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情 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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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大叔。”我重新背起了行李包,与胜天大叔并肩向村里走去。

    “程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也叫你高兴高兴!”

    “是吗?”我好奇地看着胜天大叔。

    胜天大叔看着我迫不及待的样子,笑了:“告诉你说,你东民哥就要跟俺梅梅结婚啦!”

    “真的吗?”我忍不住地问了一句。

    “要不是真的,这样的话大叔能随便说吗?”胜天大叔很认真地说道。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胜天大叔。”我高兴地喊道,“要我说,人逢喜事千杯少,所以,咱们应该凑在一块好好地痛饮一番哪!”

    一时间,我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的感觉。太对了。原来我也是这块土地哺育的人。

    第二章

    ——喂!快递给我一支烟。

    ——过去,我也经常这么说。

    ——有什么好奇怪的,人家是城里人吗?

    ——城里人咋了,难道他们长着三头六臂,可以不吃饭,不睡觉!

    ——你就知道吃,就知道睡,简直是一头猪!

    ——人活在世上图个啥?要我说,填饱肚子才是最要紧的。

    ——呸!你是不是忘记自己挨饿的样子啦!

    ——咱乡下人喜欢有啥说啥,这有什么不好说的呢?

    今天晚上,舅舅家里热闹极了,因为所有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正在院子里此起彼伏。好月光!真是月光如水。

    但是,男人们使劲吧咂着烟卷,把个小小的院落弄得乌烟瘴气。此时此刻,院子里的气氛更加高涨了。

    渐渐地,我也适应了这种喧嚣的场面,只因为长期以来,我的心情一直沉浸在低回婉约的旋律之中。现如今,我既然来到这些欢乐的人们中间,那么,就没有必要听凭痛苦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

    我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非常快乐的人。

    于是,我怀着好奇而又惊喜的心情打量着周围“陌生”的人们,并努力追忆着保留在我脑海里的某些熟悉的面孔。老实说,他们的确改变了许多,但是,我觉得我依然熟悉他们的声音,好像所有这些亲切的声音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也或者说,我陶醉在眼前的欢乐情调之中了。

    突然,有人高声喊道:“程皓,你觉得山沟里好,还是城里好?”

    我赶忙回答道:“山沟里好,那是因为山沟里空气好。”

    “是吗?”我已经知道说话的是李明堂伯伯,“那么,你就多住上一阵子!”

    正在这时,李金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到城里逛荡逛荡!”

    “城里有啥好逛荡的。”他的弟弟银顺说。

    我的表弟却笑嘻嘻地说:“到了城里还不把你看得眼花缭乱、晕头转向。”

    “我说,如果大街上没有那些搂搂抱抱,亲着嘴的少男少女,我就不会晕头转向。”金顺一本正经地说。

    “真他娘的没出息!”海明舅舅冲着金顺骂道。

    “不管怎么说,反正我是不到城里去。”李明堂说。

    李银顺看了我一眼,转回身冲着海明舅舅嘻嘻一笑,说:“城里的那个地方可比你家的厨房干净得多!海明叔。”

    “什么地方?”周海明不自觉地问道。

    “当然是厕所啊!”李金顺赶忙解释说。

    “放你娘的猪狗屁!”海明舅舅破口大骂起来。

    实际上,院子里的人们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大声嚷着,叫着。看得出,村里的人们还是喜欢我的,但是,他们谈论最多的倒是我父亲。

    ——维明是个热心肠的人哪!

    ——我跟他经常打交道。

    ——他对咱乡下人太好了,要我说,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要不然,海燕咋会嫁给他哩!

    ——如果海燕活着的话,他就不会离开咱红岩村了。

    ——要走,他会带上海燕的。

    ——这倒是真的。

    ——城里人要是像他那样,待人实在,容易相处,我倒想去城里逛逛。

    就在左顾右盼的时候,海明舅舅问道:“程皓,你后娘待好吗?”

