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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明儿上午就能做出来!快去吧!”
卢豫海万般无奈,只得说了句“你也早点休息”,便朝陈司画的房里走去。关荷傻傻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下来。她伫立在门口良久,这才朝自己房里蹒跚而去。水灵早整好了床铺,见她一个人进来,诧异道:“二爷呢?”
“他去二房了。”
“可今天该来您这儿了呀?昨天就是在二房……”
关荷苦笑道:“二爷后天就要出远门了,司画明天又要回娘家,我能怎么着?”水灵愤愤地鸣不平道:“二少奶奶就是心眼儿太善了,该争的不去争!”“争个什么,就那么一个丈夫,还能劈开两半吗?你去把针线筐儿拿来,今天晚上再做个布老虎。”“真是没见过您这么做大太太的,又不是您的亲生骨肉,犯得着吗?”水灵说着,还是气鼓鼓地取来了针线布头,赌气道:“要做您做,我可不帮着给二房做事!”
关荷拿起针线,笑道:“我要是有了儿子,该是姓卢,二房生的孩子,不也是姓卢吗?都是二爷的骨肉……你不做就不做,今晚也别走了,陪我说说话吧!”
水灵叹息了一阵子,又跑去趴在门口听了听,越发生气道:“二少奶奶您听听,二房那边闹得多开心!”
关荷一笑,侧耳去听,果然是卢豫海在逗两个孩子,陈司画陪着丈夫孩子玩耍,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水灵怒气冲冲在她身旁坐下,道:“二少奶奶,我就不信您能做得下去!”水灵坐了好半天,见关荷只顾垂头做针线活儿,心里实在不忍,便一把抢了过来,道:“好了,我帮您做!”关荷抬起头来,竟然早已是泪流满面。水灵吓了一跳,忙道:“二少奶奶,我,我刚才都是胡说呢,您别放在心上……”关荷惨白的脸上迸出一丝冷笑:“你以为司画那么好对付吗?她今天处处都让着我,二爷没那么多心思,我看得透她的如意算盘!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其实今天晚上二爷就是在我房里,心里还是想着她的宽容她的好处!可我偏偏不让她得逞!”水灵身子一颤,再也不敢吱声了。
46莫测风云此中来(1)
卢豫海离家北上的那天,卢维章果然亲自带着卢家老号全体相公以上的人,簇拥在钧兴堂大门里给他饯行。卢豫海和苗象林告别了众人,翻身上马。卢豫海朝大家拱手道:“各位都是卢家的顶梁柱,总号就交给大家了!等二爷我把商路打通了,要是你们供给不力,统统他娘的挨鞭子!”众人爆发出一阵哄笑。卢豫海大笑不已,远远地瞥见关荷、陈司画和两个孩子站在众人身后,便大声嚷道:“二位夫人好好侍奉爹娘,照顾孩子,等我在辽东站住脚,接你们过去玩玩儿!”关荷和陈司画互相看了一眼,关荷抓住了陈司画的手,两人一起看着卢豫海,都含泪微笑着。
卢维章咳嗽一声,道:“婆婆妈妈的干什么,走吧!”
卢豫海扬鞭催马,边走边唱道:“刀劈三关我这威名大,杀得那胡儿乱如麻!乱如麻……”
苗象林见他走远了,忙跟大哥苗象天挥手告别,也打马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不久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事情也巧,卢豫海走的当天下午,禹州知州曹利成轻车简从来到了钧兴堂。曹府大少爷曹依山跟卢家大小姐卢玉婉早就订了亲事,只等卢玉婉成年之后就嫁过去。老平见亲家翁穿了一身便服,知道今天的事瞒着许多人,忙领他到了卢维章的书房。曹利成刚跟卢维章照面,就擦了把汗道:“老卢,豫海呢?”“他去辽东了,怎么,曹大人要见他?”
卢豫海北上辽东开辟商路,这是卢家老号的头等机密大事,卢维章已有过交代,对外一律声称二爷是去景号巡视生意去了。曹利成跟卢家渊源已久,对未来的亲家翁,这样的事也不必刻意隐瞒。曹利成闻言一惊道:“刚打过战的地方,兵荒马乱,洋人横行,去那儿干什么?罢了罢了,你们钧兴堂又有祸事了!”
卢维章淡然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亲家公慢慢说,别着急啊。”
曹利成叹道:“京城刚传过来消息,说是日本人除了跟李中堂订下的条约之外,还提出要一套禹王九鼎!消息千真万确,不出十天朝廷就有旨意!我一得了消息就过来了,董家还不知道呢!”
