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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看四周,上课时间学生并不多,恰到好处的柔和音乐及半人高的观赏盆栽,区隔出的半私密空间维护了足够的稳私。
“已决定好心愿了吗?”她单刀直入地问道。
“抱歉……还没有。”我低下头,不敢坦言这事回去后,我一点也没考虑过。
“我还以为你去图书馆是为了找我……不过,那也不要紧。”她谅解道,并不着急。
“我只是去查些资料。”
“关于那个少年?”
“嗯。”我不好意思地承认。
“图书馆的资料我早就查过了。不能理解的是,内容只围绕在飞车抢劫与车祸事故,难道警方并没察觉,肇事机车后轮破裂的原因吗?”她困惑道。
八成是因为那颗子弹会引起民众对治安的疑虑,大大降低警方的威信吧?
对于一起小事故来说,机车失速打滑已是足够的理由,没必要为了天外飞来的子弹再耗时费力地追查下去,弄得没完没了;加上,警界重视时效与绩效,在得不到极大利益下,干脆草菅人命,早早结案。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我道。
“也是,重要的是现在。”她望着我,说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小摩。”我不经意地脱口,只见她一脸讶异。
“真巧,我的室友也给她的磨菇布偶取名叫小磨呢!”
“是啊,真巧!不过应该同音不同字……”我干笑着掩饰。现在只能希冀她会碍于命案,而不在漂亮房东她们面前提起我了!
幸而她并未起疑,只是接着问起我就读的班级。
还真让我难以回答……亏得咖啡适时送上,打断了话题。
“谢谢。”接过扣款完成的卡片,她露出微笑,竟教服务生一时看失了神。然而我却明白,这笑容美则美矣,却是经由人工训练、毫无情绪的外在表演。
“恕我冒昧,那天在迷宫听你提到‘安得鲁爸爸’和‘卡尔爸爸’,我记得令尊应该是……”我旁敲侧击,试图诱使她将话题带到家庭、甚至是风华身上。
我必须查明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致使她对风华的“教育”深信不疑,而又不对教育者截然不同的个人行为起疑窦。
“德雷克爸爸是吧?我以为这里的学生除了世交与和自己家族有利的朋友外,对其他人都不感兴趣呢!”她搅拌着咖啡。
我听得出她有些生气。
“你误会了,我没在背后暗中调查你,这事我也是听班上同学说的。
你或许不知道,但在学院里,你也算是个风云人物啊!“
依据她那动物女郎装扮,与在趣味对抗赛上的表现,我相信绝无可能没没无名。
“果然是因为我没有真正的贵族血统吗……”她脸上阴霾迅速堆聚。
感受到骤然而至的低气压,我不禁手足无措。
“我还好的,你别紧张,反正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她啜着咖啡,发怒的征兆一下烟消云散:“我也早就过了舞刀弄枪的毛躁时期了。”
根本没有吧!
她这么一说,我顿觉背后阴风惨惨。
“真那么好奇的话,告诉你也没关系。”
她不以为意道:“我的贵族地位是经收养的程序而取得的,对其他贵族来说,是走偏道才擢升的‘非纯种异数’。这是事实,也是引发舆论之处。虽然我脸皮厚并不在意,但却不喜欢有些人辱其门风,在我面前批论此事。希望你并不会那样对待我。”
“当然不会!”我连忙保证。
又是一个狠角色!
方才说到“辱其门风”时,她的杀气已外溢了出来。
那样批论她?我又不是不要命了!
我暗暗叹了口气,我和女孩说话的方式还是太笨拙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引起她们的注意与欢心,要不然也不会一天到晚老是被漂亮房东追着打!
就拿现在来说,如果我不是“那个死人”的话,她也许连理都不会理我吧?
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重整心绪,我换了个方向问道:
“你喜欢枪械吗?”
她动作停了一停,随即恢复镇定:“我不太碰那种东西的。”
骗人!不太碰的话,会随手射穿街上歹徒的机车后轮?
察觉我逼视的目光,她狼狈地移开视线,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改口道:“……是有些兴趣。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什么要否认你最喜欢的东西?”