    海明舅舅这样问我,一时间,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很久以来,我总是逃避这个问题。当然,我继母待我很好。也可以说,我逃避这个问题的原因就在于继母待我太好了。

    是的,一直以来,我不能正视这件事情,就是终于有一天继母会取代我心目中的母亲的形象。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形象自打我生下来起就悬挂在我的心里。更确切地说,这帧画本是在母腹之中的时候由无边的母爱所精心绘制成的。我觉得我母亲还活着,仍然在我身边。她悄悄来到我身旁,用最慈爱、最温情的眼光看着我,仿佛上帝的祝福在我心中回荡。不管怎么说,我真的害怕继母取代了母亲,从此,我就像父亲那样不再思念那个为了他而献出生命的女人。

    有些时候,我觉得如果她待我严厉一些,甚而至于虐待我,那么,我或许就不会回避这件事情了。

    想到这里,我只好笑着说道:“她待我很好。”

    “你爹可真好福气,一辈子遇到两个好女人。”

    “要我说,你的福气也好得很哪!至少荷花婶子对你就满不错吗?”李金顺说。

    李银顺却阴阳怪气地说道:“荷花婶子,要是你把那个‘王’字念成‘周’字,海明叔就不会整天一副苦瓜脸了。”

    “两个王八羔子,要不要老娘拧烂你们这两张臭嘴!”荷花舅妈提高嗓门嚷道。

    “婶子,我只是觉得……”银顺吞吞吐吐地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荷花舅妈没好气地问道。

    李银顺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压低声音说:“我们哥俩儿觉得海明叔叔太有福气了,见了小女人没说的份,却有看的份。”

    “关你娘的屁事!”荷花舅妈气势汹汹地骂道,“滚!滚一边去!”

    说实在的,我可不知道他们的话外之音,但是,有一点我非常清楚——海明舅舅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跟荷花舅妈矮小的身体形成鲜明的对比。荷花舅妈的嗓音却高得多,亮得多,听上去恰如窗户外面的高音喇叭。

    我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特别是与后辈们说话,更是想什么边说什么。也可以说,我觉得还是了解他们一些的,海明舅舅有点小心眼儿,为了某一件小事或是一句话,跟别人争吵不休,经常闹得面红耳赤。不仅如此,他习惯猜忌那些真诚对他的人,就好像天生不相信人似的。其实,他最不相信的还是他自己,换句话说,他的每一行动都听命于荷花舅妈。虽然荷花舅妈没有文化,一个字也不认识,但是她很有主见,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至少海明舅舅没有违背她的意愿,

    在红岩村,她经常因为言语而得罪人,尽管如此,村里人还是把她看作一个非常善良的女人。

    现在,我想起来了,舅舅曾经告诉我说——实际上,你海明舅舅也是一个满不错的人,只是凡事斤斤计较,患得患失,又没有主心骨。

    既然我对于他们的话语摸不着头脑,那么,我也不必多加理会了,也许不久以后我会明白的。正因为如此,我保持缄默。为了缓和眼下这种不愉快的气氛,人们改变了话题。很快,这些人又重新回到了兴高采烈的情绪之中。

    正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忽听到有人在我背后说道:“程皓,咱们又见面了,我觉得咱爷俩儿谈得来!”

    我马上听出谁的声音来了,没错,那是胜天大叔的声音。今天上午我们见了面,跟他说了许多话。于是,我赶忙转回身,向他打着招呼:“是吗?我见到你,也很高兴!”

    “真的吗?”

    “胜天,玉良和玉梅干吗去了?”我舅妈满脸笑容地招呼道。

    “年轻人吗?总有他们自己的事情,我想,他们会来的。”

    “我真想马上见到他们啊!”我说。

    这时,我舅舅走了过来,说:“胜天,咱们还是到那边喝上几盅,也来尝尝我外甥儿带来的酒;”

    “海山哥,不怕你笑话,我就是来喝酒的!”

    “你这就对了吗?”我舅舅高兴地说道。

    胜天大叔看了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要我一块去。我看了看周围的年轻人,便摇了摇头。因此,我舅舅和胜天大叔一前一后穿过人群到北屋的屋檐下面去了。在那里,摆放着一个小饭桌,几个上点年纪的男人正在喝酒,或是茶叶水。他们似乎对院子里热闹的场面无动于衷。此时,他们站起身来,很热情地跟胜天大叔打着招呼,然后便坐了下来。虽然我距离他们很远,但是胜天大叔的声音还是传到我的耳朵里,他说:“海山哥,你外甥儿是个出色的小伙子,一见面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舅舅说:“是啊!我太高兴了,要是再年轻十来岁,说不定我会手舞足蹈起来哩!”

