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2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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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艘足够了!加上‘兴字一号’,咱就有三艘船,你把船队好好建起来,人手也由你去挑选,过不几天就去钧兴堂的津号运货!我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把生意的局面打开!”

    46莫测风云此中来(7)

    田老大一时没言语。卢豫海说要苗象林陪着他去看船,其实还是怕他不放心,故意留个人质给他,连卢豫海去兑银子也要自己的人跟着。这一点田老大看得雪亮。而这一路上,卢豫海闭口不问谁是幕后主使,但他却憋在心里难受不堪,又见卢豫海处处替他着想,便思索片刻道:“豫海,象林也不懂船,他跟着我有什么用?再说就船坞里那些老板,见了我谁敢提银子的事?我又不是信不过兄弟你,何苦这么见外,非得留个人质?我田老大也是条汉子,既然答应跟兄弟一起闯天下,就一点含糊都没有!我实话告诉你,这次请我……”

    “大哥别说,我也不想知道!”卢豫海大声道,“大哥没要我的命,已然是坏了道上的规矩。我再问你谁是上家,岂不是逼你为难?人无信不立!大哥和我都是讲信义的汉子,犯不着说这些!”田老大默默点了点头,伸出大拇指道:“兄弟好大的胸襟啊!也罢,我明日就把钱退回去,从今往后,死心塌地给钧兴堂运货!”

    卢豫海哈哈大笑道:“这才是正理!你快去船坞吧,我就在前边那个什么萧记老铺落脚,咱们明天下午,在那里碰头!”

    苗象林看着田老大一行远去了,愤愤道:“二爷,不是我说你,要是老爷知道您交了个江洋大盗做朋友,肯定要用家法!他们像是好人吗?依我说,咱们赶紧去衙门报官……”

    卢豫海狠狠瞪了他一眼,大步朝萧记老铺走去,头也不回道:“这儿是道台衙门所在,一准儿有电报局。你去给总号拍封电报,就说辽东局势险恶,根本无法上岸,不得已转道烟台了。再问问家里有什么事,让他们速速回电。”

    苗象林惊道:“我的老天啊,一个字八两银子,这么多话得多少两啊!”

    卢豫海气得笑道:“不学无术的东西!你就写这几句:‘旅顺兵封,落脚烟台,家事望告’,明白了吗?”

    “那也得百十两银子!老天爷,赶上一个跑街伙计十年的工钱了!洋人的玩意儿,真他娘的贵。”苗象林嘟囔不已,提着箱子随卢豫海进了萧记老铺。

    47斗智(1)

    卢豫海万万没有料到,神垕镇此刻已是满城风雨了。卢维章病重,无法主持钧兴堂烧造禹王九鼎,被巡抚马千山一纸钧令所逼,居然真就交出了卢家宋钧秘法!交割秘法的仪式上,卢家只派出了卢豫川,而董家却是董振魁父子三人齐齐到场。当着马千山的面,卢豫川把一副抄本交给了董克温。董克温恭恭敬敬地对着秘法深施一礼,便要揣进怀中。卢豫川冷笑道:“董大少爷好急的性子!豫川还有话没说呢!”

    马千山皱眉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难道要反悔吗?”

    “非也。”卢豫川不慌不忙道,“秘法是给了董家,但董家若拿了秘法自行篡改,反而诬陷卢家没有交出真秘法,以至于造不出九鼎,那该如何是好?”董克良勃然大怒,道:“卢豫川,你少血口喷人!”卢豫川一笑置之:“你还是毛孩子,我不跟你计较!马大人,豫川有个主意。这份秘法,就由董大少爷当场誊录两份,一份他们带走,一份密封起来交给我,若是今后有了是非,两下里一对照,不就真相大白了?请马大人恩准!”

    马千山懒得动这些脑筋,便道:“也好,丑话说到前头不为丑!那就有劳董大少爷了。”

    董克温看了眼董振魁,见他并无异议,当下便取了纸笔誊写起来。待誊录已毕,董克温自己留了一份,将另外两份交给了卢豫川,卢豫川又当众封好了匣子,所有程序这才全部完结。马千山见状笑道:“好了,这下卢大东家的病该好些了吧?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不然何至于连秘法都得交出来?我敢问豫川东家一句,这份秘法没什么毛病吧?该不会是又掺了什么东西,弄出个炸窑之类的事情可不好哟。”

    卢豫川下意识地看了董克温一眼,董克温那只仅存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怒火。卢豫川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道:“回马大人,草民就是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贻误皇差!叔叔有病在身,杨建凡老相公年事已高,而我二弟又去南方巡视生意了,眼下钧兴堂就是有秘法也没人来做——豫川盼着董老伯能早日完成大业,到时候务必请将卢家秘法完璧归赵!”

