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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汉章气得唉声叹气,却拿闺女一点办法都没有。陈葛氏唬得快步上去拉住她,好说歹说才按她坐下,她犹自气鼓鼓的一语不发。陈葛氏只得为难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说,卢家还真的来提亲了。爹妈不是有意不告诉你,只是不忍心让你去卢家做小的。你一个大家闺秀,给人做了二房姨太太,受一个丫头出身的人指使,丢人不丢人?你放心,爹妈正跟卢家谈条件呢,等他们把关荷休了,再把你风风光光地嫁过去,你看这好吗?”
“不好!”陈司画急道,“豫海哥哥跟关荷感情深厚,为了跟关荷成亲,他心甘情愿被逐出家门,好好的事业都不要了……就算卢老伯肯休关荷,他也不会同意!你们拿这个逼卢老伯,不是在逼我豫海哥哥为难吗?要是我嫁过去让他为难,我宁可不嫁!”
陈葛氏听得目瞪口呆道:“闺女,你真的甘心做姨太太?”陈汉章气急败坏地嚷道:“让她嫁!让她做二房!给全禹州的人都瞧瞧,陈家的宝贝闺女给卢家做姨太太去了!你只知道一口一个‘豫海哥哥’,爹娘两个人加在一起,还比不上你一个‘豫海哥哥’吗?我养活你这么大,算是赔本到家了!”
陈葛氏不敢惹恼女儿,把一头无名火全撒在陈汉章身上,骂道:“你还有脸说咱闺女呢!你这个当爹的早干吗去了?当初我说早点办喜事,你非说卢家去京城送寿礼,肯定能得皇封,到时候几个喜事一块儿办,图个风光体面——这是不是你说的?可到头来呢?没等卢维章回来,卢豫海跟关荷就明铺暗盖了!”这一席话噎得陈汉章张口结舌,好半天才道:“闺女,你过来,爹问你一句话。”
陈司画被母亲推到父亲面前,低着头不去看他。陈汉章长叹一声,道:“闺女,你真是铁了心要嫁给卢豫海了?”
陈司画点了点头。她虽然带了些羞赧,但态度异常坚决。
“那爹也把话说明白了,你知道卢维章为什么偏偏这时候来提亲?他是惦记着咱们家回龙岭林场呢!神垕镇没别的地皮了,那块地就是地王!董振魁开价一百万两,各大窑场联手出到一百一十万两,爹要是图银子,早卖给他们了!爹为啥不卖呢?还不是知道你的心思,生怕绝了你的念想……我不担心别的,我就担心卢维章提亲是假,要地皮是真!你要是这么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卢豫海也成亲三年了,你能担保他对你还跟以前一样?”
陈司画听了半晌,忽然道:“爹,要去除你这个担心,我有个法子!”
陈汉章和陈葛氏都是一愣,齐声道:“你有什么法子?”
陈司画镇定道:“爹,你下午去一趟神垕,先去董家,随便坐坐就出来。然后您再去卢家,找到我卢老伯,就说把回龙岭的林场已经卖给董家了!如果卢老伯还认提亲的事,我就死心塌地嫁过去,哪怕是去做姨太太!可如果卢老伯果真是只图林场,我就连人带地皮,一起嫁到董家去!”
陈葛氏不假思索道:“这不成!你心里不是只有卢豫海吗?若卢家真的不愿意了,你难道真嫁给董家二少爷?”
陈司画脸色惨白,道:“卢家已经让我伤心了一次,若是再让我伤心一次,就是我的仇人!我就是再讨厌董克良,也要嫁给董家,一定要亲眼看见卢家家破人亡!”
在陈汉章夫妇眼里,陈司画一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严守《女儿经》和三纲五常的女孩儿家,哪里会料到她能有这般心机,这般见识!一下子都愣住了。陈葛氏骇然道:“你,你怎么有这么狠的心思?”
“至爱不得就是至恨!……爹,就算女儿求您了!”说着,陈司画不容分说便跪了下去。陈葛氏急得团团转,直叫道:“老爷,你倒是拿个主意啊?”
陈汉章凝神看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似的。他思忖了良久,方才道:“闺女,你的意思爹都明白,这也的确是个好计策!但是,爹不能答应你。不错,卢家究竟是不是诚心提亲,这样一试便知,但试出来了又能怎样?是真心了,皆大欢喜,若不是真心,难道爹就眼睁睁看着你嫁给董克良?你心里明明没有他,嫁过去了一辈子活在仇恨里,又得受多少折磨!你说的计策,是用在生意上的,不能用在儿女之情上……”陈汉章伸手搀起了女儿,自己在房中踱着步,缓缓道:“卢维章的为人我也清楚,他不是绝情寡义之人,只要咱对得住他,他断然不会为难你。至于卢豫海和关荷那里,爹相信以你如今的心机和见识,还有咱陈家的地位,就是嫁过去,也不至于受人欺负!只是在名分上,有些委屈你了……爹再问你一遍,你真的不在乎名分上低关荷一头吗?”
