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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陆铮刚刚洗漱过,就听到外面门铃响。
昨晚段中原打过电话后,陆铮便觉得张白成应该不会再骚扰自己,所以,便叫卫香秀回去了,这件事,好多疑难,自己都要琢磨琢磨。
卫香秀本来要同自己去喝咖啡,但听自己说晚上还有事,便回了家,现在,对自己真是千依百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想想,也不觉好笑,现在自己,算是用悲情牌治住了她么?
大早上便有人来,不会是卫香秀给自己送早餐吧?
陆铮心里嘀咕着去开了门,旋即一怔,门外,站着一位脸上挂满笑容的中年干部。
老相识,张荣沅。
自己刚刚调任乌山政协副主席、财政局局长时,张荣沅是国家经贸委(国家经济委员会)驻乌山特派员办事组主任。
父亲任京城副市长时,张荣沅为京城市委办公厅秘书二处处长,同周涛一样,都是父亲提拔起来的干部。
“铮子,好久不见了。”张荣沅说着话叹了口气,“真想不到,会在南州又见到你。”
张荣沅心情有些沉重,进了房间后,几次欲言又止。
陆铮笑了笑说:“放心吧,我爸他没事,现在优哉游哉的,我看挺好,干脆,我琢磨着也和我一起做生意得了。”
张荣沅勉强笑了笑,说:“铮子,我对不起陆书记,部里大会小会,我说了很多违心的话。”
陆铮深深凝视张荣沅一眼,有时候,真是患难见真情了,张荣沅根本不必跟自己说这些的。
父亲虽然下野,但毕竟给安排了闲职,属于治病救人那一拨的,并没有下达文件到全党批判的程度,张荣沅所说的所谓“违心的话”,自是说部里召开相关会议时,他发言的立场,没有和父亲保持一致。
趋吉避凶,本来就是人之常情,可是,张荣沅看起来却很内疚。
陆铮给张荣沅倒了杯水,笑了笑说:“张哥,你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多,做个牺牲品,如果陆书记的故旧这次都被牺牲了,那也于事无补,不过有些人嘛!”陆铮说到这儿的时候,眼里有一抹说不出的意味,旋即平和,张荣沅并没留意到。
“张哥,你怎么也在滇南?”陆铮好奇的问。
张荣沅苦笑道:“我现在是对外经贸部驻南州特派员办事处特派员。”
陆铮恍然。
去年,国家经济委员会被取消,一些职能机构并入了外经贸部,看来,张荣沅便是这样进入了外经贸系统。
外经贸部派驻国内部分省、自治区、直辖市和重要口岸的特派员办事处,受外经贸部直接领导,为司局级单位,实行特派员负责制。
外经贸部驻各地特办主要职责便是根据外经贸部授权,了解所在省、自治区和直辖市的商务外贸主管部门、企业及其它组织和个人贯彻执行国家经济贸易法规、方针、政策的情况;跟踪各项商务政策措施出台或调整后在地方的实施情况及意见反馈;参与对地方外经贸和内贸行业的宏观政策指导;监督检查地方对中央的各项贸易促进专项资金的管理及使用情况等等等等。
此外,外经贸部驻各地特办受外经贸部委托,还受理签发部分进出口许可证、自动进出口许可证或其它进出口许可证件。
实则,特办最主要的工作,还是管理进出口许可证的签发。调研监督地方商贸外贸活动等等,虽有此职能,但作用有限。
几年过去,张荣沅又是以正厅级特派员的身份同自己会面,不由不令陆铮感慨万千,宛如又回到了刚刚调任乌山财政局长之时。
不同的是,这次会晤没有周涛在场。
“铮子,你收拾收拾,跟我去北京,邱部长想见见你。”张荣沅出了会神,才想起自己的来意。
陆铮笑了笑,说:“还是跟援外有关?和我那笔款子有关?”
