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瓷商 第 3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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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詹父子拱手告退,董克良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神色,忽地叫住了他们,压低了嗓音道:“除了关荷,陈司画的命,也不能出什么差错……”

    河南巡抚裕长四十多岁,刚从四川调到河南。他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省巡抚,一来是靠祖上军功,二来是朝中有做军机大臣、礼部尚书的哥哥裕禄撑腰,故而官做得虽大,对于政事之类却并不在行。四月以来,皇上层出不穷的新政弄得他头疼不已,只得把藩台连逢春、臬台曹利成两个大人不时召入府里商议对策。这天他又接到了皇上严斥他办差不力的朱批,唬得他立即派人请连、曹二人。不多时曹利成气喘吁吁地到了,一见他的面就道:“开封书院的书生闹事,把贡院大门都堵了,老连兼着书院总教习,已经去劝说他们安心读书,怕是今天来不了了!抚台这么急着召见,可是皇上又有新政了?”

    裕长仿佛见了救命稻草,忙道:“老曹你先坐着,喝口水再说!”

    曹利成道了谢,啜了口茶道:“抚台大人,有什么新政您就说吧!连科举都敢废了,咱们这位皇上还有什么制度不敢改的?总不成真听了康梁的话,要建什么议会吧?”

    “那倒没有。”裕长愁眉苦脸道,“昨天一口气来了八道上谕,今天真是破天荒了,居然一道新政都没下来!只是来了个朱批,还是明发的,看来皇上是惦记咱们了!”

    曹利成接过去一看,失口笑道:“抚台大人别往心里去,如今一十三省除了湖南的陈宝箴,有几个督抚不被皇上骂的?没明发撤职就不错了!无非是埋怨咱们没有推荐维新人才而已。”

    “还而已呢!老曹,你得给我出个点子,蒙一蒙皇上才好!”

    曹利成不以为然地笑道:“皇上本来就好蒙,如今皇上被新政弄昏了头,蒙起来更是容易!按我说,抚台大人不妨上个折子,说河南孔孟之道传承千年,要说读‘伪经’的书生大有人在,而懂变法维新的需要慢慢去找。皇上亲自主持变法维新是大事,底下的人不敢冒昧,那些一顿饭工夫就能弄来一大堆的人,能用来维新吗?”

    “谁说没有?你在禹州做过知州,那个神垕卢家,你不知道吗?”

    曹利成断然没有想到裕长会问这个,蓦地谨慎起来,斟酌道:“禹王九鼎就是卢家烧造出来的,卢家对朝廷立有大功,卑职焉能不知?”

    “你别一口一个卑职的,咱哥俩谁跟谁!”裕长呵呵笑道,“他们家就出了个维新的人才,在他母亲寿筵上大谈变法维新的好处,此人难道不可用吗?”

    曹利成立时就汗流浃背了。五月端午那天,曹利成派了管家去给卢王氏祝寿,管家一回来就向他禀告了此事。曹利成久居官场,闻言吓得不轻,立刻去信给卢豫海,告诉他国事无常,让他有所提防。卢豫海的回信说得清楚,已经做好了让老三出国避祸的准备。即便如此,曹利成每每想起这个就心惊肉跳。卢玉婉和曹依山的亲事定了多年,卢玉婉也将满二十岁,要不是卢维章突然病故,两人的喜事早就办了。本来两家说好了一过年就让卢玉婉进门,可中间又插了卢豫江的事,这不是好事多磨吗?

    曹利成定了定神,笑道:“抚台说的是卢豫江吧?唉,此人倒是有几分才气,可惜他得了风瘫之疾,怕是难以重用啊!”

    裕长疑惑道:“怎么,看样子老曹你跟卢家很熟啊?”

    曹利成不知他是有意装蒜还是真不知道,只得实话实说道:“不瞒抚台大人,卢豫江的妹妹卢玉婉,就是犬子未过门的媳妇儿!前几天卢家还让我在开封府寻'奇‘书‘网‘整。理提。供'名医给他们老三治风瘫呢,我岂能不知?”

    裕长腾地站起来,目瞪口呆道:“果真如此?坏了,坏了!”

    曹利成惊道:“抚台大人,出什么事了?”

    裕长连连跺脚道:“老曹,你跟卢家这层关系怎么不早说?我正发愁没维新人才应付皇上,已经派人给神垕下了钧令,召卢豫江来开封面试来了!”

    “什么时候走的?”

    “一个时辰了!”

    “那,那我这就派人追!”

    曹利成已是面如土色,大步走出房门,对自己带来的随从大声说了几句,随从立刻转身飞奔而出。曹利成脸色煞白地回到正厅,兀自喘息不止。裕长宽慰他道:“老曹,你放心,既然是你亲家,不管将来有什么变故,我都保卢家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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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利成忙道:“谢抚台大人!敢问向大人推荐卢豫江的,是老连吗?”