    董振魁冷冷道:“禹王九鼎不造出来,谁也不知道这秘法究竟是不是真的!老汉也盼着维章兄弟能早日康复!不过维章兄弟宁肯交出秘法,也不愿承接这个皇差,老汉还是佩服得紧啊。告辞!”

    马千山巴不得他们两家现在就拼个你死我活才好,见董振魁就这么走了,不免有些遗憾,便道:“豫川东家,我儿马垂理也来到开封府了,什么时候你们兄弟俩也见见面?”

    卢豫川笑道:“待叔叔身体康复,豫川一定到府上讨扰!马大人,草民家里还有些事情,不便久待,告退了。”说罢便躬身离去。马千山看着他的背影,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全是他娘的奸商!”

    卢豫川并没有急着去钧兴堂交还秘法,而是先回到了钧惠堂,他一头扎进书房里,呆呆地坐着,反复思量叔叔的惊人之举。谁都知道秘法对卢家意味着什么,他也断定叔叔交出去的肯定是假秘法,可这能瞒得过在宋钧上造诣非凡的董克温吗?一旦真相败露,卢家就是大祸临头了!但按叔叔平生处事谨慎的做法,若不是胸有成竹,他不会贸然就作出如此决断。卢豫川虽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找出纸笔来把秘法又誊写了一份。正忙活着,苏文娟推门进来,笑道:“大爷,二爷的电报来了!”

    “电报?”卢豫川眉头一动,道,“从哪儿发过来的?”

    “烟台!二爷没去成旅顺口,辗转到烟台了。”

    卢豫川看了看电报,叹道:“就这么一张纸,整整九十六两银子啊!文娟,这个东西你好生收起来,千万别让第三个人知道!”

    苏文娟接过那摞纸,瞥了一眼,惊道:“是秘法!”

    “对,正是秘法。现在我还不知道这秘法是真是假,多半是假的,可也有不少真东西!不管它了,这是卢家的命根子,你务必保管好!”

    “你私自誊录秘法,叔叔若是知道了该怎么办?”

    “只要你不说,谁还会知道?留个后路总没有错!何况董家也得了,我难道还不如一个外姓的仇人吗?你莫要再多说了,就照我的意思办。我还得赶紧去叔叔那儿交差呢。”他抓起秘法,跟电报放在一处,大步走出了书房。

    卢豫川进了钧兴堂,老平告诉他卢维章一大早就去了祠堂,到现在也没回来。卢豫川只得转身赶奔祠堂。虽然卢豫川刚才还振振有词,可一见到卢维章,他心里还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已,尤其是在这摆了祖宗遗像和爹娘牌位的地方。好在卢维章并没问秘法的事,而是握着电报踱步良久,才道:“烟台,烟台,是登州府福山县那个烟台吧?那里原先是商埠,咸丰年间开埠,跟旅顺口隔着海……豫川,你给他回封信,叫他没大事少用电报!电报快是快,一来不保密,二来也太贵了……电报局的人就认个钱,你当他们中没有董家的眼线?说不定董振魁这会儿已经知道豫海在烟台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畜生!”

    卢豫川赔笑道:“豫海也是怕家里着急。叔叔,您给董家的秘法,究竟……”

    “自然是假的,我还没迷糊到那个地步!”卢维章莞尔一笑,道,“唉,不过里头也有不少好东西,董克温若是能举一反三,也算是卢家命里该有此劫啊!”

    47斗智(2)

    卢豫川瞠目道:“可,可一旦给董克温发现是假的,那……”

    “这件事你莫要操心了。我自有主意。你还是多操心一下两个堂口的生意,顺便给津号的张文芳去封信,眼下卢家的分号里,距离烟台最近的就是津号了,让他务必全力支持豫海!”“我已经让总号调过去十万两银子,应该能应付一阵子了。张文芳是卢家的老人儿了,看了信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叔叔,没事我就先下去了?”

    “不忙!你把这份秘法的抄本拿走,好生保管着,早晚能有用处。”卢维章指了指桌子上的抄本,笑道,“虽然是假的,可细细看看,多少能长些见识!你这辈子最吃亏的就是不肯下工夫琢磨如何烧窑,总把我和你杨叔的话都当做耳旁风……”