张荣沅点点头,说:“其实你知道我们南州特办还有个部里委托的任务吧?支援果邦,包括很多不会对外公开的秘密支援,都是我们来办。”
陆铮微微点头,对外经济贸易部在七年前由对外贸易部、对外经济联络部、国家进出口管理委员会、国家外国投资管理委员会合并而成。
其中合并前的对外经济联络部,其工作任务主要便是负责共和国对亚、非、拉国家的经济援助和经济技术合作工作。
至于果邦,则是缅甸境内临近滇南澜江地区的民族,实则,便是汉族后裔,果邦地区,也曾经是中国的领土,清末时在大英帝国干预下,果邦地区成为缅甸的一部分,但实际上,一直由汉人自治,又后来,缅甸政府统治了果邦,同政府对抗的果邦自治军退入滇南,得到共和国的庇护,果邦地区华人则被迫更名为果邦族,华文改称果邦文。
几十年前,缅共进入果邦地区,退守滇南的果邦自治部队重新杀回果邦,这些年,果邦地区一直战乱不断。
今年上半年,果邦自治部队领导人同缅甸政府达成和谈,果邦成为自治的特区,保留军队,缅甸政府派驻少量的公务人员进驻果邦,果邦和谈拉动了其他要求自治民族同政府的谈判进程,至此,缅甸战乱逐渐停歇。
对果邦,共和国一直施以援助,实际上,果邦和中国内地几乎没什么两样,说汉语写汉字,便是电话区号都是澜江地区的区号,拨打时也没有国际长途之虞。
现今果邦进入和平建设的关键时期,共和国对其的支援至关重要。
这个任务,看来主要便是由外经贸部驻南州特派员办事处办理。
支援果邦倒没什么可保密的,但张荣沅直言不讳说到一些秘密支援也由他们特办来办,却是令陆铮一怔。
张荣沅又道:“现在国际上对我们进行制裁,方方面面资金都吃紧,最新一笔支援果邦的物资和资金,本来,中央希望滇南财政能支付一部分,但这笔资金出了问题,里面的事情我也不大清楚,最后,就挪了你那笔工程款应急。至于张白成,他应该也不清楚就里,但是他是边区外经贸的负责人,同果邦打交道,很多时候都是他出面,所以,他同我接触比较多,昨天晚上,他突然来跟我汇报工作,提起了你,说是你这个北斗星集团的总经理破坏援外工作,把我听得云里雾里的,后来确认是铮子你后,我就给段中原打了电话。”
陆铮听到现在,才明白了段中原怎么那么快就把电话给自己打过来了。
至于援外资金和挪用自己资金添数的事情,这根本不是孔副市长或者张白成能玩得起的,最起码,也牵涉到了滇南省的省级领导吧。
看来,好像外经贸部也不准备追查下去,现今这个多事之秋,中央,求的便是团结和稳定。
陆铮笑了笑,说:“就我们私营企业是软柿子,好捏。”
张荣沅也笑,说:“不过现在说,可能会坏事变好事,听邱部长电话里的意思,段中原应该向邱部长推荐你了,你也知道,邱部长算是老爷子的部旧,总还有香火之情,段中原推荐的力度又大,我听着邱部长的意思,是准备叫你进特办,负责援果事宜,具体情况,要等你和我回京的时候再和邱部长谈,你呀,出了名的财神爷,到哪都能搞出钱来,懂商业运作,又和外国人打交道惯了,我看,邱部长想不用你都难。”
陆铮苦笑,但因为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共和国同美国关系破裂,被西方国家联合制裁,对外贸易枯涸,财政上,委实举步维艰,各行各业,都受到了影响,各种经费,也很紧张。
张荣沅又神秘兮兮道:“而且邱部长一个劲儿打听你和北斗星集团的关系,又打听北斗星在澜江贸易分公司的事情,我琢磨着,是不是邱部长想把援果时一些不好走的账挂在你们那个贸易公司的名下?免得国际上又有人大呼小叫,毕竟你们是民企,不会太惹人注目。”
陆铮听了更是挠头,真这样搞,短期还行,长期的话,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如果帮助进行军火贸易的话,北斗星集团必然上美国的监控名单。
不过援助果邦,对西方世界来说倒不是什么冒大不韪的事情,和援助所谓邪恶政权还是有本质区别的,而且,北斗星的定位本就是在国内发展的以房地产为龙头的企业集团,受西方国家贸易制裁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现在这些都是猜想,所有事情,都要等去了北京以后才有定论。
琢磨着,陆铮便站起身,说:“先吃个早餐,我记得,十点有飞北京的航班。”
第六章工作小组
陆铮从北京再次回到滇南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回到南州时,陆铮的新身份是外经贸部驻南州特派员办事处澜江地区工作小组组长。