    “不错!老连兼管了学政,举荐士人也是他的本分。”裕长猛想到连逢春和曹利成素来不和,便道,“老连也未必就知道你和卢家的关系,你也不要想太多!虽然你我都看得清楚,变法长不了,可老连这么做毕竟合乎朝廷眼下的意思,你又能挑出来什么毛病?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到底了,老连那边我去说。我在河南全靠你们俩帮衬了,少了谁都不成!”

    曹利成抽动两下鼻子,眼圈红红道:“唉,抚台大人哪,您刚到开封府,河南官场的事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老连在马千山那时候就是布政使,从二品的官;我从从五品的知州做到正三品的按察使,老连原地不动,还是从二品!您说,我以前是老连的属下,如今我升官他不动,老连能容得下我老曹吗?这几年我处处对他退避三舍,结果他还是容不下我曹利成!抚台大人容禀,这神垕镇有两个大家子,一户是卢家,一户是董家,两家的恩怨几十年了。董家的大东家董克良,跟老连的儿子连鸿举是磕头拜把子的弟兄,不然老连就真的有千里眼顺风耳,怎么偏偏就知道神垕那里有个卢豫江,还在他娘的寿筵上大讲维新变法呢?这里头难免有些玄机啊!”曹利成见已经说开了,索性继续给连逢春猛上眼药,道:“抚台大人,老连这一手阴得很哪!他是一省的学政,又是藩台,无论是征求贤良还是抚安民政,都是他职责所在。区区一张招贤帖子,他自己就能发,何必非要烦劳抚台大人下钧令呢?”

    裕长多少听出了些门道,不由大怒道:“他娘的老连,难道是给我下套不成?”

    “正是!”曹利成心中暗喜,脸上满是义愤道,“抚台大人、老连和我,咱们三人日夜商议皇上的新政,都知道眼下不是新政可行之时,只要太后老佛爷不发懿旨恩准,多少新法都是一纸空文!老连撺掇着您下钧令召集维新人才,看上去是让您在皇上面前露脸,其实若是在皇上面前露了这个脸,老佛爷一旦出山,您在老佛爷那儿就会碰一鼻子灰!眼下的情形再清楚不过,老连看中的怕不是我这么个正三品的臬台,或许是您这个巡抚之位!”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是再愚钝的人心里也该是雪亮了。裕长气得拍案大骂不止。曹利成又道:“抚台大人钧令已出,巡抚衙门、学政衙门肯定留有档案,学政衙门是老连的地盘,别人水泼不进,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把柄啊!不瞒大人,我已经告诉卢家的人,让他们迅速送卢豫江出国留洋,以避风头!”

    “做得好!”裕长大声道,“此事务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不能让老连得到一点风声。”

    曹利成这才放下心来,又跟他没话找话地议论了半天,就是不肯离开。裕长知道他的心思,便笑道:“老曹,你忙你的去吧。等钧令追回来了,我立刻让人通知你,当着你的面烧毁,你看如何?”

    “既然如此,卑职就告退了!”曹利成见心思被他点破,也只好告辞出去。他满腹心事地离去后,一个幕僚从侧室出来,道:“抚台大人,您真的打算烧毁那道钧令吗?”

    裕长微微冷笑了几声,道:“一个连逢春,一个曹利成,都把老子当猴耍!哼,老虎不发威就被当做病猫……鬼才会烧了那钧令!我正愁没东西制住曹利成呢,这可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曹利成回到自家书房,这才感觉到汗透重衣。猝不及防之下,他和卢家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刚才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虽然暂时化解了危局,不过没能亲眼看见钧令被毁,他心里多少还有些不安。裕长这个人虽然看起来是个糊涂虫,可在大事上从来不犯混,谁能保证他就对自己言听计从呢?自己栽赃给老连,老连自然也能栽赃给自己,万一裕长信不过自己,把钧令扣在手里当做日后要挟的撒手锏,那可就糟了!想到这里,曹利成再不敢怠慢,立刻写了封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给卢豫海,催促他尽快送卢豫江出国,也把开封府里自家的难处讲了一通。卢豫海接到密信,心里暗暗叫苦,马上就去后宅求见老娘去了。

    卢王氏对那天卢豫海的搅席深为不满,卢豫海几次来请安,都不许他进门。最后还是架不住关荷和陈司画的苦劝,这才让他进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卢豫海也不反驳,待老太太气消了,一脸郑重地把老三惹下的祸事陈述了一遍,最后道:“娘,如今就是这么个局面。要么让老三出国留洋,要么全家一起等死。老三出去了,就算卢家还躲不过此劫,好歹在外头还有一脉香火。娘要是舍不得老三,那就让人家一锅端了吧!”