    卢豫川实在不愿在这昏暗的祠堂里多待,他耐着性子听了半晌,觉得叔叔果真是有了衰老之相,不然怎么会变得如此啰唆!卢维章说了好一阵,这才让他下去。待卢豫川走远了,卢维章默默一叹,转身跪倒在灵位前,两行泪水夺眶而出。肃穆冷清的祠堂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显得分外悠远:“列位祖宗,大哥,大嫂,卢维章给先人请罪了!维章自承接衣钵以来,处处严守家规,时时鞭策律己,不敢有违一丝一毫。唯独这件事,维章既坏了卢家的家法,也破了豫商的古训,明知有大罪而故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祖宗灵位在上,维章不敢为自己开脱!但祖宗明鉴,害人不是维章的初衷,这是维章万般无奈之举……既不能泄露卢家秘法,更不能让国家的颜面荡然无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维章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维章自知时日无多,害人便是害己,此计一出,必损阳寿。这是维章一生中做的唯一一件有悖家训的事,是维章一生最大的污点,也是维章能给卢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了。但求祖宗英灵庇佑,让豫川和豫海不辱祖先,继承卢家衣钵,兄弟携手共图大业!不肖子孙卢维章,再拜叩谢列祖列宗……”

    事实证明,卢豫海与田老大结拜兄弟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田老大纵横黄海船运生意二十年,黑白两道都有朋友无数,他到船坞走了一趟,相中了两条正在修葺的商船。船坞老板一见是田老大,哪里还敢要银子?情愿双手奉送,但求田老大别一时生了无名火,又来找他们的麻烦。田老大有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口咬定必须得花钱买。船坞老板明知道两艘船成本是两万两,却只开价一千两,见田老大瞪圆了双眼,立刻改口说八百两。田老大哼了一声,扔下一张银票就走了。船坞老板送走了瘟神一般,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捡起来一看,却是张二百两的银票,顿时哭笑不得,长吁短叹起来。

    在田老大的张罗下,钧兴堂一下子又有了两条商船,分别涂上了“兴字二号”和“兴字三号”的大字,只等卢豫海来验收下水。田老大又当着卢豫海的面,请来黄海海面上十三路黑道海匪在会贤楼喝酒,当场立下规矩,凡是涂着“钧兴堂”标记的商船,一律都是自己人的,其他的商船尽管抢,这三艘船动也别想动。卢豫海这才知道了田老大在江湖中的地位,连陪着喝酒的苗象林都不觉咋舌,对田老大刮目相看了。

    卢豫海挑了个吉日,与田老大一起领着三艘商船出海来到天津码头。张文芳早按照二爷的要求备好了货,整整八十箱上等宋钧,还有一百箱日用粗瓷。卢豫海让田老大帮着招呼装船,对张文芳笑道:“光绪十一年你个老狐狸请辞号,被我驳了,看来还驳对了!干得好!二爷我打通了商路,你们津号的生意能好三成!”

    张文芳笑着抹泪道:“二爷让苗象林来传话,说了六个字‘知道了,好好干’,这六个字老汉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我那点小心眼给二爷瞧得透亮,惭愧啊……”

    卢豫海拍拍这位快七十岁的大相公,道:“老张,身股涨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是别急着荣休,杨老爷子七十多了,老相公干得蛮好嘛!你给我好好坐镇津号,少不了你忙活的!我走啦,还是那句话,好好干!”

    张文芳不肯让他连津号不回就走,可再三挽留也没能留住他,只得站在码头上遥遥地挥手送行。田老大吼道:“起——锚!”卢豫海忙拦住他,笑道:“大哥,这船上写的是谁家的字号?”田老大纳闷道:“是卢家钧兴堂啊。”“我们钧兴堂的人走到哪儿,生意就做到哪儿,可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还是豫商!今后这喊号子的规矩得改改,不叫起锚了……”

    “那叫啥?”

    “得劲!”

    “得劲?”田老大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好,我明白了!山东河南××连着蛋,我知道这‘得劲’是啥意思!”说着便大吼道:“弟兄们,都听好了:东家发话了,从今往后,起锚的号子改成得劲了!都记住了吗?”三艘船上的人都应道:“记住了!”田老大吼道:“得——劲!”三艘船上的伙计们纷纷跟着吼道:“得——劲喽!”三只巨锚缓缓拉出水面,船上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张文芳听到这许久未曾听到的家乡土话,竟老泪纵横,一把白髯颤抖不已。

    烟台卡皮莱街上的萧记老铺,一共有二十多个房间,已经被卢豫海全部包下来了,一半住人一半做了库房。转眼间卢豫海已经到了十多天,这些日子他除了去天津进货,其余的日子全在烟台的大街小巷溜达。田老大虽然对卢豫海的豪气干云佩服得很,但也没见过他是怎么做生意的。“家有黄金万贯,不如钧瓷一片”的俗话他也知道,可这一百多箱的货怎么变成银子,他心里还是没底。烟台开埠之后,从洋人那里进口的是棉布、火柴、铁器、胡椒、糖等洋货,由此出口的多是大豆、豆饼、棉花、枣、咸鱼等土货,没听说有人做钧瓷生意的。田老大好歹曾经干过船运,知道做生意的难处,也暗暗替卢豫海捏了一把汗。这位二爷也实在让人提心吊胆,不见他去洋行找生意交朋友,总是见他在街上转悠,眼看又是十多天过去了。田老大实在憋不住了,找到卢豫海,开门见山问道:“兄弟,那么多伙计等着你发财呢,你究竟打算咋办啊?”

