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33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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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田老大外出押送货物未归,跟瓦西里有交情的赵仁天又去烟台接货了,一个能劝卢豫海的人都没有。老齐只得私下里跟几个领班的相公商议了一番,决定瞒着卢豫海找瓦西里求情。老齐带了一万两银票,托了层层关系才找到瓦西里。不料瓦西里不等他说完便一口拒绝了。不但如此,他还把决斗的事通知了所有的朋友,约他们到时候前去观战。俄国人心齐,就爱帮朋友凑人场,决斗又是最能展现帝国男人英雄气概的方式,大家无不兴致勃勃地答应了。何况自他们进入中国以来,还没有哪个中国人敢向俄国人提出决斗,用的还是西洋的火枪!这个新闻在俄国人区不胫而走,第二天又见了报,一时间全大连都知道了。老齐顿时傻了眼,知道自己帮了倒忙,本来解释解释就能化解的事情,一下子失去了控制,这个决斗看来是箭在弦上,非打不可了。

    关荷和陈司画就是这个时候到大连的。一听说卢豫海要跟洋人决斗,两人就是再想压倒对方,此刻也没了工夫。她们慌慌张张来到连号,卢豫海却不在。苗象林一拍大腿道:“完了!大东家肯定是到野外练枪法去了!这可咋整!”陈司画那么有主意的人,见他这么说居然哭了出来。她这么一哭,随行的几个丫鬟也都哭开了。倒是关荷铁青着脸,对老齐和苗象林他们道:“一群窝囊废!大东家用你们干什么的?你们就一点对策都没有?”老齐苦笑道:“什么法子都想了,大东家不听啊!”

    关荷蹙眉道:“是不是明天就决斗?”

    “可不是嘛!地方都定好了,就在海关码头!俄国人很看重这次决斗,特意空出来一个码头。报上也登了,这事怕是全东北都知道了!”

    关荷眼前一黑,差点倒下去了。卢豫海最看重的就是面子,这个节骨眼儿上要他放弃,还不如杀了他呢!关荷愣了半晌,道:“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准备?”

    苗象林嗫嚅道:“回二少奶奶,那个、那个上等的棺材一时不好找,我跟老齐……”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2)

    他一句话没说完,关荷一耳光扇了过去,骂道:“你是谁家的人?你就知道大东家一定活不成吗?我告诉你,你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先要了你的命!”

    苗象林给这一耳光打蒙了,捂着脸语无伦次道:“二少奶奶,你不知道,那洋人枪法好着呢!我是怕……”老齐慌忙捅了他一拳,道:“二少奶奶,您是说明天谁去给大东家助威吗?我联系好了,除了连号,华商会全体会员商号的人,不管是东家还是伙计,明天都去码头。我算了算,就是普通老百姓不敢去,咱也有三四千人吧。”

    陈司画啜泣道:“姐姐,我看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劝劝,让大东家取消了决斗才是正理!我听说洋人都爱钱,不行让他开个价,不管多少都答应他就是!”

    关荷点头道:“你们想过这个法子没有?”

    老齐叹道:“想过了,我带着银票找过他,可人家不认钱!”

    关荷阴沉着脸,来回踱步。众人见大东家的夫人在,就跟有了主心骨一样,齐刷刷地盯着她。关荷忽然停下来,怔怔地站着,两行眼泪终于落了下来。陈司画见状越发慌乱,连声道:“姐姐,姐姐,你别着急,大家都看着你呢!”

    关荷擦掉眼泪,道:“象林,你看大东家的枪法,有希望不?”

    苗象林刚挨了一耳光,多少长了些心眼,便吞吞吐吐道:“这个,枪上的事,谁敢打保票呢?”

    杨伯安沉默了半天,终于道:“二少奶奶,这件事事关重大,既然大东家主意已定,万万不能分他的心了!大东家眼下不在,二少奶奶就是主事的,我们都是卢家的人,怎么办都听您的!”

    杨家与卢家是世交,杨伯安父子两代都是卢家老号的重臣,地位不凡。他这么一表态,自然是一言九鼎。关荷见杨伯安说话了,便下定决心道:“不管大东家明天是死是活,咱们都不能流露出担心!你们都给我听好了,一会儿大东家回来,谁都不能提决斗的事,就跟没这回事一样!咱越是着急,越让大东家心慌,能打准的也打不准了!这是第一。”关荷深吸了一口气,道,“第二,在大连最好的中国饭店包场,告诉大东家,明天中午咱们准备好了庆功酒!还有,象林,在大连的河南人多不多?”