    卢王氏听得瞠目结舌,惊道:“真会如此严重吗?”

    “卢家几次遭难,不都是因为朝廷吗?娘,事不宜迟啊,一旦风声突变,老三就是想走都来不及了!”

    “咱老亲家是豫省的臬台,也保不住卢家?”

    卢豫海真的急了,大声道:“娘,卢家成了窝藏奸党的要犯,你以为曹利成还会让玉婉进门吗?这些当官的只想着保官捞钱!到时候玉婉想嫁也嫁不出去,成了望门寡,那不是毁了她一辈子吗?”

    卢王氏心下大乱,慌张道:“要走,你们俩都走!还有豫川,你们兄弟仨带着广生和广绫一块儿走!我们几个娘儿们留在家里头,看朝廷能怎么着我们!”

    59戊戌二字缺一笔(4)

    卢豫海哭笑不得道:“娘,豫江可以走,大哥也可以走,我能走吗?老号这么大的摊子,我一走还不是树倒猢狲散了?”

    卢王氏淌泪道:“我当初就不想让老三去什么景德镇,你非不听我的!怎么样,上了贼船了吧?上船容易下船难哪……苏茂东那个老王八蛋怎么管的老三,那天还跟我吹嘘呢!你把他叫来,我不当面骂他一顿,不解我的心头之气……”

    卢豫江留洋之事最大的阻碍就是卢王氏了,眼下她也不得不点头应允,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烟台汇昌洋行的詹姆斯很乐意帮这个忙,回信说他七月底八月初要回国探亲,可以让卢豫江作为随从一道赴英。卢豫江自然是急不可待,而卢王氏却一心要他过了八月十五再走。卢豫海再三劝说,老太太只是流泪不许。卢豫海万般无奈之下当机立断,瞒着老太太送走了卢豫江,对外声称由杨伯安送三爷去开封府治病,实际上田老大早在开封等候了,一接到卢豫江立即走河路入山东,一路马不停蹄送到了烟台。八月初五那天,卢豫海接到弟弟从烟台打来的密电,只有三个字:弟走矣。

    卢王氏这才明白卢豫海兄弟俩已然瞒天过海得手,自己这个老太婆却还蒙在鼓里,喜滋滋地准备八月十五一家团圆呢!当下便是放声痛哭,水米不进,竟要绝食自尽。卢豫海还没劝几句,老太太就哭道:“豫江这一走,我这辈子算是见不到我家老三了,我活着还有个什么劲?走就走了,非得这么急吗?临行前连句交代的话都没让我说!再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了,连中秋节都不让团圆!”卢豫海心里也是哀伤不已,只能陪着老娘一起哭,一起绝食,跪在门外恳求老娘原谅。

    卢家老号老夫人、大东家母子一起绝食了,谁还敢再生火做饭?初六一天,关荷带头没用膳,陈司画领着俩孩子不甘示弱,也断了炊,全家人一个个都傻了眼,无奈纷纷效仿起来。从初五晚上到初七上午,上至卢王氏和卢豫海,下至看门老汉,都是整整一天多没吃饭!到了初七上午,除了卢广生和卢广绫实在熬不过,由晴柔带到没人处悄悄吃了两块点心,其余的人大多饿得头重脚轻,有气无力了。

    苗象天就是这个时候闯进钧兴堂的。老平强打精神道:“老苗,你这么慌张干什么?”苗象天急得嗓子都哑了,道:“大东家呢?”“在后宅老太太院子里跪着呢!”

    苗象天跑出去几步,又折回来,纳闷道:“大东家又怎么得罪老太太了?”

    “还不是三爷的事?老太太舍不得三爷走,非要过了中秋节,大东家瞒着她送走了三爷。这不,老太太发脾气了,要绝食,全钧兴堂的人一天多没吃饭了。幸亏您上午来的,要是下午来您就等着收尸吧!”

    苗象天瞪了他一眼:“你也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这不吉利话干什么?告诉你,这封电报一送到老太太那儿,老太太立刻就会吃饭!”老平不解地看着他,苗象天笑道:“快去厨房吧,叫人点火做饭!”说着,他一溜烟跑向后宅。

    卢豫海果然还在院子里跪着,房门紧闭。卢王氏大概也饿坏了,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了,院子里一片死寂。苗象天轻轻叫道:“大东家……”卢豫海浑身无力地哼了一声,双眼微启道:“你看着办吧,不行跟老杨商议,还有怀英、廷保、柱裕他们呢。”苗象天忍住笑,道:“大东家,是京号和津号的急电,刚刚送到的。”

    卢豫海身子一震,赶紧接过去。两封电报上不过寥寥数语,卢豫海扫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腾地站起,却重重地摔倒下去。苗象天赶紧扶住他道:“大东家,两条腿跪麻了吧?慢点走!”卢豫海哪里还慢得下来,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朝里大声道:“娘,您听好了,皇上下旨了!皇上因病无法治理朝政,太后老佛爷再次临朝训政,下令逮捕康有为梁启超等维新党!老三幸亏走了,要是他现在还在神垕,没准明天就有人来抓他了!”