我望着她:“从图书馆到现在,你一直都戴着副人皮面具演戏,我有感觉,也看得出来。你这样究竟是在取悦谁?男人?女人?”
她的脸上掠过一抹不自在。
“男人是很粗线条,但还不至于毫无所觉,至少我不喜欢这样。”我诚实说出心中想法,然后察觉到她神色僵硬。
“对不起……我好像太自以为是了。”
“……没、没关系。”
她放下咖啡杯,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目光移向窗外,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以很不自然语气的问我:“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端起杯子,假装享受开始由热转温的咖啡,一边猜想她动摇的表情之下是什么念头在流转,一边思索接下来的话。
“我并不是想否定你的行为,只是,如果能藉由一个小小的‘实验’来确认我的想法,也许,我可以提供你一个更佳的答案。”
她陷入短暂的思考。
“还记得被收养之前的过去种种吗?”我自动当她默认。
“不行……我不能想!”她握紧双拳,似乎……有些挣扎。
“为什么?”我紧迫盯人地追问。
“那是被禁止的。”
“被谁?”
“被风……”尾音忽地断裂在空气中,她看着我,开始变得防备。
“那并不关你的事!”
“我只想要帮助你。”我摊摊手,表示并无恶意。我早知道,一切都与风华有所牵扯。
“你弄反我们的立场了!”她收起东西,推开座椅,作势起身要走。
“……那我就把它当成我的愿望!”
绯月因我的话而僵在当场。
“你……”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似乎怀疑我的认真程度,最后,她还是遵循诺言,重新坐回位子上。
“说吧,我该怎么做?”想必,她把我当作了傻子。
我看得出她仍是将信将疑,想来她以前从未怀疑调教的真实性,现在要一举打破她对风华的信任并没有那么容易,但至少她肯尝试就是好事。
“为了完成这个实验,请你抛弃现在的自己,变回以前的样子。在进入赛费儿学院之前,比收养更早、那个改变之前的,你真正的自己。”
随着我的要求,她闭上眼,进入冥想。
“可以了。”一分钟后,她睁开眼,看起来似乎并无两样。
我想了一想,开始发问。
“你喜欢枪械吗?”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需要。”她的表情未变,回答却是意外冷酷:“没有它,要空气也没用。”
我有些错愕,这样的反应,感觉上好像比现在的她还糟糕。
对了,战场上的法则很是残酷,不如问问她对目前的看法吧!
我赶紧换了个问题。
“那,和以往相比,你喜欢学校的生活吗?”
“这是个意义深重的长期任务。”
她严肃而不假思索道:“看似容易,实则艰难,完全违背以往我所接受的训练方式,非常具有挑战性!”
我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怎么好像与我预想的不太相符,她不是应该变得更真性情?
抑或,我终究是被之前在她房内看过的照片,那种温馨的感觉,给误导了?
也许我该把焦点放在她感兴趣,并能触动心灵的话题上?
但若是她的反应依旧令人失望呢?
我惊讶地发现,居然连我也开始动摇了!
“我想知道,在那个不一样的世界,你对身边的人有什么看法?”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问道。
奇异地,她的神情居然软化了下来。
“我很喜欢他们。”她坚定、并且非常肯定的说道。
这不啻是一种鼓舞。
然后,仿佛引导似的,“卡尔爸爸”那位笑容爽朗的健壮黑人,将他与女儿合影的两张照片,送进了我的脑海。
依然,令我印象深刻。
“还记得你的卡尔爸爸吗?”这或许真是命运的安排,让因先行说出这个名字的她,不对再度提起这个名字的我,感到任何的怀疑。
“一起度过的难忘时光,那时候的欢笑,你能够令它重现吗?”我问。
她微张着嘴,似乎讶异于我的要求,但下一刻,她的唇角却自然地上扬,露出了与她发色同样灿烂的夺目笑容。
真诚而热情。
“嗯,当然能!”
原本该吞进喉咙里的咖啡,全沿着我张大的嘴,流了下来。
那笑容里散发的、被淬练过的坚强,不是特别的唯美,但却莫名激起我心底深处被遗忘的感动,让我也忍不住,与她露出同样的笑容。
“还记得被收养之前的过去种种吗?”
“不行……我不能想!”