    “有,闯关东的河南老乡组织下来,能有个三百来号人。”

    杨伯安插话道:“我现在让人回烟号,把所有伙计连夜都拉过来,又多了几十号!”

    “你们现在就去张罗,明天决斗开始之前,得让大东家听段家乡戏!”

    众人都是愕然。一个山东买办道:“不就是河南梆子吗?直隶、山东的人都能唱。”

    “那就都去!大东家喜欢的那段,唱给他听!”

    陈司画这时镇定了些,道:“姐姐,您真的打算让大东家去吗?”

    关荷没回答她,对其他人道:“都明白了没?你们下去吧。我跟姨太太有话说。”众人领命,分头去准备了,屋子里只剩下关荷和陈司画。两人默默对坐,谁都没说话。良久,关荷缓缓道:“妹妹,我给你看样东西吧。”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轻轻打开,里面是胭脂般红艳艳的一块东西。陈司画不解地摇了摇头道:“姐姐,这是什么?”

    “鹤顶红。”关荷不动声色地收好了纸包,重新放好。陈司画已然是大惊失色,道:“这么毒的东西,你带它做什么?”

    “从光绪八年,我跟二爷去景德镇的时候,老太太给了我这个‘护身符’。说是一路上万一遇见劫路的,要我拿它保全名节。这东西剧毒,舔一口就死了——怎么,老太太没给你吗?”陈司画脸色雪白地摇摇头。关荷微笑道:“来辽东这一路上,我多有得罪的地方,请妹妹体谅了。明天二爷是死是活,谁都不知道,如果二爷真的死了,我就随他去。从今往后我不能再在老太太身边尽孝,就全靠妹妹了……二爷的脾气,你心里清楚得很,你也知道他绝对不会失约的。那年会春馆老鸨来闹事,二爷一个人豁出性命维护了卢家的声名,何况如今这已经不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了,还有大清和老毛子的恩怨!妹妹,你以为我就想眼睁睁看着二爷送命吗?我只知道,二爷去决斗了,还有一线生机,要是不让他去,那肯定就要了他的命!既然如此,咱们俩哭哭啼啼去劝,只会乱了大东家的心绪,与其这样,还不如风风光光地送二爷去决斗!如果都是死,为什么不让咱们的男人有个男人的死法呢?”

    陈司画呆呆地看着她,良久才苦笑道:“姐姐,说实话,我一直小瞧了你。我总以为你是个丫头出身,经不起大事……可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经不起大事的,是我啊。”

    “你终于说实话了。”关荷轻轻叹道,“我是个丫头出身,但我跟着二爷千里跋涉到景德镇,见过的世面比你多!大家子里妻妾争风吃醋,耍心眼斗心机,我斗不过你,但说起临危不乱,你未必就比我强!妹妹,你想过没有,一旦明天二爷出事了,我殉夫而死,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二少奶奶了……”她看着陈司画,笑道,“你不是一直想做二少奶奶吗?”

    “我是想做二少奶奶!”陈司画终于第一次在关荷面前推心置腹了,她毫不掩饰道,“这个二少奶奶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但我告诉姐姐,我不愿你死,更不愿二爷死!”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3)

    “你不愿二爷死,我明白。你不愿我死,我也明白。你太恨我了。你想让我活着一天,受你一天的气,这辈子都过得跟在地狱一样。”

    “不错!我的确是这么想的。”陈司画惨淡一笑,“但我也要你知道,如果二爷死了,不只是你一个人要殉夫,我也会跟着二爷走的。你想一死了之,临走还带着别人对你的尊敬,留下对我的嘲讽吗?我不会让你这么做。我陈司画屈居你之下已是有辱家门,你还想用死来永远压我一头吗?”

    “我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可你死了,广生和广绫还未成年,你忍心吗?”

    “广生和广绫是为了二爷生的,我的心都是二爷的,二爷要是不在了,我要广生和广绫有什么用?”

    关荷惊讶地看着她:“你真的肯这么做?”

