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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经理的头经常点向服务部经理,而服务部经理是最忙的,他既要应对市场部美女经理的致意,又要防备财务经理吃醋,所以他在无法同时应对两态度的情况下,选择了摇头。
由于小齐不在,王路灯对这种外国交流方式存在一种误读,或者说连误读都谈不上,几乎无法识别。当他看到小齐卖弄着职业女性标准的步调,朝他们走来的时候,他觉得小齐走这步,太早了点,她应该想怎么走就怎么走,而不要被那些条框所限制,谁说模特就要走模特步而不是秧歌步?但他很快就把头低了下来,因为小齐发现他的眼睛死盯着自己的下身,已经引起了她的不快。
王总,蔡总这几年一直在找这个人。
小齐是清楚的,这里的人也都清楚,只有王路灯一个人是糊涂着的。他们渴望取得这场胜利,几乎可以把这一年的所有过错统统掩盖的胜利,将对今年轩远全国地市分部的座次排定有着绝对参考意义。而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蔡平一没影了,非但找不到,竞争老对手梁凌天已然公开挑衅,而在总部,对轩远本部的市场份额相继缩水提出了观察组计划,最迟下个月抵达本地。
他们昨晚看到梁凌天之后,顿时意识到一种危机的到来,索性吃完饭纷纷撤离,没人提K歌的事。
同时,总部已下达了分部中层人员调整计划,预计在年中着手施行业绩考核备案制度,对长期以来业绩平平的干部实施下基层或劝退。其实,这消息在去年也听说了,是小道消息,有些不够具体,时间也不准,但这次的消息却是非常可靠的,直接从人力资源掌门嘴巴里掏出来的。
轩远本部人心惶惶,这是王路灯不了解的。
王路灯接过小齐递过来的一只信封,还来不及说什么,因为那几位经理经过一定时间的静坐与运气,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只不过相互之间小声嘀咕着。实际上,即便王路灯什么也不说,也不会干扰在座的发表自己的观点,无论一个人做什么,或存在什么环境里,作为中层领导,他们的行为自然是轩远的代表,而他们参与的决策,也将起着决定的作用。
什么叫内敛,什么是矜持,什么是含蓄,前方是二千万的大单,后方是集体辞职,即便无人动心,也将有种不甘心在推动着他们的后腰。
其实没我什么事,但我感觉即使在这里当十天的总裁,我也有这个义务为公司做一些事!蔡平一信誓旦旦地看着诸位,他极力把自己的态度弄得紧巴巴的,拿出一副很担心的样子。但没人买他的帐,倒是不交头接耳了,只不过谁也不说话了,恢复原貌。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路灯甚至还想着和大伙赌一会儿牌缓解下现场的气氛,可小齐因自己刚才下流的目光,也不听自己的解释,当然自己也是无法解释的,板着脸孔,令王路灯如坐针毡。
财务经理打破沉寂,声音洪亮而有磁性,依我看,我们应该立即对凌天宣战,但前期预算要等蔡总回来才能定,所以,我实际上帮不了各位……可以先不必采取措施,仅在报纸上,电视上,网络上造造声势,大言我们时刻准备着竞标,惟有这样,才能争取时间。
孟经理,那没实际用处,你所谓的造势,不过是出出风头,让客户眼前一亮而已,那是一种以普遍适应度为依据的低端行为,可我们现在不是在搞宣传,是要竞标,要拥有从别人的口中拿到肉的权利,并保证自己的手不被人家剁掉!美女经理开始反驳,你们是清楚的,以现在的情势,蔡总怎么想的我们还不能确定,我们几个在这里胡乱喊出花样来,也根本不能决定什么,同时也无权决定,毕竟,招标洽谈会还有一周就举行了,前提是,要把我们的意见递上总部去,是否参与这次竞标。
那还用问吗?总部早已下了竞标的任务,你不知道?财务经理不高兴了,难道错了吗?你不造声势谁能听到?
我说老孟,你懂不懂市场?光听几个响就能中标,还要高层会晤干吗?所谓人以群分,没有蔡总在,这事根本没个谈成!况且,总部说要你竞标你就听?让你放神七你也干?
小余,你别跟我较真,想当年我跟着蔡总干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跟我弄这个,你还嫩呢!
喂!服务经理不干了,老孟你在这儿吹啥呢?你比小余大几岁啊,什么你跟着蔡总混她穿开裆裤,明显是你色心未泯!
我还能有你那心啊,还为民呢,你为国一样是条色狼!