“那是被禁止的。”
是吗……原来如此……
风华的“调教”……其实早就完成了啊!
“你怎么了?”恢复“正常”的她,把手在我面前晃了两晃。
“脸这么红,是新的流行病吗?怎么最近遇到的人都是这样?”她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我没事。”
我赶忙往脸上一抹,就这短暂时间,警觉往四周一望,发现餐厅里大多男性竟都往这里瞧来,非正常的偏红脸色,显示他们并非是因我把咖啡喝到地上去而回头嘲笑,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不舒服。
“如何,刚才的实验成功吗?”她紧张地像个等待放榜的考生。
我心回念转,笑容绽开。
“成功,非常成功!”
“那意思是……”
“我可以肯定,你的教育者并没有骗你。”我诚挚地说道:“也许我是个异数,但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刚才的笑容。”
“是吗……”闻言,她安心地将双掌依在胸前,露出维护了真理一般的喜悦。
“我就知道,她是不会骗我的。”
“相信她吧!”眼看时间已然差不多,我也准备起身离座,“我还有事,就不留了。”
让她请了客,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答腔,大概又在重头复习那些歪曲的礼仪吧!
我也不打扰她,就这么默默离开。
走出教学大楼,阳光洒来的那一刹那,仿佛又看见那群男人刺眼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或许……也不是不能理解风华的想法……
不过,我没想到,才解决了对绯月的烦恼,当晚更严重的麻烦就又来了!
“呃,那个……这是符秀,我的室友。”不良少年超级尴尬地为在沙发上坐成一列的美丽女孩们介绍自己室友,只是目光一接触到漂亮房东,却像被毒蜂叮螫似地移开。
漂亮房东也同样欲言又止、坐立难安。
我自然蹲在楼梯上偷看。
不良少年果然很守信用,昨天才答应要给漂亮房东介绍室友认识,今天就立刻带了人来,效率很好嘛!虽然只有一个。
没有书包果然撑不久,才一天就不行了!我想不良少年大概是想认领失物,却怕和漂亮房东见面不自在,才又拉着颗电灯泡来当防线吧!
“晚安,我是能渊的室友,火鹤二班的一员。”名唤符秀的青年倒是有礼。
就感觉上来说,他像是个三年级的学长,面容俊秀,有些仙风道骨,黑发长得不可思议,加上身形削瘦,单看背影,肯定常被误认为女子。
和不良少年一样,他还穿着制服,大概还来不及换下就被拖来了,但他倒是神态自若,仿佛是在家里一般,面对七名素未谋面的女孩,态度也是不卑不亢。
“你好,我是风华,代表这里所有的成员欢迎你来。”风华对他似乎印象不错,大方地伸手与他握了握。
“小澄,他们是来向你请教功课的吧,不请他们上楼坐吗?”绯月神经大条的推波助澜。
“这……不一定……也许能渊只是来拿个东西而已……”
漂亮房东强笑时,四叶已从厨房走了出来。
“咦,可是我茶已经泡好了呢!”
我一惊!
有没有搞错,方才她不是还端坐在沙发上,怎么就……这速度会不会太快了点?
漂亮房东也是错愕,但茶水都已经准备好了,可就没借口暗示人家离开。
不过,她还是坚持扞卫疆土:“那……我们就在客厅讨论功课好了。”
“一定要在客厅吗?”纱真手里抱着游戏盒,垮下脸:“人家本来想玩大富翁的……”
“小澄,不好意思,请你委屈一下好吗?”音悠合掌拜托道:“今天已答应了纱真的!”
“是啊,而且我们的房间都没那么大,饭厅的灯管偏又烧坏了一支。”
风华似乎也有预谋的接腔。
硬是被赶鸭子上架的漂亮房东焦急地快要跺脚,但客人在场,怕他们以为自己不受欢迎,又不好明显表示不愿,只得无奈地从四叶手中接过托盘。
“今天是薰衣草茶喔!”四叶圣母般地微笑道。
“是……”这么一说,漂亮房东肩上的压力似乎更沉重了。
镇静、平和、松弛……这花语暗示的有够明显。
我也希望漂亮房东今晚可别再那么激动了!