44父女之间(2)
“在乎!”陈司画口气强硬到现在,终于还是说出了真心话,眼泪也扑簌簌滚落下来。陈葛氏心疼不已,便叫道:“娘知道你在乎!那你还……”陈司画却拧眉道:“不过女儿深信,只要假以时日,女儿一定能把大房太太的位置争过来!”
陈汉章深深点头道:“这一点,爹也深信不疑。不过你为何不许爹现在就为你摆平了关荷,让你一过门就做大太太呢?”
陈司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爹,您这是考我吗?”陈汉章哈哈一笑道:“就当是考你吧。若是你过关了,爹这就通知卢家下聘礼!”陈司画脸色通红,忸怩道:“爹拿我开心罢了,我才不说呢。”
陈葛氏听得糊里糊涂,急道:“你们父女俩打什么哑谜呢,真的要急死我呀?”
陈汉章回到座位上,端起茶碗道:“夫人,都是你教出来的好闺女!我问你,你平日都给她看什么书?”
陈葛氏懵懂道:“不过是些稗官小说而已,我怕闺女愁出来毛病,又不能老去茶馆抛头露面,就买了些给她解闷。无非是什么《三国演义》、《红楼梦》之类寻常见的——这事儿老爷你也知道啊?”
陈汉章喟然道:“大清的太祖太宗自辽东崛起逐鹿中原,靠的就是一部《三国演义》!那《红楼梦》是什么书,全是讲大家子里你死我活明争暗斗的故事,儿女之情争风吃醋的典故,你给闺女看这些,不是存心教她长心眼吗?”
陈司画羞得无地自容,陈葛氏多少明白了一点,却还是张大了嘴巴:“这书能有这么神?”
“书是给人读的。给无心人看,也就是解个闷而已,对有心人来说,那却是取之不竭的智囊啊!你还看不出来吗,如今的闺女不是当年的小丫头了,她心里的道道儿怕是比我这个当爹的还多呢!就刚才那个试探卢家的计策,我就没有想出来,却给她一语点破了!……闺女,你就说吧,省得你嫁过去了,让你娘日夜担心。”
陈司画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她明白如果过不了父亲这一关,再说什么也没用,便清了清嗓子,道:“爹好心替我扫平了关荷,这看起来是件好事,但深看一层,却是件不折不扣的坏事。我还没过门,就逼得卢家无缘无故休关荷,势必会引起一场波澜!要真的休了她,无异于让卢家人人都知道我不能容人,就连豫海哥哥也难免迁怒于我,到时候上上下下都对我有微词,我这大房的位置就是得了,又如何坐得牢稳?而我心甘情愿去做姨太太,上上下下都会认为我对豫海哥哥一片痴心,不惜在名分上受委屈,就会对我百般照顾。这人心一背一向,娘还看不出来得失所在吗?”
陈葛氏从来没想到女儿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吃惊道:“那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陈司画在父母面前从容淡定地缓缓踱步,有条不紊地分析道:“豫海哥哥对关荷的确一往情深,但他也对我有愧,在他那里,我跟关荷算是打了个平手。但在卢家长辈心里,我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明媒正娶进卢家的,不像关荷是私订终身;何况我背后还有爹娘做靠山。卢家烧造宋钧,少不了跟陈家的煤场、林场做生意,可以说,爹说句话,卢老伯就得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这么一来,在长辈那里我就占了上风。大少爷卢豫川以前是我的姐夫,两家本来就有渊源,而他做东家的钧惠堂更是要用咱们陈家林场的地,他卢豫川不是傻瓜,自然会给爹面子。至于下人,陈家有的是银子,隔三差五给他们些好处,不怕他们不说我的好话……这样下来,卢家从上到下,女儿我处处占了先机!而关荷是个丫头出身,无非仗着跟豫海哥哥青梅竹马,打小建立起了感情而已。论涵养,她大字不识几个,而我读过不少书;论见识,关荷不过是照料豫海哥哥日常起居,而我却能相夫教子,帮豫海哥哥做生意;论人望,她除了豫海哥哥,跟孤家寡人无异,而我内有长辈垂青,外有父母的后盾;论儿女情长,关荷和我都是跟豫海哥哥从小玩到大的,谁比谁也差不到哪里!据我所知,关荷跟豫海哥哥一走三年,至今也没有生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日子久了,我一旦……”
陈司画忽地脸颊绯红,再也说不下去了。陈葛氏听得连连点头,接口笑道:“你再给卢家添个一男半女的,还怕她关荷吗?好好好,真是娘的好闺女!你这么嫁过去,娘就放心了!”陈汉章也是一再点头道:“罢了!你说,你这嫁妆都想要什么?”陈司画毕竟还是个女孩儿家,羞涩道:“随爹妈张罗,我才不管呢!”说着,转身跑了出去。陈汉章哈哈大笑道:“夫人,这才是你闺女的真面目!瞒得咱俩好苦啊。”
“她这些见识,都是打哪儿学来的呀?”