我不跟你一般见识了,服务经理脑袋一扑棱,没文化!本想发表点意见,却被老孟给搅了。
市场经理站起来,姓孟的,你是不是仗着摆弄几张不属于自己的人民币觉得挺得意啊?我告诉你,你这种人我最看不上了,是属于宦官一族,我们在前面拼杀,你们在后面专门在主子耳朵边煽风点火,好作用起不了,歪点子比蛤蟆卵还多!
王路灯一听这哪成,说了半天没啥用,还要打起来咋的?忙一拍桌案,各位,都别急,然后看了眼小齐,你还有什么意见?
小齐干嘎巴两下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次本来很重要的会议就这样在一片争吵之中夭折了,什么也没谈成,什么也没提议出来,现在的他们就是一条已经喝饱了水的耗子,随时准备沉下去罢了。
王路灯本就对这些事情毫不关心,但他还是隐约着有一丝的不舒服,他希望能帮上哪怕是一点的忙,但他又觉得这样很多余,他不能决定什么,讨论权在这些骨干分子手中,而这些人也只能提供一些参考性的东西,一句话,没有蔡平一,一切都是虚幻的,不能成为实际功用。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谁也不能替代一位现任的老总去竞标,而蔡平一始终是轩远于本地的旗帜。
现在,只能把蔡总失踪的事情隐瞒下去了。小齐无奈地说,同时,我已掌握了一些日程安排,并把这些关键要点发进了蔡总的E_mail里,余经理的市场部已把招标进程消息传达给我了,几乎是最新的内部消息,还真有一套,初期有此意向的,只有凌天国际。
我一直糊涂着,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小齐,你应该告诉我,我能做什么,或者应该做什么!
王路灯发现这些人一旦不赌牌,一个个认真起来很令自己落单,可自己一时也无法很快跟上他们的思维,但有一点,他王路灯渴望参与,甚至渴望胜利,惟其如此,他才能有片刻的成就感,哪怕就十天。
会场就剩下王路灯和小齐两人了。
你们不该忽略我,王路灯委屈地提示。
其实,王总……小齐低头,不知道是否把这嘴边的话说完。
其实什么?王路灯见小齐不说下去了,着急地瞪着水牛眼,你说啊?
其实你不该来淌这滩浑水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为此担心,因为即便投进去标,你根本就看不到我们中标的那一天……
你说的没错,小齐,王路灯把小齐适才交到他手里的信封打开,看着一张照片,愈加出神起来。
漂亮么?她叫程桐衿,是蔡总这几年一直在找的女人。
小齐,你先出去一下,我想静静。
小齐微笑着耸了下肩膀,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别在这神气,我啥都见过。李望天对于王路灯的来访一点也不惊讶,欲把王路灯的嚣张气焰瞬间熄灭。
我都快糜烂了!知道你李老板见识多,才来的,王路灯推开转椅上的李望天,自己坐到电脑前,先别打岔,不是说有个极色情的游戏么?搁哪了?
李望天明白他话里有话,自从和这位哥们在一起,自己就没占着过便宜,他在想件严肃的事,必须现在想,路灯,兄弟我对你怎样?
王路灯正在电脑里找游戏,随口附和,恩重如山!
我又不是你爹,李望天嘴上这么说,心下倒有些自得,那你怎么感谢我?
无以为报。王路灯还在继续找。
李望天眼睛眯缝着,只留下两粒小眼珠瞄着王路灯,这个王路灯是不懂得报恩的。
在你离开轩远之前,帮兄弟弄俩活儿,赚了五五分,如何?
如什么何?
李望天有些失望,这位什么都不懂,他吸了口烟,不瞒你说,前几年和蔡平一谈了个项目,不过,成绩平平,我想着换点药而已。
你们认识?
我差点是他大舅哥。
不还没当上?你哪来的妹子。
你忘了她?桐衿。
桐衿?王路灯装模作样琢磨片刻一拍大腿,对,我想起来了,你二姨家小时侯一碰就哭的那位,叫什么来着?对,不许动!
