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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瑞斯特邦克真正从一开始就引起我注意的是斗殴现象。斗殴似乎永远在进行,一会儿这里,一会儿那里。在兰卡斯特农场的活动期间,牢房会被锁上,所有犯人都被赶到中心娱乐区。就算发生冲突,一般也就是嚷嚷几声,虚张声势一番而已。
而在弗瑞斯特邦克,活动期间牢门开着,犯人之间的冲突全然不同,阴毒可怖。犯人会在自己牢房中遭到伏击,只有看到狱警们拖出被打得不成样子的身体时,你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到这种情景,心里总有点不好受,尤其在吃饭时。不过,我倒没感觉自己受到什么威胁,因为我对颠覆犯人间已有的权力架构不感兴趣,只要谨言慎行就不会惹上麻烦。在极少数情况下,如果有人肯跟我说话,我毕竟有监狱俚语垫底,还可以拿蹲过监狱的历史吹嘘一番,而且我犯的事也更容易被人接受——信用卡诈骗。
我18岁,还在少年犯之列,但在弗瑞斯特邦克还有一帮成年犯人,看到他们,没法不恶心。那些少年犯是挺烦人,整天做硬汉状跟人找茬,但至少身上还有点儿活气。那帮老犯人却蔫不拉叽,头发灰白、满脸憔悴,八辈子落魄的神情。其中年龄更大点儿那些,从我们身边走过时简直就像一拨阴魂。
服刑期间,我自认局外人和异类,冷眼旁观这些被生活击败的人类标本。不可否认我是跟这些令人厌恶的东西关在一起,但这只不过是上次犯事的后遗症。加拿大改变了我的一切。以后,我再不会每隔数次短暂成功就被关上一段日子,这种牢狱经验太恐怖了,而且如果再被抓,囚禁的时间只会越来越长。
我已经牢牢掌握了一种套取信用卡的招数,屡试不爽,令人兴奋,在我非同寻常的想象公司那段成功之上又有所改进。做贼的日子,既是猎手又是猎物的扫兴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我发现了一种干净利落的高超技术,能给我带来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成功。希思罗机场和伦敦曾经是我施展拳脚的极限,现在则成了雄心的起点。
庭审一天天逼近,每日萦绕脑际的既有美梦,又有被判刑的紧张。二者之间,挥之不去的一个问题是——要过多久,我才能给另一家酒店打电话,要求接另一位史密斯先生?我每天谋划一个不同的国际旅行路线,决定前往又一个名胜地,梦想从那里的某个酒店套间向身在巴特菲尔德的母亲描述当地胜景。
我给判了18个月。似乎重了点,但律师说这是我第二次犯事,他还提醒我,我什么解释也没给就失踪了一两个月。回到弗瑞斯特邦克,我从拘留部被转移到囚禁部,一下子就感到了冷酷而又真实的现实。算上拘押候审和假释期,熬七个月就能出去,但即使这样也觉得遥遥无期。
在拘留部,通常的阴郁气氛之下,还能偶尔嗅到一丝乐观气息,那些无辜的人心存侥幸,期待法律还其清白。而在囚禁部,每个人都有罪,才不管你有没有真干那档子事呢。人们如行尸走肉般各怀鬼胎,四处晃悠。
一星期后的一天,我被一个牢头砰砰的打门声惊醒。
“转监,”他大吼,“辛德利监狱,半小时准备。”
转监我不在乎,但给这么点儿时间准备却让我很恼火。没法子,我三下两下把东西归拢到一起。无论另一座监狱怎样,总不会比这里差到哪儿去吧。
女王陛下辛德利监狱是一所少年犯监狱,位于威根郊区。这里好像不大欢迎我。光办各种手续就花了好几个钟头,然后我被带到一间牢房。我还是自己一个房间,一张金属床占去半个屋子。墙角装了一个钢盒子,顶上是个小小的洗脸池,马桶固定在旁边。