早一步先上楼躲了起来,漂亮房东就已心神不宁地将客人带抵房间。
不良少年背对着梳妆台坐下,符秀选在他右手边,漂亮房东最后则在不良少年对面小心翼翼落坐,倒上了茶。
一切都很平静顺利。
没问题的,只要一整晚漂亮房东都不离开位子,他们绝不敢在主人面前放肆翻箱倒柜。我想不良少年多少也该受了点教训,昨晚的惨剧应是不会再重演了!
漂亮房东取出课本准备教授,符秀却端起杯子,嗅了嗅香气,开口道:
“请问,没有方糖吗?”
“喂,你直接喝不就好了嘛!”不良少年推了推他肩膀,立刻挤出抱歉的笑脸对漂亮房东道:“对不起,小澄,他这人就是这样,你别理会他无理的要求!”
“……没关系,我去拿吧!”或许是不好意思让客人失望,漂亮房东看了看两人,迟疑了一下,起身离座。
“真的很对不起。”
不良少年不断地为室友的任性道歉,漂亮房东只是举掌请他别介意,待她一走,不良少年立刻面目一变,压低声音问道:“如何?”
“确实有淡淡妖气存在。”这话登时令我感到不祥。
“果然,是在这里沾染到的!”不良少年环顾着房间,义愤填膺道:
“这么说,这房间是真有妖物寄宿的了!”
“没错。”只见符秀喝着无糖的薰衣草茶,冷静地回答。
“那还等什么,快点收伏它吧!”
“不必着急,我还想再观察一会。”
“观察什么,这可是生死悠关的大事啊!”不良少年几乎失控。
“妖怪可是会在深夜时分从天花板垂降而下,倒吊着走至床边,吸食睡梦中的人的精血、剥下被害者的皮披在身上后,再把剩下的骨头制成傀儡的可怕生物啊!”
听着不良少年的胡言乱语,符秀皱起眉头,像看异星生物般的对他道:“你看的是哪一国的妄想童话?”
“你书架上的妖怪大全。”
长发男子顿时无言,良久,叹气才取代了无声:“你这个人啊,下次要拿来看时,好歹先取得我这主人的同意吧……”
“先别管这个了!”相对于室友的平心静气,不良少年却是如坐针毡。“昨晚可是你告诉我妖孽会祸害世人,要是它再继续待在这房里,我可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后果!你再不尽快除灵,小澄就要回来了!”
啥……除灵?这么说,这次不就专程是针对我而来的?!
这下可真是糟了个大糕,我躲在房里,岂不是正中他们下怀?
我心里因误判了符秀的身分而感到不妙。原来,要糖不过是种障眼法,他真正的目的是支开漂亮房东,好来除灭我。
望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房门,身陷危机的我,犹疑着自己是否有极高的逃亡执行力,但又立即否定这愚昧的想法。
至少,他们还不知道我会动。
我向后退了几碎步,背脊便碰到了床柱。蟑螂老鼠般的视角,让我仰头寻找是否有合宜的阴影之路可供溜窜。
很可惜,矮柜、床头柜跟梳妆台的四脚都做得很低,除了手脚,身体其他部位都塞不进去,而床铺下只这么一丁点的空间,能足够和两名不怀好意的有心人士玩人抓鬼而不失败吗?
我彷徨着,忽然一只手就伸了进来。
我吓了一跳,向左一闪,那只手却长眼似的又往我这方向抓来,我倍感威胁地想钻出床的另一边,那只吊诡的手却仿佛生出了一股磁力般,硬把我往掌心吸去。
我跑得越远,吸力就越强。到最后,我就像是被十级强风给吹起般,如敌所愿的落入了那人掌心。
抗议!这是金手指!这是密技!这是作弊!
不良少年看着被符秀抓出的我,目瞪口呆兼面红耳赤道:“妖怪……
就是这个?“
“它会动。”符秀倒是没什么情绪波澜。
“那当然,它可是电动的!”
看着似乎毫无异状的我,不良少年疑心的对我端详了番:“妖气是从这玩意儿身上散发出来的吗?”