王路灯不再找什么游戏了,鼠标在一个打开的MSN上停住,他咧开的嘴巴逐渐合拢,他的心一会儿乱跳起来,一会儿又像是湿漉漉的被单,被两人朝相反的方向拧,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他还想再说什么,只是嘎巴几下嘴。
第九章 图谋
王路灯读研究生的那几年,因终日像鸵鸟把脑袋扎在书堆里,让理论把自己的大脑武装成为半吊子的肿胀形状,时不时要溢出几毫升,因无处施展。迫于学以至用的陈规,他百般考虑,在网络上开了个博客,美其名曰‘心路导航’。
这名是在他深夜睡不着还不想读那些鸿篇巨制时,听着调频立体声广播打发时间所得到的启示,那里叫夜梦导航,专为青春失恋的男女准备的,是为防止青年患抑郁症而设立的心理辅导公益节目。后来该时段改为指导性知识的门诊,令王路灯大为失望。
起先,王路灯也想朝预防恋爱抑郁症这个方向发展,后来觉得自己在处理情感问题上过于勉为其难,于是乎,他把年轻人创业心理进行了系统的学习,认为抑郁这个关键词已经广泛地分布在华夏大地上了,情感不过是其中一杯水而已。
无论在图书馆,在书店,在公车上,坐在洗手间里,只要有闲暇时间,他便对此方面的书籍大段咀嚼,他天生记性好,不说过目不忘也是大略记得,别管消化与否。再加上他学管理科班的底子,对时下常见的商业行为或事件也颇有兴趣,应付一些刚刚毕业不知天高地厚然后跌个头破血流四处喊疼的年轻一代感觉游刃有余。
可巧几个同窗知道了他的意图,认为这是在做善事,虽说不晓得他能否把一个个新起之秀弄成提前夭折,大抵上有这么一个类似咨询的东西还是不错的,至少,可以和一代人广泛地交流,于是,为他大肆宣传,博客的点击率骤然上升,前来参考咨询或聊天回复者人数与日聚增。
对心路导航这个拦目,王路灯颇有成就感,尽管这事他赚不到一分钱,但天生对钱不是特别敏感的他往往把心满意足的精神享受看成是比金钱还实惠的东西,课余时间乐此不疲,甘愿为创业孺子之牛,可他对于创业也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因信息的公开,也曾遭遇几个老学究的诟病,但是,他不怕这些非难,以他的学识自然不能驳倒学究级的质问,但他的坦诚往往受到一行的尊敬,总会抱着学习的态度,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时间一长,学究们觉得这里虽是个烂泥塘子,却不忍心把它填满。事情往往就是这样,身在其中者不识庐山真面目,而旁边的人不过稍加分析就能得出很实际的观点,王路灯就是钻了这个空子。
于是,他在广大青年网友中逐渐小有名气,他自然隐了真名,给自己在网上起了个烂俗的名字——航标灯,而不是路灯,不少人还亲切地称呼他灯博士,他也曾一再提醒那些喜欢奉承的人自己不过一芥布衣,是在装灯,实难担当这样的称谓,而他们还是把他这唯一的事实当成是谦逊行为的本质外现,学者才具备的风度。
有一天,一个叫寒雨的女网友给王路灯发了条秘密留言,留下MSN。王路灯虽然很忙,但还是在百忙之中把寒雨加进了自己的MSN联络薄里。当他第一次在MSN中与寒雨进行对话的时候,就为对方说话的真诚所感化,他们还是老乡,进而忘乎所以地认为这个女子是自己红颜知己。
寒雨向他透露自己就要毕业了,同时也想走一条属于自己的创业之路。王路灯只能把天下最真诚的鼓励或箴言复制在对话窗里,确也对寒雨起到了一定的激励作用。日子一久,两人愈聊愈投机,王路灯发现这个寒语着实不简单,有着丰富的学识与长远博大的目光,她日后定然前途无量,而寒语已然把这个航标灯当成了自己的知己,对他的赞美倍感亲切,逐渐的把自己心里的苦闷倾诉出来,自然是对一个男人的感情,这个男人也一直以一种没有姓名的形式存在双方的交谈之中,他们一同给他起了个名字叫‘白痴’。
对于白痴这个人,王路灯是无比羡慕的,他功成名就,很有魅力,还懂得讨好女孩子,王路灯自认自己与白痴是比不了的,正因为无从比较,他就感到有些自卑,因自卑而产生一丝的嫉妒。
他们在网络上交流了一年之久,逐渐的,他发现寒雨来的少了,而王路灯也开始准备自己的毕业论文,网上生活倒也有所收敛。一个午夜,王路灯正在琢磨网络上有无可用的章节,毕竟他欺小孩的话是无法骗得了论文答辩评审团的,打开MSN时,他忽然发现寒雨在线,他很激动,寒雨也很高兴。
他们第一句话就是抱怨对方为什么好久不见了,寒雨告诉他自己正在创业,起步也比较顺利,他们那夜谈了很久,寒雨还把近照传给他以示留恋。王路灯在自己的电脑里挑了好久才把一张自认为最精神的照片给了寒雨,结果寒雨说那是贝克汉姆,结果他只得从传过去一张认为第二帅的真实照片。
然而,他们谁也没想到,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在网上对话。
王路灯自然也想不到,这个寒雨居然是程桐衿。
李望天本以为今天是周六,可以听路灯吹吹牛,两人再去吃点什么喝点什么,没想到对方救火似地先跑掉了。
王路灯从李望天的家里出来,直接赶奔公司。他面色疲惫,神情恍惚,他固执地把这些归罪于李望天的色情游戏引发骚动所致,走路不看车,挨了一个出租司机的漫骂,他也像没听见。他给小齐打电话,才发现,小齐本就在公司里。
给我准备那两千万项目的相关资料,愈细愈好。
王总……小齐一时摸不着头脑了,王总这是怎么了?难道去做大脑移植手术了?