马桶壁上残留着结块的排泄物,臭气熏天,再加上之前犯人留下的汗馊味,空气污浊不堪。除了电灯,唯一的光源是从积满污垢的窗户勉强穿过的昏暗光束,泛着淡淡的绿。总之,一切令人作呕。
如果是一年前,看到这种场景,再想想至少要在这种环境中生活七个月,我一定会痛哭流涕。但现在不同了,我把包裹往床上一扔,便开始干活。首先清理马桶,我屏住呼吸用手纸拼命擦。这些恶心的东西顽固地粘在坐便器上,但我还是想方设法弄干净了,擦得金属部分都泛出光泽。接下来是清理积了厚厚一层灰的洗脸池和小镜子。
我甚至努力擦掉了窗户上的积尘,发现拭去灰土后玻璃其实还挺透光。干活时指关节不小心碰到窗框旁的石头擦破了一层皮,但我没有停歇,直到射进来的光束强了些,透过窗户隐约可见栋栋大楼,方才罢手。
我比较了一下铺位上薄薄的两个床垫,最后将其合二为一叠放在下铺,把看起来不那么脏的一面朝上。接着,又在上面铺了一张浆过的床单,把边边角角都塞到下面,然后将毯子和硬枕头放在上面。
吃过饭,我把仅有的几件家当都放到屋角的小桌子上,然后花了一个钟头不停地切换电视频道。过后又跪在石头地上用手纸擦冰冷地面上的积垢。污垢太厚,在地上结硬硬的一层,擦半天也不见改观。我决定将清理地面的任务纳入每日劳务中,当作一项长期计划来执行。
在监狱里,要思考的重大问题之一就是如何充实那些被国家剥夺了自由的日子。简单来说,就是在工作和受教育中选择一项。工作范围很窄,通常是保洁或后厨差事。我曾遇到过一个外科医生,人家跟他说,他天生是洗盘子的好手。
准确地说,我从未将自己定位为干体力活儿的人,因此决定去上IT班。这回又出乎我意料之外,这个班和IT几乎没有关系,不过房间里倒是放了几台计算机作摆设。有时,这些玩意儿连启动都启动不了,这时我们就只好纸上谈兵,任凭满屋子电脑闲在一边。
经历了一周的煎熬后,我决定客客气气接近两位班级女管理员,探询一下还有没有其他工作可干。这一招极其奏效,第二天,她们把我喊到一边,说为我在监狱图书室谋了一份差事。第二天上午我便上岗,整理图书、办理归还手续,甚至向一些比较认真的犯人推荐书目。
这项工作真不错,遗憾的是在监狱里干。不过,我犯了一个严重错误,到目前为止,我基本了解了监狱生活的潜规则,但却未能清醒地意识到一点:新来乍到的犯人就干上了最吃香的工作,无疑会引人侧目,心生怀疑。
人们自然而然据此推断:这家伙不是常打小报告就是有保护伞。因此,正当我天真地在图书室给图书归类时,麻烦悄然而至。事情是这样开始的:一天活动时,我正在台球桌旁排队等打球,一个犯人加塞挤到我前面。
随即,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口战,很多无关的旁观者突然聚拢上来。再明显不过,这绝对不是一起突发事件。幸亏牢头迅速赶到,才平息了事态。但第二天,在去教学楼的路上,那个家伙突然从人群中向我冲过来。
他试图扇我,但却失手了。我使足浑身力气本能地回敬了他一巴掌,并使劲掐住他的嘴巴。他跌倒在地,然后跪起来用手捂住脸,血从指缝间渗出来。我自顾往前走,约莫十米远后,牢头终于出现,从我身边呼啸而过,没搭理我。
打那以后,就没人再敢找茬了,顶多是有些犯人略带挑衅地拿我的美差揶揄一番。有些人站在桌旁等书的间隙,会半开玩笑地问我和哪个牢头睡觉谋得了这件美差,我本想说牢头中倒是有好几个我看上眼的,不过还是忍住了。
这也是我无法跟犯人打成一片的另一个原因。聊天时,他们不是对监狱生活唉声叹气,就是没完没了地聊性。对我来说,蹲监狱固然不幸,但好汉做事好汉当,怨天尤人算哪路英雄?