“生在商家,长在商家,看的是经商之事,听的是经商之道,学的是经商之法。可惜她不是个男儿身!不然我早就收手不干,游山玩水去了……可叹可叹,都说年轻一代里,有卢豫海、董克良这样的少年英杰,谁又知道咱闺女也不亚于他们!老董家要倒霉啦,这也是天意,谁家娶了咱丫头,谁家生意兴隆!”
陈葛氏听罢良久,抹泪道:“虽是如此,我还是不甘心她去做姨太太!老爷,这嫁妆你一定得好好准备,无论如何也得给关荷一个下马威!”
卢陈两家的长辈磋商了几次,陈司画过门的日子就定在了本月二十二,卢王氏说这是请人算了多少遍的,这个日子过门的女子,有旺夫旺子之象。陈汉章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二十二这天,卢家的彩礼车队浩浩荡荡离开了神垕。卢维章夫妇深知娶陈司画做儿子的姨太太,实在是委屈了她,便在彩礼上煞费苦心。除了寻常见的那些绫罗绸缎、首饰珠宝之类,又特意从日升昌票号兑出来十万两现银,一辆银橇车装五千两,整整来了二十辆!银橇车造型奇特,跟鸟巢相似,由二十五根油木棍子上下搭成,每根棍子上都凿了银眼,正好放十锭二十两的银元宝。卢家的车队乍现在神垕街道上,立即轰动了全镇。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元宝,在日光照耀下灿烂无比,夺人双目。镇上的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庞大的银车队伍,一个个踮着脚尖,唯恐少看了几眼,不多时便把街道两旁围得人山人海。
44父女之间(3)
雷生雨和郭立三、吴耀明等人正在壶笑天茶馆议事,说的还是联手购买回龙岭林场的事情。董振魁最新的出价是一百一十五万两,这可难坏了各大窑场的东家们。郭立三好话说尽,又是危言耸听又是晓以利害,苦口婆心劝了半晌,才说动大家把价钱抬到了一百二十万两。一个大东家愁眉苦脸道:“老雷,老郭,这可是咱的底牌了!再高出这个价,说什么咱也承担不起了!”众人纷纷点头附和。他们这边刚刚有了眉目,却冷不丁听见楼下一阵喧哗,众人便都凑在窗前去看。雷生雨眼尖,一眼就瞅见卢家老号的苗象天骑马走在前边,跟他并辔而行的,居然是陈家商号的老相公罗建堂!当下大吃一惊道:“老天爷,难道卢家跟陈家结亲了不成?”
吴耀明面如死灰道:“他娘的,陈司画真肯做姨太太吗?没听说卢家休妻啊!”
郭立三呆呆地看着车队远去,黯然回到茶桌前,猛地伸手把桌子掀了个底朝天。茶壶茶碗碎了一地。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大势已去。雷生雨怒道:“陈汉章是念佛吃斋,吃糊涂了!一百二十万两,还比不上一个卢豫海吗?”
“卢维章只出了咱们的零头,就连人带地皮都到手了!”吴耀明踢了一脚碎瓷片,恨恨道,“我他娘的不服!陈汉章究竟是打的什么主意,这年头还真有花钱都办不下来的事!”
郭立三长叹一声道:“唉,机关算尽,却算不到儿女之情上……卢维章连自己定的规矩都破了,可见他开拓粗瓷生意的决心!为今之计,只有期盼卢维章能多少给咱们留些余地,不要赶尽杀绝才好。”郭立三说着,把手里刚刚拟就的新条目慢慢地撕碎,扬手一撒,白纸黑字的碎片宛如一场小雪,覆盖住了众人的心,大家顷刻周身上下感到透骨的冰冷。
陈家里里外外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的景象。大大小小的嫁妆箱子摆满了庭院,陈葛氏欢天喜地地来回张罗着装车。闺房里,陈司画在丫头晴柔的服侍下试着嫁衣,几个老妈子捧着一盒盒的珠宝首饰进进出出,贺喜声不绝于耳。陈汉章端着烟锅子吞云吐雾,双眼迷离,沉思不语。待陈司画穿好了嫁衣,陈汉章敲了敲烟锅子,道:“晴柔,你们都下去吧。我跟二小姐有话说。”
晴柔是陈司画陪嫁的贴身丫头,两人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晴柔给老爷道了万福,便端着首饰盒子下去了,转手扣上闺房的门。陈汉章愣愣地看着女儿,半晌才喑哑道:“都弄好了吗?”