    47斗智(3)

    卢豫海笑道:“大哥着急了?”

    “可不是吗!我看咱的船别老是在港里等,我得领着伙计们接点别家的活儿。不管怎么说,人家冲着我老田的面子来了,咱不能让人家干坐着没生意啊?”

    卢豫海含笑拉着他进了屋,转身把房门关好,这才叹气道:“大哥,别说你着急,我他娘的比谁都急!我看出来门道了,这烟台街上,大大小小的洋行六十多家,还没一个干过钧瓷生意的!这是好事,可也是坏事!好是好在没人做过,等于给咱一个黄花大闺女,坏就坏在这黄花大闺女长得好,可太他娘的笨,看不懂咱们手里的货!你说去接点别的生意,我也赞成,不过你等好吧,不出俩月,我让大哥再没工夫接别人的活儿了!”

    田老大一瞪眼,道:“兄弟,我这可不是干私活儿啊!挣的银子除了发工钱,咱俩五五分账!”

    卢豫海摆手笑道:“我一分不要!大哥,我可把话说到前头,咱钧兴堂的船一不拉鸦片,二不拉军火,除了这两条,大哥尽管放手去做!”

    “我亲弟弟就死在鸦片上,我以前做海盗,专抢鸦片船!军火嘛,嘿嘿,大哥就听你的,也不做它的生意!顾住伙计们吃喝就成。”田老大笑了笑,又正色道,“不过生意可真得抓紧了,好在钧瓷不会烂,要是咸鱼海货,哪儿能等这么长时间?”卢豫海点头道:“谢大哥提醒!”送走了他,卢豫海的表情越发凝重起来。这一个月勘察来的结果的确不容乐观。他装成购买钧瓷的买办掮客,到大大小小的洋行里问过,真没一家做钧瓷生意的,人家对钧瓷生意根本看不在眼里!神垕瓷业在这条商路上荒废已久,重新打开无异于开天辟地,难上加难。卢豫海苦苦思索了多日,始终想不出一个好计策。虽然离开神垕的时候对此有所准备,但他也没料到要打开局面竟会如此艰难。

    卢豫海在外奔波了一天,此刻夜已深了,却睡意皆无。他呆呆地看着烛火,信马由缰地想着心事。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大哥来信说一切都好,陈司画来信也这么说,可他们越是异口同声,他越是觉得惴惴不安。两处堂口,那么多窑工伙计,哪儿能一点麻烦没有呢?肯定是爹的意思,唯恐他分心,故而是报喜不报忧。可司画应该说实话啊?……她跟关荷表面上都是一个赛一个地宽容,气量大,可说到底,女人的心眼比他娘的针尖还小,自己在家里尚且照应不周,何况又是远在千里之外?卢豫海叹了口气,脑子里不由得又回到了眼前的生意。那帮子洋鬼子、假洋鬼子太可恨了,一听见宋钧、瓷器就摇头。神垕钧瓷位列“钧、汝、官、定、哥”五大名窑之首,他们多少都听说过,可宋钧是啥样的,一个个却都不知道!万事开头难哪。不过话说回来,人家的土货生意做得好好的,对钧瓷生意一无所知,谁又肯贸然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呢?想到这里,卢豫海心中一时千头万绪交杂在一起,再也理不清思路了。

    苗象林端着盆热水进来,笑容满面道:“二爷,烫烫脚吧,跑了一天了。”卢豫海没好气道:“你他娘的又不是长随,正经八百的卢家老号总号的账房相公,弄这个不觉得丢人吗?”“我大哥说了,二爷走到哪儿,我伺候到哪儿!就算是个长随又有何妨?”

    卢豫海抢过盆子,脱了鞋袜烫脚。苗象林赔笑道:“二爷,我瞅你不高兴,就给你讲个今天的笑话,我自己碰上的!”他不管卢豫海听没听进去,兀自道:“我按着二爷的吩咐,去洋行里打听钧瓷的事,一个假洋鬼子见了我,叽里呱啦说了半天,我说你说什么呢?他傻眼了,说你不是日本人啊?我当时就火了,大骂他一顿,说你少给爷们儿添堵,老子是大清国的子民,你说老子是日本人,这不是骂人吗?”

    卢豫海听着听着,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猛地抬头道:“人家说你是日本人?”

    “是啊,我堂堂中华男子汉,有日本人那么寒碜吗?”

    卢豫海光着两只脚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大笑道:“有了,有了!象林,你可给钧兴堂立了头功!”