话题涉及到性时,我同样担心自己缺少谈资。如果胡编一些艳遇搪塞,肯定贻笑大方。于是,这种时候我也只能一人独处,但感觉也不错,尤其是有那么多书随便让我看。
几个月过去,在女王陛下辛德利监狱中,为了自我改善,我试了几个领域。起先我想啃心理学,因为我觉得知道点心理学,或许会让我跟人打交道时占些起手,还有助于深入了解自我。最后却无功而返。我认定没必要用科学来武装自己,我有足够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不知不觉间我又迷恋上了罗马帝国,其大起(有阵子这些家伙打到了苏格兰)大落牵动了我每根神经。
正要看到罗马帝国分崩离析的精彩部分时,我被调到保洁组,只好对图书室职务说拜拜了。不过这次运气又不错,我的任务是伺候三个高级牢头,他们共用一间宽敞的开放式办公室。
我负责为他们沏茶冲咖啡、打扫办公室和卫生间,外加倒垃圾等等。干完所有活后就在后面一间小屋里休息,我戏称那是我的办公室。这三个牢头对我渐生好感,或许只是对我比较宽容吧。有时,我们四人会一起大侃特侃,仿佛朝九晚五的同事般。其中一个叫戈登,尤其平易近人。随着出狱日期临近,我越来越接近他。
我最担心的就是一出大门又给抓起来,但在获释前一天,他找到我,带来了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没有人揣着逮捕证等我。许多牢头都瞒着我,唯有戈登向我吐露了实情。我和其他人辞别后,他跟着我走到楼梯口。
“你是个聪明人,艾略特,”他说道。“好好想想出去后怎么过吧。”
“嗯,我想好了,戈登,别担心。”我向他保证。
第一次从监狱放出来,我发觉无法再去偷东西;这一次,开头我发觉无法做任何事情。我本打算重振旗鼓,着手实施以前连做梦都没想到过的诈骗活动,但此刻却感到茫然无助。有一小段时间,我甚至考虑要不要金盆洗手,哪怕试一下呢。
但我很快便克服了这种弱智想法。对再陷牢笼的恐惧一定得克服,我最后做到了。我不再对未来担惊受怕,而是化恐惧为动力,绞尽脑汁改进作案手段,降低被逮住的风险。坐在巴特菲尔德家中卧室里,我的思绪又飘回刚刚结束的过去,把点点滴滴教训在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
一周后,我入住都柏林克拉伦斯,这是一家归U2乐队所有的酒店,富丽奢华自不待言。它位置优越,正坐落在这座有待我探索的新都市中央。我全身服饰无可挑剔,信心十足,超过以往任何时候。原因有两个:一是战胜了对监狱的恐惧,二是为自己制定了几项新规则。
更多规则
换票 在以欺诈手段(其实,我什么时候没欺诈过?)预订航班后,要在飞机快起飞时致电航空公司。这样做的目的,是看看把戏是否已被人揭穿,以防换票登记时被逮个正着。我很快就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打个电话到航空公司预订中心,自称机场换票登记处工作人员。我是(插入相关航空公司换票登记处)工作人员,我们的系统出了点问题,请帮忙核实一下以艾略特•;卡斯特罗名义预订的机票。没什么问题吧?
现金 从现在起,无论去哪儿,都得随身带够能飞回英国的现金。尽管从技术上讲,用自己名下的信用卡在银行取现完全可行,我还是心存疑虑,不敢直接去银行办理。替代办法很简单:外币兑换所。只凭信用卡和护照就提取数千英镑现金,对外币兑换所来说司空见惯;不仅如此,在大型机场中还总是有许多分点,登机几分钟前取款都不晚。
电话 在格拉斯哥一家店里,我买了一部无法被跟踪的预付费手机,全球各地都能用。除非万不得已,我一般不用酒店电话。以前,我在一家酒店逗留的时间一般不超过一两个晚上,而新计划需要多住些时候,所以得提防打电话套身份信息时被酒店接线员听到。
安全措施(1) 我对这一条挺自豪。我得知道手中的信用卡是否还有效,如果已失效,希望能通过一种安全系统检测出来。一个简单的办法是在电话亭或类似场所试用,但导致信用卡失效可能还有其他的原因。
我采用的方法是直接致电信用卡公司,谎称是一家商店,需要进行授权确认。我在收银机旁多次碰到过这种情况,也知道店员应该提供哪些信息,所以这种电话对我来说是小菜一碟。其实信用卡公司需要的也就是商户号,这一般都会显示在刷卡机的某一侧。我常常在商店收银台停下来,假装查看手机,偷偷把这些代码输到手机里。
靠这一基本伎俩,每天早上醒来后,十分钟之内我就能知道哪些卡还有效。