卢维章的脸色照旧是波澜不惊,默默思忖了一阵,道:“这还真是个祸事了。要是不造,势必是抗旨不遵,可要是真造出来送到日本去,那跟卖国贼有什么两样?禹王九鼎是中华九州的象征,小日本的意思,不但要台湾,还想吃掉咱们整个大清国吗?”
“麻烦就是在这儿!”曹利成蹙眉道,“中日之战,太后是主和的,可皇上一直主战,军机处帝党和后党争得不可开交。议和成了,军机处在禹王九鼎这件事上又分成了两派,李鸿章和我恩师李鸿藻两位中堂大人本来逢事必争,可在禹王九鼎这件事上却是空前一致,坚持不能给。但翁同龢翁中堂却说连台湾都丢了,还在乎一套宋钧?官司打到皇上那儿,皇上也没辙,只好请太后的懿旨……”
“太后自然是百般推托,不肯出这个头——可是吗?”
“不错!”曹利成佩服道,“割地赔款,不过是砍掉一只胳膊,把禹王九鼎拱手送给日本,这可是亡国之兆!翁同龢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他无非是对议和之事耿耿于怀,想借此把太后和后党的大臣推到千夫所指的境地……其心可诛,其言可耻!”说到最后,曹利成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卢维章知道李鸿藻和曹利成师生二人是不折不扣的后党,跟帝党势同水火,对翁同龢不满是可想而知的。他不动声色地点了一袋烟,猛吸了几口,道:“那曹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太后陛下决意委曲求全,这是肯定的了!皇上就是再不情愿,也得听太后的意思。我对宋钧一窍不通,还能有什么主意?这不,刚听了消息,就马不停蹄找老兄商量来了!”
“那是以太后的懿旨为名,还是以皇上的圣旨为名?”
“太后绝对不会自己打自己耳光,这个旨意,怕是还得皇上来下。”
“那就好。曹大人,这个皇差可是万万接不得!从今天开始,我就得卧床不起了,禹王九鼎只有我亲自下窑才能烧出来,我这么一病,钧兴堂好歹能躲过这一劫。”
曹利成愕然道:“二十万两银子的皇差,你拱手让给董家了?”
“该挣的银子,卢家寸步不让,可这是丧权辱国的皇差,我就是做了,把银子挣到了手里,又有何面目去见卢家列祖列宗?”卢维章敲了敲烟灰,道,“不但是我要病了,我劝曹大人也病了才好。当前的局势扑朔迷离,就拿太后说吧,你以为她真的愿意把禹王九鼎送给小日本?不可能!曹大人刚才说得好,太后是委曲求全,其本意绝非如此。太后是不想送,又不得不送;皇上呢,也是不想送,但又想借送禹王九鼎之事,来诋毁太后和后党!……国家大事,还是太后说了算哪……如不出我所料,这次的皇差又是你来全权督造,造成了给小日本,这是卖国求荣,将来朝局稍有变化,你难逃御史言官的弹劾;造不成就是破坏议和,违抗圣旨!可不管怎么样处置,太后都会不高兴。像这样的烫手山芋,还是扔给别人去做吧。”
曹利成点头道:“老卢你这么一说,我豁然开朗了。还得送给日本人,还得让日本人空欢喜一场,这事的确不好办!从今天起,你病了,我也病了,就让马千山跟董振魁忙活去吧。”
46莫测风云此中来(2)
卢维章一愣道:“怎么,马千山又抚豫了?他不是调到京城了么?”
“马千山是翁同龢的门生,皇上有旨意,马千山又得回来了!也就是这两三天才从吏部传出来的消息,说不定正是为了这个禹王九鼎!”
曹利成回到禹州不久,便给巡抚衙门上了条陈,自称突发眼疾无法理事,由州府衙门的主簿代为主持政务。这时候开封府巡抚衙门里正忙着交接事宜,离开河南好几年的前任巡抚马千山再次抚豫,一上任就见到了曹利成的条陈。马千山对曹利成托病避祸的用意心知肚明,也懒得去点破,自己亲自兼了禹王九鼎全权督造一职,带着圣旨和一干随从浩浩荡荡来到了神垕。不料刚到神垕,就听说卢家的大东家卢维章也病了,而且是故疾重犯病得不轻,根本没办法下床。马千山拈着胡须冷笑道:“都病了?也好!本抚台自有良药,专治他们这群奸臣奸商的病,只怕是药苦了些,进不得口!”
神垕镇能烧宋钧的只有董家和卢家。眼下卢家唯一一个造过禹王九鼎的人又得了重病,这次的皇差自然毫无疑义地落在了董家。董振魁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差事猝不及防,眼看着巡抚大人揣着圣旨来到了家门口,再想细细琢磨利害关系已经来不及了,只得硬了头皮接旨谢恩。马千山见一切顺利,便笑容满面地跟着董振魁来到后院书房里。他见只有董克良随行伺候,便道:“你们家老大呢?怎么不见他来?”