陈司画咬着唇微笑道:“都按着爹的意思,弄好了。”陈汉章叹道:“闺女大了,迟早要走,我也知道不能留你一辈子……可今天你就要出门了,爹心里还是有些舍不得。”陈司画拭泪道:“爹,神垕离客厅。陈汉章和陈葛氏已经在喜堂正中端坐了。老相公罗建堂高声道:“有请小姐,向老爷夫人辞行!”陈司画袅袅婷婷地跪了下去,犹自哽咽不止。陈葛氏不住地掉泪,陈汉章把脸半转到一边,硬了心肠道:“罢了罢了,起来吧。”陈司画长跪道:“爹娘在上,女儿陈司画受父母二十年养育之恩,无以回报。今天女儿走了,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请爹娘多多保重!”陈葛氏抹着眼泪道:“别跪了,快起来吧,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弄什么……”罗建堂是看着二小姐长大的,也是心酸不已,感叹着继续道:“得劲了——起!” 陈司画这才起身,晴柔忙上来服侍,把一块红盖头搭在陈司画头上。罗建堂见状,便朝喜堂外大声喊道:“有请姑爷,向老爷夫人接亲辞行喽!”
44父女之间(4)
卢豫海披红戴花,从堂外来到陈汉章夫妇面前,跪倒道:“女婿卢豫海,给岳父、岳母大人叩头!”陈司画的脸被红布罩着,看不出表情,晴柔搀着她的胳膊,小声道:“小姐,姑爷来了!”陈司画身子遽然颤抖起来。从光绪三年她在卢家避灾养病,第一次见到卢豫海至今,已然整整八年了。这八年里卢家数度沉浮,卢豫海负心远去,董克良再三提亲,而她的心思却从未变过,那就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成为卢豫海的女人。这个念头从朦胧到明晰,从虚幻莫测到触手可及,她也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成长为一个满腹心机的少女,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了眼前这个曾经有负于她,如今又来接她过门的男人!尤其是这三年来,不管卢家出尽风头也好,衰败凋敝也罢,虽然不曾得到卢豫海的半点消息,但她的心却从未动摇过一分一毫。而当心仪之人就在她的面前,她的心愿即将成真之际,她只有把满腔抚今追昔的唏嘘感慨,把心头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憧憬,统统化为一阵眩晕,一丝颤抖而已。
陈汉章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但此刻一看见夺走自己闺女的卢豫海,一句也想不起来了。他只是点头道:“司画就跟你走了,希望你们夫妻白头到老,和和睦睦,好好过日子去吧。”
“女婿一定照顾好司画,不负岳父大人的期许!”
罗建堂便道:“得劲了——起!姑爷接新人上轿吧!”
晴柔将一段红绸一头塞给卢豫海,一头塞给陈司画,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红毡走出了喜堂。喜堂里的人都跟出去伺候了,只剩下陈汉章老两口。陈汉章呆呆地看着女儿女婿离去的背影,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陈葛氏嗔怪他道:“闺女大喜了,你哭什么?”话虽是这么说,可她自己却也是泪流满面,擦都擦不及。
45北上通商(1)
自陈司画风风光光地嫁到卢家后,或许真应了风水先生“旺夫旺子”之说。卢豫海的钧兴堂生意兴隆自不待言,在光绪十三年、光绪十六年头上,陈司画又接连生了儿子卢广生和女儿卢广绫,卢家一下子人丁兴旺起来。三少爷卢豫江、大小姐卢玉婉也正是孩提之年,卢家终日里笑语不绝,十几个下人围着四个小孩忙得不亦乐乎。而卢豫海的大太太关荷却始终没能生养,豫省的名医看了个遍,连平日做商伙的各国商人推荐的什么东洋大夫、西洋郎中都去看了,无一不是摇头叹息,毫无办法。跟关荷同病相怜的还有大少奶奶苏文娟。自光绪八年小产之后,流产在苏文娟身上竟成了常事,连怀了两三胎都没保住。接二连三的摧残使得苏文娟憔悴不堪,形容姿貌也大不如以往。好在卢豫川一心扑在了钧惠堂的生意上,又对苏文娟用情极专,她提了好几次效仿卢豫海,再娶个能生养的黄花大闺女进门的主意,都被卢豫川驳了回来。到了光绪二十一年,卢维章已是五十多岁的老汉了,卢豫川和卢豫海正值壮年。卢家老号钧兴堂生意蒸蒸日上,专营粗瓷生意的钧惠堂也在神垕站住了脚,卢家的产业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鼎盛时期。
