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是什么意思 第 9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耆幌嘈爬醋阅歉鍪澜绲母星椤K睦淠⑺那坑病⑺木芫且蛭鸷蓿且蛭嗳酰俏俗晕馈?br />

    “可你知不知道,保护自己也可能就是伤害自己。”

    寒一味地忙他的:“别假装你很了解我。”

    “我就是很了解你嘛!”我也强起来,亦步亦趋地围追堵截,“你想啊,你妈和你外公多想你,见一下又不会死人,又不会少二两肉。我告你,你要躲是躲不过的,我都不会放过你。你妈在信里还记得说谢谢我,我就更要负责把你送回家去了。喂,说话呀,你到底回不回?”

    “不回。”

    我火了,把他推摁在床上,厉声道:“你给我听好了,你是一定要回去的!要不,我们一起回。”

    突然一阵静默,寒有点吃惊有点迷茫的凝视着我,慢慢的低声重复:“我们一起回?”他的眼睛本来就黑,如今更深了一层。

    我猛然醒悟,脸一红,没头没脑地揪他的头发:“要死啊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说,我陪你——押送你过去!你妈妈说了,要我管着你,你得听我的,我是你的小妈妈!”

    寒铁青的脸柔和起来,无声的笑。为了护自己的头发,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并没有太用力,可我竟然很没出息地纹丝动弹不得。我挣扎了两下,无济于事,脸更红了,叫起来:“你再不撒手我生气了!”东方寒应声松了手。

    我甩着手,想:今天真是活见鬼,好端端的心跳个不停的,莫名其妙。“嗳,你说这两天是不是又要变天了。好冷啊。”白痴!我心里骂自己,胡言乱语什么。哪里冷了?屋里不是挺暖和的吗?为了掩饰,我又嘀咕了一句:

    “反正你是一定要回家的,我的话都不听了还行,反了你?”

    东方是懂事的好孩子,所以当然没有真的要我押送着去他家。老实说,我还真有点想跟着去看热闹,可他们家人见面,而且是多少年的“相逢一笑泯恩仇”,这样的场合,外人无论如何是不合适的。

    “我下次去你们家玩,好不好?”我鲜廉寡耻地不邀自请,他居然还很自然地点头微笑。

    他去家以后,一住就是几个星期。我乘机住进他的小木屋,差不多每天通个电话,要他做“省亲”的现场直播。其间我还真的“应邀”礼节性地去拜访了东方爷爷,一看就知道他已经不行了。

    东方寒终于见到了二十年来曾无数次想象过的那些人、那些地点。见到了庭院深深、乔木森森、绿草茵茵,见到了他妈妈的爸爸,还有妈妈的妈妈的遗像,然后是妈妈的哥哥、妈妈的嫂子、妈妈的哥哥的孩子,分别在医院、太平间和殡仪馆。

    他自始至终谁也不叫,谁也不理睬,他既不接受妈妈的爸爸讨好巴结式的温情,也不在乎妈妈的哥嫂夹枪带棒的眼神和语调。他们的或敌或友一如演戏,他只当心不在焉、无动于衷的观众。最有趣的是,如此陌生的一群人,居然顶着同样的姓——东方爷爷、东方舅舅、东方妈妈、东方侄儿、东方寒。就连没有血缘关系的舅妈,也按照她所知道的西方人的习惯,把丈夫的姓冠在自己前面,拥有了一个长达六个汉字的名:东方欧阳日光。

    东方寒不明白,已经成功地生活在西方、而且以此为荣的一家人,为什么都要姓东方?

    他还记得一两年前跟乌龙打架那一次,梅曾问他:人生在世,最赚和最亏的活法是什么?他不知道,她就说,最赚的活法是冷眼看世界,看得透所以知取舍、能自保,冷眼所以不动心、不伤心。最亏的则是他这种,冷面柔肠。她这么说,是怕他吃亏、怕他活得不好,可她错了,他在江湖上孑孑独立二十年,百毒浸身而不死,能好胳臂好腿地活到今天,已经没有什么能伤得了他。他不但冷面、冷眼,而且冷心、冷性。现在,他就在冷眼看世人。

    这几个月,唯一高兴的一件事,是梅来过一次;唯一轻松的一件事,是妈妈的爸爸火葬后第三天,妈妈的哥哥全家就迫不及待地飞回他们“自己的”国家去了。之所以还多熬了三天,是因为要听遗嘱宣读。

    妈妈的爸爸事实上已经一无所有,他最后能豁出老命截留下来给东方妈妈和东方寒的,也不过是这个老宅子。东方寒觉得很可笑,他也不问母子俩是否需要,就像做伟大的善事一样留给了他们这么一纸申明。当然,它对妈妈是有意义的,这里是她的出生地,这里孕育了她的全部童年、少年和青春,这里蛰伏着她将近二分之一的生命。所以,妈妈应该接受这唯一的遗产。可是,一切跟他东方寒有什么关系?