董振魁苦笑道:“回马大人,犬子董克温烧窑不慎,毁了一只眼睛。按照规矩,五官不全者不得接旨,还请马大人见谅。”
董克良愤愤然道:“马大人,我大哥是中了别人的奸计乃至于此!还望马大人主持公道!”
马千山其实早就清楚个中的恩怨纠葛,他故意提起董克温,用意就在于挑拨董卢两家的仇恨,把董振魁逼上自己这条船。马千山奇道:“以董克温大少爷的学识见地,怎么会中了奸计?难道又是卢家吗?”
董振魁知道此事牵扯甚多,真捅开了难免会殃及自身,一旦把暗中违旨入股钧兴堂、买通卢豫川偷窃秘法等事一股脑儿翻出来,头一个吃亏的就是董家。他摇头道:“是不是老卢家的奸计,老天爷都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犬子的大仇早晚要讨个说法!……”接着他话锋一转,道,“马大人,这次重造禹王九鼎,为何不像上次那样,平分到董卢两家,而后择优送入京城呢?以董家一家之力,应付这么大的差事,恐怕力不从心啊!”
马千山笑道:“神垕镇谁不知道《敕造禹王九鼎图谱》是董家独门传家宝?董家独家烧造,顺理成章!何况一只鼎两万两,事成之后再追加两万两的赏赐,一共是二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难道董老东家看不在眼里吗?”
“银子固然是够多了,但这个银子,老汉却是不敢挣啊!”董振魁一脸诚恳道,“马大人请想,禹王九鼎是什么?是华夏九州之征兆!若是给朝廷造,那是顺理成章,也是我们商家的本分。可这次是给小日本造,将九鼎神器送到异国他乡,这不是卖国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董振魁动了意气,一巴掌拍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情绪激越起来,“这二十万两银子收进了家门,就跟存了二十万两的大粪在家里一样,董家老窑的名声还不顶风臭十里?今后还有何面目面对各路商伙?要是干,也成,卢家必须参与!如若少了卢家,这个皇差董家做不得!”
马千山没想到董振魁竟然翻脸不认账,还拒绝得如此直白,顿时气道:“董老东家,你的意思我好像没听明白!刚才领旨谢恩的时候,老东家怎么不说这些?我明明白白告诉你,卢维章病了,连床也下不了!不管他这病是真是假,本抚台眼里,只有董家能接这〃奇〃书〃网…Q'i's'u'u'。'C'o'm〃个皇差!既然老东家说得如此干脆,我也来个痛快的: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本抚台是全权督造,造不出来少不了被削职问罪,可我临走之前,董家就算不是血流成河,也是鸡犬不宁!”
马千山仗着大权在握,说起话来底气十足,杀气溢于言表。董克良何曾见过巡抚大人发威,不禁呆立在原地,心急如焚地看着父亲。董振魁却镇定异常,淡淡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马大人,若是您杀董家老小能杀出来禹王九鼎,我这就召集全家来这儿,让马大人杀个痛快!”他指了指桌子上的圣旨,道,“至于这道圣旨,请恕董振魁还是无法领命!”
马千山不曾想他居然如此顽固,勃然大怒道:“你,你真敢抗旨吗?”
“一介草民,怎敢抗旨!马大人,旨意是给巡抚大人您的,老汉就是不从,也只是抗了马大人的钧令,跟皇上有什么相干?董家无力承担独家烧造禹王九鼎的差事,即便是皇上来问,老汉也敢这么回答!”
马千山气极反笑,冷笑了几声道:“老东家,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禹王九鼎的差事,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老汉说了,只要卢家也参与进来,董家自然不甘于人后!”
马千山腾地站起道:“可卢维章有病在身,根本下不得窑场!你说,卢家还有谁能烧禹王九鼎?”
董振魁也不甘示弱地站起来,大声道:“卢维章是病了,那是他人得了病,可有一样东西不会得病。”
马千山已经看透了董振魁的心思,看来这个老狐狸是铁了心要拉卢家一起下水了,便阴鸷一笑道:“老东家句句不离卢家,看来你想先挟制本抚台,再让本抚台挟制卢家了?你既然话里有话,就请讲到明处吧。”
46莫测风云此中来(3)
“草民不敢挟制大人!不过要想董家承办这个差事,有两个要求:第一,卢家务必参与;第二,就算卢维章病重,卢家也要交出宋钧烧造秘法给董家,让董家替卢家来烧!这两个要求,马大人只要能成全任何一个,董家就算被千万人唾骂,也再无推辞之理!”