这十年里董家圆知堂也没闲着。董振魁老谋深算,趁卢豫川的钧惠堂不断壮大,各大窑场生意日渐凋敝之际,凭着雄厚的财力强迫各大窑场接受董家入股,进而侵吞了不少中小字号的窑场,改组为董家老窑圆丰堂。自此董家也有了两处堂口,圆知堂专烧宋钧,圆丰堂专烧粗瓷,跟卢家老号针锋相对干了起来。十年间董卢两家屡屡交手。董克良时刻不忘哥哥被卢家弄瞎一只眼睛的宿怨,加上当年他对陈司画倾心不已,却被卢豫海横刀夺爱,新仇旧恨搅在一起,自然是处处施计步步设伏,必欲置之死地而后快。卢豫海疲于应付董克良的挑衅,原本定下的北上通商的大计也不得不搁置下来。
到了光绪二十一年的春末夏初,一个震动全国的消息从京城传来。从上年开战的中日战争以大清完败的结局收场,全权议和大臣李鸿章跟日本人签订了《马关条约》,光绪皇帝已然批准换约,大清国不但赔款白银两万万两,还割去了整个台湾省!神垕镇远离京城一千多里地,这样的朝局变故传到神垕,已经由沸水变得温吞起来,除了很少的几户人家,几乎没人在意了。各家关注的无非是窑场的生意,身股的增减,田里的收成,至于是战是和,自然有皇帝、有太后去管,自己操这个心干吗?老老实实给朝廷交粮纳税就是了。
卢维章得到朝廷战败、议和初成的消息之后,立即召集了卢豫川、卢豫海兄弟和杨建凡、苗象天等人到钧兴堂议事。多年前卢家老号一分为二,卢豫川自立了门户,在钧兴堂街对面修建了钧惠堂。卢维章老两口自然是跟了儿子卢豫海,还在钧兴堂住。一干人齐至卢维章的书房,见卢维章背手肃立在窗前,正在想着心事,便都悄无声息地各自坐下。卢维章沉思许久,这才转过身,向众人道:“都来了?……朝廷跟小日本议和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吧?”
卢豫海已过了而立之年,“拼命二郎”的秉性却还是未改,第一个道:“听说了!真叫人气炸了肺!这十几年来,朝廷光是练兵的银子,管我们商家要了多少?可练出来的兵呢?那么大个北洋水师,说完就全他娘完了!”
苗象天蹙眉道:“一手就赔了白银两万万两,就是朝廷不吃不喝,三五年也还不完!听说朝廷要以海关关税和盐税做抵押,向各国银行借钱还债——说是借洋人的钱还给洋人,可到头来还是得摊到咱们老百姓身上!”
卢豫川一直没言语,微微笑着听他们说。杨建凡今年快七十了,几次申请荣休都被卢豫海婉拒,说是他早晚要出去开辟商路,家里没个老成的人坐镇他不放心。此刻听到卢豫海和苗象天的话,老汉也是一惊:“我还以为朝廷打了败仗,跟咱们商家关系不大呢,这么看来,跟咱家的生意关联还大了!”
卢豫川随口安慰道:“是这么个理。不过老相公也别担心,就是有关联,又不是关联咱们一家,董家的生意势必也得受影响!”卢维章轻轻摇头,似乎有不同之见。卢豫海却挑了眉大声道:“大哥,我看不止是受影响,简直就是灭顶之灾!”
卢维章脸一沉,斥道:“放肆!在座的都是你的长辈,你这么大呼小叫、危言耸听,成何体统!”卢豫川脸色微红,道:“卢家老号里最了解洋人的就是豫海,你给大伙儿说说,这赔款怎么就给咱们惹下灭顶之灾了?”卢豫海侃侃而谈道:“咱们大清国出口的货物,多年来以丝绸、茶叶和瓷器为大宗,可这些年来英国人在印度广建茶园,茶叶生意说不行就不行了。那些洋布,又结实又耐用,成本、价钱比国内还低,江浙一带多少作坊都破了产!眼下能赚洋人钱的,唯独就剩下一个瓷器生意了!……”
杨建凡奇道:“这样一来,咱的赚头不是更大了吗?”
“按常理是这样,可朝廷的脾气跟小孩子似的,一旦知道瓷器生意挣钱,朝廷又欠了一屁股洋债,肯定要给瓷业加税,不但国内要加,出口的关税也要加,这两头的赋税一上去,只怕是永远都降不下来了!这多出来的赋税是什么?就是咱的毛利啊!如此一来,成本还是那么高,可毛利下降了,该怎么维持?”