    所以,当律师的嘴里吐出他的名字时,妈妈是伤痛而感动的、妈妈的哥哥全家是嫉恨而不甘的,东方寒却惟有唾弃和冷笑。

    2、秋月春风等闲度

    小木屋成了远冰的别墅。她大张旗鼓地呼朋唤友、烹羊宰牛闹通宵。虽然快要考试了,但也快放假了,年底的好日子本来就比较多,从11月11日的光棍节开始,感恩节、平安夜、圣诞、元旦、加上不定期的完蛋(各科考试日),撩拨得人心惶惶,意动情迷。年轻不狂更待何时?尤其难得的是还有这么一个自由空间,“冰,你真的很合适当记者,居然什么样的狐朋狗友都能结交到。不错!”于是花草板凳们、还有如晦博士之流、板凳的各色各国男友,便在这山间,夜夜笙歌朝朝醉地狂欢着。至于她的生日就更不待言了,闹了一夜。

    “音乐声小点!我什么都听不见!草闭上你的嘴!什么?”冰跌跌撞撞出了房间,关上门才听得见手机,“你现在在学校?太好了,你到山上来,我们在party!就是上次生日晚会的那个地方。忘了?那我到临鹤湖去接你,或者你顺着湖边的青石台阶往上走,最尽头唯一的一个小木屋就是了,门口有树梅花,很好找的。”

    “远冰,我特意抽空回来一趟,就是想跟你好好谈谈,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到我家来。我等你。”申如在电话里说。但是冰没有全听到,门被风吹开了,灰蓝色的爵士乐山洪爆发般汹涌而来,小板凳的男友还在叫:“小冰,快过来下圣旨,有个人我们搞不定!”

    “太好了,我也正想跟你谈谈,好吧就这样啦,你快过来,这里好多朋友呢。Bye。”

    一语未尽,人已经被小板凳的男友拖了进去:“如晦兄拒不回答,交给你发落好了。”

    年轻人在一起总兴致勃勃做无聊的事,今天挖的坑是:你爱的人变心了,你怎么样?阿草最没出息,她会求人家回来的,实在不行再痛哭一场,然后开始新的恋情;阿花自来潇洒,要甩的比对方还快,从此形同陌路;小板凳无所谓,反正后面排着的还多;小板凳的男友会跟情敌决斗;牛博最正确也最无趣,声称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说了等于没说。

    “冰,你会怎么样?”

    冰的舌头向来不打结,咪咪笑着张口就来:“阉了他。”大家哗然,哄堂叫好。

    在她“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通牒下,拒不交代的如晦也缴械了:“我会等她回来,如果她回来,我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

    众人都摇头:好没出息的答案。冰追问:“那如果她不回来呢?永远都不回来了。”

    “那就一直等下去,当然还要祝福她。”如晦一如既往地不可救药。

    “哇塞,”草叫,“不会吧,我还以为你们研究生都是心性多高的呢,怎么会这么犯贱?拜托你稍微照顾一下自己的自尊心。”

    如晦抗颜辩道:“是你们问题的前提决定了答案。你们问的是‘你爱的人’如何如何。真的爱一个人时就谈不上自尊心了。因为爱一个人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注重尊严说明你爱自己。爱自己和爱一个人都不可少,但是之间应该有个平衡……”

    他摆开了长篇大论的严肃架势,现场一时冷了冷,众人有点面面相觑。冰毫不含糊地一挥手:“来来来,大家跳舞,草!换一张唱片,要动物凶猛一点的。”

    申如被不由分说挂了电话,就像吃鱼吐刺的时候,被一拳打了回去,鱼骨头误入喉咙深处,咽不下又吐不出,卡着又伤喉管。简单地说,就是如鲠在喉。他憋了半天,到底还是忍气吞声地往临鹤湖去。冰当然没有在湖边接他,他出门的时候心烦意乱的,穿的衣服不合适,现在才觉出冷来。

    申如出现在小屋门口时,世界居然一下子停顿了。这就是明星效应。

    大家都站了起来,草两手抖抖地关了音响,请申如进屋里坐,被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

    现在远冰和申如站在梅树下,申如皱着眉:“怎么又是这个鬼地方?”