马千山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董振魁果然是老奸巨猾,明知道这个“卖国求荣”的骂名是背定了,还能在仓促之间想出这样的对策!如此一来董家固然是名声大损,可临了把卢家也拉了进来,成了一损俱损的局面。反观卢维章机关算尽,也没能脱身事外,卢家要么跟董家一起来背负这个罪名,要么乖乖地献出来独门宋钧秘法!
董振魁说完这些话,悠然坐下,端起茶碗小啜了一口,和董克良交换了一个眼神。董克良从没见过父亲跟人如此针锋相对地讨价还价,对方还是手握一省生杀大权的巡抚大人!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董振魁见马千山站在原地不动,知道他是在紧张地盘算计策,便笑道:“马大人,这个皇差是烫手的山芋,卢维章病了,曹利成也病了,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他们想来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吧?有钱大家赚,有祸大家担,就是这块山芋烫掉老汉两手的皮,也不能让卢维章揣了两只手,在一旁看笑话!”
马千山终于点了头,道:“这两个条件,本抚台一定给你办到其中一个!”
董振魁不卑不亢道:“果真如此,董家所得的朝廷饷银,分给马大人一半!”
马千山恨恨地哼了一声,微微冷笑道:“董老东家真是好手段,本抚台佩服!可惜老东家不在官场,不然岂有我等的活路!告辞!”说着便怒气冲冲而去。董克良待他走远了,不无担忧道:“父亲,卢维章会给咱秘法吗?”
“为父也不知啊!”董振魁仿佛一眨眼的工夫苍老了十岁,刚才跟马千山斗智斗勇的豪迈之情荡然无存。他颓然坐下,一手紧捂胸口,不住地喘着粗气。唬得董克良慌忙上来又是捶背又是端茶。董振魁好半天才恢复过来,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道:“不用忙了,毕竟八十多了……人不服老不行啊!要搁在二十年前,区区一个马千山能奈我何!这才动了多少心思,就真的力不从心了……”“爹刚才有理有节,步步都站在了理上,说得马千山毫无还手之力!孩儿就是再历练十年、二十年,也难以望其项背!”
董振魁苦苦一笑,道:“卢维章这不是拿个烫手的山芋给我,他哪里有那么善的心思?他是扔给我一个烧红的铁环啊!他想活活烧掉为父的双手!”
“父亲的对策也高明,他能扔一个铁环过来,咱们就能扔两个回去!爹制伏了马千山,这下子不用咱们费一点力气,卢维章就是不交出秘法,也得乖乖地接了皇差,平分了这个骂名!”
“这是败中求胜的法子,拼的是董家上下一二百口人的身家性命……这招棋实在太凶险了,若不是卢维章苦苦相逼,我又何至于此!”董振魁缓缓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道,“这些日子怎么不见卢豫海露面了?”
“听说他去景德镇巡视生意去了,都走了十多天了。”
“不然啊……钧兴堂景号是卢家一大财源,若真的去巡视了,为何没有任何迹象?你这就给阜安堂的老段发个电报,倘若卢豫海真的南下了,一月之内必到景德镇,让他一有消息随时传话!”
“用得着发电报吗?”董克良赔笑道,“卢豫海不是南下,难道还能北上不成?朝廷刚打了败仗,他去北边能干什么?”
董振魁真的是老了,脸上涌出一阵阵倦意,道:“辽东的商路阻断多年,如今日本人又打进来了,那里的局面更加微妙……卢豫海是个敢想敢干的人,他就是不顾兵灾冒险去打通商路,我也不觉得有丝毫奇怪……你这就发电报去吧,禹王九鼎的事,先等卢维章拿了主意再说……”董克良见他的话音越来越低,不敢再让父亲伤神,忙一揖下去了,留下董振魁一人在书房里闭目沉思。刚才跟马千山的唇枪舌剑已经耗费了董振魁所有的精气,他本是只想假寐片刻,却再也不由自己,竟昏昏然陷入梦境。
董家提出的两个要求宛如两道巨闸,把卢维章前后的去路都堵得水泄不通。董振魁就像是一条垂死的毒蛇,临死之际狠狠咬了卢家一口,逼得卢维章要么与他同归于尽,要么自断一臂。这让卢维章头一次感觉到了进退维谷的艰难。他接到马千山的钧令后,不得不抛下杨建凡一个人在维世场研究降低工本的办法,带着卢豫川和苗象天回到了钧兴堂。三人反复斟酌,从中午一直商议到掌灯时分,也没能得出一个全身而退的办法。商议到最后,卢豫川和苗象天各执一词,形成了两种观点:苗象天力主参与烧造禹王九鼎,从而保住卢家的秘法不外泄;而卢豫川则主张故伎重演,给董家一本假秘法拉倒。卢维章听了二人的建议沉默不语,许久才道:“我既然对外声称病重不起,一接到巡抚衙门的钧令立刻就好起来了,这岂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子吗?何况这次皇差势必引来无穷的骂名,董家敢犯众怒,那是马千山逼得太急,卢家万不能搅到这场浑水里头!名声臭了,一切都完了……至于豫川的主意,本来也是可行之计,但这个计策已经不新鲜了。董克温还瞎着一只眼,上次的教训可谓刻骨铭心,谁能保证给他假秘法之后,他瞧不出破绽来?一旦败露了,就是董家不说,马千山也会拿咱们开刀……一个贻误皇差的罪名,卢家担当不起啊……”
46莫测风云此中来(4)
苗象天道:“真为难了,就把二爷临时召回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卢豫川摇头道:“来不及召回二弟了,马千山只给了两天的时间,后天就得给答复!”