    接着,坐在舅舅右侧的王伟忠一边卷着旱烟卷,一边慢吞吞地说:“我早就说过,程皓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这些人的声音不很高,似乎并不想让院子里的人们听到他们的声音。

    的确如此,今天晚上,我太兴奋了,因为我觉得我重新回到了我的童年。没错,一个人生活在关心他,疼爱他的人们当中肯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现在,我也可以说——我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十足的乡巴佬,因为我的身上同样流淌着太行人的血液。

    这时候,我抬起眼光,恰好有三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是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很容易看出,她们是母女关系,因为她们长得很相像。只是年轻姑娘更漂亮也更妩媚。但是她扭扭捏捏的神态表明她并不是一个讨人喜爱的姑娘。也许她生来就不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去打动小伙子们的心。年长的却是一个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的女人,她把一个女人最动人的魅力通过嘴角的笑意完全地表现出来。她们身后紧跟着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汉子。

    很快,我知道他们是谁了,于是我高兴地喊道:“宝花姨妈,你比以前更加漂亮了。”

    “瞧!你这张嘴还是那么会说话,叫人听了甭提多开心了!”说到这里,宝花姨妈转回头对着年轻姑娘说道,“秀荣,见了你程皓哥,咋不说话啦!”

    “你好!程皓哥。”姑娘用低低的声音说。

    没等我说话,她们身后的中年汉子高声说道:“程皓,咋不跟我打招呼!该不是把我忘了?”

    “怎么会呢?伟杰姨父。”

    “傻丫头,快过去帮你大姨的忙。”伟杰姨父对女儿说。

    伟杰姨父话音刚落,李银顺从人群之中站起身来,大声说道:“秀荣可不是傻丫头,而是俏妹子!伟杰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接着便嬉皮笑脸地说道,“要是她嫁给了程皓老弟,肯定是个傻妹妹。对吧,宝花婶子。”

    “放你娘的猪狗屁!”宝花姨妈笑骂道,然后,她转回头对我说道,“如果你像你爹那样找个乡下姑娘做老婆的话,我肯定给你物色一个漂亮的姑娘。”

    “那姑娘该不是秀荣妹子吧!”李金顺也凑了过来。

    “要是俺秀荣没有对象的话,我会设法撮合这门亲事的。”

    听了宝花姨妈这句话,我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因为我压根儿没料到她说出那样的话来,所以赶忙低下了头。这时,李银顺问道:“宝花婶子,能不能告诉我们,秀荣妹子的对象是谁呀?”

    “凭你们这两个挨鞭子的畜生也想知道,滚!滚一边去!”

    “不会是我吧!李金顺脸上显出愚蠢的笑容。

    “你们这两个狗娘养的!再他娘的瞎说八道,看我不让你们打一辈子光棍?”

    这对孪生兄弟看了看宝花姨妈愠怒的脸色,便不再言语了。

    这时候,我舅妈走了过来,说:“宝花,你何必理会两个臭无赖呢?”

    晚饭之后,舅妈一直忙里忙外,没有片刻空闲。后来,村里的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涌进了这个小院子,她就显得更加忙碌了,至少她招呼着那些跟自己关系不错的女人。现在,她把宝花姨妈带走了,伟杰姨父也穿过人群向舅舅那边走去。

    我知道,舅妈和宝花姨妈是亲姐妹。而当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们已经进了屋,看得出,她们要商量什么事情。

    是的,我的心情从来没有这样开心、这样舒畅。也许是由于父亲带着我离开红岩村,我就一直生活在可怕的阴影里。现如今,我重新回到这个小山村——我童年的家园,而且与这儿的人们一同欢乐,真是开心极了。

    正当我无法驾驭自己思绪的时候,却听到我表弟的喊声:“真是太好了,你们终于来了!”

    “玉良,我早就说过,村里热闹的场面离开你,就没意思了。”李银顺的脸上挤出愚蠢的笑容。

    “这小子总拿咱哥俩儿开涮。”李金顺说。

    “这样说很好!”李玉良伸手拍了拍金顺的肩膀,之后,他转回头对我笑道,“程皓,咱们终于见面了!见到你,我觉得我应该高兴。是的,小的时候,咱们俩差不多天天打架。”

    我看了看他,笑了:“挂彩的常常是我啊!”

    “你却从不认输,而且屡败屡战。”玉良说,“不知什么原因,我觉得你生来就是我的对手。”

    “我可不想成为你的对手。”我说。

    “程皓,你是不是认输了?怕我哥了?还是担心自己的眼镜被打碎?”玉梅笑容满面地说,“我觉得,你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在我看来,对手往往是最好的朋友。”玉良用刀子般的眼光打量了一番,这才说道。

    然而,我却觉得他的眼光跟猫戏弄老鼠时眼睛所发出的光差不多,他说话的口气似乎包含着他自己的满腔敌意。尽管如此,我还是保持友好的态度跟说笑着。也或者说,我对于儿时的不愉快的事情早就不在乎了。没错,我和他应该成为好朋友。