    “我一个朋友——也不是,老乡啦,在这里做生意的。我借他的房子玩玩。”

    “我怎么没听你说过有这么个老乡?再说房子说借就借呀?还借了这么长时间。”

    “这有什么奇怪的,没聊到而已嘛,我们在一起本来就很少聊我的事啊。他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知为什么,她和寒从来不曾公开的交往,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口。

    申如一副深受打击、难以置信的模样,“天啦,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来往,你太可怕了。”

    “什么叫‘这样的人’?”申如不过一句话,冰的怒火突然腾地一下就窜得漫天漫地不可收拾了,“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是我朋友耶,你敢侮辱他!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他,你以为你是谁?是,他是私生子、他没读过书、他没户口没工作,是社会闲杂人员,够了吧!那又怎么样?他是我最好的兄弟,我跟他的交情比你深,而且这里是他的地盘,你敢在他的地盘说他的坏话!现在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你!”

    冰碰上门,草迎上来小心问:“你居然跟申申如君发脾气?”冰把音量调到最大,开始跳舞。

    奇怪,刚才干嘛发那么大脾气,没道理嘛。他也不过说了一句话而已。是搭错神经了,还是缘分到头了,有此一劫?冰想着望望窗外,木屋前的梅树,刚才都见证了什么?

    远冰走进急诊室里间时,简直认不出躺在临时病床上的人来。

    “假小子来了,来,这边坐。”东方姨依然叫着她小时侯的外号,胳臂从床单下面伸出来,向她招手。她一下子就记起了小时候那个曾经使姹紫嫣红的花颜失色、手中挥动手帕冲她招手的东方阿姨。那时侯,东方姨总是素洁的;四天前,她在东方爷爷的葬礼上看到的阿姨一身缟素;而现在,东方阿姨是苍白的。

    岁月如此残酷地雕刻着红颜,残损了美人容颜美人心。

    阿姨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一触到阿姨的手,她的心就一颤,阿姨的手非常非常柔软,是那种没有骨头也没有生机的疲软,软塌塌的质感很不好。

    “怎么会这样?”冰惊问,“阿寒说您早上吃着饭就昏倒了。”

    “没什么啊,他夸张了。可能是这一段时间照顾他外公,后来又办丧事,累了一点。这几个月情绪波动又大。过去了就没事了。”阿姨弱弱地笑着,柔柔地说,“谢谢你啦,还麻烦你老远跑来。这是什么?好漂亮!”

    冰忙把手里的梅枝递过去:“我来报喜啊。我昨晚在阿寒租的木屋里看到喜鹊了,今天早上,屋前面的梅花又昨夜一枝开。所以东'奇'方爷爷去世您不要太'书'难过,最近一定会有喜事冲冲的。”

    “喜事?”阿姨的身子整个儿硬了一下,又淡淡地笑,“寒儿的生日已经过了,腊八还没到,有什么喜事?其实最好的喜事呢,就是他早点带个女朋友给我看看。”

    冰无心地漫笑起来:“天下做妈妈的都这么想。”

    “可阿姨我是特别想,”阿姨柔和到无奈地浅笑,“你知道吗?阿姨以前最大的心愿,是能将寒儿带大,这个算是心想事成了。后来呢,人贪心嘛,又有了一个心愿,就是能帮他把孙子带大。”

    “会啊,”冰忍不住笑出声来,“阿寒他那么帅,人又好,一定能找个好漂亮的女孩,生个大胖小子,要不就是个硬派小生,遗传嘛!到时候调教有点难噢。对了,阿寒他人呢?”

    “到医生那里取结果领药去了,都去老半天了。等他过来,我们就回家。”

    “嗯,”远冰点点头,找了个药瓶把花插好。

    东方阿姨示意冰坐到床边来,推心置腹道:“来,阿姨跟你说几句话。寒儿统共没几个朋友,阿姨我看得上眼的也就你一个,从没把你当外人。你是他好朋友,又不像那些孩子糊涂,你没事就帮阿姨督促着他,要他找个好女孩,早点安顿下来过日子。你要认识什么合适的人,也帮着介绍介绍,好不好?”

    阿姨说一句,冰应一句“好”,鸡啄米似地点头,心里却发SOS呼救:好罗嗦、好烦啊~~拜托,你知不知道人也可以被罗嗦死啊。

    幸好救命的人马上就出现了。东方寒手里拿着病历本、几张化验单和一塑料袋药,脸上居然少有的带着微笑。

    “梅你来了。药开好了。”

    阿姨已经在下床穿鞋了,“那好,我们回家吧。”

    寒木了一下,又笑道:“妈,我说个事你别生气。我觉得你太累了,身体亏空比较大,医生也说你需要调养一段时间,所以我给你办了住院手术。”

    阿姨一下直起身来,埋怨道:“你这孩子,好端端地住什么院!在家不可以调养吗?”

