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情 第 3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为了生存,他们可以让自己的血汗流干,但是决不会像那个刚愎自用的英雄一般,对着滔滔的江水虞兮虞兮地叹息着,直到滴完最后的鲜血。

    石头就是石头,绿草就是绿草。千万不要放纵自己的思想,否则,就必须马上离开,而且走得越远越好。如果你在这里生活,那么,毫无选择,只因为父辈们给你树立了榜样,而且这种榜样使你别无选择。

    还有,还有,连卷纸烟的动作都不差分毫,甚而至于乍一见面便确信你是个地地道道的庄稼汉子。

    或者说你相信自己已经注定成为一个庄稼汉子并且使自己心里有着对于土地割舍不掉的情感,只因为如此,来自古老的意志塑造着你的人生,即使这种顽强的意志能够表现的非常含蓄,也会让你慢慢习惯于由饥饿的石头、泥土组成的交响。如月之恒,如日之升。

    这时候,她的声音正在我的耳边回响: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然而,我的心却不停地念叨着——今天,妈妈死了。

    因此,我只好用专注的眼光看着她,这是说,她把我的心灵塞得满满的。还有,还有,她的手正伴随着她优美的歌声把我送入梦乡。

    我静了静神,这才发现我一直注视表哥厚厚的双唇,就好像我看到了他的声音正在滔滔不绝地从他的口里倾泻出来。但是,传到我耳朵里的却是舅舅的声音: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我不想没事泡在集市上。”表哥一边说,一边脱下蓝色衣衫搭在横穿院子的那根铁丝上。

    舅妈回来了,放下小桶、小瓢,赶紧到厨房里把饭菜端上来,问:“你见到梅梅一眼了吗?”

    他低着头,啃着馒头,就好像没有听到舅妈的声音。

    舅妈进一步追问道:“你没有去找梅梅,是不是?”

    他却像植物人似的,继续咀嚼着馒头。

    “哑巴啦!”舅妈冲着儿子喊道。

    “东亮给她帮忙去了。”表哥依旧低着头,说:“我,我帮着敏慧拖回了一袋化肥。”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一整天给那些狐狸精混在一起,你,你是不是想把我活活的气死!”舅妈冲着儿子高声骂道:“梅梅,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你这个没心肝的东西,你走!你走!找那些狐狸精去吧!我没你这个不孝顺的儿子,走!走啊!别再回来啦!”

    表哥猛地站起身来大声说道:“好,好!我走,我走!”然后,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舅妈,你别着急,消消气!”我赶忙站起身来,说:“还是让我劝劝表哥吧!”

    “去吧,去吧!”舅舅也赶忙说道。

    ★★★★★

    李胜天看着家里人都坐定了,然后拿起饭桌上的筷子,并缓缓地说:“你们啥事都不跟我商量,”他迟疑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的话,全是耳旁风。可我还是要说。”说到这里,李胜天低下头,瞅着手里的筷子。

    倘若被微风刮来的清凉的空气中没有令人讨厌的嗡嗡叫的苍蝇的骚扰,那么,午饭之后,躺在这棵苹果树下面小睡一会儿,无异是一种旷世的享受。

    也许是由于夏季中午的空气里羼入了梦的气味,时不时麻痹人们的神经,仿佛低回婉约的催眠曲在人们的耳边萦回。虽然有些人愿意寻找一个十分鲜明的意象,但是无论你的意志多么顽强、多么固执,照样会被稀释在眼下这种昏昏晕晕的感觉之中,直到你的意志完全瓦解。

    当然,这家人的意志还完好无损,因为他们似乎有许多话要讲。

    李胜天沉吟了一会儿,说:“钱多了,人们的胆子应该越来越小。”

    “只有守财奴,吝啬鬼,才会胆小如鼠。”玉梅说,“因为这些人害怕被别人割掉自己的资本主义尾巴。”

    “据说,恐龙的尾巴可以保持身体的平衡。”玉良说。

    “钱多了,连睡觉都不得安稳啦!”李胜天看了儿子一眼,说。

    “金钱可以给人们提供各种各样的机会,就像王八能够让人延年益寿一样。”玉良说,“我认为有钱的人运气肯定好!”

    这时候,周爱莲放下筷子,倾听丈夫和孩子们的声音。女儿的声音正在她的耳边响起:“那些傻瓜蛋不要到手里的钱,却舍不下涨破肚皮的穷志气!”

    “周东民并不是一个傻瓜蛋啊!”玉良说,可是他的目光仍然注视着饭桌上的菜肴。

    他耸了耸肩,终于拿起了馒头。

    玉梅看了看正在吃饭的父亲,这才转回头对玉良说:“哥,我听你说话的腔调要我嫁给一个傻瓜蛋你才满意哩!”她看着玉良,冷冷地说,“你干吗要说你的朋友东亮是个傻瓜蛋呢?”