45北上通商(2)
卢豫川已然听明白了,他心里深深佩服卢豫海看得透彻,不由得忧心道:“真是这样的话,钧兴堂的宋钧生意就不好做了!钧惠堂以日用粗瓷为主业,想来受的冲击也不会小。”杨建凡瞪了他一眼,道:“豫川,这是商量卢家老号的大事,你别只顾你的钧惠堂!卢家老号两个堂口,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心眼得放宽阔些!”卢豫川没想到杨建凡越是年老脾气越大,一语不慎又触怒了他,当下大窘道:“杨叔说的是,豫川失言了!”
卢维章知道杨建凡对卢豫川素来严得很,恨铁不成钢之意溢于言表,而自己又不想让卢豫川当众遭他数落,便有意咳嗽了一声。众人都知道他要说话了,就一起住了口。卢维章平静地看了看他们,淡淡道:“豫海,我书房门口的楹联,写的是哪两句话?”
“每临大事有静气,一逢恶战自壮然!”卢豫海神情一片肃穆。
“对。眼下朝局变幻莫测,正是大事骤临之际。这次两国交战打了一年,从朝鲜打到辽东,从海上打到陆地,朝廷里帝党和后党争执不下,总是在战与和之间徘徊,这才有今天的大败求和!赔款对咱们瓷业的利害关系,刚才豫海说了不少,我就不多说了。眼下不但是钧兴堂跟洋人的宋钧生意大受牵连,就是豫川的钧惠堂也好不到哪里去。国衰则民疲,老百姓都没银子了,你的日用粗瓷卖给谁去?赔款伊始,关税必涨!眼下各处通商口岸瓷器的关税是五分,说不定能涨到七分以上!”
苗象天惊道:“七分?那咱给洋人的价钱,是不是也涨上去?”
“不能说涨就涨。”卢维章气定神闲道,“咱们得看看董振魁的动静,贸然涨价是商家的大忌。‘每临大事有静气,一逢恶战自壮然’,巨变之后,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为今之计,只有‘节流开源’这四个字。杨哥,咱们这宋钧和粗瓷的烧造技法,也不能总是不变。反正你年纪也大了,生意上的事情,就多交给象天去办。咱们老哥儿俩烧了一辈子的窑,眼下跑是跑不动了,干脆在维世场找个窑口,一起好好琢磨琢磨,哪儿还能出点新招,把工本给降下来。”
杨建凡呵呵笑道:“大东家这话说到老汉心里去了。我跟豫海东家提了好几次荣休,都被他驳了回来。老汉这辈子就想死在窑场里,能跟大东家一起烧几天窑,那是老汉我求之不得!不就是他娘的降低工本吗?咱们哥儿俩凑在一起捣鼓捣鼓,说什么也能降下来个一成半成的!”
卢豫海笑道:“爹跟杨老相公出马,算是‘节流’了。这‘开源’二字,不知爹是如何打算的?”
卢维章看也不看他,继续道:“豫川,你的钧惠堂跟董家的圆丰堂相比,现在能打个平手吗?”卢豫川思忖了一阵,道:“若是从窑口、成色、产量上看,如今打个平手绰绰有余了。但比起来商路、名望和销量的话,还是比董家略逊一筹。叔叔,再给豫川三年时间,一定能赶在圆丰堂前头!”
“你有这个雄心自然是好,不过照眼前的态势,恐怕三年还不够啊!”卢维章摇摇头,点了一袋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书房里顿时青烟缭绕,卢维章的声音从袅袅的烟雾后传来,“眼下卢家老号钧兴堂有维世场、中世场、庸世场、留世场和余世场五处窑场,而钧惠堂有在世场、行世场、商世场、无世场、疆世场五处窑场,合起来就是‘维中庸留余,在行商无疆’!我本想让你和豫海一起北上开辟商路,但卢家老号两处堂口,须臾离不开你。这样吧,我跟杨哥去维世场,琢磨着如何降低工本;象天就受累了,全权处理总号的日常事务;豫川,在豫海离家北上的日子里,你就把钧兴堂的生意兼顾起来吧——那里还有你一半股份,说起来也名正言顺。”
“爹!您真的要我北上吗?”
“南边的生意,毕竟还是白家阜安堂的天下。景号这些年硬是虎口夺食,挣了不少的银子。可再开拓下去势必要跟董家、白家一北一南两线开战,卢家当前还没这个实力。而朝廷此番战败之后,辽东、直隶、山东诸省门户顿开,那里原本是俄国人、德国人和法国人的地盘,如今又多了个小日本,各国洋人的势力在那里犬牙交错,正是咱们商家的大好时机!你不是一直想北上吗?我就遂了你这个心愿吧。”
卢豫海喜出望外道:“孩儿多谢爹的成全!”