    话虽然这么说,但却还像小时候那样,我并不希望同他的眼光相遇。也许是由于这个人一张笑脸后面有着最冷酷的眼光,而且他能够让自己像狐狸一样狡猾,恶狼一样凶狠。他喜欢利用人的弱点来控制他人的意志,或许正因为如此,我们经常打架,是的,每一次,他都毫不费力地把我打败,可是不肯认输的我总要跟他决战到底。

    他的确是个胜利者,但却没有一个朋友;我呢,能够与其他孩子们和睦相处。想到这里,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你笑什么?”玉梅问。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

    “你并没有改变多少。”玉梅笑着说,“如果硬说你跟小时候有什么不一样的话,我觉得你只是让自己戴上了一副充满学究气的眼镜。”

    “是吗?”

    “你这个人就是不诚实,脸上老带着谜一样的表情。”

    “实际上,我这个人还是蛮诚实的,只要你把我当作一个好人看待,就行了。”我笑着说。

    “是吗?”玉梅说,“你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要是你叫我一声哥哥,你就不难发现我这个人更喜欢与他人和睦相处。”

    “程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有几个漂亮的妹妹?”玉梅笑嘻嘻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跟漂亮的女人打交道,就是想方设法要她叫你一声哥哥。”玉良不怀好意地说,“作为一个才华出众的男人来说,身边相随着几个傻妹妹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玉梅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她哥哥,这才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程皓,我是说,如果你叫我一声嫂子,咱们也会容易相处的。”说到这里,她的眼光落到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表哥身上,又继续说道,“我说,东民,你应该把咱们俩订婚的事告诉你表弟。”

    表哥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仍然低着头抽烟。看得出,表哥对于玉良兄妹的到来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充满热情,而是一副冷漠的神情,甚至也没有抬起头看两兄妹一眼。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因为晚饭之后,表哥就一直闷闷不乐坐在这儿抽烟,很少跟别人说话,似乎有着想不完的心事。更确切地说,他对于周围的吵吵嚷嚷的人们视而不见,活像一个木头墩子被安置在这里似的。

    在我看来,表哥还是喜欢我的,虽然我和他仅仅交谈了几句话,但是我并没有感觉到由于十多年没见面而使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我刚来到红岩村,还不知道表哥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更不知道他想些什么。

    相反,我的表弟却异常活跃,正像一只快活的小猴子,这儿呆一下,那儿呆一下,似乎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且常常令人捧腹大笑。

    玉梅又接着说道:“至少也该让你的表弟知道咱们两个人的关系吧!东民。”

    我看着表哥,他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而且也没有抬起眼光看她一眼,但见他弓着身子巴不得有个地缝钻到地里面去。于是我说:

    “我看,你还是叫我哥哥吧!”

    “那不成。”

    “要不然,就直呼名姓吧!”

    “这还差不多!”她的眼光又落到表哥的身上。

    “要我说,叫嫂子好吗。”李银顺高声嚷道。

    李金顺赶忙说道:“你没看到东民满脸不高兴的样子?”

    “他不高兴跟我有什么相干,我这么说,不就是惦着那杯子喜酒吗?”李银顺说。

    “你们这两个王八羔子,要是不再老娘面前瞎说八道,喜酒保管你们喝个狗!”宝花姨妈从屋里走了出来大声说道。

    舅妈则径直走了过来,说:“你们两个臭小子乖巧的话,婶子会让你们喝喜酒的。”紧接着她又对玉梅说道,“梅梅,咱们到屋里去,好好跟婶说说话。”

    “程皓,我跟你舅妈到屋里去了。”她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很认真地对我说道,“与你说话,真是有趣!”

    她们走了之后,我不得不再一次面对玉良。是的,从一开始,他的眼光就落到我的脸上,压根儿没有离开过。有着浓浓敌意的目光正如两把锋利的钢刀——一刀接着一刀解剖着我的身体,甚至于把我的心血淋林地拿出来,而且赤裸裸的在他手里把玩。很显然,他并不欢迎我的到来。

    因此,我只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他正在压抑着自己。也或者说,他还不能把郁结心里的痛苦完全发泄出来。很快,我像小时候那样习惯了他的不怀好意,甚至是恶毒的目光了。

    现在,我们两个人默默地打量着对方。我仿佛看到了两个相互扭打的小孩童,在尘土飞扬的地上翻滚着。渐渐地,他握紧了双拳,正像拳击运动员那样寻找机会以便打倒自己的对手。只可惜,他的对手太冷静了,就好像风平浪静的海洋浩淼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那倔强的目光越来越凶狠、冷酷了。