    苗象林目瞪口呆道:“二爷,我可是除了算账,别的啥也不会……”

    “要的就是你啥也不会!明天咱俩去和记洋行,会会他娘的洋人去!”

    卢豫海越说越激动,连鞋也没穿,光脚跑到田老大房里,硬是把他从床上拉了起来。也不知道他们嘀咕了什么,两人竟一起哈哈大笑。苗象林明白他们在商量大事,守在门口不敢进去。不一会儿卢豫海出来了,手上拿着一套衣服,对苗象林道:“象林,明天就看你的了!好好睡一觉,明天穿上这身衣服,跟二爷我演一出双簧!”说着,卢豫海乐呵呵朝自己房里走去,边走边唱着:“刀劈三关……我这威名大,杀得那胡儿……乱如麻!”苗象林满腹狐疑地抖开一看,竟是一身日本人的衣服!他立刻嚷道:“这不是,这不是寒碜我吗?我才不丢这个人!”

    苗象林就是再不乐意,也不能不听卢豫海的话。第二天一早,他只得穿上日本人的衣服,心里万般委屈,跟卢豫海一起走进了和记洋行。一个中国买办见来了个日本人,立刻迎上来,满脸堆笑道:“这位先生,是日本来的吗?”

    卢豫海一身买办的装扮,上前道:“兄弟,这位日本人叫小山平一郎,是个——”他凑近了买办的耳朵,低声道,“是个哑巴,不会说话!我是他的翻译,今天来贵行谈点生意,您看……”

    47斗智(4)

    买办立刻会意,也是低声道:“没问题!形形色色的洋人咱见的多了,有您传话,不耽误生意!我姓刘,您叫我老刘吧。”卢豫海回到苗象林身边,不知嘀咕了什么,苗象林装得很严肃地点点头,趾高气扬地跟着老刘进了会客室。和记洋行是典型的英式建筑,在陡立的房坡上凸出一排阁楼窗,东面是观景的最佳方向,可观赏日出与海景,三面设有外廊,会客室就在东面外廊里侧。不一会儿茶水摆上,老刘满脸含笑道:“不知小山先生想做些什么生意啊?洋货有棉布、铁器、糖等,土货有大豆、豆饼、大枣、海产……只要您开个口,要啥有啥!”

    卢豫海装模作样地在“小山平一郎”耳边说了几句,苗象林挥了挥手,重重地点头。卢豫海转向老刘,笑道:“咱小山先生不要你说的那些土货,只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神垕的宋钧!老刘你也知道,日本国跟咱大清国一衣带水,风俗嗜好也差不到哪儿去,那边的人就喜欢这个物件!烟台离日本最近,海路又快又便宜,小山先生想做些宋钧的生意,不知老兄能办到不?”

    “宋钧?是天花乱坠。席散客走时,又少不了一人捎带上一两件壶、瓶、樽、洗之类的礼物。如此一来各大洋行都知道了宋钧值钱,做宋钧生意大有赚头。和记洋行的买办老刘更是在宴后找到了张文芳,张口就吞下了那五万两银子的宋钧。张文芳暗中偷笑,慷慨地给了他一个惊人的折扣。老刘粗略算下来,这笔五万两的买卖居然能赚四千两银子,毛利率将近一成!那些大枣、海产、大豆之类的土货,就是数量再大,哪里有这宋钧生意的利润大啊。

    到了约定的日子,卢豫海又陪着“小山平一郎”来交割货物,直接把货拉到烟台山码头装船运回日本。当然,这些都是外人看的。而那批货本就是卢豫海从津号运过来的,在海上兜了个大圈子,又在天津港过了一圈,重新装上田老大的船,在一片“得劲”声里浩浩荡荡再次直奔烟台来了。钧兴堂三艘商船这次停在了烟台山码头,与上次冷冷清清的场面截然不同,这次可谓是万众瞩目。张文芳领着一干伙计在码头等着,兴高采烈地接了货,一路敲锣打鼓回到烟号,新雇的七八个本地的跑街伙计又是吆喝又是发传单,忙得不亦乐乎。经过这番煞费苦心的折腾,烟台各大洋行都听说了钧兴堂跟和记洋行的买卖,对宋钧生意无不是刮目相看。烟台开埠几十年了,民风与内地迥乎不同,重商之风气深入人心,洋行不分大小都是图一个“利”字。谁家的买卖好做,自然是一传十十传百,钧兴堂的烟号一时间顾客盈门。张文芳牢记卢豫海的叮嘱,订单不分大小,折扣都是给得高高的。汇昌洋行与和记洋行都是英国人开的,在烟台商界举足轻重,汇昌见和记赚了一笔日本人的银子,索性也定了一万两的宋钧,自己直接拉到日本去卖,居然真的获利甚丰。原来这条商路中断的日子久了,而日本国内对宋钧的需求很大,多年来只能通过上海、广州等港口购买。烟台商路一开,海路距离缩短了一多半,钧兴堂供货的陆路也少了许多周折,成本一下子降低了三成还多!日本人多年不见如此质优价廉的宋钧了,汇昌的货一到日本就被抢购一空。汇昌洋行吃到了甜头,立刻跟钧兴堂签了五年的供货契约,包销八十万两的宋钧。