    “医生说这里条件好一点,照顾也专业一些呀,要不在家里,我一个大男人,笨手粗脚的,可不会照顾你。”阿寒开玩笑。远冰突然发现,冷峻高大如寒,在妈妈面前也是个孩子。

    “医生怎么说你就信啊?他们要赚钱啦。我们又不是突然发财富贵了。”

    “谁说我们没钱?你儿子很会做生意的。”阿寒顺手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远冰,自己笑着搂住妈妈的肩往外拥,“好了啦,反正钱也交了,你就算将就住几天,疗养疗养嘛。走吧走吧。”

    远冰也帮着劝,跟在后面往外走。她很随意地瞟了一眼手里的单子,就再也迈不动步子了。怪不得东方寒也会这么显著、这么平和地笑。

    阿姨坚持要寒送冰,又道:“好孩子,阿姨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可记住了。”冰赶紧拼命点头。

    “你没事就帮阿姨督促着他,要他找个好女孩,早点安顿下来过日子。你要认识什么合适的人,也帮着介绍介绍,好不好?”

    刚才还在当玩笑听的话,转眼间让人不忍卒闻。

    出了病房,寒道:“不好意思,麻烦你跑一趟,你们考试……”

    “我看到阿姨病历本了。”

    顿时无言。

    一惯伶牙利齿的冰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候,安慰的话可有任何意义?阿寒自小跟妈妈相依为命,阿姨是她唯一的亲人,万一她有什么不测,对他的打击真是不可想象。

    “阿姨这样,你在东市又没熟人,我会过来陪着的。有事你说话。”她低声说。

    “没关系你不要过来,我在医院就行了。东大快放假了吧,你什么时候走?”

    “我会来的。过年前赶到家就行了,反正我也不想回家听老妈唠叨。”

    “你还是早点回吧,别赶上春运。再说,申申如君不是去你们家过春节吗?也要准备准……”

    “你少罗嗦了。——阿姨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吧。”

    “不一定,恐怕是早就知道的,不过瞒着我。昨天从机场回来,她就怪认真地说要跟我谈个事,可后来不舒服,早早就睡了,今早……就没谈成。医生说,扩散前她好象用过一些抑制癌细胞的药,但是没有效果。应该就是她来东市之前这半年的事。”

    “吉人自有天相,阿姨一定会没事的。”一句话说得自己都心酸,冰强大精神地拍拍他的手臂,给他鼓劲,“治疗费用会不会有问题啊?”

    “不知道。我手头还有一点积蓄。如果不行,就用老宅子做抵押贷款。没关系,这些不算问题,”寒格外地凝重,“不过记住了,我们俩都不知道她的病情,她只是简单休养一段。”

    3、红颜终老不成恨

    远冰在东市人民医院住院科的过道正好碰到东方,他乌青着眼圈,显见得一夜没睡好。

    东方寒一贯风平浪静,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他每天往返于医院、老宅子和东大,照顾病人也见缝插针地处理生意,不露声色地忙碌,对顾客平和,对妈妈微笑,可是冰却眼看着他在两三个星期内飞快地瘦下来,他们单独在一起时,他的脸会呈露出本来的青黑色。有时候,她还真担心他这样硬扛着扛出毛病来。

    “你要走了?”看到她的大背包,他问。

    冰有点不好意思:“我实在是不能再晚了,要不就真的没车了。只有今天晚上的……”

    “你早该回家了,这么多天你天天……”寒顿一顿,一个“谢”字总说不出口。“好好过节吧。”

    “嗯,”从门上的玻璃看到阿姨睡着了,冰退了回来。两人在过道的长椅上坐定,冰道:“你们也是。好在阿姨病情也已经基本稳定,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开了春,就什么都好了。对了阿寒,她说想回去过春节,你就顺着她的心愿吧。她都几十年没在自己家里……”

    “我知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要是你也累病了,麻烦就真的大了。这是你小木屋的钥匙,还你,有什么事情记得给我打电话。过了年,一切都会好的。嗯,最后……阿寒,我知道这时候实在不该麻烦你,可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说吧。”寒接过钥匙,“哦对了,好象是前天吧,高如晦又去山上找你,找到了吗?”