卢维章淡淡道:“你此行要切记一条,北上通商,打开商路,不是为了一个钧兴堂,也不是为了一个卢家老号!如今国困民疲,生意艰难。神垕镇所有窑场,几万口窑工伙计日后的生计,全靠这条商路了。咱们一旦把商路打通了,你不但给卢家立了一功,就是全镇的人心里都要给你记上一功!”
北上开辟瓷业商路,这是卢豫川多少年来梦寐以求的壮举,猛地落在他人手里,他心中多少有些怅惘。但同时主持钧兴堂和钧惠堂,在神垕也算是叱咤风云了,跟卢豫海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他思虑至此,便含笑道:“豫海,哥哥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卢豫海多年的心愿终于可以付诸实施,他兴奋得直搓手,道:“豫海谢大哥吉言!爹,事不宜迟,我后天就走!”卢维章莞尔笑道:“你打算带谁去?”“苗象林!”卢豫海不假思索道,“象林这些年也历练出来了,不过总号得给我准备十万两银子,没银子办不成事!古文乐那个老家伙抠门得很,这事恐怕得爹亲自发话。”
45北上通商(3)
“我都依你!北上之路前途莫测,你回去好好跟你两个媳妇告个别,准备一下行装。后天,我率卢家老号所有相公以上的人,给你饯行!”
常言道“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说的是英雄手里固然是剑气如虹,可一碰到美人如玉,大多变得进退失据。这句话放在卢豫海身上再贴切不过了。他兴冲冲离开了父亲的书房,刚走出没多远,脚步就慢了下来。古人云“多情自古伤离别”,他这番离别之情宛如醇酒一杯,可房里有两个夫人,究竟该如何去跟她们畅饮呢?一边是关荷,一边是陈司画,两人的房间是门对门,眼看着就要远行,先去谁房里都不合适。关荷毕竟是大房太太,本来先去她那边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陈司画给自己生下一子一女,也是对卢家有功之人,真要是厚此薄彼岂不是冷了她的心吗?想到这里,卢豫海一时踌躇起来,满腔因大战在即点起的热火也渐渐熄灭了下去。他在生意场上的确是纵横捭阖,但一遇到儿女之情就没了主意。常言道“关心则乱”,这两房太太说到底都是卢豫海心头的至爱,疏忽了哪一个都不忍,冷落了哪一方都心疼。就像天平的两端,一头坐着关荷,一头坐着陈司画,而卢豫海就万般为难地站在中间,朝任何一头挪动半步,都会让脆弱的平衡毁于一旦。
卢豫海胡思乱想了良久,心里越发烦乱起来,只好怅惘地长叹一声,转身又回到父亲的书房。卢维章刚送走了其他人,正在屋子里翻书,蓦地见儿子又回来了,便不解道:“怎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卢豫海愁眉苦脸道:“爹,都是你给我惹的祸事!”
卢维章瞪了他一眼,道:“简直莫名其妙!”
卢豫海再也忍不住,便把左右为难的苦处向父亲倾诉一遍。卢维章气得笑道:“你就来问这个?实话告诉你,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老婆是你的,你连自己的老婆都摆布不了,还有脸来向我诉苦!”
卢豫海碰了一鼻子灰,赌气道:“那爹说,我先去哪边?”
卢维章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叹道:“你做生意的鬼主意都去哪儿了?还说什么天平了,两头了,自己在中间为难了,都是放屁!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哪儿有让老婆坐着,自己两头跑的道理?你就不会去你房里,让两个老婆来见你?真是笨蛋窝囊废!你滚吧,我怎么有你这么个蠢蛋儿子!”
卢豫海茅塞顿开,顿时大喜道:“爹爹真是老谋深算!我就听爹的!”说着便乐不可支地跑开了。卢维章看着他的背影,手里的书再也读不下去了,只好反手扣在桌上,摇头叹息起来。
卢豫海果真是照葫芦画瓢,一头扎进自己房里,对下人道:“去把大太太和二太太请来,就说我有大事跟她们讲!”不多时关荷就到了。今年她三十出头,虽然保养得好,眉宇之间却是萦绕着层层叠叠哀婉的神色,看上去带着几分憔悴。关荷盈盈一拜,落座道:“二爷,有什么大事吗?”卢豫海笑道:“你先坐着,等司画来了一起说。”关荷微微笑道:“她怕是得过会儿了,我来的时候,听见二房里广生和广绫正闹得欢呢!……广生今年八岁了,该请个先生教他识字了吧?卢家一向重家教,这可是件大事呢。”
关荷自己不能生养,却对卢广生兄妹视如己出,比陈司画还多了几分溺爱之情。卢豫海对此焉能不知,便笑道:“司画自己就是个读书人,她房里的书怕是比我的还多呢!不过是启蒙罢了,回头我请爹好好选个先生来就是。”
卢豫海这句话是随口说出的,关荷听来却另有一番滋味。她咬了咬嘴唇,幽幽道:“司画妹妹能识文断字,我比她可差得远了!唉,我毕竟是个丫头出身,不是大家闺秀,享了命里不该有的福,就得受命里不该有的罪,老天爷公平着呢!”