在南州和卫香秀匆匆见了一面,陆铮便奔赴澜江上任。
澜江地区一年四季气候宜人,现今正是木槿花盛开之时。
坐在去往澜江的面包车上,随着汽车的颠簸,陆铮看着车窗外渐渐出现的民族村寨,远远的,隐隐可见遮天敝日的原始森林,婉蜒峰回的山川河流和风光旖旎的溪流湖泊。
远观之下,澜江,实在便如世外桃源一般,又被称为滇红之乡,盛产红茶,号称一个滇红,能使天下的红茶逊色三分。
不过陆铮知道,这里边民生活困苦,委实和这怡人的风景形成鲜明的对比。
澜江地区有多个民族自治县,聚集着多个少数民族,同时又被称为佤族之乡,佤族人口占了全国佤族总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
陆铮的目的地,便是澜江地区南坡佤族自治县。
南坡县城便在国境线上,界碑之北,为中国南坡,界碑之南,则是果邦自治区首府南街,形成了界碑在县城,国门在城中,一城两国的独特景观。
南坡县永和镇,又有同缅甸另一个民族自治区佤邦的北部地区互市通商的口岸。
佤邦和果邦以前都属缅共领导,现今同样都有共和国在商贸上的扶持,佤邦同果邦一样,官方文字为中文,官方语言为汉语,北部地区临近共和国的区域,便用共和国边区电信网络。
南坡县境内有数个口岸,是同果邦和佤邦通商的最重要边贸城镇。
新成立的外经贸部驻南州特派员办事处澜江地区工作小组,办公地点便会设在那一城两国的南坡县城。
与陆铮同乘一辆面包车的人员除了司机和杜小虎外,还有两名干部,工作小组办公室主任汪嘉宾,贸管处处长张军。
工作小组同外经贸部驻南州特办一般,下设办公室、贸管处和调研处三个机构。
但其实莫看工作小组下设处室,负责干部均为正处级官员,看起来牌子挂的好大,实则在编行政人员加一起不过九人,除了汪嘉宾和张军,其余七人乘公共汽车来南坡,因为陆铮等人乘坐的面包车是特办为工作小组调拨出来的唯一车辆,南州特办,本来也不过仅仅三台车而已。
“书记,张处,吸烟?”汪嘉宾掏出了一包红塔山。
张军三十多岁,若在地方上这个年纪想上正处怕要好一通折腾,但他就这么顺风顺水的上来了。
京官,在地方上都傲气,张军同样也是如此,便是遇到滇南地区的市级领导,偶尔他也会端端架子,至于和他平级的处级官员,他更不夹在眼里。
但京官互相之间,自也遵循官大一级压死人的规则,虽然陆铮组织关系还没个着落,看起来只是借调性质的领导,但能轻轻松松将自己老部下调入部委且是升了一格的调入,这位陆组长,谁敢小觑?
何况,张军详细打听了陆铮的过往经历,那种显赫经历是他这种蹲在部委的机关干部难以想象的,现今,人家虽说落难蛰伏,但保不准哪天就一飞冲天,人家这号人物,使用与否,部领导好像都很为难,委实不是自己这等机关小吏可比。
所以,对这位年轻的新上司,张军赔了十二分的小心。
听着陆组长手下这位汪主任仍延续过去的称呼恭恭敬敬喊陆组长为“书记”,张军便能想象到陆组长昔日在地方一言九鼎的威势,尤其,那个地方,叫乌山。
接过汪主任递来的红塔山,张军更是心里感慨,不愧是乌山调上来的,财大气粗,这种烟,自己也就逢年过节能抽上几包。
乌山居民平均收入年年递增,加之实行特区公务员政策,又因为物价全面放开,住房制度改革等等,津贴便多,是以乌山干部的薪酬现今比之京官要高出许多,消费观念,也完全不同。
陆铮看着汪嘉宾递来的烟卷却是一怔,汪嘉宾,以前基本不吸烟,但现在看,他手指都熏黄了,显然,这段时间抽烟很频繁。
自己的旧部,在乌山,被打压最甚的就是汪嘉宾,因为一直写信给省委给中央替自己申诉,历数自己这些年的功绩,估计本来就不招人待见,后来便因为在工作中做了“政治方向错误”的发言,被霍亲群点名批评并免职。
在乌山,汪嘉宾渐渐的成了自己核心圈子外的干部,如刘铁、如张青天等才是自己核心圈子里的人,但在自己严令下他们只能接受自己离开乌山的现实,反而汪嘉宾,自己没有嘱托到,成了自己垮台后第一个牺牲品。
这就是日久见人心吧,印象中,汪嘉宾一直是那种适合混机关的干部,调去基层锤炼了几年,好像也没什么长进,却不想,关键时刻,令人刮目相看。
从自己离开乌山后,他应该一直很压抑吧,所以,才染上了吸烟的习惯。
凑过去在汪嘉宾递来的火机前点了烟,陆铮深深吸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说:“嘉宾,在滇南,是咱们的新开始,过去的,就叫他过去吧。天垮不了,懂吗?”