    确切地说,李玉梅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一双黑亮的大眼睛时不时闪烁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暗示,仿佛向与她相处的人们许诺着什么。

    “我没有朋友。”玉良漫不经心地问,之后,他咬了一口馒头,一边咀嚼一边注视着妹妹的眼睛。然而她并没有答话,因此他只好继续说道,“看得出,东亮满喜欢你的。”

    是的,这种心照不宣的暗示真是太诱人了。只可惜,这种眼光还会提醒你——记住,不要趁机钻她的空子,因为她的小脑袋跟她的眼睛同样精明;记住,必须记住,千万不要跟她玩什么把戏,而且现在也不要认为那个跳跃的小光圈(就在这时,玉梅的双眼之间闪烁着一个小光圈)可以搅乱她的心智。否则,你就别想对她隐瞒什么事情了。比如说,一旦站在X光下面,人们就只能赤裸裸的了。

    显而易见,饭桌上面有了可口的饭菜,除非你腹内满满的。正因为这个流光飞彩的微笑太妩媚动人了。

    所以,那些年轻小伙子们已经习惯了在她的货摊前面蹭来蹭去,跟她闲聊几句。这是说,他们都想和她套近乎,要么这件东西便宜了,要么那件东西太贵啦!然而,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是不肯放过一次跟她说话的机会,她眼波流转,愉快地笑着。正因为如此,难免一些粗鲁爽直的小伙子干脆死死地盯着她,似乎是说:

    “别光要我的钱,你连我也一块要了吧!”

    “要你这个傻小子有啥用呢?”她快活地笑着。

    “有啥用?我想,可以叫你给我生个儿子吗!”

    “我却不想生下像你这样的傻小子呀!”她依然笑着。

    的确如此,在小伙子们眼里,年轻姑娘有着不可思议而又眼花缭乱的魔力,是的,她太迷人了。

    “我听不惯他蜜糖般的声音。”李胜天说。

    “简直跟苍蝇差不多,真是讨厌极了。”玉梅笑着说。

    “而你却很乐意做人家的嫂子,难道不是吗?”玉良淡淡地说。

    “是的。”玉梅瞪了哥哥一眼,而他的眼光却依然盯着桌上的菜肴,缓缓地问道:“他喜欢你吗?”

    “这很重要吗?”

    玉良惊愣了一下,抬起眼光看着妹妹,似乎是沉思了片刻,并用低低的声音嘟哝道:“这不重要吗?”

    “他会爱上我的。”玉梅很自信地说,“不过,我觉得还是应该感谢你的好朋友,因为他让他的母亲更加喜欢我了!”

    “他不是我的朋友。”玉良不耐烦地说。

    “是吗?”玉梅注视着正在夹菜的玉良,说,“这么说,他不再替你到那个饭店送信了。”

    听了妹妹这句话,玉良顿时不安起来,更加不敢跟妹妹的眼光接触。

    这时候,李胜天抬起头,看了看儿子,问:“你真的要和敏慧结婚?”

    “你说什么?良子他爹。”周爱莲就像踩到了蛇似的,颤惊惊地问道。

    “我哥说,敏慧答应嫁给他了。”玉梅冲着母亲一笑。

    “是的。”玉良很镇静地看着父亲。

    “她什么时候答应你的?”话一出口,李胜天便觉得他向儿子问了一个很愚蠢的问题。

    “我想,她不会没有条件吧!”玉梅看了父亲一眼,转回头向玉良问道。

    “条件?”周爱莲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儿子。

    “万里长征终于走完了第一步,难道不是吗?”玉梅说。

    李胜天摇了摇头,冲着女儿说:“我真不知道你们搞啥名堂!”

    “爹,我们会幸福的,你老人家就放心吧!”玉梅又回过头冲着哥哥问道,“我的话对吗?哥。”

    “你说什么?”玉良随口问了一句,因为敏慧的声音再一次在他的耳边很从容地回响着——

    第一,你必须解除你妹妹和东民哥的婚约,第二,在结婚之前,一定要把你妹妹嫁出去,第三,你必须跟你父亲脱离父子关系,可能的话,他最好立时死去。告诉你,这三个条件缺一不可。是的,我恨你的父亲,巴不得他立时死去。看得出,你非常憎恨你父亲,难道不是吗?

    “我还以为你看上了秀荣,没想你,你……”周爱莲再也说部下去了。

    “唉!你们啥事都不让我们知道。”李胜天说。

    玉梅冲着父亲笑了笑:“现在你们不是知道了吗?”