    也许他太自信了。凭着这双犀利的目光打败了无数敌手。是的,我决不会在这样的眼光下面乞怜自己的生命。就这样,我顽强地对抗着那双无情的目光,我们似乎搏斗了许久,就好像几个世纪过去了。

    最后,我胜利了,因为他的眼光移向别处,紧接着,他对着我不自然的笑了笑。

    我们两个人的双手也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周围的年轻人满腹狐疑地看着我们,直到我们的双手握到了一起,而且脸上显出了笑容,他们这才松了一口气。李金顺说:“你们刚才的样子,好吓人哪!”

    “我希望他们成为好朋友。”表弟说。

    “我早就说过,城里人是能够跟咱乡下人友好相处的。”李银顺手舞足蹈起来。

    “你们说得太好了,我非常乐意给你们留下一个好印象,而且也希望在这儿度过一个快乐的暑假。”

    紧接着,我又对玉良说道:“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他却笑道:“我倒希望咱们是敌手,因为你是一个刚勇的斗士。”

    他的话音刚落,身旁的一个人开口说道:“你小子太骄傲了,总是狂妄的不得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玉良哥就爱自以为是,反正,男子汉的魅力就是这样表现出来的吗?”

    “二叔,你也来了?”李玉良并没有看那个人一眼,因为他仍然看着我。

    站在中年男人身旁的年轻姑娘继续用清脆的声音说道:“这样热闹的场面,我爹能不来吗?”

    “玲妹,我有点糊涂了。也许我真的不了解二叔。”他转回头用那种向人请教的口气,冲着那个中年男人说道:“二叔,对于一个仙形道体,安贫养性的人来说,误入繁华之地,不免有一些感慨吧!”

    “你小子越来越出息了,连二叔都不放在眼里了。正像你所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我还是那句话——在聪明人面前,不要把自己当作拿破仑或曹操。”

    “诸葛亮终究没有成为神仙,也许是由于他觉得一个男人的身上应该有点铜臭味。”玉良说,“要不要我来提醒你——光灿灿的如来佛也是有狐臭的。”

    “是吗?”那个中年男人很有耐心地说道,“愚蠢的小丑尽管把自己打扮得光灿灿的,但却赢不得美人心。”

    “说得很好,二叔。”玉良说,“我是个小丑,那是因为我确信王八蛋是叫人长寿的宝贝。”说到这里,他竟哈哈大笑起来。

    实际上,我早就知道这个中年男人是谁了。他名叫李胜坤,是胜天大叔的亲弟弟。我清楚地知道,在红岩村,他跟我父亲相处得罪好,而且一块在村里教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和他一块来的年轻姑娘应该是他的女儿——李玉玲。我记得她比我小四岁,当年,我父亲带着我离开红岩村的时候,她还不停地哭过哩!

    现在,这个姑娘正在出神地看着我,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充满着天真和稚气。很容易看出,玉玲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尽管她没有玉梅漂亮,但是,她脸上的笑靥却散发着妩媚诱人的光彩。至少使人感觉到跟她在一起肯定是相当愉快的。

    她终于说道:“你笑什么?程皓哥。”

    “我想起了你大声泣哭的样子。”我笑嘻嘻的说。

    “你……”

    “你这小子,每天都要俺这丫头哭上几回哩!要不是我喜欢你,我早就打你屁股了。”胜坤叔朗声说道。

    “爹,你……”李玉玲红着脸嘟哝道。

    “哈哈哈,程皓,”玉良说,“告诉我,是不是喜欢女人眼泪的男人才算得上出色的男子汉?”

    “别理他!玉良哥就爱瞎说八道。”玉玲抬起头对我说道。

    “唉!只可惜不是林妹妹。”玉良看了她一眼,转回头对我说道,“程皓,你抽烟吗?”

    “我不抽烟。”我淡淡地回答。

    李胜坤冷冷地说:“你是不是想告诉程皓,不抽烟的男人是天底下最没有出息的男人。不错,你二叔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男人。”

    “抽烟能增强男人的自信力!”金顺、银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时候,玉良掏出了一盒香烟,随手分发给周围的人们。金顺、银顺也赶忙凑了过来,说:“玉良老弟,这样的好差事,可别忘了我们两兄弟。”

    “那好,你们就来过过瘾吧!”玉良抛给孪生兄弟两根香烟。

    这对孪生兄弟忙不迭地把香烟接在手里,脸上顿时流露出傻呵呵的笑容。

    此时,我的表弟凑在玉良的耳边,用低低的声音问道:“玉良哥,那件事怎么样了?”