    “我说的就是他的事啊!”冰恨铁不成钢的叹息,“其实他这个人不错,我也蛮愿意跟他做朋友的,可他……你也知道,就那一点歪歪腻腻的讨厌,而且相处得很别扭,老实说,我很怕他真的就表白出来了,那样大家都难看,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所以,你有机会能不能帮我暗示他一下。我可以跟他做很铁很纯的朋友,就像跟你一样。——阿寒?”

    东方寒非常简洁道:“没问题。”

    “那好吧,谢谢你哦。我要走了。”她透着玻璃往房里张望,“阿姨还没醒,我就不打招呼了,你回头说一声。——阿寒,春节快乐!”

    除夕,雪张张狂狂地飞了一天。回家的时候,正是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这一对母子一起相依为命二十年,这还是第一次由东方寒来办年货,第一次采购得这么丰富,第一次笑得这么欢,第一次心里这么凄苦。

    在家门口,东方寒停了一下,想象妈妈现在卧室里做什么。同时打点心情,往脸上抹笑。

    一推门,他就呆住了。

    东方妈妈换了桃红色绣花真丝旗袍,很喜庆地端坐在客厅里,正在剪窗花。她的脸色好极了,润面红唇。这么多年来,无论生活多么艰难,每次过年她都会把家和自己装饰一番,可是东方寒从来不知道,化妆可以使女子发生如此神奇的改变。

    家里所有的灯都亮着,音响也开着,空气里流淌萦绕着凄美哀婉的音符,妈妈正和着轻轻地哼:“绝望是唯一的沟通,死亡是最后的平等……”见他进来,她笑吟吟的招手,“寒儿,你听,是假小子送的《永恒何谓》,我年轻时就很喜欢这个主题曲。这个丫头弹得真好。”

    那一夜的年饭,吃得像最后的晚餐,东方妈妈是洞悉地恬静而安然,东方寒是隐忍地焦躁和担忧,只不过背叛他们的,不是人性的黑暗,而是造化的残酷律令。

    “永恒何谓”的旋律还在飘,多么宁静的除夕夜。明天,明天新的一年就会来了。梅不是说了吗,过了年,一切都会好的。

    安顿好妈妈后,东方寒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他想起梅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寒,春节快乐”,终于让自己快乐地睡了。

    窗外的梅花犹在清香闲自远,从去岁一直开到了今春。人不如花、人不如花。不如花绚烂,也不如花持久。

    晨光熹微时,风送暗香来;明月照积雪时,风送暗香来。不知不觉,东方寒已经在小木屋里坐了一整天。看看梅花,就想起西城那个种梅的女子,心如刀绞。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唯一爱他的人,已经离开了。最艰难的日子,他们相依为命地挺了过来,不弃不离,可现在,春暖花开时,她却离开了,把他独自遗弃在清冷的人间。从今往后,世界之大,人海茫茫,他又将如何自处?如何独存?整个世界都苍茫茫的、苍茫茫的、苍茫茫的,最爱他的人、唯一爱他的人走了,失重的他轻飘飘的、轻飘飘的、轻飘飘的,他在哪里都不重要了,他是谁也不重要了。

    他长久地盯着手里的骨灰盒,和盒面上嵌着的妈妈的小照。他从口袋里摸出另一张发黄的老照片,覆在骨灰盒上。那是妈妈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交到他手里的。

    “你到底也看一眼。”妈妈说。

    就是他了,就是他了,就是那个他小时候问过无数次,大了却再不提及的人,就是那个误了他和妈妈一生,他发誓如果见了一定要杀了的那个男人。

    “我知道你恨他,你也恨过我。”

    “别说了妈,我怎么会恨你?我只是不理解……为你可惜。”

    “我自己也可惜。”

    “你后悔了?”

    “有一点,但不多。我是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爱。爱只要是真的,就没什么可后悔,即使对象可能不对。……寒儿,你可知道,人生在世,最赚和最亏的活法是什么?”

    “不知道。”

    “最亏的活法,是从来没有爱过,也没有被爱过,存在得无声无息,消失得无声无息。最赚的活法,是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为他生了,又为他死了。所以,我活得最亏,也活得最赚。人生的得失,算不清的,也不必算。我好累……”

    东方寒深深地吸一口气,放下照片站起来,站了片刻,又走了两步,却总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在小木屋里茫然地转。不经意间,看到图书排行榜边上缀了龙飞凤舞的几行字,一看就知道是谁的笔迹:

    夜阑风细得香迟,不道晓来开遍向南枝。

    平生个里愿怀深,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生日自寿

    东方寒突然被最后几个字击中了,“去国十年老尽少年心”,妈妈去家20年,老尽少女心,那么我呢?也许,离开真的是最好的结局。妈妈离开了,带着依恋,却走得坚决,他永远忘不了她凄美而平静的笑,至死都是这样的笑!她的选择是对的,他也该离开了,带着依恋,却走得坚决。离开这个城市,离开这里的红尘往事、离开这里的花、这里的人。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我好累……”,恕我不能再坚持,恕我不能再假装坚强,受伤的野兽至少还有一个权利,就是躲起来舔拭自己的伤口。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不再逞强、不再充硬气,就此从这个让自己饱受伤害的世界消失,从不属于我的世界消失。

    走了,走了,像妈妈一样消失。世间原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没有永永远远。又何必苦苦撑到最后春尽红颜老时,看花落人亡两不知的惨淡?

    东方寒终于决定就此凄美而平静地消失,他的心里再没有恨,也没有哀怨,只有祝福,无声的祝福。无论如何,他没有怨恨,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爱。爱只有是真的,就没什么可后悔的。

    ……人生在世,最亏的活法,是从来没有爱过,也没有被爱过,存在得无声无息,消失得无声无息。最赚的活法,是真正地爱过一个人,为他生了,又为他死了。所以,我活得最亏,也活得最赚。

    ……我很怕他真的就表白出来了,那样大家都难看,以后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我可以跟他做很铁很纯的朋友,就像跟你一样。

    他想要的,只是他们至少还做得成朋友,他想要的,只是等到多年以后老尽少年心,他们再见面时,至少还能说一句:我们是朋友啊。不是陌路人。

    4、终遭天谴孟浪人

    挨到散完元宵节,我返校了。一进701,就见一堆人围着阿草,这个丫头骗子握一把扑克牌,巫婆一样挨个给人算命。见了我就装神弄鬼:“你要小心,今年上半年你有血光之灾、灭顶之祸!”

    我恶狠狠地:“没错,马上就有人有血光之灾、灭顶之祸了,不过不是我。”她还以为我要攻击她,吓得抱了头惨叫。我已经卸下背包撞门走了。

    整个寒假,东方寒都没有与我联系,尤其可恶的是,我大年初一给他家电话,居然也没人。我开始还有点担心阿姨,后来就变成恼火阿寒了。再怎么着,也不能不跟我汇报情况啊。我现在就要去医院兴师问罪!

    不过在楼梯口就被截住了。花儿塞给我一摞红红白白的单子:“正好,都是给你的通知。”

    春季校运会的宣传规划、校电视台优秀记者竞选、东大艺术协会本学期校内外演出安排、寝室文化节预热筹划、学生干部思想学习、世界大学生形象大使选拔赛通知、东大和东师大优秀学生座谈、中国电视台“世纪新一代”节目现场录制……

    有的节目可以自选,有的任务则是必须马上做的。我就这样握着一把通知单进入了生机勃勃的新学期,东方寒自然就被丢到后脑勺去了,偶尔想起,也不过是念一下东方阿姨的病情。

    再一次想起东方,是一个星期以后,如晦来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图书代购还没有开张。我支支吾吾的:“好像是他家里有人病了,你没碰到过他?他没跟你说什么?”

    再一次想起东方,是三个星期以后,小板凳跑来找我,能不能借山间的小木屋给她开生日宴会。我从山上下来时,心里大骂:“好啊,这个臭小子,没事的时候尽在我眼前晃荡,现在用得着他了偏又没影了,看我下一次见了不擂死你。”

    再一次想起东方,是几个月以后,初夏的一天晚上。三四天前,小李给我电话,说燕哥哥邀请我去吃饭,原因是他第一次带女朋友回家。我就不惊不乍、无痛无痒地赴鸿门宴去了。

    不愧是申申如君,还是很有品的,对我礼貌周全,介绍我是“小学妹”,那个香港籍的女朋友马上拉着我的手夸张地惊呼“pretty”。我就没那么善良了,夸她漂亮的时候说得阴阳怪气的。她确实很漂亮、很有档次,我的意思是,她的脂粉、口红和眼影确实很漂亮、很有档次,至于下面的脸,实在是没看到,恕我不便评价。虽然英语单词多了点,英式发音也太标准了些,但是从我能听懂的那部分判断,她的举止谈吐修养还是极好的。我不想贬损任何人,只是清楚地意识到,我和面前这一对珠联璧合的玉人真的不是一路人。

    这顿饭还没在我胃里消化,这件事已经被我脑子过滤掉了,几天后突然想起来,只是觉得可笑,居然一点依依的留恋和痛惜都没有。我回忆那天的事,连带以前和燕申如的交往,包括最后一次我痛骂他,是因为阿寒。思绪就此拐了弯,想起东方来,想起跟他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想起他对我的种种放纵和宽容,想起他幽幽的黑亮眸子,深深深深地闪着寒光,还有唇边嘴角嘲讽般的似笑非笑。

    想着想着就惊疑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们小半年不联系也是有的,但那是我不联系他,他找不到我是正常,可他是不动的、不变的,我要找他永远不会落空。我找不到他,从7岁我们开始交往起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莫非阿姨的病情有变化?