    玉良则冷冷地说:“我只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我的话,全是耳旁风。”李胜天低声嘟哝道。

    周爱莲看了看女儿,说:“东民那小子的眼光太可怕了。”

    “我才不怕他哩!”玉梅说,“他的拳头永远不会落到女儿身上。”

    “你不受气,娘就放心了。”周爱莲说。

    “昨天,东民没和你照相去?”李胜天问。

    “要是哥哥稍稍拿出那么一点男子汉的气概,东民就不会撇下我而独自个向雷锋叔叔学习去了。”玉梅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她又说道,“反正我也不并不急于结婚。既然敏慧答应了哥哥,那就让他们先结婚吧!”

    “你们啥事都不让我们知道。”

    恰在这时,两兄妹的眼光正好相遇,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希望能够看到对方的一切,也许是由于他们有着某种心照不宣的秘密,害怕对方知道,玉梅首先问道:“哥,你能使她爱上你吗?”

    “会的,我会的。”这几个字从玉良的牙齿间挤了出来,他的眼光闪烁着对妹妹的憎恨。

    “你们不能结婚!”周爱莲冲着儿子大声喊道。

    玉梅笑着对哥哥说:“要不要我提醒你,我还是那句话,她那样瞧着你,你永远甭想幸福。”

    “生意场上,我可是响当当的人啊!”玉良逼视着妹妹的眼光。

    “情场上的胆小鬼……”

    “我,我和她……”周爱莲语无伦次地嘟哝道,然后她看着女儿,说,“你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娘,有我哩!”玉梅说。

    李胜天看了儿子一眼,然后向儿子问道:“你不怕她吗?玉良。”

    玉梅听了父亲的话,再也忍不住了,竟哈哈大笑起来,问:“你真的怕她吗?哥。”

    “我干吗要怕她?”玉良努力摆出很镇静的样子。

    “是啊!我哥怎么会怕她呢?”玉梅说,“要是我哥那样怕她的话,就不会爱她,天天都在想着她啦!再说,像我哥这样有着男子汉气概的男人,在女人面前是不会让自己变成一只老鼠的,对吧?哥。”

    “你们啥事都不让我们知道。”李胜天叹了一口气。

    “梅梅,只要你不受气,娘就放心了。”

    “我倒很乐意他欺负我。”玉梅笑着对母亲说。

    “你这孩子,光说傻话!”母亲责怪女儿道。

    “你爱他吗?”玉良看了妹妹一眼,赶忙又把眼光移到那棵苹果树上。

    “我觉得我对他很有耐心,难道这样还不够吗?哥。”玉梅似乎很认真地说道。

    “实际上,东民和……”李胜天摇了摇头,他的眼光却穿过苹果树茂盛的枝叶,遥望着天空中飘动的云朵。

    没等丈夫把话说完,周爱莲便插话道:“那小子有啥了不起,咱梅梅看上他,也是他家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真希望成为一个不开窍的老顽固。”说完这句话,李胜天低下头去,一口气吃完碗里的饭。他放下饭碗,并随手抹了抹嘴巴。

    然后,他站起身来,看了看老婆、孩子们,便转回身向屋里走去。

    ★★★★★

    在山坳拐弯处,两个年轻姑娘进入一条狭长,幽深的山谷。

    崎岖的山路,要么裸露在山岩上面,要么隐没于杂草、灌木丛、以及树林之中。现在,这两个姑娘沿着山路一前一后朝山下走去。

    脸孔白皙的姑娘首先说道:“二姐,你不觉得害怕吗?”

    “怕,怕什么呀?”另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惊愣了一下,反问道,与此同时,她把肥筐从左肩移到右肩上。

    “我一到这儿就觉得害怕!”妹妹说,“难道你没听说过——这沟里有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

    “骗人的鬼话!”姐姐说,那严厉的语气就想不喜欢谈论什么莫须有事情似的。

    妹妹止住了脚步,转回身来,冲着姐姐大声说道:“真的有啊!慧姐。”

    “你相信吗?敏彤。”姐姐问。

    “瞧!这个地方太肆耍皇锹穑坷吹秸饫铮朐忌植畈欢唷!泵敉蹲派ぷ雍暗溃拔也幌不洞粼诿挥醒艄獾牡胤健!?br />

    她抬起眼光,望着重重叠叠的山峦。这时候,初升的太阳刚刚把群山的山巅照亮。

    阳光下,那茂密的灌木丛扎根于坚硬的岩石的裂缝之中,茁壮地生长着。大概是由于它们天生具有一种不可摧毁的力量,使它们顽强地生存着。很显然,它们有着同风暴搏斗的命运。

    就连栖息在丛林里的各种昆虫、鸟雀也开始忙碌新一天的生活,因为它们正在高声鸣叫,活像一支充满激情的乐队,疯狂地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但是,幽深的谷底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大片大片的柿树林,舒展着巨大的树冠,只有那些夹杂其中的参天的杨树、榆树、椿树、槐树,挣脱了雾气的禁锢,迎接着渐渐升起的太阳。

    此时此刻,那些躲在树篱后面的绿油油的庄稼,仿佛还在延长倦意绵绵的梦。

    咚,咚,咚。原来是啄木鸟的声音。

    随着阵阵山风,隐隐传来谷底深处的流水声,恰如古琴被轻轻抚弄。

    敏彤笑嘻嘻地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啥都不怕!”