    话音没落,陈司画就冲上来打开了门。卢豫海朝里一看,关荷坐在床边垂泪,卢王氏病恹恹地靠在床上,道:“老二,你说什么呢?”“娘,老三走的是时候!皇上,不,太后开始抓维新党了,原来的新政全部作废!京城已经戒严,见一个抓一个,统统难逃一死!”卢王氏惊得坐起来道:“真的吗?老三呢?上船了吗?”“老三初五的电报,已经上船出海了。娘放心,他坐的是英国人的商船,朝廷不敢去查。”卢王氏连连念佛道:“佛祖显灵,菩萨保佑,让我家老三逃过一劫啊!”关荷见她转忧为喜,便抹泪赔笑道:“老太太,今天吃饭不?”卢王氏一时没明白过来,纳闷地看着众人。陈司画笑道:“老太太,您不吃饭,全钧兴堂的人都不敢动筷子,广生和广绫也是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直哭呢!”

    卢王氏这才恍然大悟,气得笑骂道:“你们——你们都是傻子啊?我不吃饭,你们怎么不吃!我五六十岁的老婆子了,饿死也就饿死了,广生和广绫才多大点,让他们陪着我老婆子挨饿?没见过这样狠心的爹娘!快让厨房做饭去!”

    光绪戊戌年的八月十五终于到来了。神垕镇一年里春节、端午、中秋是三大节,跟往年的大操大办相比,卢家这一年的中秋佳节过得格外平静,甚至是悄无声息。全家人还都笼罩在绝处逢生的侥幸之中,只是在后宅卢王氏那个小院里摆了一桌酒菜。毕竟是团圆之夜,卢豫海特意让人把卢豫川和苏文娟两口子也请来了。众人都不解卢豫海此举是何意,一家人惶惶不已、各怀心事地围坐在一起。

    59戊戌二字缺一笔(5)

    这些天来,晴天霹雳一个接着一个。八月初九,训政的太后老佛爷下旨:矿务铁路督办张荫桓,户部侍郎徐致靖,维新党人杨深秀、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均先行革职,交步军统领衙门,拿解刑部治罪。八月十三,朝廷不经审讯即处决了杨深秀、杨锐、林旭、谭嗣同、刘光第、康广仁等六人,史称“戊戌六君子”。八月十四,朝廷向全国下明诏宣示罪状,声称维新党人“包藏祸心,潜图不轨,前日竟有纠结乱党,谋围颐和园,劫制皇太后及朕躬之事,幸经觉察,立破奸谋”。于是乎维新党人的罪过从“结党营私,莠言乱政”升格为“犯上作乱,图谋帝位”,原来的“小人奸臣”变成了“乱臣贼子”,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过!

    这份电报传到卢家,正是八月十五的夜晚。卢豫海看罢电报,不动声色地揣在怀里,道:“娘,大哥,大嫂,今天卢家人除了豫江都在,刚才大家已经给娘见过礼了,现在我就说几句吧。”

    众人料到他会有这番话,都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卢豫川和苏文娟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卢豫川颤巍巍掏出一串佛珠来,不停地捻动着。卢豫海端起一杯酒,道:“刚刚接到的电报,朝廷已经对维新党大开杀戒了,罪名是‘犯上作乱,图谋帝位’。按老百姓的话说,就是杀皇帝造反!豫江几个月前给卢家闯了大祸,虽然他已经走了,但董克良已经把这件事捅到巡抚裕长那里了。眼下还有咱们老亲家曹利成曹大人多方周旋,估计问题不会太大,至多也就是抓个首犯,不会株连全家了。”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番话如同突如其来的一阵狂风,扫得众人心头都是凌乱不堪。卢王氏失声道:“怎么,终究还是逃不过去吗?”