汪嘉宾默默点头。
张军装作不在意的看着窗外风景,但显然,陆组长也不介意自己听到他说这些话,陆组长的做派,短短时间,便能感受到和部委机关干部的截然不同,有一股子,怎么说呢,真正大领导的气息,那种曾经主宰一方的气息。
陆铮慢慢吸着烟,拍了拍汪嘉宾的肩头。
其实现在的陆铮,并不在外经贸部的干部编制内,关系,并没能调进去。
陆铮对这里面发生的事情也明明白白的。
因为援外工作受党中央、国务院直接领导,在自己的使用上,邱部长自然也做不了主,本来他给中央办公厅打的报告是希望自己任南州特办的副特派员兼澜江地区工作小组组长,但是,这份报告很快便在上层引起了非议,有的老人明确表示反对。
其实,自己被免职已经过去了四个月,自己又不是父亲陆天河,没有他那样的政治影响力,自己不过一名副厅级干部,实则自己这个级别的干部,又不在中央系统,也牵涉不到真正的路线斗争,大多无非是站错队下野的情况,虽然,自己情况不是这么简单,但风波已经渐渐过去,有边远地区援外工作这等比起自己原来职务类似于充军的岗位,又有当时得令的部长推荐,被起用看来没什么大问题。
但偏偏,有些老人家看来盯上了自己。
当然,同样也有维护自己的,如曾经给自己写过字的裴老,这时候便很是帮自己说了几句话。
最后,是外公,给自己现在的职务拍了板,一向很少参与这些事情的他传出了话,说他这个外孙不过是犯了政治幼稚病,去滇南很好啊,可以叫他干着看嘛?现在我们正同亚非拉受援国及共产主义党关系正常化,要断了一直给他们的援助,这时候,工作很难做,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我这个外孙和外面打交道多,可以叫他摸索下经验嘛。
显然,从不参与党争的外公的话,还是很有份量的,自己就这样,先“干着看”了,算是被借调进了外经贸部滇南特办。
听说,外公在私下很气愤,说我外孙不过是个孩子,小小的工作调动,你XXX至于亲自过问吗?
而爷爷,在这场小小的风波中什么都没说,每天只是种花养草,不问世事。
而自己呢,事后便向段中原提出了办公室主任要自己挑的要求,毕竟办公室要经手援外的具体事务,自己要使用自己可以放心使着也顺手的人。
不知道段中原怎么跟邱部长说的,总之汪嘉宾最后被调任工作组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为正处级,汪嘉宾也就顺理成章从副处提为了正处。
杜小虎,同样是自己提的要求,因为新岗位的工作可能会进入缅区,有一定的危险性,需要配备安全保卫人员,自己以仅仅依靠地方武警和边防部队不太方便为由,推荐了杜小虎做内卫,讲到杜小虎是自己战场上的老部下,一直在公安系统,前些年辞职去了南方,现在想恢复公职。
或许因为自己最后被留难令邱部长觉得有些下不了台,是以自己两个要求最后都获得了批准,应该是邱部长出的面,杜小虎参加了一次考试后,成了拥有持枪证的特勤。
想着这些事,陆铮看了眼神采奕奕的杜小虎,或许,这就是自己和虎子的宿命吧。
只是希望,从现在开始,虎子不要再因为保护自己而受到伤害。
也希望,虎子今生,能有个美好的姻缘。
……
夜幕降临时,面包车才慢慢驶入了南坡县城。
陆铮习惯性看了看表。
凌晨五点便从南州出发,现在是晚上七点多,这一路,走了十三四个小时。
南坡县城,充满异域风情,到处可见一片片的尖顶的茅草木板屋和建筑物,几条主道临街处,散落的高矮楼房才略略带来一丝现代气息,远远的,有一座银灰色三层楼最为气派,那里,便是南坡海关。
南坡佤族自治县常住人口百分之九十以上为少数民族,随着边贸活动的展开,县城内,内地人才日渐增多。
县城很小,只有几条主街,工作组驻地很好找,距离县政府不远处的一座院落,里面有二层小楼和仓库,以前是南坡县手工业联社大院,后南坡手工业联社被取消并入县工业局,院子闲置,现今被南坡县政府寻来做工作组驻地,租金仅仅象征性收取。
面包车驶入大院时,打前哨的办公室主任科员老肖快步走出来迎接,同他一起的,尚有七八名干部模样的男女,应该是南坡县的地方领导。
果然,陆铮下车后,老肖给陆铮一一介绍,南坡县县委郑书记和赵县长都来了。