    “什么?”

    “是的,慧姐。”妹妹一本正经的说,“去年秋天,咱娘病了,你让我和大姐去请医生。我说,我不去。你一怒之下就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说到这里,她犹豫了片刻,又接着说,“其实,我并不是不去,只因为要经过这个恐怖的地方。不知怎么回事,和大姐一块的时候,我就胆小如鼠;而与你一起的时候,我会胆大包天。”

    “你恨我吗?”

    “恨!恨!恨!我恨死你啦!”敏彤气势汹汹地说,“真想把你的鼻子咬下来!”

    “就这么恨我。”

    “恨!恨死你啦!敏慧。”敏彤挥舞着手里的锄头大声嚷道。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敏慧看着妹妹凶巴巴的样子,说:“你这样大喊大叫,难道就不怕把大蟒蛇喊叫出来吗?”

    “我才不怕哩!”

    “为什么?”

    “如果它出来的话,肯定会吃掉你这个欺负妹妹的姐姐,而不是被姐姐欺负的妹妹。”

    “你这么恨姐姐,那么,你就打姐姐几巴掌吧!不过,你千万不要咬掉姐姐的鼻子啊!”

    “这还差不多。”敏彤举起左手在姐姐的眼前晃了一晃,之后,她笑嘻嘻地说,“我也不希望那个英俊潇洒的维特娶一个没有鼻子的老婆啊!”

    “你瞎说什么呀!”敏慧瞪了妹妹一眼。

    “人家不单单是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而且还是大学生哩!这叫做天知,”她冲着姐姐笑了笑,“地知,你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呀?”敏慧说,“快别瞎说八道了。”她暗自想到,我为什么忘不了那个铭刻于心的形象呢?

    “也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连一丝微笑也不会带的姑娘。“偏巧这个时候,东民哥来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接着说道,“二姐,我很想变成一只调皮的哈巴狗,让你抱在自己怀里。”

    “没出息!”

    “慧姐,我觉得,”敏彤说,“你应该是个男人。”

    而敏慧却假装没有听到妹妹的话,从右边绕过妹妹向前走去。

    “这样一来,你可以天天把我抱在怀里,保护我,疼爱我了。”敏彤一边说,一边快步跟了上来。

    “瞎说八道!”敏慧喝斥道。

    “慧姐,你生气了。”她又跑到姐姐前头去了,转回头冲着姐姐嘻嘻一笑。

    “都长成大姑娘了,还没个正经。”

    “就是吗?”敏彤说,“有你在我身边,我就是恐龙!”

    “恐龙?”敏慧有点好奇地问。

    “你还不明白,”她转回头,用调皮的腔调说,“这可是新时代的超新感觉啊!”

    “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

    “你才不像话哩!”敏彤针锋相对地说,“让别人胆小如鼠。”

    胆小如鼠的人快乐吗?他们能够从被人保护的过程中得到自己所希望得到的东西吗?否则,女人就没有必要去求得男人的保护了。

    胆小的女人,这样说合适吗?

    然而,我所呼吸的空气是属于我自己。敏慧这样想到。

    这时,敏彤活像一只灵巧的小羚羊,从这一块岩石上面跳到另一块山岩之上。她抬起眼光,看着闪烁在枝叶之间的太阳,于是她说:

    “我就喜欢见到太阳,每时每刻。”说到这里,她竟然放声高唱起来——

    太行的山路哟!

    弯弯曲曲,曲曲弯弯,

    走了一代,来了一代。

    太行的汉子呀!

    忙忙碌碌,碌碌忙忙,

    顶着太阳,伴着月亮。

    太行的河水哟!

    潺潺缓缓,缓缓潺潺,

    走了一代,来了一代。

    太行的姑娘呀!