    “孩儿不孝,让娘受惊了。我只是说恐怕。一旦官府上门要人,我是卢家族长,又是大东家,还是首犯卢豫江的亲哥哥,出这个头怕是非我莫属。我今天请了大哥大嫂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关荷和陈司画身子一哆嗦,几乎跌倒下去,脸色刹那间都没了一丝血色。卢豫海朗声道:“豫海执掌卢家不到三年,生意上就不说了,就是有些作为,也全仗着老太爷以前打下的底子。家事上,我更是从未做过什么,害得娘还要为家务琐事操心,害得大哥重病之人,还要替我守孝!如此说来,我卢豫海上对不起老太爷在天之灵,下对不起母亲、兄长,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卢家挑起这副担子。我想过了,官府把我抓走之后,大哥和大嫂重新搬回钧兴堂来住。我看大哥身子好了些,就请大哥代我主持卢家老号吧。外边还有苗象天、杨伯安他们,估计出不了大乱子。家里的事,有大嫂主持,关荷和司画帮忙做些事情。万一我能回来更好,如果回不来掉了脑袋,大哥就接任卢家族长和卢家老号大东家,继续主持卢家老号,替我孝顺老娘,照顾广生和广绫长大成人。”

    其实卢豫海早就料到朝廷不会放过维新党,这些计划他也深思熟虑了多日,故而今天他才会从容不迫,娓娓道来。其余的人却是跟听天书一般。他的话无异于平地炸雷,人人都是大惊失色。卢王氏呆呆道:“官府真的要抓人吗?要抓,把我抓去好了,我一个老婆子本来就没几天好活了,早死了早见老太爷去!”关荷和陈司画一起哭出了声,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卢豫海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再说一遍,我这是预防万一!官府不是没来抓人吗?如果曹大人斡旋失败,官府真的不放过咱们卢家,也不能让老娘出面顶罪啊?卢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

    “正是。”一个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许久没听到过这个曾经非常熟悉的声音了,不由得都是一愣。卢豫川停住了拨弄佛珠的手,平静道:“豫海说得对极了。卢家的男人还没死绝呢!犯不着让婶子去顶罪。可大家都忘了吗?卢家的男人有三个,老三去留洋了,除了老二豫海,还有我老大豫川啊!”

    苏文娟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微微一笑。卢豫川缓缓道:“我这条命不值钱,两年前就该死了,我一直没死,一则是罪孽还没有赎完,二则是留着一条残命,看能否为卢家做点事。我跟文娟说过多次了,我这条命是叔叔婶子留下来的,只要婶子有了难处,我就是拼死也要报答!豫江的事,文娟跟我说了。我当时就想,如果官府放不过卢家,我是长房长子,名义上又有卢家老号的一半股份,我去顶这个罪满够格了。今天我本不想来打扰婶子过节的,但这些话我又不能不对婶子说,这才厚了脸皮来到这里。不瞒大家,坐牢的东西我都带来了。文娟——”

    苏文娟含泪从地上提起来一个小包袱,颤手打开。里面装着几件衣服,一本《地藏菩萨本愿经》和纸币、裁纸刀之类。卢豫川淡然道:“要说坐牢,我是卢家头一个坐过大牢的,我希望也是最后一个。”说着,他离座跪在卢王氏面前,一字一顿道:“如果说豫川此生还有什么愿望,就是能代卢家顶这个罪,此外再无他求。请婶子成全!”

    苏文娟跪倒在他一侧,凄然笑道:“豫川的确有这个想法,希望婶子成全他吧!”

    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在座的人难以自持。关荷紧紧拉着卢王氏的衣角,陈司画不停打着冷战,卢玉婉木雕泥塑似的呆坐不动。卢豫海大声道:“大哥大嫂从不与人交往,是谁告诉他们的?是你?还是你?”他的目光凶狠,扫视着关荷和陈司画。关荷惊恐地连连摇头,陈司画牙关一咬,道:“是,是我那次到祠堂去,无意中……”

    59戊戌二字缺一笔(6)

    “啪”的一声,陈司画苍白的脸上挨了一记耳光!她顿时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卢豫海。这件事的确是她思前想后决定的。她太了解卢豫海了,也清楚事态一旦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卢豫海宁可自己出去顶罪也不会让旁人受过。她有意带着卢广生和卢广绫去了趟祠堂,巧妙地把卢豫江卷入维新党的事情告诉了苏文娟。以她的判断,卢豫川定然会挺身而出,替卢豫海顶这个罪,事实证明她的判断果然不假。但卢豫海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成亲这么多年,卢豫海连句重话都没有,更别提打她了。何况她这么做,全是出自对他的一片挚爱,就算自己不该逼卢豫川出头顶罪,他也该明白这是她的真情所致啊……

    卢王氏颤声道:“老二!你疯了不成!”

    卢豫川再三叩头道:“婶子,这都是豫川的过错!请婶子让二弟不要生气了,这是我情愿的……”

    卢豫海也被刚才这个耳光弄得恍惚不已,他颤抖地看着手,难道自己真的打了司画?这怎么可能……可她脸上的指痕,她浑身颤抖的模样,她绝望的眼神,又都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卢豫海颓然坐下,思索了良久才道:“大哥不用再说了,我还是大东家,卢家人都得听我的!”