小齐不安地等待着王路灯进了门,见王总的气色如此不好很是担忧,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王总,你随我来!
尾随着小齐在公司走廊里转悠,王路灯心里有些跳,小齐神秘兮兮的,难道要与我约会?他又在心里坚定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早上自己乱瞧的结果,但是,现在有要紧的事,可不能因儿女私情而分心。他正在自以为是地胡思乱想,门一开,他发现一间从没进过的办公室。
家具是深咖啡色的,地板是棕红色的,能映出人的倒影。书橱里的书随意但恰倒好处地摆放着,似总有什么人来过,翻阅过。书橱旁是具高身的盆景架,上面放着一盆腊梅,树桩显尽古朴苍寒,很不寻常,后面摆放着几盆金边墨,叶脉清莠,徐徐生风,素蕊传香,书橱一直朝向窗延伸,愈见光的地方,摆放的植被愈多,都是很小巧、微型的种类,花瓶花罐也比较考究,景泰蓝的,青花瓷的,唐三彩的等等,很有情趣。
正对沙发与书橱的另一面墙上贴着一副风景油画,画框是丹麦进口的,下面一条漆黑的独脚台子,上面放着仿云石面的笔记本电脑,青蓝色的微型打印机等,与室内含蓄的布局相得益彰。
这里的布置就像个女孩子的闺阁,把沙发换成一张床铺就齐备了。当真是约会的好地方,王路灯红着脸深情款款地看了眼小齐。
王总,其实,这办公室是蔡总一手布置的,想给程女士一个惊喜,只可惜一直没能请来人家。我觉得这里总闲置着也可惜,你既然要加班,就在这里好了。
就我吗?王路灯说完又给自己一个虚拟的巴掌,觉得自己真有些想入非非了。
小齐应该没有在意他的询问,把手上的资料放在桌子上,随后又出去给王路灯泡茶。王路灯看了眼资料,厚厚一摞,咧了咧嘴,心说,难怪蔡平一躲外面不回来了,当个总裁也不轻松到哪里。等小齐端来茶杯,发现王路灯正在摆弄那部笔记本电脑,摇摇头走了。
王路灯一直玩着扑克游戏,不知觉间已到了晚间,小齐要来外卖,两人就在办公室简要吃了。王路灯劝小齐回去,因为自己要加班很晚,搭上小齐毕竟不好,可小齐执意不肯离开公司,似乎这个王总需要一个值班人员看守,说如果王总半夜饿了她好去准备夜宵。
王路灯当真被感动了一回,心想如果薛布衣有小齐一半的善解人意,即便不结婚他也很满足了。
次日清晨,当小齐推开办公室的门,阳光从外面照着百叶窗,像一面通透的屏风,就见王路灯趴在书案上,睡得像只死猪,手边上放着一张张纸,上面满是图样,两边散落着三角板,圆规,铅笔等等。
听见动静,王路灯醒来。
王总,您在设计什么?看着像工程图呢。
啊,我不是在设计什么工程图,我在想事,打小就这样,把想好的事用图形记录下来。
这可真长见识,没见过有用这种方法写日记的。
王路灯一笑,没说什么。
喝了杯咖啡,他继续苦思冥想,随后又找来小齐,叫她把所知道的有关程桐衿的事都告诉他。
小齐倒没什么顾忌,把知道的蔡总如何对程女士钟情等等,只要知道的都没保留。
王路灯听着听着又开始瞌睡。
一连两天,除了出去洗次澡,王路灯一直把自己关在这间办公室里,他时而紧锁眉头,时而喃喃自语,偶尔一拍面门,有时也站起来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随便翻翻书橱里的书。小齐叫他吃饭,他摆手,小齐喊他洗把脸,他摇头,等他从办公室出来,时间已是周一清晨。
小齐很委屈,没想到这个王总竟然对工作如此狂热,她从来没有看到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的人,自然通缉犯也能办到。她无法知道王总在考虑什么,如果说是竞标的事,为什么不把专业经理都找来一同商量,如果不是公司的事,他又为何把那厚厚一摞文件看了不知多少次,难道他有些神经分裂?