安全措施(2) 每次走进酒店客房前,先敲敲门,喊一声“打扫房间”。如果正有警察或保安守株待兔,听到是地位低下的保洁人员,就会叫他们立马滚蛋。反正我是这么揣测的。
我还是用老办法套取信用卡——给酒店打电话,要求接通姓氏常见的某位客人,然后探询尽可能多信息。有时我很幸运,有时则要对着电话讲半天才能搞定。对这部分活儿我相当满意,但麻烦是还得让信用卡公司把卡寄到巴特菲尔德,人还得等在家中,早早起床迎接邮差。
这段时间,我手里信用卡的生命期从几天到一两个月不等。它们最终都会被注销,按逻辑讲,警察随后会跟踪调查,然后发现这些卡都是寄到我家的。但出于某种原因,这种情况从未发生。我怀疑是银行因为自身的某些考虑,没有将这一细节交知警方。
撇开这点不谈,每采取一步行动就得提供一次家里的住址,可是个相当大的缺陷。我已经想好,离开巴特菲尔德前先弄它一大把信用卡,到了爱尔兰再设法解决住址问题。
在爱尔兰都柏林,头一件事是熟悉新环境,这一点也不难,我几乎一转眼就对一切谙熟于心了。都柏林,一个繁忙而紧凑的城市,对富有的徒步游客最好不过,就我这样的。购物不错,酒吧和夜总会更棒。
我把克拉伦斯酒店的客房升级到套间,运筹帷幄于其中,屋里转眼就塞满了购物袋和空酒瓶。日子很快便落入以往的路数,我频频光顾精品店,出没于酒吧夜总会,谈笑风生、挥金如土,不管什么人只要肯听我胡侃,就替他买单。
一天晚上,在外面胡混一夜后我返回克拉伦斯,在为酒店客人专设的酒吧跟伯诺不期而遇,他正跟几个朋友饮酒闲聊。碰到他,我一时手足无措,但他涵养够好的,生生把怒火压了下去。我居然住在他酒店最好的套间里,似乎也给他留下了很不错的印象。
我用一轮酒稳住这伙人,然后就音乐、格拉斯哥、酒店咨询顾问的孤单生活之类大侃特侃一通。记忆所及,对于我编造的酒店咨询顾问职业,最刁钻的问题就是一脸困惑的伯诺提出来的。我使劲把话题往不那么凶险的领域拉,最后实在顶不住,踉踉跄跄回房睡觉,分手之际这帮人明显地松了口气。
出逃都柏林的新鲜感日渐消退后,我便着手实施获取信用卡的新招数。我开始定期挪地儿,在一家酒店停留一两周,然后搬到下一家。每换一处,凭我跟信用卡公司胡诌的新故事,信用卡就会追在我屁股后面源源而来。
我会变成一位仁慈的叔叔,热心帮侄子艾略特•;卡斯特罗一把,这个粗心孩子丢了钱包,正困在都柏林一家酒店。我希望立即安排快递一张信用卡给他,好解他燃眉之急,卡挂在我账号下就行。隔天我就会接到前台一个电话,然后下楼踱进大堂,在快递司机单据上签个字,信用卡到手,美滋滋回到客房。
以这种伎俩收到几张信用卡后,我就会换一家酒店,以免引起怀疑;有时则会实施在监狱那些不眠之夜构思的一系列出国旅游。一开始我满足于去欧洲短暂逗留,柏林、马德里、巴黎等地是我常去之地,通常在希思罗机场转机。这些短途旅行挺让人开心,订票一般都通过Expedia网站。
有时我也会找机会从希思罗机场飞苏格兰短暂一游,并开始为此而使用爱丁堡机场。爱丁堡地方较小,不知怎么感觉比格拉斯哥舒服,我可以在这个首府逗留一下午或一晚上,然后赶回巴特菲尔德老家看看。
野心不断膨胀后,我为自己预订了一份价值不菲的迪拜之游套餐。在从都柏林飞往希思罗机场途中,我满脑子装的都是这次旅行和送我去迪拜的头等舱。这应该是继加拿大之后首次真正意义上的旅行,但到达希思罗机场后,才发现情况并没有那么美妙。在能看到换票柜台的一个电话亭里,我给订票部打了个防范电话。
“订这张票的人正在我们安全监控中,”一位女职员回答,然后急迫地问:“乘客在您那儿吗?”
“没有,不在这儿。”我挺难过地回答,挂断电话。
没法子,只好直接搭下一趟爱尔兰航空公司航班飞回都柏林。我一方面为自己构建的防范体系派上用场而欣喜,另一方面又为旅行计划泡汤而气馁。闲来无聊,我随手拿起一本机上杂志翻阅,不经意间,一个目的地跃然眼前。我曾极度渴望前往纽约,但又担心自己的犯罪记录会引起美国移民局过分关注。
不过,从杂志上我了解到,移民检查实际上是在乘客登机前,在都柏林机场进行的。一旦抵达美国,海关方面挥挥手就让你过去。我决定冒一次险。飞机在都柏林着陆后,我径直走进爱尔兰航空公司办事处,用最新到手的信用卡刷掉数千欧元,预订了第二天的一张头等舱往返机票,随后到机场旅馆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上午,我轻松通过海关检查,又一次坐到飞机上,被兜里那些奇妙的塑料卡片送上了天。