    卢王氏摸着陈司画的脸,啜泣道:“司画丫头,疼不疼?”陈司画凄楚地苦笑道:“不疼……”卢玉婉再也忍不住了,哇地哭出声来,扑在了关荷的怀里。关荷怔怔地看着卢豫海,轻手抚摸着玉婉的头发。

    卢豫川扶着苏文娟站了起来,泪水无声地从他眼角滑落:“婶子,兄弟,妹妹,你们都别说了。前年的秋天,就是在这个院子里,就是在那个房子里,我端着火枪,口口声声逼着婶子要秘法……这两年来,我一直都认为我是个畜生,我不是个人……要说死,太简单了。从刑部大牢里回来,被马千山的人游街之后,我就想死,是因为文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我没死成;第二次,我在梁少宁的钧兴堂入了暗股,私自泄漏了卢家宋钧秘法,叔叔发现之后宽恕了我,我也想死,但是我还想着为爹娘报仇,又没死成;第三次,我买通土匪要老二的命,我对我的兄弟豫江下手,我端着火枪威胁婶子,我甚至下毒药要毒死我的亲叔叔!事情败露了,叔叔又一次宽恕了我,我为什么还苟且偷生,为什么还不死呢?这两年我研读佛经,终于明白了,我是卢家子孙,我不该只图自己解脱,而要为卢家做点事情……豫海,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曾经想杀你,你也宽恕了我。我现在一无所有,除了这条命,我还能给卢家什么呢?我是个男人,你是想让我在千夫所指的骂名里死去,还是想让人家在我死后,能说一句‘卢豫川还有点人味儿’呢?大哥欠你的太多了,这件事又要你为难,大哥对不住你!”卢豫川轻轻拿过裁纸刀,放在自己的手腕上,道:“豫海,你答应我吧!如果你今天不答应,我就死在这里了。”

    卢豫川的声音很轻,但他的态度是如此的决绝,如此的不容置疑。苏文娟痴痴地看着他,不知是心痛还是欣慰,还是莫名的哀怨。卢豫海痛不欲生道:“大哥,你要逼死我吗?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你们都好好在家待着,我明天就去开封府,我就不信董家能使银子,咱们的银子就使不出去!”

    60豫省有官皆墨吏(1)

    卢豫海赶到开封府的时候,曹利成已经跟连逢春彻底翻了脸。朝廷让各地督抚搜捕维新党的诏令一个接着一个,裕长倒也真奉旨行事抓了不少人,一律锁拿进京,唯独撇下了神垕镇卢家的卢豫江。连逢春当然知道卢家与曹家的渊源,也装着一无所知的样子,当着曹利成的面一再提议到神垕抓人。裕长有心包庇卢家,便一味地推托敷衍。这天三人商议政事,连逢春刚说了几句别的,又把卢豫江的事儿提出来了。裕长闻言连连摇头苦笑。还没等他说话,旁边的曹利成早气得按捺不住,冷冷道:“老连,你如此苦苦相逼,究竟所为何故?要是眼馋我这个正三品的顶戴,我送给你就是!”

    连逢春微笑道:“这就奇了!我官阶比你还高,我眼馋你什么?逢春只是提醒抚台大人不要放过奸党,怎么就是逼迫老弟了?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吗?”

    裕长笑着打圆场道:“都是自己人,哪儿来的逼不逼?老连,听我一句劝,咱河南抓的维新党也不少了,足够交差。卢家的老三卢豫江已经不在大清国了,你去哪儿抓?这样吧,如果卢豫江的确有维新党的嫌疑,跑了他一个,卢家不是还有一大家子人吗?听说卢家很有钱,就让他交点赎罪银子拉倒了。”

    这是裕长和曹利成私下里斟酌再三,才想出来的万全之策。自太平天国洪杨谋反以来,军费、赔款与日俱增,交赎罪银子是大清国库的一项重要收入。只要不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过,都可以拿银子来赎罪,商贾之家如此破财消灾的事情更是举不胜举。不料连逢春摇头道:“抚台大人,交银子赎罪是有先例,可这是乱党谋逆的罪过,怕是银子也不好使吧?”裕长一愣,只得道:“老连,你的意思是……”连逢春阴冷地一笑,道:“卢豫江望风而逃,算是他命大。而卢家窝藏奸党在先,放走要犯在后,这是什么罪过?抚台大人一意保全,可谓宅心仁厚,慈悲为怀。但抚台大人难道就不怕朝廷一旦追究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啊!抚台大人或许不怕,我连逢春可是胆战心惊!想当年太后老佛爷修颐和园正赶上中日开战,翁同龢老中堂奏请调拨修园子的经费挪作军用,老佛爷怎么说?‘今天谁让我不高兴,我就要他一辈子不高兴’!结果呢,变法一开始,老佛爷就让翁同龢开缺回籍,永不叙用!前车之鉴哪!”