    “你为了二爷不惜一死,我为了二爷也不惜一死,但我连孩子也舍弃了,说到底我还是比你更爱二爷!哈哈,姐姐,你该想不到还是我赢到了最后……”说到这里,陈司画虽然笑着,却已是泪流满面了。

    关荷的眼泪簌簌落下,她握着陈司画的手,喃喃道:“要是二爷知道我们俩的心意,就是死,也没什么好怕了……想想小时候一起玩耍的日子,那时候多好啊……要是咱们三个到了阴间,我情愿还做个小孩子,二爷和你也都是小孩子,咱们仨没什么身份之别,没什么恩怨仇恨……”

    “你说得不错。我这一辈子,只有二爷是我的支柱,二爷要是不在了……反正活着、死了都是地狱,二爷在哪儿,我就跟着他去哪儿……”陈司画忽地握紧了关荷的手,认真道,“姐姐,小时候都是你让着我,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抢先一步跟二爷成了亲,万一二爷不行了,你得让我比你先跟着二爷走……活着,你在前头,这已经没法变了,可是死,你得让我走在你前头……”

    关荷哽咽地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好吧……没想到我们活着要争,就连死,也要争个先后……如果来生我和你相见,但愿一个是男,一个是女……”

    两个女人相对无言。夜色如海,烛光如豆,第二天的黎明已经迫不及待了。

    决斗地点选在了海关码头,是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杜巴索夫中将精心安排的。他对爱将瓦西里的枪法深信不疑,也想借此彻底征服这块刚刚属于沙皇不久的领地上所有的中国人。海关码头是俄国人牢牢控制的地方,能在这里把什么华商会的总董干掉,再合适不过了。华商会刚成立,就公然向海关提出了减免关税的要求,带头闹事的就是这个卢豫海。听说他在大连华商界还威信颇高,杀了他足以起到杀一儆百的效果。这当然是杜巴索夫最乐意看到的结局了。

    决斗定在了上午十点。在杜巴索夫的授意下,海关对所有来看决斗的人一律放行。出乎杜巴索夫意料的是,从上午八点海关大门打开之后,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竟然有近三万中国人拥入了海关,远远超过了他最多两三千人的预期。不但如此,得到消息从山东、直隶等沿海地区乘船赶来观战的中国人也是数不胜数,簇拥在码头外海面上的大小中国船只居然达到了一百多艘!杜巴索夫站在看台上放眼四望,前来给瓦西里助威的俄国人有两千多,算起来是不少了。但这些人放到中国人组成的人海中,简直就像大连湾里的一朵浪花,根本不起眼。杜巴索夫这才想到应该控制人数,但回报的副官告诉他,大门已经被挤坏了,现在被刺刀拦在海关外的,还有不少于一万的中国人!杜巴索夫默然良久,朝身边簇拥着的军官们感叹道:“诸位请看,这就是可怕的中国人。如果他们每人有一杆毛瑟枪,世界就是中国人的。可惜他们中间没有一个领袖,如果今天决斗的卢算一个,他也要死在帝国军官的枪下了。”

    副官道:“司令官阁下,决斗的时间到了。我是决斗的俄方公证人,请问司令官阁下可以开始了吗?”

    杜巴索夫冷冷道:“告诉瓦西里,他的枪不允许卢活着。”

    中方的公证人是老齐。此刻他正按照关荷的吩咐,强装出一副笑脸对卢豫海道:“大东家,枪检查了吗?规矩都明白吧?”卢豫海倒是一脸的坦然,笑道:“这还用你嘱咐?检查好几遍了。球的规矩,不就是互相打枪嘛。”老齐的声音还是带了哭腔,道:“大东家,少奶奶和姨太太说了,她们就在一边看着呢!中午在福顺楼的酒宴也定好了,就等大东家得胜还朝。”

    卢豫海刚想笑,对面的副官走过来,朝老齐打招呼道:“公证人先生,可以开始了。”

    老齐跟副官在决斗场上找到了中心点,招呼各自的人上来。卢豫海掂着枪走过去,瓦西里穿着笔挺的俄国海军军官服,微笑着站在卢豫海对面。此刻码头和海面上传来了排山倒海的声音,都在为卢豫海呐喊。俄国人喊出的“乌啦”声很快就听不到了。卢豫海挥手朝四面致意,脸上笑容满面。老齐颤声道:“说规矩了!先说中文……”

    “不!”副官坚持道,“这是沙皇的海关,应该先说俄文。”

    瓦西里笑道:“阿廖沙,就先说中文吧。多留给卢先生一些回味母语的时间。”

    副官笑着答应了。老齐擦了擦汗道:“规矩是,决斗的两人背靠背站好了,公证人喊开始,两人起步朝前走,走到二十步的时候,公证人喊停,两人同时转身开枪!不能闪躲,不能挪动,每人只能各打一枪,如皆不能一枪致命,则由双方重新商议决斗日期,生死由命,互不相欠……”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4)

    卢豫海皱眉道:“真他娘的啰唆!只有一颗子弹,想打第二枪也没有!快开始吧!”