“和一般妖气是有些不同,说是魔性还比较贴近,但并不能包管不会对居住者产生危害。这等邪物还是趁早毁了,以绝后患。”
分析完,符秀举起右掌,欲往我身上招呼。
即将打下来的一掌,似乎隐隐有灵力附在表面,我惧怕地动了动身体,却是牢牢黏在他手上,难移寸分。
“慢着,你做什么!”不良少年面色顿变,及时拦住除灵师,伸手捉住了我的头,打算抢回:“你不能现在弄坏它!”
“这是为何?”符秀牢抓我腰部以下,亦不松手,“你方才不还要我尽快除灵?”
“尽快不是现在。”
“尽快就是越快越好。”
不知为何,好好的两人竟忽地反目,起了冲突。
两人较劲的拔河中,我疼得是四肢抽搐、身体痉挛、两眼也几乎吊白。
“别跟我固执了!你要把它破坏,我们可来不及收拾碎片!”不良少年解释,但除灵师却不愿意放手。
“你别阻止我,时间就够。”
“我说不行就不行!天晓得没了依附物,妖气会不会在房里萦绕不去,我可不想让小澄冒此大险。我们把它带回去,到时候你爱怎么除灵就怎么除灵!”不良少年仍是不从。
“别自我中心了,妖怪可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来这之前,就说好由我督办的。”除灵师态度依然不肯放软。
疼死了!我真的很想大吼。
你们能不能看在我是漂亮房东所有物的分上,多少留点情面,别又是一个拉头、又是一个拉脚的,扯不出个胜负,还兼吵架让我晕头转向?
反正身体也支持不住,要真看我那么不顺眼,也别让我受那么久的临死之苦,我直接自裁给你们看总行了吧!
“是说好由你督办,但小澄的安全才是第一优先!”
妈的,还在吵!
“别不讲理了!”
你也给我闭嘴!
“你才该看场合,讲点道理,快把东西给……”
“磅啷!”
突如其来的玻璃碎裂声,让不良少年没能把这句话讲完。他惊惶失措地看向门边,却发现漂亮房东已站在那里,手里的糖罐摔碎在地上,方糖裂为小块、跌成粉末,与玻璃碎屑混成一团,晶晶亮亮的,美得像在月光下闪烁的白沙。
但却没人有心情欣赏这些,他们的焦点此刻全在更不堪的行为上。
两名男人在女子宿舍里争抢电动按摩棒,偏又被主人家给撞见,这样的误会可不是区区十万字就能解释得清的││而且那还得人家肯听。
不同于神色不动、泰然处之的除灵师,不良少年一张脸涨成猪肝色,挥舞着双手,拼命想解释什么:“小澄,事情绝对、绝对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又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了!
半空中的晃荡令我头眼昏花。
如被催眠者追逐移动的物体般,漂亮房东张口结舌地盯着不良少年的右手,徒劳的借口似乎一个字也无法传入她的耳里。
直到不良少年低头发现,从室友手中抽走的我,就握在他手中,他随即惊愕而烫手的把我甩开。
在地上滚了好几滚,我一头撞上梳妆台,痛得差点哀叫出来!
扔掉“证据”后,不良少年的语气变得急促而高昂,但钻入我耳里时,却只是一团糊得面目全非的可怖音符。
虽然漂亮房东没有尖叫,但楼下的女孩们可不是聋子,连着两天摔杯碎罐的,不起疑才可疑!
“怎么又把糖罐摔破了?”风华在一楼楼梯口问道,然后又有几双脚步声靠近。
大概是怕女孩们上楼观看会丢了漂亮房东的脸,不良少年毅然放弃说明,反手拉着企图补我致命一击的室友,强硬地往楼下冲,经过女孩身边时,我还听见风华问了几句楼上的情形,但不良少年却紧闭着唇,不予回答。
虽然是不欢而散,但漂亮房东仍是保持风范的下楼送客,至于难为情的客人会不会等她,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虽然这回闯祸的并不是我,但身为元凶的原罪还是让我摸摸鼻子,绷紧了皮,一面祈祷漂亮房东的理性,一面扮演模范男佣清理房间,试图将功抵罪。
第四集第二章欧斯卡
唉,说来说去我也真是最无辜的一个,平素里我就低调行事、不想惹事生非,为什么乱子总是出不完?