卢豫海在两个媳妇面前一向是小心翼翼,唯恐言语稍有不慎引发风波。他见关荷的话里分明带着怨意,忙一边后悔不迭,一边开导她道:“你就是爱使个小性子……都是朝夕相处的一家人,哪来什么出身之别?你是做姐姐的,就得有做姐姐的气度。司画也就是比你多识几个字罢了,你想学,也可以学啊!”卢豫海忽地想起了什么,一拍脑瓜道,“是不是下人们嚼舌头了?你告诉我,我打断他的狗腿!”
关荷黯然一笑道:“嘴在人家身上长着,你能把下人的嘴都缝上吗?我关荷是私生女,没爹娘做靠山,不能像司画那样今天赏人家这个,明天赏人家那个的,下人们懂什么?自然是向着有钱人了。”卢豫海怒道:“不就是赏赐吗?我回头给你银子,你也赏给他们!这帮子狗奴才,老子早晚收拾他们!”
门外有人“咯咯”笑道:“二爷这是冲谁发脾气呢!隔着老远就听见了!”话音刚落,陈司画挑帘进来,一脸的笑意,对关荷道了个万福:“姐姐,广生和广绫非抢你做的那个布老虎,争得面红耳赤的,都打起来了!看来还得麻烦姐姐再做一个才好!” 关荷立刻舒眉展颜,笑道:“不就是个布老虎吗?有什么要紧,明天就给广生广绫做出来!他们俩喜欢我的手艺,我欢喜还来不及呢!”
陈司画正在风韵之年,连生两个孩子之后不但没伤了元气,反倒日渐丰满,平添了几许富贵之象。比起关荷来,倒更有少奶奶的风范。她挨着关荷坐下,笑道:“二爷有什么大事要说?家里的事,你跟姐姐说不就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俩孩子难缠着呢,夜夜都要我抱才肯睡,晴柔根本近不得身。”
45北上通商(4)
关荷见她半句话不离儿女,刚有的一点欢喜顷刻烟消云散了,心里酸楚不堪,淡淡一笑垂下头去。卢豫海总觉得陈司画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却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好提了提精神道:“我就要出远门了,去辽东,后天就走!”
关荷陡然一惊,抬头道:“去那么远做什么?天寒地冻的,还走这么急!过冬的衣服都收起来了,还没来得及晒晒呢!”
陈司画思索一阵,却笑道:“二爷是去辽东开辟商路吗?司画恭喜二爷得偿所愿!”
卢豫海心里一震,两个媳妇,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都是如此的鲜明、如此的直接。要是两个人能合成一个该多好!既有关荷之体贴入微,又有陈司画之机敏聪慧……唉,不过是黄粱美梦而已。卢豫海内心长叹,道:“你们说得都对。我这次出门,归期还难以确定,家里的事就都靠你们了。平时多向爹妈请安问候,两个孩子也得好好照应……”卢豫海说着说着,又想起今晚按照“轮流过夜”这个不成文的规矩,该去关荷的房里了,可明晚就是临行之夜,照家法应该是到大房的。这可怎么办好?久别在即,连着在关荷房里两晚说不过去,对陈司画也不公,但又不好因此坏了规矩……一想起儿女之情的琐事,卢豫海不由得脑仁生疼,话也戛然而止。关荷还在想着怎么为他收拾行装,陈司画却一眼看出了卢豫海的心事,便起身道:“二爷,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房了——明天是我姥姥的冥寿,我得回禹州一趟。后儿个一早我赶回来给二爷送行!姐姐,收拾行李的事,就有劳姐姐了!”
卢豫海听出来这是陈司画有意不让他为难,一时除了感激再也想不出别的,看着她飘然朝自己和关荷道了万福,推门出去了。关荷到这时才多少听懂了些,想去拦她已然来不及了,只得做错了事般站起来,怔怔地看着卢豫海。卢豫海叹道:“走吧,去你房里。”关荷遽然摇头道:“不行,你后天就走,司画明天又不在家,你好歹跟她说说话呀!”
卢豫海犹豫道:“我昨天就是在她房里,今天……”
关荷心意已定,便上前推着他朝外走,笑道:“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要是你明天就走,还分个前半夜后半夜不成?你就是不想别的,还不想广生和广绫了?好好陪俩孩子玩玩儿……他们俩眼馋那个布老虎,我正好赶一晚上,明儿上午就能做出来!快去吧!”
卢豫海万般无奈,只得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便朝陈司画的房里走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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