    副官听得懂中文,冷笑着用俄文重复了一遍。老齐和副官互相验了枪械,核实只有一发子弹后,交还给了对方。副官和老齐朝后退了几步。瓦西里突然道:“停一下,我跟卢有话说!”

    老齐和副官都是一愣,看台上的俄国军官也都不解地窃窃私语。瓦西里伸出手,用生硬的中文对卢豫海道:“我佩服你的勇气。请允许我用俄罗斯朋友之间的礼节,对你表达我的心情。”说着,他上前拥抱住了卢豫海,并且轻轻亲了下他的面颊。卢豫海没料到他来这一手,叫道:“你、你他娘的亲我干什么?我又不是女的!”瓦西里耸了耸肩膀,道:“开始吧。”说着背过身子。卢豫海嘟嘟囔囔地转过去,跟他背靠背站好了。整个场面忽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们俩,四周只有海风吹拂起海浪的声响。

    老齐和副官互相看了一眼,一起喊道:“开始!”

    卢豫海和瓦西里同时朝前走,老齐和副官喊着:“一、二、……”但他们的声音很快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声音淹没了。靠近决斗场一侧的码头上,在巨大“华商会”条幅下的中国人忽然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声音,紧接着有近千人在一起呐喊着:

    “刀劈三关……我这威名大……杀得那胡儿乱如麻……乱如麻……”

    看台上的俄国军官们目瞪口呆。杜巴索夫脸色铁青道:“这是什么乐器?为什么发出这么难听的声音!”说着,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其他的军官见状都不敢吱声。而那近千名中国人也不唱别的,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瓦西里一边走着,脸色开始变得烦躁起来,眼神也失去了刚才的镇静和从容,多了些紧张和不安。卢豫海却知道那唱的是什么,露出了会心的笑容。二十步很快走完了。老齐唯恐落后,几乎跟副官同时叫起来:“停!决斗开始!”

    在瓦西里转身的瞬间,几乎看不到他瞄准的动作,“砰”的一声,枪已经响了。所有的声音都被这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整个海关和港口静谧无声,几万双眼睛注视着卢豫海。如果目光的重量可以测量的话,坚固的码头早已被深深地压入海底了。枪声响起的瞬间,卢豫海瞪大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碧蓝的天空和惊起的海鸥。还没来得及开枪,他就已经缓缓地倒下了,他甚至听到了鲜血汩汩流出的声音。

    所有的中国人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湿润了。苗象林惨叫道:“大东家!我跟老毛子拼了!”说着就往决斗场上冲去,十几个早有防备的俄国士兵齐刷刷举枪对准了他。几个伙计抓住了苗象林,死死地把他拽了回去。关荷和陈司画的眼泪夺眶而出,关荷哆嗦着手掏出了装着鹤顶红的纸包,陈司画一把抓了过去,嗔怪地看了她一眼,慢慢打开……两三千观战的俄国人欢呼雷动,震耳欲聋的“乌啦”声此起彼伏。看台上杜巴索夫微微一笑,脱口而出道:“瓦西里不愧是军人世家,没有瞄准就开枪,而且是一枪致命!”周围的军官纷纷鼓掌,高喊着:“光荣属于帝国,属于沙皇!”

    瓦西里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他拉动弹匣,一颗多余的子弹从枪膛里跌落下来。这是刚才验枪后转身之际,副官给他装上的,这个细节瞒得过两个普通的中国平民,却瞒不过他这个优秀的军人。他感觉到了刻骨铭心的耻辱。难道杜巴索夫中将不相信他的枪法吗?他前方的对手在地上开始挣扎,可见刚才那一枪并没有直接使对手毙命。如果没有刚才那二十步中突然产生的耻辱感,他的子弹应该留在对手的脑壳里了。这样的胜利本来可以带给他极大的满足,但是此刻,他却品味到了无穷无尽的落寞。

    所有的人都紧紧盯着决斗场,没有人去注意两个失去丈夫的女人。陈司画打开了纸包,看了一眼关荷,笑道:“姐姐,这一次,轮到我先了。”说着,毫不犹豫地朝鹤顶红舔了下去,双唇顷刻间红了起来。关荷的目光里,不知是惊讶,还是羡慕,还是凄凉。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忽然爆发出一个声音:“大东家没死!”

    卢豫海在码头上躺着,慢慢地觉得生命似乎并未远离。他强忍着剧痛,吃力地低头去看,左肩的棉衣露出一个大洞,鲜血宛如泉水似的朝外涌着,伤口处距离心脏的位置只有两寸的样子。卢豫海用右肘支着地,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这个富于戏剧性的场面震撼了几万个观战的人。杜巴索夫难以置信地站起来,双手扶着桌子,大喊道:“这不可能!瓦西里,用你的子弹杀死他!”