睡完一觉起来,昨晚那件事的严重性又向上突进了一级。
原因是那个蹈厉奋发、疑似罹患失眠症的除灵师,半夜三更辗转不寐,竟从窗户潜进漂亮房东房里,想降妖伏魔、为民除害。
我万料不到他竟有与阿修不相上下的身手,差点就在熟睡中被他得逞。
幸亏日间与绯月会面时饮下的咖啡一直未有机会吐出,他一擒住我,体内冰凉的液体晃动,立刻使我惊醒过来。
我大声呼救,好梦正甜的漂亮房东,立刻就被培养了一个多月的警戒感给吓得跃床而起,睁眼一见房里意图不轨的黑影,霎时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放声尖叫。
这一尖叫,惊醒了宿舍里的所有人,震耳欲聋的警报在静寂中鸣声放送,特种部队立刻在三分钟内赶到关切,但狡猾的夜袭者,早就在未能得手的第一时间内,抽身逃逸。
我相信,漂亮房东在目睹那好认的背影后,没道理不知道那人是谁。
但她不知是为了保护我或是不良少年,在警卫依宿舍条规制作口供笔录时,始终不肯透露凶嫌相貌,与可能的犯案动机。
十来分钟后,执行完基本流程的特种部队就撤出了宿舍。
只是,这事看似暂告一段落,其实却是不然。漂亮房东不说,女孩们也不吭,但心里可全都雪亮;特种部队一走,她们立刻要漂亮房东二选一,漂亮房东自然是老实说了。
“那两个混蛋!”忿忿不平的绯月捞起一挂武器,就想找人理论。
看来不良少年就算没被点名,也被归类为一丘之貉了!
有风华在,不消说,绯月当然是去不成。一干睡不着的人在房里陪漂亮房东直到天亮,才有些疲惫地回房换衣、准备早饭。
而不良少年昨天依旧忘记拎走的课本,现在早已打包好,就等快递前来取货。
被列为拒绝往来户的两人,女孩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他们再踏入这里半步。
而我呢,就在漂亮房东婉拒女孩们提出在家休息的建议,换好制服、下楼用餐的这十分钟空白时间内,战战兢兢地,向随时可能歇斯底理的最高领导人进行临时汇报。
结果我撒了个谎。
瞒天过海,但是很烂。
因为我怕她要是知道了符秀的身分与目的,会很高兴地直接把我打包送过去!
我告诉她,不良少年是个同性恋,因有恋物癖,对我一见钟情,而想与爱人符秀分手。符秀自是不信,屡劝无效之余,不良少年唯有带他来此。
两人在房里把话说开。
只是不良少年指证历历,符秀却是执迷不悟,死心眼的认定另一半变心是我所害,醋意大发的想置我于死地,于是便与不良少年争抢起来,却因被漂亮房动撞见而目的未达。
而后,不死心的他为挽回爱人,才会冒险夜袭,企图除掉我这心腹巨患。
听到这里,漂亮房东简直快要疯了。
靠着这烂谎,总算塘塞了过去,但女宿也因三番两次被人侵入,变得风声鹤唳,而决定进行彻底的检查,修补所有可能的安全漏洞。也因此,尽管外面警卫们的巡守次数明显频繁,出入口的盘查也更为严格,我仍必须出外避避风头。
幸好安检的项目不包括炸弹,警卫并未搜查车底,终究还是让我鱼目混珠的溜进了学校里。
不过,最无麻烦的躲藏之处,好像只有中央花园。
我蹲在贩卖机后,用贩卖机下挖出的零钱投了包洋芋片,非常缓慢地吃着,藉以消磨时间。但一想到得待上六个小时,就觉得乏味至极。
虽然平常待在漂亮房东房里也是无事可做,但那毕竟是女孩子的房间,让人觉得新奇;而且宿舍无人时,还可以随意走动。
至于这里,就真的只是一小方空间而已!
没办法,情势不对,就只有忍耐了。
至少,洋芋片的味道还不坏。
第十五声钟响。
我悠悠睁开眼睛,伸了伸懒腰。这午觉睡得还真饱!
再过十几分钟,变身限制就解除了,安检也早该结束了吧!