    第二天我就在医院里证实了头天晚上的预感。

    “初一开始几天都是我值班,死亡证明就是我开的。她去得很快,也很平静。她儿子送走的,后来就不知道了。”到底是见惯了生死的人。说的人波澜不惊,听的人山崩地裂。

    原来如此!我掉头就跑,飞奔去他们家。

    铁门锁着,上面留了一个电话,打过去居然是房产中介公司,客气而官样:“小姐您有兴趣买房吗?房子是本公司收购的,付的现金。时间是两个月前。房主?他的情况我们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也不能提供给私人,这是起码的商业道德,请您谅解。”

    我再杀回来找小木屋的房东。“退租了。好像……就是正月十五那天,大概是生意做亏了吧,很~~心灰意冷的样子,我还劝了他两句。……我哪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消失了?

    奔波了一天,我从山上恍恍惚惚地下来,坐在临鹤湖边看水。水里的人影儿一副痴痴迷迷、摸不着头脑的傻样子,看着就让人恶心,我丢一块石头,把人影儿打碎了。

    他消失了。东方寒消失了。我一遍遍的这样告诉自己,却怎么也不明白“消失”是什么意思。东方阿姨去世了,然后东方寒就失踪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阿姨去世虽然突然,还算在情理中,毕竟已经是胃癌晚期。可是阿寒消失了是怎么回事?他不见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我再也找不到他了。这、这怎么可能?我的世界怎么可能没有他存在?我发脾气的时候、倒霉的时候、想骂人的时候、有麻烦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想找个人说话的时候……东方寒,这个混帐王八蛋,他怎么可以不在!?

    我突然就暴怒起来,这个混蛋!就算阿姨去世让他痛苦,也不该无声无息地消失啊,他眼里心里还有没有我?我为了维护他可以跟燕申如闹掰,他有事了却无视我的存在,悄无声息地玩失踪,他怎么可以!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背叛我,敢离我而去。我跳起来,东方寒,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揪回来,就地正法!以效儆尤!

    …………

    狼狗狂吠中,粗俗不堪的女人汲了拖鞋出来,吊着眼睛打量人:“你看起来还像个正经女孩子家嘛,也找黑皮?他在楼上,你自己去吧,我跟他爸结婚后他就没跟我说过话。”

    黑皮的马子大大方方的,衬托得王远冰局促不安,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子。黑皮还是老样子,见了远冰马上松开了他的女朋友,掐了烟、收了酒瓶,神情端庄地请坐、奉茶、上水果。正襟危坐,说话还带普通话腔调。

    “鬈毛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头一年还写过信,也是你转的呀。后来就再没来过消息了。这小子不够意气。……刺头?不要找了,他在号子里过的年,下个月出来。……乌龙好象带着阿媚去南方发展了吧,你不知道这两年严打可厉害了,还就只有我和鬈毛英明,乘早脱身了,我现在……喂,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吃个便饭再……”

    …………

    “卖花的大妹子?当然认得,那时侯她挺着大肚子来这里,还是我给她喂的粥、找的房子呢。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唉,她家孩子还不争气,在外头打架。我想想……她是去年重阳后走的,去东市她娘家了,好象是说不回了。她死了?没听说啊?也再没人回来过啊,唉,我就说她家孩子不争气嘛,造孽啊。……花园年前就租给菜农了,现在这里的地很值钱了。”

    …………

    “你找我们家阿媚?稀奇了,还真没有女的来找过她。——不知道,早多少年就不知道她死哪里去了。”

    …………

    孩童时代崇拜的人和物,每每有长久地影响。因为父母从小的“强化教育”,在小云的心里,冰姐姐始终有着几乎崇高的地位,是她须仰视才见的。所以,当冰姐姐给她电话时,虽然已经到了高三最后的关键时刻,她还是抽空去了,还喜不乐兹的。