    当然,他这一声叫喊很快就被中国人发出的声音压住了。杨伯安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声吼道:“大东家,得劲!”苗象林如梦初醒,扯了喉咙吼道:“得劲!”三百多个闯关东的河南人也跟着吼了起来,烟号来的伙计,华商会的人,山东人,直隶人,东北人,所有不管能否在那一瞬间理解“得劲”这句河南土话的中国人,都随着杨伯安和苗象林的声音吼了起来。这声音从码头上传来,从海面上传来,似乎高高的天穹和深深的地下,都有源源不断响起的“得劲”声,汇集到一处,宛如开天辟地的那一声巨响,回荡在决斗场的上方。

    卢豫海的半边身子已经不听使唤了,他听到了熟悉的家乡方言,脑子里忽而清晰忽而混乱。在他几次摔倒,又几次重新直起身子,最终艰难地站起来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一双无比恐惧的眼睛。是那个老毛子的眼睛!他怕了!卢豫海把嘴唇咬出了血,缓慢地抬起了枪。瓦西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轻轻说道:“我爱你,亲爱的安妮……”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5)

    几万张中国人的嘴里吼出的“得劲”声还在继续,变成了有节奏的呐喊。决斗场上,副官急切地冲瓦西里道:“开枪!枪里还有子弹!”见瓦西里并无反应,副官情急之下竟要掏出自己的枪。老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抓住了他的手,大声叫着:“大东家,快开枪!老毛子不要脸了!”说着一口朝副官的手咬了下去,居然连皮带肉生生地咬掉了一块!副官疼得尖叫起来,用力踢打着老齐。老齐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枪,把枪口死死顶在自己肚子上。见到这样的场景,中国人的声音越发响亮了。瓦西里怒吼道:“阿廖沙!记住你还是个帝国的军人!”这句话仿佛无形的鞭子,副官带着愧色放开了手,把枪远远地扔开。

    卢豫海瞄准了瓦西里,谁也不知道究竟在那个瞬间他想到了什么。让所有人急不可待的枪声终于骤然响起。瓦西里身子一震,脑海中一片空白。但他的意识告诉他,枪响之后,他还活着!瓦西里睁大了眼睛,他看见那个叫卢豫海的中国人高高地举着枪,枪口直冲天穹。

    卢豫海扔了枪,面朝又一次安静下来的人群,大笑道:“老少爷们,我饶了他!”场面还是一片寂静。他再也坚持不住了,老齐冲过来扶住他,不知是笑还是在哭,道:“大东家,你没事吧?”

    卢豫海无力地骂道:“肩膀都打烂了,还说没事!你的眼是擦鼻涕的?”说完了这句话,他忽然觉得天旋地转起来,什么也看不到了。紧接着响起的石破天惊的“得劲”声,成了他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光绪戊戌年的春节越来越近了。卢豫海养了一个多月的伤,身体已无大碍。关荷和陈司画暂时抛却了积怨,齐心协力地照顾丈夫。卢豫海下床理事那天,连号上下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打鼓,折腾得整个海关南大街跟提前过年似的。卢豫海跟俄国老毛子决斗,并手下留情的豪举早已轰动了整个东三省,茶馆里说书的把《三国演义》里“华容道义释曹操”改成了“大连湾义释瓦西里”,整日说个不停。这些日子,不但华商会的大东家们络绎不绝地送来礼物,祝贺卢豫海大东家康复,就连著名的东北胡子头左大爷、奉天副都统也派人前来探望。连日来连号里高朋满座,卢豫海神采奕奕地来回招呼,直到夜色降临大家才各自散去。这天卢豫海又是忙了一天,却没有丝毫的疲惫,老齐等人生怕他累着,就一个劲儿地劝他回后院歇息。卢豫海拗不过他们,正要离开,门外却一股脑儿拥进来一队俄国士兵,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老齐忙道:“各位,我们打烊了!有事明天再来吧!”

    一个声音从外边传进来:“卢,听说你伤好了?”

    卢豫海听出是瓦西里的声音,含笑迎上去道:“老瓦,你怎么来了?”

    瓦西里还是那身笔挺的海军军官服,大踏步走过来,又要拥抱卢豫海。慌得卢豫海往后退了几步,连声道:“老瓦!你又不男不女了?这儿是我家,你别来你那洋规矩!”