    47斗智(5)

    这笔大单子签下来,已经是光绪二十一年的深秋了。卢豫海来到烟台差不多半年,他耗费了许多心血,终于打开了局面。张文芳见大局已定,就把跟烟号做商伙的洋行经理、买办请到了会贤楼,隆重地请出了东家卢豫海。各位经理、买办大多还记得这个曾经上门来过的年轻人,和记洋行的老刘更是一眼认出,这不是那个什么“小山平一郎”的翻译吗?敢情他就是卢家老号钧兴堂的东家!当下便参透了那次生意的玄机所在,不由得一阵跌足长叹。

    卢豫海跟众位见了面,寒暄一阵后,笑道:“诸位,马上就该是洋人的节日了,我知道在座的有英国的,有美国的,有法国的,有意大利的,还有俄国、德国的商伙!你们西洋人过节,是为了给你们的圣人过生日,圣诞节嘛!我们中国的圣人就是山东老乡,叫孔子,他老人家说‘来而不往,非礼也’。诸位商伙给钧兴堂招徕了这么多生意,过节不送点礼说不过去。老张,把咱们准备的礼物拿上来吧。”

    张文芳挥挥手,几个伙计端着礼物匣子上来,在座的客人人手一份。众人道谢后打开来看,是个圆润晶莹的绞胎挂盘,盘上画的,竟是天主教里圣母生下耶稣基督的场面。圣母怀抱耶稣,神态慈爱端详,耶稣安然躺在圣母怀抱中,母子二人栩栩如生,呼之欲出。清末在华的洋人有两类,一类是经商的,一类是传教的,再加上洋人大多信教,乍一见这物件无不是心潮起伏,连连画十字,念洋经。卢豫海见他们看得呆了,便笑道:“各位把盘子翻过来,后边还有彩头呢!”众人纷纷倒过挂盘,见后边画着各国的国旗,旁边还有大清国的龙旗。卢豫海笑道:“各位商伙,不成敬意,就当是圣诞节的礼物吧!”

    美国保利洋行的经理马歇里道:“卢先生,我能不能订一批货,全部照这个样子做呢?还有,从烟台到美国旧金山,需要一个多月的海路,不知道卢先生能否赶在圣诞节前全部做出来?”

    “照这个样品做,当然没问题!”卢豫海狡黠地笑道,“按时交货也没问题,我们卢家老号十处窑场,六七千个伙计,要多少都能对付!不过咱也说实话,这是你定做的生意,价钱嘛……也好说,只比普通宋钧高两成,你看如何?要是你答应,先紧着你的单子做!”

    马歇里当即道:“OK!这笔生意我订下来了,我要十万两银子的货,马上就可以付一半的定金!”卢豫海拊掌大笑道:“这位洋商伙真是爽快!就冲你这是头一笔的买卖,我再给你打个折上折!这可是优惠到底啦!”

    马歇里这么一带头,在座的洋人们都坐不住了,纷纷嚷着要下订单。卢豫海摆摆手,让众人平静下来,道:“各位,我们豫商做事,讲究量力而行,有多大胃口吃多少肉,不然还不给撑死了!距离西洋圣诞节也就是俩多月了,各位还要把回国的路程算上,卢家老号就是彻夜烧窑,也难以全部供应下来!我算过了,最多只能做一百万两银子的生意。想下单子订货的商伙们听好了,等酒席散了,隔壁有人专门伺候,按顺序排,累计到一百万两银子就打住!我卢豫海对不住各位了,凡是没能排上号的,每位商伙可以领到一千两银子的礼物,就当是钧兴堂给诸位赔罪啦!好了,大家继续喝酒!”

    洋行的经理买办们都眼红马歇里得到的优惠,又一听人家钧兴堂还不是照单全收,哪儿还有心思喝酒,一个个悄悄溜了出去,直奔隔壁下单子去了。脑子转得慢的人等明白过来,再心急火燎地跑去下单子的时候,钧兴堂早做满了一百万两的定数。苗象林呵呵笑着给人赔不是道:“对不住了!您别急着走,拿上这个条子,明天去钧兴堂烟号领礼品吧。”

    一顿酒宴的工夫,一百万两的生意就顺顺当当地做成了。张文芳对卢豫海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了这样年轻有为的东家,钧兴堂何愁做不来大生意?回烟号的路上,卢豫海和张文芳没坐车,两人并肩而行,走在烟台灯红酒绿的大街上。张文芳边走边笑道:“二爷,老汉真是枉活了这么大岁数,我还以为干不成呢!没想到洋人那么好哄!”