由于蔡平一的吩咐,这副总裁的位置始终是程桐衿的,现在不是,迟早是,而面对还有几天就将结束轩远生涯的王总,何必还要花费这么大的心力来做这些?小齐是最清楚聘任副总裁的事宜,柳部长也曾和自己探讨过,几尽儿戏的临时规则确实把很多有资力的人吓走,而只有这个王路灯,不知深浅地进来了。她可以肯定,短短几日内,不会有什么重要决策出现,除非蔡总回来,但前提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王路灯径直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由于没牙刷,嘴巴连自己都想跳下来丢马桶里,朝小齐要了块口香糖。咀嚼着口香糖,休息了一会儿,王路灯满意地看了看陆续上班的同事,心说,又一次免费辅导开始了。
第十章 句攻
梁凌天手里握本《现代文丛》杂志,嘴衔烟斗,不时摸下几乎光秃的鬓角,微弱地清下嗓子。他的眼睛停在某页某行上的蝇头小字,便再也看不下去了。
他发已稀疏,花白,眉毛倔强地抹着灰白,红润的面部不能阻止表情肌对岁月迟钝与臃肿的解释,眼睛眯成线。他已习惯了这双眼睛,能把很多别人无法识别的形体看得通透。
对于轩远的现状,他的估算始终留有余地,尤其那个叫王路灯的小子,他有点喜欢,又找不出喜欢这个年轻人的理由,怕是依靠直觉。
座机铃奏渐近的协奏曲,是他老妻拨来的,告诉他自己已和陈女士一伙去打麻将了。言外之意是你可以去找你的小甜甜,不必顾及家里,一切安好。
粱凌天把杂志丢进一个类似簸箕的金属篮筐里,筐的一边用合金嵌着类似福寿的字样。杂志的封底朝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活脱的胖小子。
他渴望有后代,儿子女儿都好,但他没有。
他曾把这点遗憾归罪于与老妻悲哀的婚姻,他已经远离了那个年龄段,寻找给自己生育后代的女人对于他有些勉强,他找了二十多年,依无结果,最终他承认了事实,也是主治大夫早就告诉他的诊断结果,是自己不行。
既然自己不行,收养一个类似干儿子的人总该可以,他曾执行过这个计划,认为轩远的蔡平一完全有这个资格,他们是商业上的对手,连这位公子的父亲也深谙自己的厉害,他们也曾有过短期的合作,但很快,梁凌天就看到了一个庞大家族企业的种种弊端,他便退出了,二三十年的经营,自己有家无族,这令他很是郁闷。
从销售到实体,自己搞过供销,开过商场、酒店,涉及房地产,对外贸易,所有可以钻营政府政策空子的买卖他基本都不放过。他服老,自己的手只有十根指头,无法够到他不可能延伸的地方,他累了,只想找自己感兴趣的或有信心的项目去经营,直至度完余生。
他已经把名利看得不怎么重要了,生意场上,他也感到知足,只不过他所谓的知足是建立在一定的背景条件之下的,那就是不要与他讨论额外的问题,僻如生活,孝道等等。
助理来问问他是否吃午饭,因为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他摇摇头,接过一早吩咐助理去找的资料,装在一个银灰色的塑料公文袋里,上面有密封。他熟练地拆开,一份份他急切查看的资料散落出来,文件的封皮无一例外印着DHC2字样。
他知道时代是个很可怕的词汇,一个实体企业融入其中,需要应对的很多变化。但他从没担心过什么,单是聘用技术人员这一项,他就开了别人无法比拟的先例,优秀的准备出国的人才便被他肯于出血本而打动,拿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薪水,很快又被更富含金量的人才取代,他们给他的回报总能令他满意,但这次,他终于担心起来。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用人的手段不同于执行能力的高低,管理一家企业还需要决策者,而他还能在自己苦心经营的地盘里作威作福多少年?眼下就有一个需要自己下大赌注的课题。
由于国际该类新标准的即将执行,他引以为傲的足以与轩远竞争的系列产品无一能满足这个新的接入标准,其核心技术里的关键设备就是DHDC2,DHDC1显然已经过时,而国内对于DHDC1还是情有独钟,但这不过是暂时仰仗政府干预的支持,终要与国际标准接轨。
他既然知道这点,就无理由说服政府执行官员,民族产业的发展最终是为民众考虑的,企业在自己壮大的同时,自然要与广大的用户去实现双赢,但这需要付出十倍甚或百倍于过去的代价方能实现。他知道随着国家对民族企业保护主义的放开,很多新的协定已放到了跨国界的谈判席上,变化是肯定的,晚痛莫若早痛。
他忽然又不愿意想这些事情了,眼见手边砚台里的墨汁,随手研了几下,正想写点什么,突然又看准一个橘子,抬手把它剥掉,就在往嘴巴里送的时候,助理拨进电话,告诉他有个叫王路灯的人来访。
梁凌天赶飞机似的把所有文件收起,封存,随即把手里橘子吞掉,因过于急促,最后一瓣橘子里居然有个核,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个顽固的东西从食道咽下,就像于自己肥大的腹部埋下了一颗希望的种子。
王路灯孩子似地朝梁凌天一抱拳,老伯,别来无恙!