    众人见瓦西里并无恶意,纷纷松了口气。瓦西里无奈地耸耸肩膀,道:“听说你伤好了,我来看望你,顺便给你送点礼物。”老齐翻译给卢豫海,卢豫海哈哈大笑道:“我知道你的脾气,不过话说好了,军刀我可不要!”众人闻言都是一乐。赵仁天跟瓦西里是熟人,赶忙上前解释道:“上校先生,你送给朱先生的军刀,他回宁波老家的时候带走了,那些关于军刀的传言不是真的!”瓦西里微笑摆手,几个士兵搬过几个木箱,放在正厅里,敬礼下去。瓦西里笑道:“卢,这是我们俄国产的猎枪,我送给你二十枝,当做感谢你没有杀我的礼物吧。另外,还有这个。”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赵仁天。赵仁天接过去,瞥了一眼,颤声道:“大东家,是免税的通行证!”

    众人全是喜出望外。连号的生意本来就红火,一旦少了关税,更是如虎添翼了。卢豫海拱手一笑,却是不卑不亢道:“谢谢老瓦的猎枪!但这个什么免税的文书,我可不谢你!我还是那句话,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凭什么给你们交税?”他说得很快,瓦西里一时没听懂,便看着老齐。老齐是何等精明的人,自然明白这个场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咽了口唾沫道:“上校先生,我们卢先生谢谢你!”

    瓦西里大笑道:“这算什么?你问问卢,我有件事一直不明白:决斗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朝我开枪?”卢豫海听了老齐的翻译,道:“你告诉他,中国是礼仪之邦,中国人不欺负外国人。我们中国有句俗话,叫以德报怨。他要杀我这是怨,我不杀他这是德!他要是死了,他家里妻儿老小怎么办?年纪轻轻的死在异国他乡,不是好死法!我知道他也是条汉子,因为一句戏言玩儿命,死了可惜了。他要是真心赔罪,就让他开着军舰回老家吧,别老在我们的地界上溜达!”

    老齐吸溜着鼻子,字斟句酌地翻译道:“卢先生说,他和你都是男子汉,不能因为一句玩笑就要了对方的命。你是军人,应该死在战场上。”赵仁天见他专拣好听的翻译,禁不住笑道:“对,眼下日本人对辽东虎视眈眈,不断骚扰我们的商船,大清应该和俄国联合起来,捍卫共同的利益。”

    瓦西里听得直点头,站起来肃然道:“作为帝国的军人,我只有坚决地服从沙皇的命令。不过我相信,《旅大租地条约》规定的二十五年租期过后,大清年轻有为的皇帝应该掌握了实权,到那个时候,中国政府和俄国政府应该能找到一种更好的合作方式,而不是现在这样。至于日本的骚扰,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一定会保卫所有在大连湾进出商船的安全!时间很晚了,请卢先生休息吧。”卢豫海抱拳道:“恕不远送!”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6)

    众人目送他离去。卢豫海摇头叹息,良久才道:“他要是个生意人,我肯定跟他结拜兄弟了!可惜啊,带着枪,开着军舰来到我家门口,不管怎么说好话,我也觉得不自在!他还是滚得远远的好!”

    然而瓦西里却最终把生命留在了中国。六年之后,在光绪三十年的日俄战争中,他所指挥的装甲舰“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号中日军水雷,引起主锅炉、弹药仓接连爆炸,在舰上的新任俄国太平洋舰队司令马卡洛夫中将与瓦西里,以及近千名士兵一起沉入了大海。消息传到神垕,卢豫海一连几天闷闷不乐,遥遥地祭奠了这位没能成为朋友的朋友。

    过不几天就是除夕了。卢豫海在外边给伙计们发红包,关荷和陈司画在厨房里指挥着丫鬟们包饺子下锅。陈司画是大家闺秀出身,厨房这些活儿从来没做过,见关荷嫌丫鬟们手脚不利索,要亲自下厨,忙拉着她笑道:“姐姐,别忙活了,年头忙到了年尾,还不肯歇歇吗?让水灵和晴柔她们招呼着就行了。”关荷想了想,便解下刚系上的围裙,也笑道:“好啊,我正好有许多话想对妹妹说呢!”