    卢豫海喟然摇头道:“你以为那个马歇里那么好打发的?不瞒你老张,我都跟他磨了整整三天了,把折扣打到了八五折,他才答应我第一个出头!其实洋人也是人,都喜欢赶个人场,我算是琢磨透了,不管哪国的商人,就图个‘利’字!咱想挣钱,人家也想挣钱,无利不起早嘛!”

    “二爷是跟马歇里唱了出双簧吗?”张文芳吃惊不小,随即赞道,“二爷真是用心良苦!不然生意怎会如此顺利?”

    卢豫海并没接话,表情慢慢地凝重了起来,道:“来烟台一晃就是半年了,我琢磨出来几句话,老张你看有道理没有。”此时他跟张文芳已经走到了海关街,朝前不远就是隐匿在夜幕中波涛起伏的大海。卢豫海停下了脚步,迎着扑面而来的海风道:“这几句都是大白话,我不像老张你是正经八百的秀才出身,之乎者也的话我也说不出来。身为豫商,要把世故摸得透透的,把商路打得顺顺的,把工本降得小小的,把银子搞得大大的!只要真的做到了这四句话,就没有做不好的生意!”

    张文芳初一听到这几句话,不觉莞尔,可细细琢磨起来,居然无一不是道出了商道精髓。世故者,就是经商的环境,商伙的底细;商路者,是经商的根本,不然商路头头受阻,去哪儿卖货去?至于工本、银子,一个是因,一个是果,这一小一大之间,就是源源不断的毛利啊!张文芳深有触动道:“二爷,你这四句话,我看可以写进《陶朱公经商十八法·补遗篇》了!二爷今年三十多了,经商也有十几个年头,这四句话就是二爷的商道心得吧?二爷说什么也得给我个面子,这四句话由我向总号汇报过去,让大东家也高兴高兴!”

    47斗智(6)

    卢豫海笑而不答,指着对面一望无际的大海道:“老张,你可知我这半年最大的遗憾是什么?那就是始终不能到大海对面去,到旅顺口去挣俄国老毛子的钱!我听说日本人已经放弃了辽东,但又生生从朝廷手里抢走了三千万两银子,说是他娘的军费!在咱们的地盘打仗,霸占咱

    们的江山,还跟咱们要赔偿的银子,这是什么道理?三千万两啊……父亲总对我说,‘士农工商’四行里,商人的地位最低,但眼下能给中国人扬眉吐气的,就指望咱们商人了!”

    张文芳肃然道:“二爷还是想去辽东?”“近在咫尺的地方,若老是望洋兴叹,还是男人吗?还是豫商吗?朝廷已经派人接管辽东了,说是接管,其实还是老毛子占着。等过了年,我非得去旅顺口、大连湾看看,他娘的我就是不服!”

    “西洋各国里,俄国人最讲究奢华,只要能把生意做过去,银子肯定是大把大把地赚!二爷,我跟你一起去吧,这把老骨头总是憋在津号,他娘的我也是不服啊!”

    卢豫海哈哈笑道:“你这么大年纪了,冲锋陷阵还是我们年轻人去,不然老毛子一看来了个白胡子老头,还不嘲笑说钧兴堂没人了吗?”他拉了张文芳的手,回身朝烟号的方向走去,边走边道:“老张,没你在津号给我坐镇,我心里虚得慌!你还是好好在津号给我周转货物吧……对了,这半年里神垕那边究竟怎么样?我一下子弄了上百万两银子的订单,老号能如期交货吗?可别又跟光绪十年那次似的……”

    张文芳笑道:“二爷放心,我跟苗老相公再三核计过的,一百万两银子的货,绝对万无一失!再说了,光绪十年那会儿,总号只有五处窑场,眼下咱们有十处!那次还是有人故意设套,咱们中了奸计,这次可是二爷亲手做下的生意,情况截然不同嘛。”“我给爹娘去信,说过年想回家一趟,可爹回信上对此只字不提,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老张,你有神垕的消息吗?”

    张文芳一时语塞。董家承接禹王九鼎的皇差,卢家被迫献出秘法之事,他按照卢维章的严命,一直封锁着消息,连津号的人都不知道,卢豫海对此更是一无所知。张文芳想了想,道:“神垕的消息,老汉也是从电报、书信上知道的,跟二爷了解的也差不多少。这样吧,我回到津号后,替二爷求求情,让大东家准许二爷回家过年,你看如何?”