卢维章站起来,在房间里慢慢踱步道:“豫海才走了几天,‘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不能让他就这么无功而返。这件事压根儿也不要告诉他,省得他有后顾之忧。咱们几个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在这两条路之外,还有第三条路?”
这倒是别开生面的想法。苗象天灵机一动道:“干脆就说钧兴堂遭了大火,把秘法全烧了!”此话一出,连他自己都摇头道,“不成不成,这个计策太拙劣,有点脑子的人一眼就能看穿!何况秘法没了,知道秘法的大东家还在,少不了又要来逼着大东家重新写出来一份。”
卢豫川本想发笑,见他自己都说了不行,便微微一笑道:“老苗的主意固然不可,但我有个想法,不知叔叔能否答应?”“你说吧。”“这两条路是董振魁借马千山之手给咱定的,只要董家离开了马千山的支持,咱根本不用为难!叔叔,马千山是个贪官,咱们为今之计,只有破财消灾了!”“官之所求,商无所退啊!五十万两,能摆平吗?”“我看差不多!要是叔叔同意,我明天就去开封府!”
卢维章停下了脚步,轻轻摇头道:“寻常的事也就罢了,可这件事牵扯到帝党后党之争,还跟小日本有瓜葛,怕不是银子能打发的。董家难道出不起五十万两吗?若是银子能打动马千山,董振魁早就逃得干干净净了!何至于出此败中求胜的计策?那马千山是个贪官,只要能保住官位,就有银子源源不断而来。官位就是他的饭碗,再多的银子也买不走他的乌纱帽!譬如咱们烧窑人的两只手,有人说拿钱来买,谁肯卖给他?马千山这个差事要是办砸了,皇上或是太后一句话就能抄了他的家,那时候银子还有何意义?”
卢豫川细细思量,觉得他的话不无道理,只得点头道:“叔叔说的是,但这第三条路,到底在哪儿呢?”
“怕是根本没有第三条路了!”卢维章坐回原处,怅然道,“董振魁玩了一手绝的,根本没有给咱留任何的出路!”卢豫川和苗象天闻言面如死灰,失魂落魄地看着卢维章。
卢维章合上双目,喃喃道:“其实,我并不是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只是这办法太卑鄙、太小人了,不是君子之道,更不是豫商所为!此计一出,卢家的名声保住了,秘法也保住了,但我卢维章就成了彻头彻尾的跳梁小丑!一世声名毁于旦夕之间,我卢维章还有何面目再面对商伙?……你们都下去吧,容我再好好考量两天。唉,我一直以为看破了功名利禄,可一到抉择之际,却也是如此徘徊……”
卢豫海野心勃勃地踏上了北上通商之路,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挠。他原本打算走直隶到天津,乘船去旅顺口。走到半路,忽然得了消息,俄、法、德三国对《马关条约》里割让辽东半岛给日本颇为不满,为了不让日本一国独霸辽东,已经派了三国联合军舰进驻了大连湾,控制了附近海域,并且列舰于日本横滨、长崎等港口外,威胁日本放弃辽东半岛。眼看中日两国刚打完仗,辽东又是战云密布,大批关外难民经山海关逃到了直隶,沿途乞讨,颠沛流离。卢豫海和苗象林迎着难民队伍北上来到天津,在港口苦等了五六天,居然找不到一艘敢去辽东的船。津号的大相公张文芳再三苦劝卢豫海不要身涉险境,卢豫海哪里肯听他的,还是整日泡在码头等船。又过了几天,卢豫海再也等不下去了,一咬牙开了两万两银子的天价,买下了一艘破旧的商船,又高薪挽留了船老大、船夫一共七个人,冒险从天津码头起航,直奔旅顺口而去。
这艘商船原来叫“宝丰号”,卢豫海接手后整修一番,把“钧兴堂”的名号涂了上去,是为“兴字一号”船。船老大姓田,是山东蓬莱县人,今年四十多岁,生得虬髯横目,面带凶恶之相。他手下的六个伙计一水儿全是蓬莱老乡,对田老大奉若神明。而苗象林却对田老大一直存有戒心。山东出响马是天下有名的,谁能保证一进这茫茫大海,他们几个不会见财起意?卢豫海倒是泰然自若,一上船就把带的二锅头打开了一坛,跟田老大谈笑风生对饮起来,说话间已经到了汪洋之上。田老大开始还有些冷漠,几碗酒下了肚,话也多了起来:“卢老板,你这次去旅顺口,究竟是做什么生意?”