    欢欢喜喜,喜喜欢欢,

    顶着太阳,伴着月亮。

    一片鹅羽般白云融化了,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她唱完了。湛蓝蓝的天空,一尘不染。她唱完了……来了一代,走了一代……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她终于唱完了。

    仿佛一叶小舟正在清涛碧浪之中荡漾……

    是的,我压根儿没有想到妹妹能把这首歌唱得如此动听,因为我觉得自己整个身心被优美无比的旋律融化了,就好像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什么美妙、动人的音乐似的,尽管这首歌曲曾经在我心中千万次地响起。

    我忘不了,我永远忘不了,那是因为它的音符能够从我心中呼唤出一个刻骨铭心的形象。一时间,我觉得它不再是歌声了,而是从坚硬的岩石之间迸流出来的,充满生命力的泉源。它们在群山之间奔腾……

    我所呼吸的空气是属于我自己的。

    此时,敏彤已经跳到了旁边的那块高大的岩石上面,于是她说:“说真的,我太讨厌这个地方了。”

    “这里有咱家的地。”敏慧静了静神,说。

    敏彤一声不吭地从岩石上面跳了下来,而且朝山下走去。太阳越升越高,于是两姐妹行走在阳光下面。

    敏慧注视着妹妹的身影,暗自想到,妹妹就是一座不断爆发的火山。她可以不停地笑,也可以不停地吵吵嚷嚷,但是我没有见到她真正哭过(除了父亲惨死的时候)。是的,我太喜欢这个妹妹了,因为在我的眼里,她犹如一株茁壮生长的小树,每天都要怀着愉快的心情去迎接灿烂的阳光。

    那来自谷底深处的流水声,清脆动听,仿佛那歌声又在我心中响起。

    突然,敏彤打断了姐姐的思路:“慧姐,你不该退学,该退学的斯是我,因为你的学习成绩一直比我好。”

    敏慧象是不想说起那些事情,马上冲着妹妹喝道:“别说啦!都已经过去了。”

    “这是我的真心话,二姐,反正我今年是考不上了,这样一来,咱两姐妹一同下地劳动。”

    “别说没出息的话,考不上可以再考吗?只要你有信心,姐就心满意足了。”

    “你干吗老是凶巴巴的样子,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啦!”敏彤转回身冲着姐姐的大声喊道。随后,她索性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了。

    “快起来,把眼泪擦干!不许哭!”敏慧站在妹妹面前,大声说道。

    “就是不吗?”敏彤一边哭一边说。

    于是,敏慧只好把妹妹拉了其拉了起来,并且替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唉!说实在的,一个人如果有机会能够痛痛快快地哭一回,不也是很好吗?因为你可以把郁积新心里的所有不快全部发泄出来,就好像暴风雨能够把天空中黑漆漆的乌云一扫而光。

    毁灭一切的风暴啊!你又创造了一切。至少去青翠的原野格外壮丽。

    我何尝不想大哭一场呢?因为我也是一个没有人生经验的女孩子啊!或者说,一个很希望得到别人关心的女孩子。于是她说:

    “真没羞,这么大了还哭鼻子!”

    “你才没羞哩!人家想哭,却不让人家哭!”敏彤终于破涕为笑。

    “快走吧!”

    “慧姐,放心吧!我决不会在他们面前滴一滴眼泪。但却渴望扑入你的怀里,好好地哭一场。不知怎么回事,我倒觉得,你这样把我抱在怀里一边抚摸我的头发,一边唠唠叨叨地安慰我痛苦的心灵,对我来说,乃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妙无比,十全十美的享受了。”敏彤对着姐姐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这死丫头,老说没出息的话!”敏慧说,“还是快走吧!”

    “慧姐,我真的不喜欢见不到阳光的地方。”敏彤很认真地说。

    “可是,也没有人愿意站在炎炎的烈日下面暴晒。”敏慧注视着妹妹的背影。我很乐意生活在一片阳光照射不到的可爱的阴影之中。

    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沟里的所有生命仿佛一下子站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面了。这时,敏慧抬起头看着山巅处的几朵白云,一丝风也没有。除了自己的生活,唉!

    接着她又说道:“就连傻瓜蛋也知道戴上一顶草帽来遮一遮太阳。”

    “戴着草帽的傻瓜蛋呀!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太行的山路哟!”敏彤转回头,对着姐姐调皮地笑了。

    敏慧则狠狠地瞪了妹妹一眼,没有答话。

    是啊!自打红岩村像分羊肉那样把村里的一切弄得支离破碎之后,再把子这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分给各家各户以来,村里的生活节奏似乎加快了许多,那是因为在此之前,人们正像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老慢牛,一味浑浑噩噩的过日子。那个时候,我在学校里,而且我的心一直栖息在可爱的阴影里。

    现如今,生活变了样,正如陡然加速的马达。连村里那几个懒惰而又喜欢搬弄别人家是是非非的女人也终于下地劳动了。或许我们这些太行人明白了一个早就应该明白的道理——注定要与这山、这水,以及这一草一木牢牢地捆在一起的命运。