在纽约肯尼迪机场,载我的出租车司机是个身材矮小、性情活泼的印度人。他帮我把行李放好,一边把车开出停车场,一边问我旅途情况,还跟我说他喜欢《勇敢的心》。这个可怜家伙还不知道我的厉害,等进入城里峡谷般的街道时,他已经被我折磨得唇干舌燥了。
越逼近曼哈顿,我连珠炮似的问题越加大了频度。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股脑儿向他轰去:城市天际线(他让我待会儿自己看)、地理信息(他知道的还不如我多)、对去年9。11恐怖袭击的印象(有限——他当时正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的停车场)。
我想尽量多看些景致,于是夺过对前进路线的控制权,大声嚷出一个个要去的地名。司机一边骂娘,一边伸长脖子从后视镜里张望,在车流里上演大回环。我无法抑制对周遭事物的好奇和兴趣,想到接下来几天一掷千金的阔佬式消费,更是兴奋无比。
我下榻哈德森酒店,Expedia网站称该酒店和我的老伙计圣马丁酒店同属一家连锁店。我预订的是一套豪华单间。时差意味着这会儿正是中午刚过,我几乎跑着回到酒店前厅,叫了一辆出租车便直奔第五大道。以一叠信用卡和现金为武装,我在社交阶梯上节节攀升,尽管时而还会发出紧张的一两声干咳。
现在要让我把挥霍的所有金钱都算出来,可不那么容易;但我估计,在首次纽约之旅的三天中,我在第五大道店面的消费就高达15;000美元。通过杂志、报纸、广告牌,我对那些渗透了奢侈的名牌货早就耳熟能详,而这些品牌中,没有一家在第五大道没有分店。
顾客群有两类:富人和梦想者。我算是兼而有之吧。我在店里指点店员拿东拿西,外面,电影里常见的黄色计程车正冲着一辆加长轿车一个劲儿按喇叭,后者猛一打轮在店门口嘎然停下,吐出一班雍容华贵的人物。销售人员个个英俊潇洒,看去与演员和流行歌星一般无二,但一瞧我从钱包里一张张往外掏信用卡,便笑开了花,谦恭之态可掬。
最初,我的纽约的夜生活并不顺当。头天晚上,几乎每到一个地方,都有人拦住我检查身份证,这可不在计划之中。要知道我是一大名鼎鼎的国际诈骗犯,满衣柜新置办的名牌服装,居然却没人肯卖啤酒给我,只因我年仅19岁。后来实在不得已,我流落到格林威治村一家毫不起眼,名叫“白痴”的酒吧。一个变性人侍者为我斟了几杯免费饮料,我闷头独坐,嚼着花生打发时光。
这完全不符合我对不眠之城所抱的美妙幻想,太败兴了。第二天购物回来,我悄悄塞给门卫100美元,嘱他帮我物色几家玩乐场所。这天晚上,等我返回酒店大厅,门卫便给我列出三家夜总会,都有响当当的名头,在航空公司或时尚杂志上常常露脸。他还问我要不要安排一辆豪华轿车,我当然再乐意不过。
那天晚上,一位热情的年轻司机载着我畅游曼哈顿。等我逛完头两个夜总会,他殷勤地招呼我上车。都瞧了些啥?上车后,他这样问我,还告诉我每个夜总会都有哪些大名鼎鼎的人士光顾过。可我当时完全沉醉在享受中,根本没想过要去辨认谁。两个夜总会都塞满了魅力四射的人群,在我看来,应该夜总会付钱给他们才对,他们往那儿一戳就让空气中充满自信——在这种气氛中,我只能缩头乌龟般躲在角落里。
来到第三个夜总会前,我已经灌下好几杯鸡尾酒,所以,当一位女士大叫喜欢我的鞋时,我就本能地凑了上去。时至今日,每次看到《欲望都市》,不管是那一集,我不由得就会想起那晚与我同桌的三位女性。她们从事的工作都跟时尚沾边,我们聊服装、聊苏格兰、聊我杜撰的酒店顾问职业,很有点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
这几个天生尤物于不着痕迹之中,浑身上下透着时髦气,不过我的老外身份和虚构职业也还能替我抵挡一阵。1000美元一瓶的香槟,我眼都不眨就刷信用卡买下,她们居然毫无反应。这种环境、这帮妙人让我心旌摇荡,到后来她们问我要不要参加一个派对,我便高叫道“坐我的豪华加长车去,就在外面!”她们中一个笑说:“太棒了。”
派对所在是一个公寓,其面积之大,放到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感觉有些过头。那天清晨我正巧在报上读到,在纽约,一个公寓单间就能卖到100万美元。这么大的公寓,一般人绝对无法问津。一扇巨大的窗户俯瞰大片树丛,我发现那正是中央公园,一时激动不已。我向一个人打探这家公寓的主人是谁,大伙儿都笑了,答曰“那人。”在巴特菲尔德的派对上可不能这样说话,但在这里,却似乎恰到好处。