王路灯生性不喜欢客套,这就给梁凌天一种好感,他属于私下探望,并非官方。
梁凌天乐了,他很想拎着手杖打这个冒失鬼几下,眼前是自己较为中意的人,但这个人也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将自己引爆。所以,他还需要拿出一定的耐心,想知道对方的想法,他能来就说明可以谈,既然能谈就一定会对自己有利,他对于说服一个人来帮自己是很有信心的,何况,这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起先,他可以去疼他,但以后绝对不允许他再淘气。
噢,你来了,这么有闲情逸致啊!
我说老伯,您在说啥啊,咱们楼上楼下地住着,就是在大宅院里也算是街坊把,相互窜个门还是应该的。
梁凌天心里一凉,我这里是你家门前卖肉的铺子?你来窜门?但很快用笑容掩住自己的不快,孩子,你找我来,不会有什么事吧?
当然有,梁总,我觉着吧在轩远不是长久之计,想谋个有保障的差事在您这,不知能否赏口饭吃,看在咱们是邻居,我想您也不会委屈了我,是不?
梁凌天哈哈一笑,我这里庙小丁少,你都是总裁了,是大将之风,怕会委屈了你,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谈。
王路灯见气氛有所缓和,索性单刀直入。梁总,我要是在您这里干个部门经理,然后一心想着把你的老底全抖搂给别人,您愿意吗?
梁凌天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收买轩远的人他也知道?绝对不可能,除非他是神仙,何况,那姓孟的也不是什么显山露水的要角,这不过是他有意试探罢了。干笑一声,孩子,你的意思,我怎么听得有些刺耳?莫非你要当内奸不曾?这可不诚实。
我知道了,这不好,以后我即便在您这里也规矩一些,本分一点,算是明白了。
助理把茶送来,梁凌天撂了烟袋锅,请对方饮茶,随意问,你明白什么了?
我明白梁总您太仁慈,目光有些浅,找内应的话,应该直接挖进轩远总部。
梁凌天点点头,我倒是想,可惜,没有合适的。
您的确没遇到合适的,至少,您不能把蔡平一弄过来,毕竟是他老子的产业,他是不敢乱来的。
你……梁凌天几乎快坐不住了,这个王路灯究竟什么来头,怎么都戳我痛处了?随即轻微地吸了一口烟,神色漠然地说道,王总,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敏感,但有一样,所谓同行业的竞争也不过如此,消息应是共享的,但我可没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这个你要承认。
说外道了不是?王路灯把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后颈上,悠哉地一笑,老伯,其实我现在的身份根本不能代表轩远,从我们第一天见面您就知道了,这不算什么,轩远的人力配置几乎是个公开的网络社区,毫无秘密可言,但我想有一个秘密,必须和您商榷,那就是,您做诱饵的材料未免太奢侈了。
梁凌天没说话,他的眼睛眯缝起来,这是他一贯地飞快转动大脑的外部表情,至少他现在还不能相信,一个才进轩远没几天的年轻人,居然一下子掌握这么多信息,未免令人可畏,但毕竟是梁凌天,经历过风浪的人,他很快能捕捉到对方谈话之中的间隙存在着一定的漏洞,是一种欲擒故纵的交谈方式而已,但即便这样,他也足够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刮目相看了。
我以为你真是随便找我聊聊的,没想到扯这么远。
别,王路灯忙岔开话题,我没别的意思,相识一场就是缘分,我也懂得珍惜的。王路灯说的的确很真诚,梁凌天却不知道他这是在学柳三杰那天应聘时对自己说话的语气,现学现卖而已。