    从厨房到后宅有一条游廊,旁边是片小园子。大连刚刚下了近年少见的一场大雪,园子里一片洁白,花花草草都被厚厚的雪覆盖了。远近无人,四下寂静,只有厨房里隐约传来的声响和遥远处传来的一两声鞭炮响。关荷拉着陈司画的手,笑道:“妹妹,咱们去雪地里走走,好吗?”陈司画心里一动,却含笑不语。两人便携手走出了游廊,在雪中漫步。大雪似停非停,雪花若有若无,偶有几片落在二人的大衣上,粘在上面,再不肯落下。

    前一段日子两人相处得还好。卢豫海伤愈之后忙于生意,她们两个便又闲下来了,但毕竟是快过年了,谁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撕破脸皮。此刻两人各怀心事,脚步似乎也承载着重重的思绪,留下了一串串深深的脚窝。两人沉默着缓缓而行,不多时,前方已是小园子的尽头了。陈司画停住脚步,道:“姐姐不是有话说吗?”

    关荷欲言又止,笑道:“刚才真的有好多话,可是一到这里,好像又都没了。”

    陈司画狡黠地一笑,道:“我却有话要说——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姐姐了。”

    关荷诧异道:“你谢我做什么?”

    陈司画笑道:“如果姐姐给我是一块真的鹤顶红,我死得岂不冤枉?”

    关荷有些意外地摇头道:“我只是不愿你死在我前边。况且我也不忍让广生和广绫这么小就父母双亡。”她看着陈司画,微笑着反问道,“你嘴上谢我,可如果二爷真的死在洋人手里,你拿到的又是假的鹤顶红,你还会谢我吗?如果真的是那样,我可又抢先了一步。”

    陈司画一时语塞,搪塞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想那些做什么?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两人静了片刻,陈司画忽发奇想道:“姐姐,如果二爷又娶了一房姨太太,你说我们两个会不会和好?”

    关荷莞尔道:“当然会的。但那个姨太太被我们一赶走,我们两个又好不成了。”

    “姐姐说的是实话。其实死又有什么?这样你争我夺的日子,我早厌烦透了。死倒是容易,我只是舍不得二爷。尤其是我想到一旦我死了,二爷就是你一个人的,我就……”

    “我也是这么想。二爷养伤的时候,我既想他快点好,又不想让他好得快。因为只有在那时,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们三个在一处玩耍,无忧无虑,没有烦恼……如今二爷痊愈了,我总觉得好日子要过去了,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我们两个还要过地狱一般的日子。你防着我,我防着你,你给我下个套,我给你设个局……争来争去,等我们都老了,回想起从前的日子,该是什么心情?”

    陈司画凝望着眼前的墙壁,道:“我真羡慕大嫂。她和大哥这一辈子,在别人看起来的确是苦极了,但大嫂心里不觉得苦。她能守着心爱的男人,没人跟她抢,也没人跟她夺,两人就那么厮守着,那该是多快活啊!可惜,咱们俩都没有大嫂的命。”

    “妹妹,你不觉得我们俩之间,跟二爷和那个俄国人决斗一样吗?只要站在了决斗场上,就身不由己了。可是连决斗都可以饶对方一命,我们俩为何就不能和好如初呢?妹妹,如果你在乎二少奶奶这个名号,我随时可以给你。”关荷定定地看着她,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姐姐叫我出来,其实就是想说这些吧?”陈司画微微笑了笑,轻叹道,“我何尝不想和好?可是姐姐,即使我做了二少奶奶,你做了姨太太,二爷终究还是我们两个人的。说句真心话,经历了这场变故,我对什么二少奶奶看得淡极了。我出嫁之前,对爹娘说迟早要把二少奶奶的位置夺过来,可我现在不这么想了。名号算什么?只要二爷肯对我好,让我一个人独享二爷的恩爱,就是再低的身份,又有何妨?二爷对我好,是因为觉得对我有愧,难道你心里对我就一点点的愧疚都没有吗?我宁可一辈子都做姨太太,也要让二爷和你始终放不下这个,即使在你们亲热的时候,也不能全心全意……”

    关荷身子一震,陈司画并不看她,长长地叹息道:“姐姐别怪我心狠……刚才姐姐说到了和好,也说到了决斗,可在我看来,女人的决斗和男人大不相同。男人要的是命,女人要的是心。要一个人的命好说,但怎么样才算得到了一个人的心呢?你我和好很容易,但越是容易的事情,破碎起来也就越简单。现在是这个局面:只要二爷对你好一些,我就不乐意,反过来,二爷对我多体贴一些,你心里就能泰然处之吗?……这是一盘棋,从我们俩喜欢二爷的那天起,就命中注定必须下完它。直到有一天我们中间有一个人死了,这盘棋也就不复存在了。”

    57男人的决斗和女人的决斗(7)