    玉良刚要说话,却听到我舅妈对着院子里的人们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听我俺来讲几句话,今天,外甥儿来到俺家,俺一家人非常高兴。看得出,村里的人们也都喜欢俺这个外甥儿。俺知道,村里的人们一直关心着东民和玉梅的婚事,这叫俺特别高兴,那么,我就来告诉大家,忙完这几天农活,俺要他们到乡里办结婚证。当娘的最大心愿是亲眼看到儿子把媳妇娶回家,并早一点抱上小孙孙。”

    舅妈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欢声雷动,大家的情绪一下子高涨了许多。

    我低下头,看了看表哥。但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那样子就像在另一世界似的,因为眼下所发生的事情全与他毫不相干。莫非他对这桩婚事不满意?抑或他另有心上人。很显然,李玉梅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而且院里的人们对她也很有好感。

    总之,我只能怀着疑惑的心情看着说说笑笑的人们。看来,表哥必有难言之隐。

    我环视着周围黑压压的人群,因为这些人(除了表哥)仍然沉浸在欢乐的气氛之中。正在这时,王伟忠声音沙哑地说:“还好,那家人一个都没到!”

    他话音未落,舅妈很不高兴的说道:“你干吗要说令人扫兴的事情?”

    他们话到底什么意思?因为我刚刚来到这里,对于村里的事情一概不知。再说,我又不是一个善于打听闲事闲非的人。

    也许不久以后,我就会知道一些事情的原由,甚而至于了解到表哥的苦衷。

    我觉得,她悄悄来到我身旁,轻轻地问:

    你在想什么?程皓。

    没什么!我冲着她笑了笑。

    确切的说,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也是我的老师,而且还是我们班的班主任。是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知道她是我的好朋友高骞的姐姐。

    过了一会儿,我问:你真的爱他吗?

    谁?她有点惊讶地反问道。

    那个掷铁饼的人。

    怎么?你也这么称呼他。

    高骞认为这个称呼很合乎那个人的性格。

    是吗?她抬起眼光看着我。

    你不应该这样看着我。此时,我的眼光又回到在操场上做这个中运动的同学身上。

    别忘了,她非常平静地说道,咱们只是不谈恋爱的好朋友。

    是的,我们相处得非常愉快,况且她又是一个使我从可怕的阴影之中走出来的好朋友。

    玉玲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你在想什么?程皓哥。”

    “我,我没想什么!”我犹豫了一下,这才回答道。

    没等玉玲开口说话,李玉良高声喊道:“大家听我说一句话,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院子里的人们一下静了下来。似乎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李玉良讲下去。只听她说:“我告诉你们,敏慧答应嫁给我了!”

    “什么?你说什么?”宝花姨妈抢先问道。

    “我说,敏慧答应嫁给我了。”玉良一字一板地说道。他说完这句话,转回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的人们全部惊呆了,就好像一下子陷入可怕的噩梦里。过了好一会儿,宝花姨妈那声嘶欲裂的喊叫声在空中回响:“怎么会这样呢?不可能,不可能!”

    院里的人们也终于清醒过来了,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胜天大叔身上。但见他像遭了雷击似的。

    过了好一会,他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对着大家摆了摆手,而且分开人群向门外走去。

    院子里人们目送着胜天大叔走出了海山的家门。此时此刻,他们欢乐的心情没有了,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因为他们不知道怎样安慰胜天大叔。就这样,他们一声不吭地吧咂着旱烟卷,虽然有几个年轻人仍在交谈,但是那言不由衷、颠三倒四的话语终于使他们闭上嘴巴了。

    最后,他们像是怀着满腹心事各自回家去了。

    第三章

    我们吃罢午饭。

    “东民他爹,在程皓回城之前,咱们把孩子们的婚事办了吧!”舅妈一边说,一边洗刷饭桌上的碗快。她的动作非常麻利。

    “日子还没定好呢!”舅舅说完这句话,便把卷好的纸烟含在嘴里。

    “日子吗?就等你表态了。”舅妈说,“说实话,我打心眼里喜欢玉梅,巴不得早一点当她的婆婆呀!”

    在我看来,舅舅,舅妈没多大变化,只是头发白了许多。对于我的到来,他们全家人非常高兴,问这问那,有着说不完的话。因此,几天过去之后,我觉得重新回到了昔日美好的时光里。也许他们认为,我并不曾长大成人,而且对我的各种抚爱也没有间断过。多么美好的感情啊!