“钧瓷生意。”
“兵荒马乱的,做个球的钧瓷生意!我看你肯定要赔个精光!”
“赔本拉倒,钱是王八蛋,赔了再挣!可要是我抱着银子在家等死,还是男人吗?”
“你带了多少银子?”
苗象林急得捅了卢豫海一把,卢豫海却口无遮拦道:“银子带了不多,七八万两吧。”田老大深感意外,阴森森笑道:“卢老板,你就不怕我们几个把你们俩扔进海里,平分了你的银子?”苗象林按捺不住了,腾地从怀里掏出来火枪,大吼道:“谁敢抢银子?我这枪可不长眼!”卢豫海回头骂道:“收了你的烧火棍!风浪这么大,走火了怎么办?”
田老大一声口哨,六个伙计抱着膀子,悄然从四面围了上来。苗象林哪里还敢把枪收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们,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卢豫海旁若无人地笑道:“来来来,诸位兄弟都累了,喝碗酒解解乏吧。”田老大定定地看着卢豫海,忽地发出一阵大笑道:“卢老板,你知道为何谁都不敢去旅顺口,偏偏我们兄弟几个肯送你去?”
46莫测风云此中来(5)
卢豫海剥了个花生扔到嘴里,嚼得嘎吱响,道:“无非是两个原因,要么是你们跟二爷我一样,都是他娘的亡命之徒,要么就是有人买通了你们,来害我俩的性命!”“不错!”田老大心里暗暗佩服他处乱不惊,大声道,“的确是有人想要卢老板的命!我们弟兄几个受人钱财与人消灾,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卢老板,你莫要怪我们才是啊!”
卢豫海哈哈大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水浒传》里,江湖船匪有‘下馄饨’、‘板刀面’之说,田老大也是山东好汉,这是给我们俩做了一锅什么菜呀?”田老大奇道:“你一点都不害怕?!”
“要是害怕,我就不会抛下父母大人、老婆孩子,去兵荒马乱的辽东了!告诉你,如今朝廷昏庸无能,老百姓的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若不是看在我们神垕镇上万的窑工伙计衣食无着,我犯得着放着少爷的日子不过,跑到辽东来开辟商路!”卢豫海又饮了一碗酒,站了起来,直视田老大的面孔,道,“你既然收了人家的银子,我这条命看来是非丢不可了。我只有一个要求,把我送到大连湾的海面上,我远远地看上一眼旅顺,了此心愿!而后你再一刀结果了我,你看好不好?还有,就是我这个伙计,他老婆刚怀了孩子,是我非把他拉出来的,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把他放回去吧。”
苗象林听到这里,带了哭腔道:“二爷,我跟你死在一块儿!咱跟他们拼了!”他举着枪朝田老大冲过来,被身后一个伙计暗中绊了一脚,连人带枪跌在甲板上。几个伙计上前按住他,把他捆得结结实实的。田老大冲他冷笑一声道:“你一上船就不停地摸你那支枪,不然老田我也不会这么快就动手!卢老板,我瞅你也是条汉子,就让你再说一件心事!不过送你到大连湾怕是不可能了,再走二十里,就有老毛子的军舰巡逻,一见咱们就会开炮!咱们是商船,根本进不了大连湾!”
一股巨浪打来,把“兴字一号”高高地掀到了浪尖上,众人都不免脚步踉跄,而卢豫海跟田老大面对面站着,竟都跟钉子似的丝毫没有动弹!待船稳当了,卢豫海轻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把随身短刀,挥手一掷,刀深深地扎进了船帮。田老大脸色顿时雪白,周围的几个伙计纷纷抽出凶器,围了上来。苗象林的嘴给堵着,急得拼命挣扎。卢豫海旁若无人地微笑道:“就刚才那个风浪,我若是趁机出手,老田你猝不及防,我该有几分胜算?”