    “冰姐姐,你怎么学期中间跑回来了?大学真的好轻松好自由啊。……阿妹还是阿媚?刺头?都没听说过啊,住在我们旁边吗?……那个卖花的老女人?好小的时候见过,我们还跟她儿子打过仗吧?不记得了。……快乐门?这个倒听说过,不过整个云衣巷现在都拆迁了,要建步行街。……郊区中学去年并到西城职业中专去了。”

    坐在火车上,四周鼾声如雷。我靠窗坐着,行同僵尸。一天两夜,逃票蹭车,往返三千里,粒米未进,者人不见。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仅仅因为一个人的缺失,整个世界竟然能变得如此荒诞、怪异,不可理喻。

    我突然觉得奇怪,我拼了命的这样满世界找东方寒,究竟要干什么?从临鹤湖畔直接冲去火车站时,我满脑子只想着要找到他,当面把他臭骂一顿,从此割席、绝交、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就为了骂一通人,值得这样大动干戈吗?

    我在干什么?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要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他?

    下了火车,我又回到了临鹤湖畔。居然不累、不饿、不神经错乱,目光炯炯地再去找房东:“你房子不是还空着吗?让我去看一下,就看一下。求你了。”

    小木屋和梅树像是凝固的,还是去年腊月我走时的样子,但是门一开,我就魂飞魄散。书架和书没了、床上的被子没了、桌上的脸盆、暖壶、饭盒都没了,空得人心发慌。一切都昭示着人去楼空、人去楼空了无痕!

    他是真的消失了。

    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一口气上不来。从7岁开始,十多年来,我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习惯他在我生活中招之即来、呼之即去,习惯我需要的时候有他的出现,习惯到视而不见、浑然不觉的程度,我习惯他如同习惯空气。可是现在,他消失了?

    佛曾问比丘:你穿衣服时,注意的是什么?比丘说:衣服是否合适。佛问:你没有注意你穿衣服的手吗?比丘很吃惊:手吗?没有!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手呢?佛告诉比丘:衣服在你身外,手属于你自己,你却注意衣服而不是手。人是多么的愚蠢啊,对于非我的东西起“我所执”,对于切身的东西反而不起染爱,无动于衷……

    手吗?我为什么要注意我的手呢?可是现在,手不见了。这是什么意思?

    我把双手慢慢地举到眼前,翻来覆去地看。这双手,我用它干了多少事情,却从来没有这样观察过它,从来没有意识到它的存在。我把手握成拳藏到腋下。现在,手不见了,手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

    他是我的手,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可是现在他消失了。我突然感到一阵窒息,一口气上不来。

    不,我逼自己想,一定有什么东西错了,事情不会是这个样子的,小木屋不会是这样的,手也不会不见的。我把手拿出来,仔细端详,又摸摸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脖子,摸摸自己的胳膊,让每一寸肌肤都来证明手的存在。

    手不会不见的。

    我在小屋里幽灵般地绕,失魂落魄。我注意到床头的地上留着一堆烟蒂,是山一样巨大的一堆,最上面还倒插着大半根烟,他一定是还没等最后一支烟抽完,就作出了决定。决定?我狂乱的心开始沉静下来,一点点地恢复思考能力:他的妈妈去世了,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深受打击,所以不得不暂时离开这座城市安抚自己。因为打击太大太沉重,他想不起来知会我。可是这里有他的生意,他还说过开了春要开一家书店,所以他散心过后还会回来的。这就是他的决定!

    对了,情况就是这样。我是糨糊迷了心,居然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他会回来的!我只要在这里等着就行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对了,还要好好收拾收拾,如果哪一天他长途劳顿后突然回来,一定需要好好休息,这么乱可不行、不行……我又能呼吸了。

    “小姑娘、小姑娘、喂!”

    “阿寒你回来了?”我喃喃,唇焦舌烂,撕裂地痛。

    “你是不是病了?”我耳鸣得厉害、头也痛得厉害,但是神智非常清楚,听到房东在埋怨“你说就借一下钥匙,结果一来就是大半天。一个女孩子这样开着门在光床板上睡觉,出了事怎么办?亏得我上来看看。”

    我全身无力,躺着动弹不得,却高高兴兴地笑道:“你别生气,这房子我继续租。麻烦你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后面的一段时间,我每天开开心心的收拾房间,想象他回来时的情景,我应该先安慰他的丧母之痛,还是抱怨他不打招呼就独自离开?要不要发一点脾气?要不要假装不理他,给他留个教训?要不要掩饰我见到他时的欣喜若狂?还有我们以后的相处,我是跟以前 (精彩小说推荐:

    ) ( 永远是什么意思 http://www.xshubao22.com/4/4598/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