一位DJ在角落里掌管音乐,身穿白色晚礼服的侍者端着盛放鸡尾酒和香槟的银色托盘来回穿梭。我跟随一些人走上长长的楼梯,发现自己来到屋顶上。尽头处砌着一堵矮墙,望下去仍然是中央公园;四周,霓虹灯和月光交相辉映,绵延不绝的城市楼群熠熠闪亮。角落上有张桌子,一个微笑的胖男人和两个金发碧眼美女围桌而坐。
听到我的口音,他们招呼我坐下,为我要了一杯饮料,然后就忙不迭谈论起他们最喜欢的英国景点来。他们提到的几乎每个名字——酒店、酒吧、夜总会、精品店,都给了我贡献自己独到见解的机会。
我略显鄙夷地评价了英国一家著名酒店的客房服务,金发碧眼女士中的一位张大了嘴巴。“没错!我一直就这么说。”虽然大受欢迎,得意洋洋,我还是决定见好就收,于是起身在公寓里四处溜达。与人四目相接时,对方或微笑,或点头致意,或虽然无所表示却传达对我认可的信息。回到街上,我在一排亮闪闪的车中搜寻我的豪华轿车。突然,司机从座位上跳将起来。
“看哪,”他边说边指着一个我在派对上见过的人,那家伙正朝停在我们前面的一辆车走去。他穿着一身不错的西装,能认出是阿玛尼。挽在他手臂上的,是位身材有如橱窗中人体模型的女人。
“你认出他了吧,伙计?”司机问,他的声音因吃惊而显得十分孩子气。
我并没有,不过那无关紧要。此人走过来为同伴开车门,就在这时我窥测到了别的什么。我打量他走路的样子,他的做派似乎轻而易举就使周围的空气带上了电荷。我打量他的服饰和他穿衣的方式。在他略为转头的一瞬,我瞥见了他的脸,眼神中是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这可逃不过我的眼睛。很难说具体是什么;毋宁说,是他利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的方式。他看起来就像我。
在从纽约返回的飞机上,我从别人手里借了本杂志看,上面有一篇对一位前英国军情五处特工的专访。据他说,任务在身的军情五处特工经常对朋友说在国防部工作,自以为这样就不至于因向周围的人撒谎而心存愧疚了。
因为撒谎而内疚?我才不干这种傻事呢,但酒店顾问一职总会让人问个没完没了,弄不好就会露馅。所以,有一天在都柏林一家酒吧,我碰到一个名叫德蒙特,举止优雅的小伙子,而对方说开着一家保安公司时,我就脸不红心不跳地插了进去……
“噢,有意思,我就在英国国防部工作。”
在都柏林的酒吧里,还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个英国间谍,只有白痴才会这么做,但德蒙特一点不起疑就信了我的话。他是个招人喜欢、风趣幽默的小伙子,正千方百计让公司起飞。我对奋发向上的人总是敬仰有加的,于是热情洋溢地和他探讨起了发展大计。
很快,我便每天早晨离开900英镑一晚的客房,吃过早餐,缓缓步行到德蒙特小小的办公室。他和他母亲会热情接待我,然后我会花一两个钟头向他们传授自己非同凡响的安全工作经历。我会提出这样那样的建议,不时查看一下各种文件。我手持文件靠在椅背上,眉头紧锁,像模像样地读一阵子,然后为他们指点迷津。过不了多久我会感觉无聊,于是抽身走开,约好晚些时在酒吧与德蒙特会合,听取他一天工作后的汇报。
信不信由您,对这种安排我们俩一点儿也没觉得古怪。我起先就告诉过他我的工作就是在都柏林搞研究,但可研究的东西却少之又少。德蒙特似乎很喜欢有我做伴,在办公室里偶尔我还真能帮上忙,特别是清洁键盘之类,我对此道的擅长还多亏在女王陛下辛德利监狱办公室当差的经历。对我来说,既有了伴儿,又能打发时间,还能体味体味过正常人生活的妙处,下午时分再去观赏那些劳力士手表也不迟。
一天早上在办公室里,德蒙特的母亲提到要去都柏林机场买一张10月份的票,准备去曼彻斯特旅游。当时才8月,但她没有信用卡,所以想提前预订。我听后一跃而起,调出一大堆网站,然后告诉她,我会马上替她搞定需要的航班。机票订好了,她打开钱包,把现金如数付给我。
我从她手中接过了钱……
我想放慢点,在这儿稍为停一下。我曾试图理性地阐释一下这一时刻,却总不成功。在我曲折的犯罪道路上有过许多刺眼的罪恶场景,但这一刻或许是最刺目的一次。直到今天,我也不清楚自己到底中了什么邪,但对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倒是记得清清楚楚。总而言之……
第六章 游走三大洲(1)
一周后,我坐在悉尼一家酒吧里,喝着咖啡,看外面大雨倾盆,淅淅沥沥浇打在悉尼歌剧院墙上。离开英国时还是盛夏,飞行二十二个钟头后,我来到世界另一端,已然置身冬季。不管怎样,又一个景点从我单子上勾掉了——母亲曾经跟我说起的,盖得像个贝壳的这座建筑物。