    没错,既然你不是混日子的二流子,就注定要顶着太阳,伴着月亮——干吧!干吧!干吧!因为这才是我们太行人共同的命运。套上牛轭的黄牛,在这儿爬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干吧!干吧!走了一代,来了一代。干吧!干吧!这是太行人共同的命运。

    也许一场风暴可以无情的卷走一年的收成,就像冲天的波涛吞没了航海人的信心百倍的希望,也或者说,那些困顿在沙漠里的商旅倒在漫长而又无望的焦渴之中,然而,太行人却是通过无休无止的搏斗创造着奇迹。

    我知道,妹妹一向如此,也许是由于她喜欢把自己的全部想法都说出来,恰如坛子里的豆子倾泻而出,而且不在乎别人是否理解或是接受。反正她不会让自己心里有什么想法的。这是说,她风风火火的性格跟生活中的烦恼无缘。是的,自打那次可怕的事故之后,我觉得她一下子长大了,不再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毛丫头了,至少不会因为一个苹果或是一块中秋节的月饼而与小弟打架了。

    在我看来,生活是一首悲怆的诗——在太行山之间从沉思、低回、叹息。

    眼泪流干了。

    而且我的希望正像大海里翻卷着的泡沫。

    但却有另一种希望重新把我的生活照亮。今天的太阳落山了,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

    或许我只是一株小树,孤零零的生长在高高的山岗之上,默默的注视着西落的太阳,然而,恶梦之中醒来,却又是东方的晨曦。

    不管怎么说,我必须像男人一样站在荒凉的山丘之上,创造生活的奇迹。

    贫瘠的土地。

    挥汗如雨的希望。

    也许这挥汗如雨的希望犹如天边外即将熄灭的星光,但是我清醒的苦楚已使黑漆漆的夜不再漫长。

    “慧姐,我知道一个秘密!”敏彤的声音打断了敏慧的思绪。

    “秘密?”敏慧好奇地问。

    “我说了,你可不要生气啊!”妹妹转回头对姐姐说。

    “我干吗生气?”

    “慧姐,你肯定不知道,”妹妹说,“你啥时候最漂亮,也最动人?”

    “你这鬼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告诉你,”敏彤转回头对姐姐说,“在你笑容满面的时候,真的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漂亮而又最迷人的女人,如果我是一个男人的话,肯定会为你发疯的。”

    “瞎说八道!”

    “你干吗那么凶?我可不怕你!你这个连一丝微笑也不会带的姑娘。”敏彤气呼呼地说。

    “你真的不怕我?”

    “我干吗怕你!就算你是吃人的老虎,我呢,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狐狸。告诉你,一块自怨自叹,日夜悲号惭愧的石头可以为了那些无缘无故的眼泪而让座自己躲藏在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蓬里面。”敏彤说,“没办法,我只能大摇大摆地走在你的前头。”

    “你这个话匣子也该喘一口气了!”

    “才不呢。”敏彤又跳到一块巨岩之上,对着姐姐哈哈大笑起来。

    等敏慧来到巨岩下面,敏彤便从岩石上面跳了下来,而且张开双臂把她抱住。她注视着姐姐的眼睛,笑嘻嘻地说:“二姐,我听东民哥说,再过几天,Qī。shū。ωǎng。那个大学生来咱这儿度假,到那时,你跟他总该有些悄悄话要说说吧。”

    “我跟他能有什么话说?”敏慧推开了妹妹。

    “真的没有话说?至少你给他一个微笑吗。”

    “你这死丫头,就会贫嘴!”敏慧看着妹妹那张稚气未退的圆圆的脸蛋。

    “他真的那么好吗?”敏彤问。

    “谁?”

    “就是你的那个维特啊!”

    “再瞎说八道,小心我拧你的嘴!”敏慧板着脸说道。

    “要不要把红辣椒面塞到我的嘴里,这样一来,我好向你讨饶啊!”敏彤怪声怪气地说,“饶,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老娘,我,我认栽了!”

    谁爱咋说就咋说吧,反正与我无关,因为我只是依照自己的意志行事。永远升起的太阳,有着五彩缤纷的光芒,坚硬的黝黑的岩体,经历了亿万年的风暴,还是老样子。压根儿没有什么变化。

    而我却在生活的磨练中成熟了许多,至少我不再每天眠于少女的幻梦里——等候着爱,要最终把我的心交给他。

    爱已被深深埋葬。他来了,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太行山。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原来是个太行人,要不然,我就不会用这么坦然的心情面对太行的一切了。

    要说一个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理由,那就是他必须坚信他有着一颗永远属于自己的心。它不是猥猥琐琐的奴隶,因为你必须让它像上帝一样伟大。是的,我有着和男人一样的权利,能够自由地呼吸属于自己的空气,享受属于自己的阳光。