    裕长摆摆手道:“扯不到朝廷和老佛爷那儿!此事除了咱哥仨,还有谁知道?你不说,我不说,老曹也不说,朝廷怎么知道呢?”

    连逢春看了看曹利成,怪笑道:“卢豫江是维新党,知道的人怕不止咱们仨吧?”

    裕长见他阴阳怪气的,竟连自己的面子都不给,气得哼了一声,端起茶碗掩饰,却发现茶碗里空空荡荡的,他反手将碗摔在地上,话里有话地骂道:“没人长眼吗?老子还没被革职呢!”几个小厮慌忙上来续水,收拾残片。裕长兀自气不过,上去就是一耳光打在小厮脸上,怒道:“你急个球!等老子被人整倒了,你再着急去吧!”

    连逢春没想到裕长对自己的话如此敏感,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曹利成趁机冷笑道:“连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卢豫江是维新党,可有证据?”

    “卢豫江当众宣扬维新变法,亲耳听到的不下百人!”

    “那连大人手上可有出头作证的人?”

    “这个——自然是有,怎么,曹大人不信吗?”

    曹利成狞笑道:“既然连大人非要给卢家安这么个罪名,也罢!利成身为臬台,掌管豫省刑名事宜,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办好了。我即刻就去神垕,开出悬赏告示,凡是肯出首控告卢豫江宣扬变法者皆有重赏!可若是劳而无功,连一个肯出首的人都没有,连大人又该如何解释?”

    裕长闻言,立刻接过话道:“老曹,我准你去!带着老子的卫队去,有敢诬告的,抓一个杀一个!”

    连逢春深深吸了口气。这个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詹千秋对他信誓旦旦地说一定有人可以作证,但神垕是卢家经营了几代人的地方,刑名问罪的事又是曹利成一手操办,难保其中不生变数。而这个活宝巡抚居然一屁股坐在了曹利成那边,看来董克良千算百算,居然忘了给裕长送银子!想到这里,连逢春只好道:“曹大人肯亲自去办此案,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但曹家与卢家有婚约在前,曹大人理应回避,着他人前往处置为好。”

    “已经没有婚约了!”曹利成“咯咯”一笑,道,“这是卢家和曹家毁婚的文书,连大人若是信不过,拿去看看吧。”说着掏出一张纸来,“啪”地砸在桌子上,一语不发,冷冷地看着连逢春。

    裕长拿话敲打着连逢春道:“巡抚衙门,两司(注:两司,指布政使司、按察使司)衙门,都是一个槽里吃饭的哥们儿,弄这出戏干吗?老连,事情别做这么绝!今后就不共事了吗?老曹肯大义灭亲,这是佳话啊,我还打算上报给军机处请旨嘉奖呢!”

    连逢春知道此事若是就这么交给曹利成,肯定是折腾个一年半载也没有结果,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纵虎归山绝不是好事。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抚台大人,这件事事关重大,我想陪老曹一块儿去神垕,请大人恩准!”

    “这就不必了。老曹走了,我身边就剩下你,省里这么多事,你要我一个人干吗?”裕长也觉得他今天太过分了,越想越生气,便索性道,“你们都走去球!我知道你有专折上奏之权,好吧,你就写封密折告诉皇上,告老曹包庇奸党,告我不闻不问。反正我这个巡抚当得也窝囊,我哥哥来信说了多次,让我回北京伺候老娘呢。”

    60豫省有官皆墨吏(2)

    连逢春吓了一跳,忙道:“抚台大人,此话从何说起?我是一心为公,不敢挟私!”

    曹利成冷笑道:“好一个一心为公啊!连大人不敢挟私,就敢挟银子吗?”裕长一愣,紧紧地盯着连逢春,眼里冒出贼光来。连逢春蓦地一惊,怒道:“老曹你,你怎么血口喷人!我挟谁家的银子了?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我要参你!”

    曹利成不屑地看了他一眼,一语双关道:“西家的银子,东(董)家的银子,怕是豫省的银子没有你老连不敢要的!连大人好好写折子吧,我老曹等着你来参!”说着,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连逢春听得心头一阵慌乱,一副遭受奇耻大辱的模样,对裕长道:“抚台大人,您都看到了,老曹他……”

    裕长瞪了连逢春一眼,埋怨道:“老连,老曹说你拿人家银子,我不信。可你也忒得理不饶人了!你就不想想,你们俩这么一闹腾,上头怎么看咱们河南官场?布政使跟按察使你参我我参你,我这个巡抚就是个窝囊废吃干饭的,连手下两司都摆不平?我的巡抚衙门就是个摆设?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说着便端茶送客。连逢春头上冷汗迭冒,赶紧说了几句好话,这才告辞出去。裕长的师爷跟上次一样,又从侧室里钻了出来,道:“抚台大人,您真的不相信连逢春拿了黑钱?”