“八分!”田老大狰狞笑道,“可惜现在,你连一分胜算都没有了!”
“都是百姓人家,若不是迫不得已,谁甘愿披上一身贼皮?”卢豫海盘腿坐下,举起酒碗道,“我刚才不愿出手,是看在老田你是条汉子,不忍心就让你死在这里!我活不了半个时辰了,没必要再拉上你一起死。既然我去大连湾不可得,求你放了我的伙计也不可得,我也无话可说了。象林,这次出门是我点了你的将,是二爷我对不住你!我喝了这碗酒,咱哥儿俩就一起上路吧!”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啪地砸碎了酒碗。
几个伙计都是一愣。这种杀人越货的营生他们干得多了,却从来没见过如此视生死如儿戏的少爷。田老大怔怔地看着他,也盘腿坐下,叹道:“卢老板,也罢,就冲你刚才没有出刀,今天我就舍命陪一回君子!伙计们,去他娘的大连湾!”几个伙计应了一声,掌舵的掌舵,使帆的使帆,“兴字一号”在风浪中朝大连湾驶去。
卢豫海丝毫不像个将死之人,继续跟田老大饮酒聊天:“老田,家里还有什么人?”田老大也丝毫不隐瞒,道:“老爹老娘都在,一个老婆,俩儿子。”“咱俩差不多,我有俩老婆,嘿嘿,比你多一个!”“你们大户人家,有两个老婆算什么?”“唉,俩老婆有俩老婆的难处啊!等这笔买卖做成了,你也阔了,回家立马再娶一个,就知道其中的厉害啦。”
田老大呵呵笑道:“卢老板,你真的不怕死?”
卢豫海叹道:“怕,可我不是怕死,死就是一眨眼的工夫,有什么好怕的?我是怕我死了,神垕镇里就没人再敢来打通商路了!一万多窑工伙计,四五万口家人,都指望这条商路讨生活呢!活到一百岁也是个死,活到四十岁也是个死……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活的日子再久有个球的意思!老田,我看你这回做成了买卖,也别弄这伤天害理的生意了,守着爹娘妻子,干什么不好?”
田老大也是酒劲上来了,怅然道:“我回回出门,家里人都牵挂得吃不下饭,他们要知道我做的是杀人越货的生意,早他娘的吓死了!你瞧瞧我这帮子伙计,原本都是做正经船运生意的,可如今咱这破船,拉货少,走得慢,自己都顾不住,哪儿有钱养家糊口?我在洋人的机轮船上干过,那是什么成色?铁板,铁轮,铁马达,一艘顶咱们十艘都不止……要不是洋人太欺负咱中国人,我实在受不了那个窝囊气,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你在机轮船上干过?”卢豫海惊喜道,“那太好了!我早打算在钧兴堂的汴号船行里弄一艘机轮船,就发愁没人会开呢!你要是肯去,我给你写封信!”田老大眼珠子一转,忽而大笑道:“卢老板,你是开玩笑吧?我马上就要杀你了,你还要把我推荐到你的船行去,这不是耍我吗?”
46莫测风云此中来(6)
“二爷从不骗人!”卢豫海目光炯炯道,“更不会拿生意开玩笑!你要杀我,那是你拿了人家的银子,你为了银子肯杀人,难道不肯为了银子做正经生意?”
田老大收敛住笑意,重新打量着他,默默地思索着。卢豫海也不再说话,兀自剥着花生下酒。田老大刚想说什么,忽然一个伙计脸色大变地跑过来,叫道:“哥,不好了,有老毛子的军舰!”田老大遽然铁青了脸,大叫道:“快回舵!”话音未落,一颗炮弹已经落在了船舷左侧,激起高高的浪柱,船体随之剧烈动荡起来。卢豫海跑到船边张望,果然有一艘挂着俄国双头鹰旗的军舰就在正前方,有人叽里呱啦大声讲着什么。田老大顾不上防备卢豫海,把掌舵的伙计推开,自己拼命地回舵,几个伙计吓得面如土色。又有几发炮弹打过来,在离船舷咫尺之遥的地方爆炸了,伙计们一个个趴在甲板上叫起了“佛祖保佑”、“菩萨显灵”,丝毫不敢动弹。田老大咬着辫子用尽力量回舵,但商船实在是太老了,舵已打满,可船在巨大的风浪里却没有一点反应。卢豫海跌跌撞撞地跑到他身边,叫道:“你把船弄稳了,我有办法解围!”
田老大头也不回地骂道:“滚你娘的,老子都被你害死了!”