    太对了,我只想成为我自己,两只脚站在高高的山岩之上,而且同坚硬的岩体凝为一体。

    正当敏慧胡思乱想的时候,妹妹的声音很清晰地在她的耳边响起:

    因为

    我们有着和太行一样坚韧的战斗臂力,不死的意志。

    因为

    我们的胸间流动着对太行之深沉的爱。

    所以

    我们能够驾驭着沉重的犁具,使每一块山岩结果。

    所以

    我们是太行永久的主人。

    敏彤的声音依然在山谷里回响。我们是太行永久的主人。或许就是这种疯狂的意志,日夜燃烧着我的心,就像一团快乐的火焰在我心中跳跃着。没错,我喜欢这首诗的旋律,只因为它烙印在我内心深处,有好长一段时间,它化作一个小精灵,潜入我的梦里翩翩起舞。

    敏慧摇了摇头,似乎是要把那些纷至沓来的念头摆脱掉,于是她说:

    “敏彤,我决定嫁给玉良。”

    “什么?你说什么?”敏彤一下子转回身来,张大眼睛看着姐姐。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我这样做,你不会感到意外吧!”

    “你这家伙是不是疯了?”敏彤气急败坏地嚷道,“要不然,就是不可理喻!你干吗要嫁给那个混蛋?你爱他吗?真,真,真气死我了!”

    “我觉得我应该嫁给他。”敏慧很平静地说。

    “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敏彤把锄头扔在地上,拉住姐姐的双手说道。

    “我一定要嫁给他。”敏慧抬起头,望着湛蓝蓝的天空,似乎那团轻盈的白云吸引了她的目光。

    “你不爱他,从来就没有爱过他,而且和我一样非常非常讨厌他!”

    “他很爱我啊!”

    “你看着我,你说得不是真心话!不,不,你决不能嫁给那个混蛋!”敏彤吸了一口气,又继续说道,“如果你一定要嫁给他的话,我,我就不认你这个姐姐啦!”此时此刻,敏彤圆圆的脸蛋涨得通红,美丽的大眼睛噙满了泪水,就像刚刚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

    敏慧看着妹妹,反而笑了:“敏彤,你真的生气了,你听我说……”

    没等敏慧把话说完,敏彤便没好气地说:“还有什么好说的,都快把我气死了!”敏彤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就好像她姐姐若是再说下去,她的拳头会毫不留情地落到姐姐的脸上。

    敏慧眼睛里射出冷酷的目光,却很平静地说道:“他必须答应我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该不是让他去死,或是叫他滚蛋吧!”

    敏慧眼睛里闪动着一丝冷酷的目光,说:“也可以这么说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和妹妹说道:“咱们还是不要说那些叫人扫兴的事了,拿起你的锄头快走吧!”

    就这样,两姐妹继续向山下走去。很快,她们来到沟底的小溪边,默默地注视着正在岩石之间湍流的溪水。最后,她们一前一后地向溪流对岸的庄稼地里走去。

    第四章

    一九八五年,初秋时节。

    接二连三的几场大雨,使这一带山区的庄稼长势特别好,处处丰收在望的景象。

    很显然,那绿油油的庄稼真叫人心花怒放,因为只有这个时节,太行山才会把自己的生命力完全展现出来。如今,不论沟谷里还是山岗上,涌向人们心头的全是生机勃勃景象。

    那些想表达自己愉快心情的人们可以这样低吟道:

    神女应无恙,

    当惊世界殊。

    假如那团团懒洋洋的白云之间真有神女的话,那么,她们肯定会留恋人世间的美景,而且沉湎于各种鸟雀和谐的歌声之中。

    其实,山里人出山,同城里人上班没啥两样,也许最主要的差别倒是不像城里人那样习惯星期天使疲劳的细胞能够新陈代谢一番。特别是土地分到一家一户之后,红岩村的生活节奏加快了。人们天天出山,而且起床更早了,收工也更晚了。似乎这些勤劳的人们有忙不完的活。当然,起早贪黑对于庄稼人来说,的确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

    过去,这些安分守己的庄稼汉有着说不完的话,而今他们则必须做许多活。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太行哺育的人。

    庄稼汉就是庄稼汉。或许是他们生活中最固执的观念。因此,他们满脑子都是茁壮成长的庄稼,颗粒饱满的粮食。换句话说,在这些老实巴脚,随规蹈矩,而且缺乏大世面经验的山里人看来,只要年年有余粮就心满意足了。

    总而言之,无论白天的各种想法,还是夜晚疲惫的梦,都围绕自家的责任田旋转着,旋转着……

    因为这些盲目自信的山里人决不允许杂草在自己的田里滋长,蔓延。

    于是,人们看着地里的庄稼,可以满有把握地说:“没错,今年肯定是好年景。”