    卢豫海黯然道:“爹一直盼着我把辽东的商路打开,可我连大连湾都没去成,爹对我是大失所望啊!这笔生意做成之后,爹或许能开恩让我回去……”

    48血溅长崎港(1)

    董振魁起初对卢维章交出的秘法还是心存戒备,但眼看着一窑窑的宋钧接二连三地烧了出来,终于放下心来。其实在如法炮制之前,董克温吸取了上一次仓促而行的惨痛教训,再三研读秘法、确信其中无诈之后,才敢付诸行动。《敕造禹王九鼎图谱》是董家的镇家之宝,眼下又有了卢家的秘法,董克温烧造起来无异于如虎添翼。再加上董振魁亲自在理合场专窑督造,十口专窑日夜不熄,赶在十月之前这段黄金季节里,终于如数烧出了禹王九鼎。糅合了董卢两家宋钧烧造秘法的禹王九鼎果然不同凡响,“玫瑰紫”、“天青”、“天蓝”各放异彩,宋钧独有的“蚯蚓走泥纹”更是赫然夺目。所谓“蚯蚓走泥纹”是指二次釉烧中因釉层厚重,釉料自然熔化流淌,补足了瓷体裂开的细纹,出窑冷却后便形成了一道道流动的线条,极似蚯蚓在泥土中爬行的痕迹,故而得名。“蚯蚓走泥纹”是传世宋钧的上品,与“天青”、“天白”二色浑然一体,宛如蚯蚓迂回曲折于白云之间,而白云则散漫于碧蓝的天空之上。在宋代道学兴盛之际,蚯蚓被视为龙子初生,乃是修道之人脱胎换骨、更迭重生之征;雨过天晴,白云是龙行太虚、布云施雾之象;而神龙见首不见尾,正是真龙天子无为而治、无为而为之兆。故教主道君皇帝宋徽宗有“雨过天晴云破处,婴啼如歌新生来”的感慨。

    最后压轴的豫州鼎出窑之际,董振魁父子三人肃立在专窑前。那阵噼噼啪啪的开片声响过之后,董克良上前打开了匣钵。在场的众人目睹豫州鼎出窑的盛况,无不骇然色变。神垕镇自北宋亡国至今六百多年,这件豫州鼎是从未有过的顶尖成色,但见窑变色石破天惊,千变万化,红、紫、蓝、青、白交相融会,灿若云霞,正应了宋诗里“高山云雾霞一朵,夕阳紫翠忽成岚”之句。董克温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豫州鼎前,放声大哭起来。他自十八岁投身窑场,从此不问世事一心烧窑,精研出董家独门的宋钧“天蓝”一色,如今又烧出了董家自己的“玫瑰紫”。弹指之间三十多年过去,他已过了知天命之年。虽然身染痼疾,丧失一目,又子嗣皆无,但在他心里,这些饱含他心血的禹王九鼎就是他的孩子,看着孩子从呱呱坠地到长大成人,他心中的狂涛巨澜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形容的?

    董振魁目睹此情此景,心中百感交集。他悄然屏退了众人,跟董克良一起默默地站在董克温背后,任由他在泪水中忘乎所以地陶醉着,叹息着,快活着。许久之后,董克温方才恢复了常态,起身朝父亲深施一礼道:“父亲,孩儿有个不情之请,万望父亲答应!”董振魁叹道:“你可是要自告奋勇,护送禹王九鼎进京吗?”

    “不错!父亲,孩儿快五十岁了,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这禹王九鼎就跟我的孩子一般!父亲,您就当我是送儿子赶考,送闺女出嫁吧,请父亲务必恩准!”

    董振魁不忍让董克温的心愿落空,只得道:“也好,让你兄弟跟你一起去吧。”

    董克良一愣,脱口而出道:“父亲,您不是让我去烟台吗?”

    “生意是做不完的,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父子兄弟之情更重的?何况卢豫海在烟台已经站住了脚,我听电报局的眼线说,他刚刚在那里签了一百万两银子的生意!你现在去,正好碰上卢豫海的锋芒,我看你还是先陪你大哥进京交了差,避过卢豫海的风头再说……”在禹王九鼎这件皇差上,董振魁已然倾注了全部的心气,眼见大功告成,整个人刹那之间衰老下来。此刻他但觉浑身松软,仿佛世间再无可依靠之人,再无可投入之事。董克温和董克良忙上来搀扶,父子三人慢慢走出了专窑场。董振魁犹自叹息道:“唉,在禹王九鼎上,咱算是给了卢维章当头一棒,可要说起生意,咱就棋输一招啊!……半年前咱们就知道卢豫海去了烟台,可我一时疏忽,竟然小瞧了他!卢豫川刚愎自用,志大才疏,就不去说他了。可卢豫海在景德镇,在烟台都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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