卢豫海不跟他计较,跑回放自己行李的地方,从箱子里掏出一件东西,转身跑到船舷边,一手抓紧了船帮,一手将那块花布迎风招展开。田老大已经万念俱灰地放弃了船舵,死死地抱着船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卢豫海又跳又叫,把手里的那块布挥舞得跟耍大刀似的。那俄国军舰居然真就不再打炮,大喇叭里吆喝了一阵,竟掉头开走了!风平浪静之后,卢豫海精疲力竭地靠在船舷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田老大爬到他身边,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手里拿的什么护身符?”卢豫海把花布扔给他,笑道:“这个?这是法国的国旗,眼下俄国跟法国搁着伙计,见了法国旗,以为是拉法国货物的商船,又没带武器,就不打炮了。”这时伙计们都爬了起来,犹自惊恐万状。田老大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呵斥道:“还他娘的愣着干吗!快走!还等着挨炮吗?”
卢豫海不无绝望地看着辽阔的海面,摇头道:“这么大的海域,居然让洋鬼子横行霸道!看来大连湾真去不成了,那还去哪儿?”田老大想也没想就道:“去烟台!卢老板不是要他娘的开辟商路吗?烟台自咸丰十一年开埠通商,那里各国的洋人都有,怕是比中国人还多呢!”卢豫海吃惊道:“烟台?哪一年开埠的?”
“咸丰十一年,我家就在隔壁的蓬莱县,那年我十六岁,胶东正闹捻子嘛!”
卢豫海兴奋地大叫道:“老田,你知道我哪一年生人?就是咸丰十一年!天意啊,这就是天意!老田,你这就领我去烟台!”田老大没答话,一眼瞥见捆得像粽子似的苗象林,叫道:“孙老二,你瞎眼了吗?去把卢老板的伙计松开!”卢豫海心里一动,笑道:“老田,你不杀我了?”
田老大一怔,随即大笑道:“咱爷们儿这条命就是你救的,怎么好再杀你?唉,要是你想跟咱爷们儿同归于尽,咱爷们儿早给老毛子的炮弹砸到海里去了!咱俩算是一命抵一命,谁也不欠谁的了。”
卢豫海笑着摇头道:“我才不吃这个亏!我们是两条命,可你连你手下是整整七条命!老田,杀人的营生咱别干了,不就是船吗?我一到烟台,先给你弄两艘好船,不出两年就买他娘的机轮船,你还是船老大,好好给咱们钧兴堂在天津、旅顺口和烟台之间运货,你看成不成?”
田老大身子一震,倘若真如他所说,不但可以从此脱了这身贼皮,做正经生意,还一下子有了吃饭的本钱——这可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一旁的孙老二给苗象林松了绑,早竖了耳朵听着,直听得热泪盈眶,道:“老大,你还犹豫个球!卢老板是条真汉子,他不会骗咱们!”
卢豫海“咯咯”一笑道:“老田,你若是还信不过我,我就当着大伙儿跟你结拜为兄弟,从此你是哥哥,我是弟弟,咱哥儿俩一起在烟台弄他娘的个天翻地覆!”
田老大满腔豪情给他激了起来,慨然道:“成了!兄弟,大哥我从今往后,就跟着你干去球!”说着,把刚才卢豫海扎进船帮的短刀拔出来,伸手在刀刃上滑过,顿时鲜血涌出。卢豫海毫不犹豫地接过短刀,往手指上一划。孙老二早捧了两碗酒上来,两人把血滴在碗里,一饮而尽。苗象林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直到酒碗被他们砸碎在地,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不由得软软地靠着船舷瘫了下去。
旅顺口与烟台隔海相望,船行一天就能到达。卢豫海和苗象天经过九死一生,终于安然地在烟台山码头下了船,由田老大领着来到了商埠区。在光绪二十一年,烟台虽然开埠已经三十多年,登莱青道的道台衙门也设于此,但它却还只是福山县下的一个区而已。由洋人担任税务司、赫赫有名的东海关就在此地。卢豫海来到了最繁华的卡皮莱街,但见两旁全是西洋建筑,洋行、教堂林立,连招牌文字都是中西合璧。田老大指着一旁的两个洋行道:“你瞧瞧,这个是和记洋行,那个是汇昌洋行,都是英国人开的,厉害着呢!人家专做洋人的外贸生意,占了整个烟台生意的一多半!”
卢豫海深深地一点头,道:“大哥,事不宜迟,咱们说干就干!我手里有八万两银子的银票,明天我去附近州府的日升昌票号兑银子,让你的两个伙计跟着我一起去。你和象林去船坞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船买,也不贪多,两艘足够了!加上‘兴字一号’,咱就有三艘船,你把船队好好建起来,人手也由你去挑选,过不几天就去钧兴堂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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