那天,我坐在头等舱软皮座椅上风头十足,有空姐围着转,一天的飞行还算差强人意。我翻完一本旅游指南又读了一本小说,每隔一会儿就按按头顶上的召唤按钮。不久按钮就遭了殃,我老习惯性地去按,脑中却是一片空白,直到空姐站在面前才想到要点什么。最后我终于在印度洋上空某处沉沉入梦,空姐们一定暗自庆幸。
毋庸赘言,我没坐英航的飞机。机场走廊里那几个人,那次稀里糊涂的事故,一直让我惴惴不安。英航想抓我可以理解,令人惊奇的是警察却没利用他们手中的信息跟进。很难设想我过去几个月的荒唐行径还换不来一纸逮捕令,只能假定那班木脑瓜正按部就班层层上报呢。
无疑,很快就会有其他机构加入英航对我的围追堵截。这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一来我已经制定了一套新的防范措施,二来最近几次旅行使我信心大增,所以对此事我坦然接受,只当是我又有长进的明证。
那天,几个人放我离开希思罗之后,我去了伦敦,仍旧住在圣马丁。第二天早晨搭火车回格拉斯哥,一路上都在琢磨下一个目的地去哪儿。回到家,才发现家人早就另有打算。吃饭时大家说起,父亲和迪恩将回智利去住一个月。此行半是为了兜风,半是为了拜访卡斯特罗家族不同的支派。
我感到我父亲盯着我。
“你去吗?”他终于开口问道。
他神情紧张,咄咄逼人;这个问题一直让他左右为难。他在挑战我,要我拿出证据证明我那事业有成的故事并非向壁虚构,但更重要的是,他想把我拉回正道。
我真的好想接受父亲的要求,多少减轻点他和妈妈没说出口的担心,但实在没办法。虽然我的诈骗事业一周比一周顺当,可谁也不知道命运什么时候会来个急转弯,一下子断掉我的财路,或者逼得我暂时消声匿迹。我含糊其辞地说工作上有些事脱不开,过后再告诉他能不能去。父亲掉过头,直勾勾盯着餐盘,不再开口。
第二天,家里气氛仍然紧张。我逃出家门,先飞到希思罗,然后马不停蹄来到澳大利亚。此刻,看着窗外的大雨,我苦苦思索下一步该怎么走。我入住的是一家时髦酒店,窗外就是打令港,海港大桥清晰可见;但天气这么糟糕,再加上时差还没调过来,我身处海外时惯常会体验到的兴奋感不免大打折扣。晚上我依旧外出,中了邪一样挥金如土,但白天,我不是睡觉就是呆坐着回想过去两周发生的事。
我决定还是去智利。此刻我生活中唯一担心的就是家中的紧张气氛。诈骗方面,我从未如此满足、如此高枕无忧过,也从未享受过如此辉煌的成就。要是与父亲和迪恩在智利待上一个月,那就堪称完美了。
那天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看了会儿笼罩悉尼港的蒙蒙烟雨,然后给巴特尔菲尔德打了个电话。接听的是父亲。我解释说有点公事在法国开会,但已经找到了脱身之计,可以去智利了。他尽力做无所谓状,但从电话中还是能觉察到他的高兴。
挂线后,我拿出笔记本电脑上网。稍加搜索,就找到了我所要的——经希思罗转飞智利的航班,其间有几小时停留时间。机场风险不大,还可以继续利用,但待太久就必要了。
我已跟父亲说过他们那次航班满员,其实是我根本不想与他们搭同一趟飞机。说不定哪儿又出个纰漏,警方再次把我拽下飞机。万一我被抓,虽说他们最终会得知,但还是别让他们亲眼看到那档子事为好。
并且,我知道父亲不会同意我订头等舱。他渴望重返卡斯特罗家族故乡已经很多年了,一直怀着宗教般的热诚省吃俭用。他把此行看作一次朝圣,毕恭毕敬,一丝不苟。我这边舒舒服服躺在头等舱座椅上,他那厢局促难耐挤在经济舱里。想到这里,我不禁吃吃笑出声来。不过我不是成心的。
从澳大利亚回到格拉斯哥时,他们已经出发了,但即便不是这样,我也不可能碰到他们。我利用剩余的时间奔跑于外币兑换所之间,把手中卡上的钱都取出来。有两张卡在悉尼一直还能用,但抵达伦敦时发现被停掉了。我开始为筹措下个月的资金感到紧张。
每当这种轻微的歇斯底里症周期性发作时,我做起事来便不顾一切,把所有的行动准则抛到脑后。登机通知最后一次播出后,我才踏上登机过道,隐隐约约觉得大概在五六家外币兑换所取了2000美元左右。坐在头等舱里等着起飞时,我几乎觉得有点儿不值。本来我是打算到智利后就用不着再弄钱的,这一来便开始胡思乱想,好似已经在智利一家兑换所前被抓住,父亲和迪恩在一边呼天抢地。
飞机平稳上天后,我掏出那一大堆钞票和票据,情形才变清楚了。事实上,我现在可以精确地回想起当时由于手忙脚乱而忽略的一切了。在大约一个钟头里,我从九个外币兑换所到手了12560美元!