既然你与我坦诚相对,我就不卖关子了,和你认为的一样,我也觉得你不可能在轩远站住脚,过来帮我,先搞搞供应或服务,熟悉下环境,不出一年,我定重用你,你看怎样?梁凌天说的很认真,他不想和对方整没用的话了,因为这小子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便透露过多给他。
其实,我很感激您,看见您的感觉和家中的老父差不多,王路灯同样认真地与之相对,但是,我现在虽说泥菩萨过江,却还是轩远的人,也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您一下非要让我上天,这我哪能适应得了?我想来想去,不如这样……
梁凌天继续把眼睛处于迷离状态,他还不能确认这个年轻人是真精明还是冒牌货,说来听听。
我和你下盘棋,不在这里,也不是在外面,开个发布会,现场下,如果我输了,我连轩远的门都不回,二话不说过来帮您,如果您输了,我倒有两个条件,不知……
哈哈哈哈!梁凌天几乎笑晕了,他明白了这个年轻人的确不傻,知道自己在轩远无法立足,倒是利用了自己的赏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虽然那个柳三杰告诉过自己,轩远是按蔡平一的吩咐,不可能真正签个副总裁出来,但现在王路灯的身份,的确是轩远分部的总裁,人靠衣服马靠鞍子,以这种身份出席新闻发布会,对轩远绝对是个讽刺。
我答应你!粱凌天这回应是发自肺腑的,他吃定了王路灯,他必须来帮自己,况且,自己的棋艺是绝对有把握的,而面对这个送上门来的菜,他也没必要回绝,你说条件吧。
痛快,东家!王路灯学着黑社会老大的做派,再次抱拳。
梁凌天心里说,东家?地主啊我是!看来这小子要是真过来了,我倒应好好教教他,他看向王路灯的目光就像一个暮年的老剑客看着自己的爱徒,实际上,那天在外面因王路灯给棋友老林支招的时候,自己就有些留意他,现在看过去,愈加喜欢,恨不能把这个王路灯从他家里过继来,彻底做自己的儿子算了。
王路灯把身子坐正,开始说自己的条件:
第一,您在轩远决定是否竞标之前,不要干涉轩远相关的决策。
梁凌天点了点头,这个自然,不过,你们轩远也在四处访探我这边的动静,这样也好,两家暂且免战,即日生效。
王路灯伸出大指,痛快!第二个条件是,算是帮我个忙,我给您推荐一个专业市场经理,一定不会令您失望。
梁凌天乐了,这孩子,你当你是战国纵横捭阖的说客?我连人面都没见,这么重要的位置如何能给他?这样吧,我暂时答应,不过先做个副职经理怎样?
王路灯认真地点点头,老伯,别的就不说了,我已经很感激您了。
梁凌天不高兴了,这小子说的怎么那么自信,我怎能输给你?算了,估计他也是有点兴奋过了头,忘乎所以了,不过,年轻人没有暮气,还是不错的。
王路灯目的达到,起身要告辞。
梁凌天也站起来,由于老人身体不惯久坐,腿有些抽筋,站起来没动,孩子,老伯我送你一句话,你要看仔细了,说完从旁边的笔筒里拿起毛笔,砚台上沾了沾,在书案的一张空白宣纸上刷刷刷写了个句:
选实桥,对山坳,路方迢迢。
王路灯瞧了片刻,嘿嘿一笑,接过毛笔也刷刷应对:
新人到,标尺高,俩无依靠。
王路灯写完笑了一下,恭敬施礼,再会老伯。
梁凌天怔住了,目送王路灯出了门,随即心口一疼,王路灯居然提到了一直困惑自己难以化开的国际新标准DHDC2!
这小子,我要定了。
第十一章 邀请
你说,该怎么办,我就怎么办!顾客站在服务台前大吼,他生得五大三粗,穿着一件泛白的皮夹克,敞着怀,露出已赶了球的混纺毛衣。
先生,先别生气,您随导购去把这罐可乐结了账就可以了。站在咨询台前的女服务生耐心劝阻。
凭什么叫我结,不就一罐可乐吗,我差你们这点钱?顾客放大音量,惟恐无人听见。
小惠,他真的是在店里喝的么?女服务生问旁边的导购。
是的,我看到了,他在六区的促销柜上拿的,打开就喝了,我说,先生,不可以喝,可是已经晚了,我劝他和我去把这罐可乐去收银台结了,他不听,这不,非要投诉我。
我是在外面带进来的!顾客转脸冲着导购大叫。
先生,请等一下,随即女服务生叫来保安,请和这位先生去促销展柜,核对一下这罐可乐的批号与保质期,看看是我们店里的吗?