赵县长虽然是佤族人,但身上委实没有一丝少数民族的气息,实则不仅仅是赵县长,生活在县城及周边的佤族人也好,傣族人拉祜族人也好,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一代不管是从心理还是文化认同上,和内地人并没有什么分别。
郑书记笑着对陆铮说,工作餐安排好了,来到佤乡,可以尝一尝佤山菜。
陆铮点头说好。
于是,郑书记、赵县长陪着陆铮、汪嘉宾、张军在前,其余人跟在后面,长长的队伍徒步,来到临近的县委大院,郑书记早令食堂准备好了,一声令下,立时开火。
其实除了烧蛇肉和鸡肉粥,其余几盘小炒还是滇菜川菜口味,佤族菜肴,也不过是这么一说而已,何况,郑书记也担心陆铮忌口。
席上,陆铮话不多,只是跟郑书记和赵县长打听了几句南坡和对面果邦南街的情况,晚餐也很快结束,只是张军吃的一个劲皱眉,显然饭菜不合他的胃口,从北京被发配来滇南已经是苦差,现今更要来到南坡这等穷乡僻壤之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岗回京,想想,也不免心情抑郁。
办公室主任科员老肖,是滇南本地人,从滇南省外经贸厅调进特办的,和张军心境截然不同,这里条件虽然艰苦,但过得几年调回省城后,也算一种资本了,对他这种卡在正科十几年的老同志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只是这位陆组长,不知道脾气如何,若是天天叫下寨子跑材料,那以后可就惨了。
张军和老肖的表现尽收陆铮眼底,陆铮也琢磨着工作组的这些人。
工作小组行政编制9人,其中办公室编制3人,贸管处编制4人,调研处编制2人。
办公室主任一人,其余两人一个是主任科员老肖,一个姓谢,主任科员。
贸管处处长一人,副处长一人,电脑打证员一人,办证员一人,电脑打证员小高和办证员大周,一为主任科员,一为副主任科员。
调研处处长一人,副调研员一人。
也就是说,自己手下虽然只有9个人,但正处级干部三人,副处级干部两人,正科级干部三人,副科级干部一人,干部力量配置,着实不愧是部委派驻地方的衙门口。
不过从本地招募临时用工,也是当务之急。
第七章丛林
南坡县的领导干部把工作组进入南坡当做头等大事来抓,县委常委碰头会专门研究了这个问题,众常委对如何配合保障外经贸部工作组工作的顺利开展进行了讨论,尔后,也拿出了一些具体的措施,比如给工作组领导配发县委食堂的就餐证,尽可能调配县委职工宿舍,解决他们的食宿问题;比如工作组大院的保安问题,也由县委办保卫科负责;比如为工作组招募工勤人员派出专人协助等等。
而在工作组开始为办公室和贸管处招募在编和不在编工勤人员的同时,陆铮同南坡口岸各查验单位主要负责人碰了头。
南坡口岸查验单位有海关、边防检查站、省进出口商品检验局南坡口岸工作组、省动植物检验所南坡口岸工作组、省卫生检疫局驻南坡口岸卫生检疫所等等。
陆铮的工作除了援外,还有发放进出南坡及临近口岸的进出口许可证之责,自要同这些单位进行沟通和合作。
工作组前期准备工作就进行了一个多月,到11月底,工作组才正式挂牌。
一些消息灵通的企业,很快得到了消息纷纷上门,尤其是澜江周边做边贸生意的企业,以前需要去省城找外贸部特办办各种手续,现在口岸县城便可申报进出口许可证,自然方便了许多。
陆铮,也很快熟悉了新工作的业务流程。
……
在南坡县郊边贸市场对面渐渐形成的店铺林立的商业街,有一座富丽平酒店,红色三层楼,装修的金碧辉煌,甚是气派,菜是正宗的川菜,陆铮不吃县委食堂的话,通常就来这里用餐,这家酒楼是虎子发现的,这段时间虎子把南坡城及周边地区转了个遍,几乎快成了半个南坡人,本地一些方言也能听懂个大概。
今天中午,陆铮便和杜小虎来了富丽平酒楼吃饭。
正是饭口,酒楼大堂内觥筹交错,生意甚好,来这里吃饭的,都是赚了些钱的边贸商人,在南坡来说,这家酒楼算是高消费的去处了。
陆铮和杜小虎选了靠窗座,杜小虎点菜,陆铮则拆开了刚刚取来的信看。
快下班时,邮电局工作人员给工作组办公室打了电话,问工作组有没有一个叫陆铮的人,说是有从北京寄来的一封信,但信的地址写的街名不存在,投递员将其作为疑难件选了出来。
正是下班时间,陆铮便没叫工办的人去取,而是和杜小虎一起,开了自己花钱自备的面包车去邮局拿了信,这才来富丽平用餐。