    然而,今年的好景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因为连续十几天的呼呼热风,把一向自信的庄稼人脸上的欢笑吹得无影无踪了。

    田野里,庄稼活像一滩又一滩发臭的垃圾,在烈日的暴晒下,终于吐出最后一滴绿色的水分。那一棵又一棵大树,低垂着巨大的树冠,仿佛因中暑而抽搐的病人,就连活泼好动的小鸟,也由于烘烘的暑气而躲在干渴的丛林里,并时不时发出暗哑的哀鸣。正因为如此,红岩村的人们被热风,干旱打垮了。

    也或者说,他们面对蔫呼呼的庄稼有点不知所措了,也许是由于这些勤劳的太行人心里的希望正随着它们倒下,而且慢慢地死去。

    后来,他们终于清醒过来了。确切地说,来自孪生兄弟的戏虐语——你们应该揭开集体的大铁锅盛几碗剩菜汤喝下去。

    不管怎么说,生命的长河里还是充满希望的机会多。正像看到渺茫但却是立竿见影的希望的病人又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勇气。

    不错,红岩村有一座小型扬水站,那是红岩村大集体时期兴修水利的产物。而今,被囚禁在孤零零的小屋里,小屋的门和唯一的窗户已经用红砖砌住了。自从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来,这套设备齐全的浇地机器就派不上用场了,按照当地人的说法——上头的政策好了,老天爷也会更加眷顾老百姓的。连年来的风调雨顺而使红岩村的人们过着五谷丰登的日子。确切地说,村里的人们似乎不知道它的存在了。

    他们听了两兄弟的话,马上就振奋起来了。因为这些与世隔绝的东西重新把他们带回到轰轰烈烈的岁月里——他们的确讲过许多话,但却也曾流过许多汗。不管怎么说,生命的长河里还是充满希望的机会多,正像奄奄一息的病人看到了渺茫但却是立竿见影的希望。

    随后,这些骚动的人们一齐向扬水站奔去。

    此时此刻,他们对着水库里清澈的水满意地笑了。

    他们看上去就像重新恢复了记忆,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座扬水站给全村的农业生产立下了汗马功劳。村里的人们也无时无刻不在感觉着它的存在,甚至于把它当做自己生活的一部分。那个时候,他们有着共同的信念——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现如今,他们却面对着一个难题——谁家先浇呢?而不是哪个队先浇?

    过去,按照他们一贯的说法——河东队,或是河西队?他们曾经争执不休,甚至于大打出手。现在,这个谁家先浇的问题却使事情更加复杂了许多。

    红岩村本是乡里最小的村庄,但却民事纠纷频繁,连乡领导也为此直皱眉头。实际上,村里的大小矛盾多来自固执的两大派势力之间的冲突。

    是河东队,还是河西队?似乎成了红岩村永远面临的问题。

    按理来说,诚实厚道的山里人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是,有一个古老的传说,却使他们的心灵难以沟通。其实,关于古老的传说,众说纷纭,压根儿没有什么定论。因此,在他们看来,相信自己的说法没错。

    话虽如此,他们也不会把这种来自古老传说的仇恨直接表现出来的,那是因为长期以来,这种仇恨已经转化成一种难以捉摸的形式盘踞在人们的心里。河东队诋毁河西队是一伙没有教养,举止粗鲁的混蛋,如果跟他们相处一块的时候,河东岸的人们的眼光里总是不时地闪动着轻蔑的光芒;河西队则嘲笑河东队是一群没有出息,见了老婆直不起腰的傻瓜,正因为如此,河西队的人们面对着河东队的轻蔑的目光,尽可能发出响亮的笑声。

    要知道,红岩村的确有着自己独特的生存方式。

    很快,扬水站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了。村里的一切变得乱糟糟的,因为这些对于大世面缺乏的乡下人不知道如何对待村里的唯一的公共财产,就像刚实行生产责任制那阵子,面对着大集体的土地,他们除了吵吵嚷嚷,差不多啥活都不做,甚至于连饭都顾不得吃。然而他们现在却眼巴巴看着那座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口的小屋。

    实际上,他们共同关心的问题是一个相当严峻的问题,以至于他们不敢轻易做出决断。

    也许是由于他们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做自己的活。这是说,红岩村实行“单干”以后,人们再不必通过开会来统一思想了,谁愿咋干就咋干,跟别人毫不相干。即使农闲的时候,他们也完全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因此,这些乱糟糟的人们像是失去了思维能力似乎有许多话说,但却不能把自己的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他们面对面打量着对方,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首先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如果说出来的?(精彩小说推荐:

    ) ( 太行情 http://www.xshubao22.com/4/4655/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