我和父亲、弟弟在圣地亚哥机场会合,租了一辆小公车,装好行李就向北出发。智利是世界上最狭长的国家,细细的一条嵌在南美西部边缘,位于太平洋与安第斯山脉之间。到托科皮亚要开900英里,在地图上并不显远。再说一路上我们有很多事要做:拜访卡斯特罗家的亲戚、结识卡斯特罗家亲戚的熟人,以及曾与父亲在船上共过事的人。
晚上,大家挤到当地人家里吃晚饭、聊天,遵照智利人作客之道煞有介事地浏览家族相册。转天早上,天气正凉时又踏上旅程。高速公路一眼望不到头,上路前,父亲又是挥手,又是嗯喇叭,依依不舍的样子。路上,迪恩和我会聊个不停,换着CD听,要不我就拿出地图来考父亲。
父亲如鱼得水,一只粗壮的胳膊搁在打开的车窗上,指给我们看沿途的风景。年轻时他在这条路上有过种种旅途趣闻,这会儿便一一讲给我们听。当时这个国家还处在军人统治之下,手持冲锋枪的大兵要是闲得发慌的话,就会拦住过路人,敲上一竹杠。主动讲起童年,在父亲可是件新鲜事。托科皮亚越来越近,一车人亲密无间,这种气氛真是久违了。
待在托科皮亚镇上那段时间,大家一直也处得很好。父亲沉浸在重返故里,与儿时玩伴相聚的兴奋之中。祖母和蔼可亲,幽默风趣,我只在小不点儿时见过。她在我身上看出某种吉普赛气质,而且暗自认可。她问起我别后的日子,我向她开讲加工过的版本,可她用西班牙语打断了我:
“你快乐吗?”
“是的,祖母,我很快乐。”我告诉她,祖母看来很睿智,也很快乐。
随身携带的巨额现钞弄得我很尴尬。以往,能花钱总是吃得开,最不济也能引来愤懑却又羡慕的眼光。而在这里,人们拥有的财富很少,社会似乎以忠孝礼让为原则运转,一个大把花钱、咋咋呼呼的外国佬是不会受到欢迎的。
我一直都认为幸福与金钱密不可分。看到智利人怡然自得的样子,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幸福感从哪里来。在我那扭曲的眼光看来,他们之所以感到快乐是因为他们没尝过更好的滋味。如果他们握着大把钞票踏上过邦德大街或第五大道,或者入住过豪华酒店套房,对生活的看法恐怕就会有所不同了。
自打离开托科皮亚,踏上回圣地亚哥的旅程,我和父亲间的敌意就一点点增大。与亲友挥泪相别是使他消沉的主要因素,但还有别的原因。我对此心知肚明:我们就要回到英国,而一旦到达,就意味着再次分道扬镳。
他三番两次打探我对将来的打算,但我寥寥数语就把他给打发了。起先我还为这样做而内疚,但不久就变成了对他的反感,以至于回程途中大部分时间里我们俩都在各自生闷气。多亏迪恩像个小大人般左右逢源,度假气氛才不至于荡然无存。父亲默不做声,加大油门驱车南下,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我自己也是一肚子官司。
我想先回都柏林再说,但接下来该做什么,一点儿谱都没有。当务之急是,已经一个来月没跟信用卡打交道了,能带给我安全感的查询、收支状况检查都没法进行。我很想知道在我休假这段时间里,那班陌生人在我所不知道的办公室里都做了些什么。
在机场,我和父亲冷冷地互道再见。然后我登上从大西洋飞往希思罗的飞机,大部份时间都在睡觉。在希思罗,我搭上前往都柏林的首架航班。在市中心一家酒店安顿妥当之后,我又一头冲了出去。后半夜好几次听到手机铃响,我都置之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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