信是白小霜写来的,她现在读北科大少年班二年级,去年入学时十五岁,刚刚好是少年班的年龄限制段,实际上,听白小霜说,她们班上还有三个16岁入学的学生,其余都是十五岁以下,十二三岁的“神童”也很有几个。
实际上,陆铮并不同意白小霜去考什么少年班,多年后的实践证明,所谓神童教育有利有弊,少年班固然后来成就了许多人才,但同样也有些“神童”因为心智尚未成熟就背负上巨大的压力,一些神童结局并不怎么美好,有人出家,也有人患上了精神病。不过小霜很要强,陆铮便没说出自己的想法,免得伤了她的自尊心。
信里,白小霜汇报了她的学习情况,在第一学年结束今年暑假选系时,白小霜选了生物学系,从信的字里行间能感受到,白小霜对现在的学习生活环境感觉还不错,白小霜也提到,她们班上有个十二岁入学的神童,神神叨叨的,热衷于研究神秘主义的“星相学”。
陆铮心里也不禁叹口气,去年时,这个神童的事迹报纸上多有报道,但看来,今生,也难逃走火入魔之命运。
“哥,小霜现在挺好的吧?”杜小虎看陆铮嘴角笑容,就知道小霜这封信令铮子哥心情不错。
陆铮笑着点点头,将信收了起来,小霜生活进入正轨,自己总算安了心,还有白素娥,经过两年的培训,进入了空乘班的第三年,基本上,这一年的学习都会在实习中度过,刚刚十六岁的白素娥已经在几个月前进入乌山航空实习,听说主要便是在乌山飞春城这种国内短途支线上学习。
看来,这对儿小姐妹以后都不用自己操心了,也不枉自己从青龙将她俩带出来。
“哄”,远处一桌随着女孩子的尖叫爆发出哄笑声,却是那桌的客人有人摸了正上菜的女服务员的屁股。
刚刚进大堂陆铮就注意到了那桌客人,十几个人,有四五个黑黝黝的汉子穿着绿军装,应该是果邦那边的军人,有的武装带上还挂着手枪枪套呢,只是里面没有枪,看来过口岸时下了武器。
除了果邦军人,余人都是便装,其中有一位西装革履的干瘦青年,看来是那桌的主人,方才对服务员毛手毛脚的也是他,此时正得意的淫笑。
杜小虎皱了皱眉头:“什么玩意?”
“嘘”,邻桌一位老客转过头,对杜小虎做手势,“阿拉喂,小声点,别被他们听到,当心有麻烦。”
邻桌这位老客应该是本地人,努力卷着舌头说普通话。
杜小虎问:“他谁啊?”声音兀自不小,不过离得远,那桌自然听不到。
邻桌老客脸色却有些白,畏惧的向那边看了眼,低低说了声:“他是个寨子鬼,别招惹他。”然后,就转过头,不理杜小虎了。
陆铮知道,寨子鬼在本地方言就是流氓、恐怖人物的意思,对杜小虎使个眼色,杜小虎也就不吱声了。
匆匆用过饭,陆铮结了账和杜小虎往外走,因为干瘦青年那桌就在大厅中央,陆铮和杜小虎从其桌旁走过时,那干瘦青年打量着陆铮,突然问:“朋友,挺面生啊?从哪儿来的?”他说的是带滇南口音的普通话。
干瘦青年那桌立时站起了几个人,拦住了陆铮和杜小虎去路。
陆铮笑了笑,说:“南州。”看这个干瘦青年做派,能和果邦军方搭上关系,又这般毫无顾忌,想来是颇有门路的边贸商人,背景怕不简单。
干瘦青年盯着陆铮打量了一会儿,挥了挥手,他的马仔这才让开条路。
陆铮现在渐渐感受到了,滇南尤其是滇南边区,山高皇帝远,人也好,社会规则也好,果真和内地大相径庭。
或许,更像个弱肉强食的丛林。
……
下午,陆铮来到了车辆进进出出,刚刚搬迁而来的“承顺贸易公司”。
陆铮远远便看到方向东在公司院门前踱步,陆铮就笑着走过去,喊了声:“方经理。”
方向东回头见到陆铮就是一怔,这位集团继承人,好端端的在一个多月前辞职,谁也不知道他去向,集团内和陆总接触的干部不多,很多人,完全就当没这回事,方向东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在想着陆总的事情,这位陆总,实在太神秘了,而且,便如风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令人怀疑和他相处那段时间是不是做了一场梦。
然后,半个月前,方向东被任命为集团投资控股的承顺贸易公司副总经理,这更令方向东郁闷无比,本来,他是直属集团总裁的公关部副经理,而现今被发配到穷乡僻壤就不说了,主要便是这个新搞起来的贸易公司,无非是做做边贸生意,和缅甸人做生意,规模必定小的可怜,真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被发配来这里,而且,还是个副手。