    裕长阴森地一笑:“他不拿黑钱才怪!他跟老曹都拿了黑钱,老曹拿了卢家的钱,还知道送过来十万两。老连呢?瞧他那一副不知收敛的嘴脸,最少拿了董家二三十万,连个屁都没孝敬老子!”说着,又把一个茶碗扫落在地。

    曹利成回到家里,卢豫海已经在内书房等候半天了。曹利成一见他就连声叹气,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卢豫海听了也是一怔,脱口而出道:“连逢春收了董克良多少银子,竟然如此露骨!”曹利成看了他一眼,叹道:“幸亏老三走得早,如今海关都封了,就是他想走都走不了了!唉,你主意那么多,好好想想,看怎么把连逢春给拿下来。”

    卢豫海沉思道:“我原本打算使银子打动连逢春的,看来是不行了……幸亏已经给了裕长十万两,看他的架势,好像还没得到董家的银子,就是得了,也未必比咱的多……”

    曹利成一针见血道:“希望不能全在裕长身上。裕长拿再多,也不会跟连逢春翻脸。能不能扳倒连逢春,关键还是咱们。”

    卢豫海岔开话题道:“曹叔,你说董克良此计,最大的败笔在哪里?”

    曹利成想了想,道:“唉,他算计得太准,看似毫无破绽啊。”

    “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卢豫海笑道,“这次来开封府的路上,我就在琢磨,董克良这一手的确是天衣无缝,算是跟他老爷子学到家了,当年他们父子设计陷害我爹和我大哥的,也是这招连环计!曹叔你想,卢家出了维新党,要么灭族,要么花钱打通官场,两下里无论怎么取舍都是家破人亡!朝廷精明得很,交了赎罪银子,也就是露富了,朝廷是个穷光蛋,肯定会抓住这个不放,把卢家的血吸干吸净了才肯罢休!我爹当时的对策是‘蜂趸入怀各自去解,毒蛇噬臂壮士断腕’……我没我爹的英明和胆气,但是我想眼下当务之急,就是不能承认老三是维新党。没了这个由头,董克良再怎么说也没用。这是第一点。”

    “可那么多人都听见了,就没有一个出首的?董克良舍得花钱啊!”

    “董克良舍得花钱,曹叔就不舍得用刑了?我敢打保票,那天在场的人里,绝不会有人出首老三。他们都是卢家使唤多年的人了,身家荣辱都跟卢家息息相关,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至于落井下石。曹叔不是要去神垕吗?告示上得写明,必须公开出首,匿名的一律不算!就算董克良使银子买通了一两个人,也得先经过您的手。曹叔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曹利成点头道:“这个不消你嘱咐。但你说的这两条都是权宜之计,还不是根本之策啊!就算拖一年半载,这案子怎么结?要是我这一任臬司结不了案子,下一任未必还会照顾卢家,不能养痈成患!何况连逢春也不会让咱们拖那么久。万一他把此事捅到朝廷那里,刑部直接插手了,就是我也无可奈何。”

    “曹叔说得对。还接着刚才的话,董克良的连环计貌似毫无破绽,可他看错了一点。如果咱们给他来个釜底抽薪,直捣黄龙的话……”卢豫海盯着曹利成道,“曹叔,事情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您老的撒手锏该亮出来了。”

    “我哪儿还有什么撒手锏?你有话快说!”

    卢豫海镇定道:“董克良的全部赌注都压在了连逢春身上,这是董克良最大的败笔!‘己不正焉能正人’?只要咱们能证明连逢春自己都是一屁股屎,他还敢为难卢家?扳倒连逢春,不但替曹叔您除掉了一个对手,董克良的种种苦心也就白费了……曹叔,您还是禹州知州的时候,开封府里出了个大案子,有人告连逢春的儿子连鸿举草菅人命,逼死了一个小寡妇,有这回事吗?”

    “有。你想拿这个向连逢春开刀?”曹利成看了他一眼,摇头叹口气道,“难哪!此案过去多年了,那个小寡妇死了,她闺女也死了,老头也死了,剩下个老太太告状。上任臬台将此案报了刑部,已经是彻头彻尾的铁案了。只是看在老婆子年过六旬,无儿无女,这才没要她的命?(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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