    就像漂泊多年的水手,终于回到自己温暖的家园,那熟悉的笑脸被熊熊炉火烧得透亮透亮的,而这熊熊炉火就是亲人们心中的无限的爱。

    舅舅家已经搬迁到村东头了,红砖大北房,豁亮极了。院子的格局同保存在我记忆里的样子一般无二,只是院面大了许多。院子当中生长着一棵繁茂的梨树,密匝匝的叶子被徐徐而来的风吹得哗哗直响,东墙角的那棵红枣树,已是硕果累累了。此时此刻,那两棵根深叶茂的梧桐树的挡住了院子里的大部分阳光,从而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吃午饭倒也凉爽得很。

    当舅妈进了屋以后,舅舅这才对我说道:“玉梅看上了你表哥,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是真的。”

    “为什么?”

    “你是不知道,咱们家的条件跟人家没法比,再说,你表哥也比玉梅大得多。”舅舅一边抽烟,一边对我解释道。

    这时,舅妈端着一个小瓢从屋里出来了,但见她把瓢里的谷子洒落地上,那十几只母鸡从四面八方一齐向她围拢过来。瞧!它们吃得多来劲,其中几只边吃边喔喔叫个不停。

    或许这就是古人所崇尚的那种柴扉中的情趣吧!

    “程皓,不是我多嘴,你看,事情都到节骨眼了,你舅舅还是一点都不着急。”舅妈的语气中充满了对舅舅的不满。

    “急啥哩!咱庄稼人办喜事用不着太多名堂,差不多就行了吗?”舅舅说到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烟。他一向如此,从来不会因为一件烦心的事情而慌手忙脚,彻夜不宁。

    “你听听,这么大的事,叫人火烧火燎的,你舅舅呢,唉!真是一头顽固的老慢牛,即便是鞭子落到了身上,也快不了半步。”舅妈的脸上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车子到了山前,大道小路有的是,咱着急个啥!”舅舅慢吞吞地说。

    “我还是那句话,玉梅能嫁到咱家,那是咱前世修来得福!”舅妈的声音似乎提高了许多。

    “我想,东民跟……”

    “东民跟你一个样,只会死钻牛角尖,老榆木疙瘩。要是他有东亮一半的听话,也就用不着我累死累活的瞎操心啦!”舅妈把小瓢放在身旁的双轮车上,继续冲着舅舅愤愤地说,“你心里的那点花花事儿,就在你心里烂掉吧!”

    然后,她转回头,对我说道:“你是不知道,他们爷俩儿都是怕钱扎着手的主,我听玉梅说,如今的世道,是要人有一张骗钱的嘴,一双捞钱的手。程皓,你说,她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笑着对舅妈说:“是啊!有了钱,就能过上好日子。”

    “庄稼人应该关心地里的收成。”舅舅说。

    “今天当着程皓的面,你还不如把话挑明哩!说自己关心疯婆子地里的东西。”舅妈怒气冲冲地说。

    舅妈的言语,以及脸上的表情,的确使我惊讶不已。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个非常温顺,善良的女人。

    “东民喜欢……”

    “好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等舅舅把话说完,舅妈便大声嚷道,“东民喜欢敏英,对吧!告诉你,我早就看出来了。哼!你肚子里那几条蛔虫,我能不清楚?”

    “多好的姑娘啊!”舅舅自言自语道。

    “告诉你,我不喜欢他,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到别人家去当牛做马!”

    “当牛做马?”

    “我说错了吗?”舅妈说,“家里穷得叮当响,却摆着臭架子给人看!呸!没一个好东西!”

    舅舅叹了一口气,说:“好端端的一个家……”

    “你觉得那家人可怜,是不是?”舅妈的火气又大了许多,冲着舅舅喊道。

    我赶忙劝道:“舅妈,有话慢慢说,干吗生那么大的气呢?”

    舅妈转回头,对我说:“程皓,你说说看,亲叔叔被侄女赶出了家门,却把一个毫不相干的人领到家里,当作贴心人,你说可笑不可笑?”

    然而,舅舅看上去像是没有感觉到舅妈越来越大的火气,缓缓地说:“两个姑娘撑着一大家子真不易啊!光是地里的活就叫人忙不过来。”

    “人家地里的活关你爷俩儿屁事?”舅妈说,“听宝花说,胜天爷俩儿要帮她们家干活,却叫敏慧赶跑了,你倒人模人样地跟那家人一个锅里轮马勺,是啊!就差一块住啦!”