方向东已经打定主意,来这边先看看,如果实在没意思就辞职跳槽,北斗星集团固然好,可若是没了发展前途,这份工不做也罢。
却不想,会在这里看到陆铮。
“陆总,你怎么在这里?真是太巧了。”方向东怔了好一会,才急忙用双手,握住陆铮含笑伸过来的手。
陆铮笑道:“不是巧合,我在这里,你才来了这里,你是我点名要过来的。”
方向东呆了呆,一直在琢磨谁背后使坏,也在肚子里骂了无数次的娘,可没想到,是陆总要自己过来,那,这可和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向东,你是个人才,我琢磨了好久,觉得你过来帮我最合适。”陆铮笑着,指了指街对面的佤山茶楼,说:“走,去喝杯茶,聊聊。”
方向东连忙点头,心里阴霾一扫而空,未来的大老板点名叫自己过来,怎么看,都是个惊喜。
走了两步,方向东猛地省起,说:“啊,我下午要去澜江接张总。”犹豫了一下,问:“陆总,张总是不是会来南坡任职,他是贸易公司的新老总?”
陆铮笑道:“他是来办希望工程的事吧?跟你的工作没关系,这个新贸易公司,暂时不设老总,你这个副总是决策人。”
方向东怔了下,却听陆铮又笑道:“这段时间估计咱俩会经常打交道,我不在北斗星了,还要请你多照顾啊。”
方向东这才渐渐明白,承顺贸易公司,看来陆总才是真正的掌舵人,是不是老总的老总,自己,只是来挂个名,配合他工作的。
方向东随即笑着说:“陆总,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陆铮微微点头,自己看上方向东的,就是这一点,常年在公关部工作,百炼成精,很多事情,一点就透。
第八章传奇人物
工作组院中,各种车辆渐渐多了起来,大多,是来办进出口许可证的企业。
办证窗口在工作组办公楼的一楼大厅,实际上,窗口里穿着蓝色制服的受理办证人员都为工勤,贸管处编制内办证员副主任科员大周自然而然成了领导,变成了很多边贸商人认识的周主任。
工作组行政级别最低的副科级干部都成了高高在上的领导,其余编制内人员的状态可想而知。
陆铮在办证窗口转了一圈,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江海燕打来的电话。
在电话里,江海燕问了问陆铮的现状,又说起她刚刚被任命为乌山市委常委、纪委书记,又告诉陆铮,刘铁、张青天等人现在都很好,并没有被霍亲群区别对待,叫陆铮放心。
陆铮心里或多或少有些苦涩,但只是笑着说,乌山以前的一些同事能力很强,希望不会因为自己的关系被划为异类,一切都拜托海燕同志了。
江海燕,最后,叹息了一声,挂了电话。
陆铮本来,是准备去南州接香川淳子的。
因为国际政治关系,乌山西港港务股份公司外资方已经撤资,股份全部卖与了北斗星集团,对于陆铮来说,当然是趁着这个机会,左手转右手,毕竟港务事业,还是交给国内企业做可以有更广阔的空间。
香川淳子等这批港务公司的高层,有些顺理成章进入了北斗星集团,有些回了香港,香川淳子谢绝了史密斯先生的挽留,已经辞职,准备回国发展,陆铮听史密斯说起香川淳子,想起同她相处的一幕幕,也不禁怅然,毕竟人生能有亲密交集的朋友能有几个,香川淳子回国以后,天各一方,和这位日本小友再无相见之日,临别之时,总要见一面,为她送送行。
所以陆铮给她写了封信,说了自己在滇南,盼她回国前能同她见一面,过些日子,自己会去乌山和她会面。前天,陆铮接到了香川淳子的电报,电报里香川淳子说打电话一天都没打通,所以才发电报,她会坐29号的航班到南州,“盼和陆君临别小聚”云云。
29号,那就是明天了。
接到江海燕的电话,想起乌山的一些人和一些事,陆铮心情有些沉重,起起伏伏,自己可以看得很开,但风吹雨打去的,却也并不只是几许官场风流。
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陆铮摇摇头,接起电话,南坡电话线路,一向问题多多,今天却好像一天都没有出现故障。
“陆组长,我是郑卫国啊!”话筒里传来雄浑的男音,南坡县县委郑卫国书记。