    关荷沉吟良久,内心深处不得不赞同陈司画的说法。和好虽然是她提出来的,但认真去想想,也觉得实在勉为其难。关荷苦笑道:“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如果没有你,我和二爷该是多快活,而如果没有我,你跟二爷又是多快活?可老天非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好好的一个人要我们两个去分,谁得了一半都不甘心,还想着对方手里那一半……”

    陈司画轻轻拂去关荷身上的雪花,道:“是啊,二爷就像一张纸,一面写的是你,一面写的是我。而我们俩总想把这两面分开,可一张纸的两面能分开吗?所以你和我也分不开。既然分不开,心又不在一起,就只能你恨我,我恨你了。姐姐要想和好,你肯把你那一半给我吗?”

    关荷笑道:“不肯。难道你肯吗?”

    陈司画哑然失笑道:“我自然也是不肯。”

    两人一起言不由衷地笑了起来,心里却都痛楚万分,浑身流淌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发自肺腑又遍及全身的冰凉。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来时的路上脚印串串,新落的雪覆盖了脚窝,星星点点,宛如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上凝固的泪痕。

    两人走回游廊,互相替对方拍打着身上的雪,笑声不绝。陈司画忽而停了手,喃喃道:“姐姐,要我们俩和好,必须有一人要放弃自己的那一半。而这个前提是不可能的,看来,这盘棋还是要接着下了……”关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指尖,霎时间百感交集,手一颤,又有几片雪化于掌心。

    58福兮,祸之所依(1)

    戊戌年的春节刚过,神垕镇突然传来噩耗,久病的老相公杨建凡灯尽油枯,已于二月初九溘然长逝了。二老相公苗象天发来急电,请大东家卢豫海中止巡视各地分号,即刻返回神垕主持大局。不久,烟号大相公杨伯安,刚刚升任津号大相公的杨仲安也分别发来电报,向卢豫海告假奔丧。卢豫海悲恸之余立刻给杨伯安兄弟去电,准许他们回家三个月料理父亲后事,接着决定让赵仁天代理主持烟号,苗象林代理主持津号,田老大继续主持船队生意,自己则当即结束了巡视分号的行程,带了关荷和陈司画乘船离开了大连,取道天津返乡。

    船行大海之上,卢豫海手扶船舷,心事随着波涛起伏不定,再难以安静下来。他回想起当年在维世场烧窑的时候,杨建凡手把手教他如何拉坯、如何上釉、如何观火,一老一少在维世场专窑前谈古论今,把酒临风,那是何等的默契,何等的痛快!老汉的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却是斯人已逝,天人永隔了。

    关荷和陈司画遥遥地看着他伫立风中,身上的衣服被海风高高地卷起,心中都是不忍,生怕他悲伤过度又引发伤势。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携手走上去,站在卢豫海的左右。关荷挽着他的胳膊,轻声道:“二爷,海上风大,你的脸都……还是回船舱吧?”卢豫海盯紧了远处的海面,一语不发,脸上的泪水早被海风吹干,红红的一片,皮肉都龟裂了。

    陈司画掏出一块暖玉,在他脸上轻轻研磨,道:“二爷得注意身子,这么大的风,脸能不皴吗?”关荷见她体贴入微,心里多少有些妒意,却也不便表露出来,只是微微一笑。卢豫海推开了陈司画的手,低声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好多事情,得好好想想。”陈司画壮着胆子笑道:“二爷既然有心事,我和姐姐就不妨猜猜看,如果真给我们俩说对了,二爷就得跟我们回去!好不好?”

    卢豫海未置可否地一笑,算是答应了。关荷便斟酌道:“二爷的心事——只怕是又想起了当年和杨老相公一起的日子吧?人死不能复生,杨老相公也是高寿上走的,算是喜丧了,你也别老放在心上。”卢豫海微微摇头,笑道:“只说对了一半。”陈司画接过去道:“那剩下的一半,我来说好了。”关荷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陈司画视而不见,兀自掰着手指道:“如今卢家老号里开创基业的那一代人,差不多都走了。苗文乡老相公是头一个走的,接着是爹,张文芳大相公,现在又走了杨建凡老相公——景号的苏茂东大相公怕是硕果仅存的一个了,他也有六十多了吧?早过了荣休的年纪……二爷的心思,是在担心他们这第二代的人,能不能把这副担子扛起来,在前辈人的基础上做得更漂亮!”

    卢豫海看了陈司画一眼,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喟然叹道:“开创难,守成更难,在守成上有所开创,更是难上加难啊!司画说得对,老号里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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