方正正地把白绢铺在床上。关荷早就瘫软成了一根面条,依偎在他怀里,凝神看着烛焰。那火苗如她的心儿一样突突跳跃燃烧着。关荷深情地看了一眼卢豫海,轻轻吹灭了烛光。

    新房外,卢王氏呆呆地站在门口,见屋里熄了灯,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良久,房里传来关荷压抑的痛苦声,卢王氏惨然一笑,默默地踟蹰远去。

    37南下景德镇(1)

    光绪八年十一月初三,神垕镇下了入冬以来第一场大雪,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洁净,好像披在远行人身上雪白的大氅。这天也是卢豫海自请逐出家门的日子。雪停之后,钧兴堂上至苗文乡、杨建凡两位老相公,下至普通的仆人长随,都拥在钧兴堂门外给卢豫海夫妇送行。卢豫海从年初在开封府一战成名后,钧兴堂上下无不叹服;再加上他又在窑场锐意革新,立了不少新规矩新章程,正是人心所向的大好局面。可偏偏就在此刻,卢豫海却因触犯家法而不得不离开了,众人心中难免都是百般不舍。

    卢豫海倒显得分外洒脱,对杨建凡笑道:“杨大伯,我定下的那些规矩,像每月开一次荤之类的,还请大伯督促着办,不能我走了,规矩就废了。马上就过年了,好歹让咱们的伙计家家都吃得上大肉馅的饺子啊!”杨建凡落泪道:“此事不消嘱咐,老汉知道该怎么办……”卢豫海又转向苗文乡道:“老相公,汴号那边的船行是我一手建起来的,领班相公牛显山贪酒好色,除了这点毛病,还是个忠厚老实、能信得过的人。你平日里多去信申斥,时时提醒他,裤腰带紧着点,别不问下家是谁就解开了!裆里的家伙惹下的罪过,有时候厉害着呢!”苗文乡也是唉声叹气道:“二爷的话老汉记住了,用人不拘一格是二爷的脾气,我一定照办!”

    十几个窑场相公见两位老相公都说了话,便一拥而上道:“二爷!窑场的伙计们舍不得你走啊!”

    卢豫海指着他们笑道:“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大白天不在窑场里蹲着,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若是烧砸了东西,我一个个活骟了你们!头一个就是你老柴!”

    大相公们都笑不起来,柴文烈上前道:“二爷,您就是再减我半厘身股,我还是得来送送!有了身股制,再加上二爷的新章程,窑场里就是没相公坐镇招呼,伙计们也是拼命干活!……二爷这就要走了,不知二爷打算去哪儿落脚?”

    卢豫海狡黠地一笑:“南边!”

    杨建凡愣道:“南边?”

    苗文乡心里顿时明白了,道:“二爷要去江西景德镇吗?”

    卢豫海笑道:“还是老相公知道我的心思!景德镇是瓷业重镇,又开了大办洋务的风气之先,我听说那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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