我起身先行打理,时间一到,立刻穿得衣装笔挺,准备打道回府。
刚转过第一个弯,胸口就受到了撞击。
“啊,对不起。”迷惑又歉然的声音。
“……”仰头一发现是我,这回,她笑笑的自个儿退了开。
“真巧,又遇见你了。”
巧是很巧,不过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美女并肩而坐是很愉快的事,享受其他男人投射过来的羡慕眼光更是愉快,但是我实在搞不清楚,为什么我会糊里糊涂的坐在这里?
……几分钟前的不期然而遇,一问之下,她果然是迷路了!我照着她的希望带她到校门口,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连我也给拉上了公车。
多亏我和她身上都穿着制服,因此沾了学院热心公益的好处,省了笔公车费,让阮囊羞涩的我这次能免于出糗。不过赛费儿的学生搭一般公车似乎是件很稀奇的事,打从上车到现在,我一直觉得不少人在暗地里偷瞄着我们。
拉环在头上左右摇晃,坐在前往市区的公车上,四叶微笑道:“难得可以不靠家人和朋友带路的逛街,其实我一直很想这么试试看。”
“哦,是吗……”这么说,我既不算家人也不算朋友了?
“那,和陌生人一起出游,你就不怕我侵犯你?”我故意吓她。
“不会的,我想你应该不是坏人。”她一脸信任。
“我的确不是。”而且也不敢。
才说出“侵犯”两字,折压手指关节的脆响就满车子霹雳啪啦,司机在经过警察局时还刻意踩了踩煞车。
美丽的外貌果然是最好的保护色!
望着她始终带着不解的翦水双眸,我如是想道。
“……真对不起,因为想买点礼物,不方便请室友们一起来,但就这样莽莽撞撞的拉你一道,也许会让你感到困扰……”她柔着嗓子道,似乎没怎么在意我躲着绯月的原因。
“不会,我完全没这么想!”比起麻不麻烦,我还更担心她会走失。
要是让她独自跑到外面来,到时候寻人启示可就刊登不完了!
为了不让她继续对我又抱歉又感谢的,坐车的这段时间,我想尽办法与她天南地北的聊着。
我的经历令她觉得新鲜,她的生活也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一段的交换谈话,也让我见识到贵族与平民间的观念落差。
这并没有谁好谁坏。
不一样的性别、生长在不同的环境、接受相异的教育,所见所闻完全没有交集,只能以世人观念进行的比较,原本就一点也不公正。
明明生在同一个世界,生活圈却是不同的型态,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问了她许多关于贵族的问题,希望能更深入那神秘的世界。
她慢慢说着那习以为常、但对凡人而言却十分稀奇的事情,我将它当成奇闻詄事听着,浑然不觉路途遥远。
过了几站,公车停在一处矗立着许多高楼大厦,繁荣得足以冠上“市中心”称号的地方。
我与她双双下了车。
这里随便一闻,都嗅得到商业气息,人也多得像繁殖过剩的细菌。
“我们去‘欧斯卡’吧。”她道。
“欧斯卡?”
“听说很有名的,你不知道吗?”
“嗯……基本上,我对市区不熟,所以顶多能带你循原路走回去,其他的可就没办法了!”我无奈地对她坦诚。
“……”她依然微笑着,但周遭的空气,却瞬间把我们包在冰山似的冷度里。
“没关系,你想想附近有没有什么地标或是显眼的大路之类,我们一边问一边找,一定可以找到的!”怕继续被冻在这里,我立刻提出替代方案,她果然认真想了起来。
“我还记得,‘欧斯卡’位在光里路上,从这里要到光里路,得先经过学恩路与水化路……”
“等等,学恩路在这个方向。”眼看她就要右转,我立刻指着眼尖发现,朝左向指去的路标道。
“啊,是左转没错,我记错方向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
……到底行不行啊?
我抱着高度怀疑与她同行,走完一整条学恩路,却没见着水化路,直接问了路人,才晓得水化路竟在三个红绿灯外。
三个红绿灯外……那她脑袋里究竟为什么会把这两条路给连在一起?