    只见舅舅陡然站起身来,冲着舅妈大声吼道:“你,你……,给我住口!”

    舅舅凶神恶煞一般的模样着实吓了我一大跳,因为我没有见到舅舅发过火,更不必说是如此可怕的样子了。在我心目中,他这样的人永远不会生气,发火,也或者说,他压根儿不知道生气,发火是怎么回事。

    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那声音,那脸色绝不是他的。只因为在我的记忆里没有舅舅恼火时候的样子。

    我现在回忆这舅舅的所有保存在我脑海里的模样,更确切地说,他不仅不喜欢背地里短短长长,长长短短地议论别人,而且对人与人之间相互诽谤,诋毁,甚至于不干不净的戏虐,都深恶痛绝。正像我母亲所说的那样——他是个格守本分的男人,即使偶尔多贪几杯,也不会失态的。是的,他就经常对我说,酒喝多了,正好睡觉,醒来之后,照常下地干活。

    乡下人过日子,就得天天到地里转上一转。我知道,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年四季,从不偷闲。我还记得他曾经对我父亲说,庄稼人闲着不干活,肯定是要生病的,或许在他们看来,下地干活乃是医治各种疾病的良药。

    现在,我觉得舅妈的变化很大,因为我不能把她跟那个柔声细气的形象融为一体,这是说,我没有见到她跟舅舅拌过一回嘴。

    面对如此场面,我愕然而不知所措,因此,我只好把目光移向别处。

    此时此刻,干燥的风呼啸而过,就像一双巨手把整个山庄揉作一团,并使劲挤出了里面所有的水分,之后,再把它扔到烈日下暴晒。那紧贴在树上的不肯安定下来的蝉正在大口大口吐着涨满身体的暑气。

    赶集的表哥、表弟还没有回来。昨天晚上,舅妈一再叮嘱表哥,到集上要帮着玉梅照看货摊。

    “我知道,你老是瞧不起东亮,”舅妈的火气似乎消了许多,只见她拿着那个小瓢走进了牲口棚,过一会儿,她端出满满一瓢糠来。此时,舅舅重新坐了下来,并且把手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这才喟然说道:

    “不是我有偏心,而是东亮太过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真叫人担心哪!”

    “行啦!东亮可不像你们那样没出息,一整天在人家地里转悠,却还要回来吃我做的饭。我呢,倒也不是喜欢凑热闹,对于别人颠三倒四的闲话特别在乎的女人,所以在你给人家当牛做马的时候,我就不十分在意。”舅妈滔滔不绝地把话说完,然后,她提起半桶柑水,端着那瓢糠向大门外走去,

    舅舅抬起眼光,直到舅妈的背影从大门口消失,然后转回头对我说:“程皓,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听我说,前两年,敏慧她爹被石头砸死了,她娘也一下子疯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就这样垮了。唉!家里没个男人撑着,那日子可怎么过呢?虽说伟杰是敏慧的亲叔叔,但是两家人并没有来往,正因为如此,敏慧没让他上门。程皓,你还记得吗?你娘跟敏慧她娘亲如姐妹,所以,我和你表哥就帮着她家干点活。”说到这里,他点燃了卷好的旱烟卷,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才又接着说道,“多亏了这个慧丫头,在我看来,她不一个男人都强得多!”

    就在这时,表哥回来了。他把自行车在东屋的玻璃窗下面,并从车把上拿下黑色的手提包,他好像没有听到我的招呼声,而是径直向北屋走去。这个粗壮结实的农村小伙子,身材高大,黝黑的脸膛,亮闪闪的,辐射着青春的活力。那又黑又密的头发,蓬乱着,如草莽丛生,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老是带着一种跃跃欲试的挑衅,看上去像是一个人正在不断地加强自己的意志,以免被他人无条件剥夺掉生存的权利。

    实际上,他从小就不乏这种顽强的意志,而且经常很认真地表现出来。

    是的,太行人天生具有一种意志,激发着被血汗所淹没的希望。正因为他们必须面对一块又一块坚硬的山岩,就得像使用旧石器的古代人那样,一方面利用各种岩石锤打自己的躯体,而使它更加健壮有力,另一方面,他们在劳动过程中获得了更多的自信,于是,他们终于走向成熟。

    也许可以说,有了粗糙的双手,就有了成熟,而且还会具有一种不屈的意志。

    为了生存,他们可以让自己的血汗流干,但是决不会像那个刚愎自用的英雄一般,对着滔滔的江水虞兮虞兮地叹息着,直到滴完最后的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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