陆铮笑道:“郑书记,有事吧?”郑卫国这个人还是没得说的,很配合自己工作不说,主要便是人爽快,不是那种浸染官场多年的官油子,令人很有好感。
郑卫国就叹口气,“南街来了个老朋友,我跟你说过的,南街县县长余文兰,她想和你见一见。”
余文兰,陆铮来到南坡后就久闻大名了,在缅共时期,余文兰便是南街县县委书记,在这个位子,她已经坐了十余年了。
南街为果邦首府,虽称为县,但地位和国内京城类似,余文兰能出任这个职务十余年,自是缅共重要人物。
现今缅共瓦解,果邦独立,从缅共中分裂出了果邦民族党,余文兰现今为民族党中央党部执行委员会委员,实则这个中央执行委员会只是换了个名称,实际构架和缅共政治局无异。
余文兰的地位便相当于果邦民族党的政治局委员,且兼任南街县党部主任委员、县长。
余文兰的丈夫是一位传奇人物,中国援缅知青中的佼佼者,在十几年前牺牲,这也使得余文兰在民族党中地位很特殊。
现今,这位果邦民族党建党创始人之一、昔日缅共传奇人物的遗孀要见自己,不由令陆铮叹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
不用说也知道,余文兰定然是来要援助的。
实则国内援外政策,现今正在急剧变化中,同刚刚任命自己时又是一个样,中央已经达成共识,对亚非拉国家和共产主义党的援助,要逐步实现多样化,减少军援,不再支持未执政的共产主义党的革命诉求,同东南亚国家,实现关系正常化。
要同缅甸实现关系正常化,那么,对果邦、佤邦、克钦等独立地区的援助自不能再同以前一般。
陆铮这段时间,也在琢磨以何种形式来支援刚刚同政府军达成停火协议但周边环境极为恶劣的这些昔日同共和国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盟友。
“余县长在你那里,这样吧,我过去。”陆铮笑着说。
郑卫国愣了下,说:“行,那我请她来我的办公室等你。”
……
余文兰大概四十多岁,但可能因为常年操劳,更要在黑山白水中同政府军作战,所以,面相显得有些苍老,两鬓头发花白,但个子略显矮小的她就那么坐着,便有种宛若千军万马在她身后的气势。
余文兰看到陆铮的第一句话便是问:“陆组长也是军人出身吧?上过前线?”
虽然果邦之小不足一提,余文兰这个果邦中央执委或许可调动的资源还不如乌山一个富裕乡镇的乡长,但在余文兰面前,陆铮却觉得,自己很渺小,自己同样上过战场,但同这位在白山黑水间在无比艰苦的环境中同政府军对抗二十多年的指挥官比起来,自己的军旅生涯实在不值一提。
“是,余大姐,我参加过对越南的自卫反击战。”陆铮见余文兰牙略略有些黑以及手上焦黄的烟渍,便拿出烟,递给了余文兰一颗,说:“余大姐抽烟吧?”
听陆铮喊她余大姐,余文兰略略有些惊讶,本来,看到中共新派来的专员年纪如此之轻,余文兰眼里是有些失望的,青年钦差,不管是中共历史还是缅共历史上,都犯过很多错误,他们没有什么经验,教条,瞎指挥,余文兰,对这种干部,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这些年,余文兰同中共各色各样的人物打过交道,包括直接参加缅甸内战的中国知青和军人,而近年来,中国内地发生了很多变化,见过中国内地繁华城市的图片,真的便如天堂一般,但随之而来的,滇边中国官员,态度也越来越是冷淡,越是年轻的官员,对来自缅甸的同志便越是缺乏尊重。
见到中共派驻南坡的特派员如此之年轻,余文兰甚至都有些绝望,虽然对面这个年青人上过前线,但这并不代表什么,当年中国知青中,同样屡屡发生不听命令甚至对缅共中央完全不放在眼里的事情。
不过想不到的是,这位年轻特派员,竟然亲切的称呼自己为“余大姐”。
看着陆铮递过来的香烟,余文兰慢慢接在手里。
“陆铮同志,我们虽然脱离了缅共,但是,我们对祖国的亲近之心没有变,现在,我们和缅甸军政府达成了和平协议,但是,我们果邦的财政接近崩溃,我希望,祖国能帮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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