保安带着顾客与导购走了,女服务生摸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疲惫的样子。
寒雨。
寒雨?女服务生听见一个熟悉的名字,把头抬起来,看了看左右。
寒雨。
她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年轻人,正微笑着望着她。
寒雨……这是我的名字,那么你是,对了,航标灯!
是我。王路灯兴奋地几乎要跳进咨询台里,又看了看左右惊讶的目光,强忍住冲动。
航标灯,我晚九点下班,你再等我一个小时。
王路灯点点头,拣了就近的一处休息台坐下,若无其事地瞧瞧左右,偶尔又把目光移到咨询台前,生怕程桐衿跑了似的。
程桐衿不知应高兴还是难过,这个航标灯居然能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他是自己的朋友,又像长辈,不由得看了眼远处傻忽忽等待的王路灯,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自己无论怎么隐藏,还是能被人找出来。
王路灯算了算兜里的人民币,那晚借小齐的五百块还没来得及还,已经剩下三百多了,但喝点咖啡还是足够的。但他转念想到,喝咖啡有点奢侈,不如喝茶,附近有好几家。
两人到了茶楼,王路灯一看单,眼睛比金鱼亮,忙合上,说了声,寒雨,咱们还是去吃点别的,我也饿了,你看……
程桐衿一笑,好的。
临近深夜十点,街道上的餐馆纷纷打烊,两人一路走了下来,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王路灯不时问问程桐衿近来如何,身体怎样,什么时候回来的。
程桐衿并不隐晦什么,倒是没忘问对方近况,灯大哥,你现在做什么?
王路灯的腰板瞬间挺直,看了看远方,实际上他什么也看不清,只知道有辆公车开走,怕是最后一辆了。
我在蔡平一的公司。
程桐衿吃了一惊,没想到,你也是轩远的人……
啊……王路灯听着对方的语气明显带着陌生的成分,一陌生就会产生距离,有了距离就不好劝说她什么,不能说服她,今晚上就白过了。
蔡平一对你的感情我是了解的,但是寒雨,有一件事希望你说真话。
说来听。
你喜欢蔡平一是吗?
程桐衿没有回答,满眼恍惚着,如同一池塘的水,本是平静着的,翠绿着的,嗖地一滴水滑落下去,有了涟漪,有了重叠的相识,还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一颤一颤。
不说这个行吗?
哦,王路灯停住脚步,转身看着程桐衿,我要是告诉你,从新再来,你听么?
程桐衿抬头,你指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现在不知道。
我希望你鼓起劲儿来,和从前一样,走自己的路。
我觉得……程桐衿神色暗淡,这不可能了。
为什么?
如果是两年前,我还知道什么是阳光,什么是阴天,可现在,我忽然懂得,这些与我已经远离了。
寒雨,你已经变成木头了,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寒雨,你知道的,你以前和我说过只要有信心,就能做成想做的事,可你现在呢?失意,怠惰,没有一点的追求,我不认识这样的寒雨。
程桐衿睁大眼睛,这的确已经不是寒雨了,寒雨已从我的心里离开了,她渴望平静,淡然处世,不张扬,也不委屈。
好吧,我无法说服你,但我有个请求,希望你答应我。
什么请求?
三天后,在葡萄园酒店蔷薇厅有场戏,我邀请你来看看,行么?
啊……我想想,还行,那天我休息。
王路灯高兴得一握拳头,你一定要来,不然我会很难过。
我答应你。
既然吃不成饭,王路灯把程桐衿送回家,程母迎出来,唤了声路灯。
程桐衿一皱眉,路灯?
三天?你就给我三天?小齐几乎惊叫起来。
王路灯倒有些后悔了,本来,与梁凌天斗棋,自己不过认为一时好玩,起了童心,但要在之前赞助新闻发布会,需要一系列的程序,场地商谈,媒体播报,佣金结算,人员统筹等等等等,他完全没意识到这些。
那怎办,我总不能把说出的话咽下去吧?
王总,其实我很敬佩你,是因为你的思维不复杂,很直白……小齐真诚地说,心里说,你真是个傻冒!
就在几个部门经理全部举手否决这一愚蠢举动的时候,梁凌天却来了电话,大意是一切由他安排,约定不变,三日后下午2时,在葡萄园酒店蔷薇厅恭候王总大驾。
王总,你答应他什么了?小齐赌气地问,生怕把自己赔进去。
没什么,我犯瘾,没银子买毒?(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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