路痴的想法果然异于常人。
水化路彻头彻尾走了四遍,不意外的没看见光里路的路牌。
看来她的记忆错乱得厉害,不过那也没什么关系,路本来就长在嘴巴上,但这一次我不找光里路,而是直接问了“欧斯卡”的地点。
很意外,连问了几个路人,居然没人知道“欧斯卡”在哪里,也许它是间没没无名的小店,但听四叶问我的口气,好似那是远近驰名、一提便知的百货广场。
难道她记错了名字?
“不行,问不到消息。”我爱莫能助道:“不过倒是知道了水里路的地点。”
我带着她穿过几条小巷,越过了座天桥,找到了“重心街”。
“在改名之前,它的确叫水里路。”如果卖红豆饼的老婆婆说得没错的话。
“如果是这么遥远的记忆……很遗憾,我想……‘欧斯卡’也许早就关了。”我道。
“关了……?”望着那绿底白字的路牌,她轻咬下唇,眼底的水光闪烁着悲伤。
“怎么了……你、你可别哭啊!”我手慌脚乱了起来,那似有若无的泪水,教我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
“不、不然,我们多逛几个地方,或许你想买的东西,别的店里也有卖也说不定!”
“嗯,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曲起的食指拭去湿意,她随意指向熙来攘往的对街,道:“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我当然答应。
“啊,我还不知道,你想买的是什么?”总要有个目标,才晓得要找哪种店铺吧!
“抱歉,找不到‘欧斯卡’,我一时也没主意了……”她难过地回头望向今非昔比的街道,“欧斯卡”或许是间特别的礼品店吧?
“或者……可以改买些发饰之类的。”
“发饰啊,那种店不少,在附近转一转应该就会看到了。”
我与她一同穿越斑马线,才过马路,斗大的饰品店特价招牌就映入了眼帘。
“好快!”她惊讶。
“是啊,没想到竟然这么近,我们的运气真好。”
那饰品店就夹在唱片行与超市中间。
很不凑巧的,唱片行一小时后要举办签唱会、超市则冲着人潮打出折扣大优惠、加上怀有同样居心打出类似方案的饰品店,人潮的汹涌十足,能淹死一群迁徙中的大象。
“我们……换其他的地方吧?”光在脑中模拟推挤时的惨况,难逃榨汁命运的身体便不住瑟瑟发抖。
真要那么做的话,至少也让我先买个保险吧?
“好热烈的阵仗……”万头攒动的挤凑也令四叶望之却步。
就算是特价品,也要有命买到,或是奋力挤出来时不压坏才有价值。
但看成群歌迷、少女、主妇为各自所好,疯狂纠缠作一团,四叶望着我,摇了摇螓首,卷发随风摆荡,眼波柔情似水。
“别失望,店不会只有一家。”她的注视令我呼吸紊乱,我心头一跳,勉强将头转向一侧,掩饰心中企图,尝试性地想拉起她的手。
但……我们连朋友都还不是,这么做是否很唐突?我咽着唾沫,手指伸了伸。
该死的!什么时候不发汗,竟这时候发烫地像要冒出蒸气,莫非是在阻止我的非分之想?
畏惧着可能的拒绝,我承认这样的自己太过胆怯,然后,像是要挽回我的勇气,一个男人撞偏了我的肩头,我的右手惯性的向前划了个小弧,正好擦过她滑嫩的细指。
真的摸到了?!不是作梦吧?
“快跑!”我的心被愉悦淹没的同时,外国男人磁性的声音却低低警告。
“……不想死的话。”
这句话在我脑袋后飘着。我全身上下,所有发烫部位都在急速失温。
这是恐吓吗?还是抢劫?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我满脑子都是四叶的安危,在他可能掏出枪前,我霍地转身想将他扑倒,却见他行步如风,与我擦身过后再没回头,早消失在视线外。
恶作剧?
“怪人……”摸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我对着他几乎消失在人群里的身影哝哝嘟嚷道。
一回头,惊见人海压境,惊得我差点以为造口业的报应来了!
“啊!刚刚那个人是……”
“就是他!是本人没错,大家快追!”
可怕的歌迷仿佛被异星人洗脑掌控般,理智全失的眼睛放射着异光,手里死抱唱片与海报,嘴边还挂着淫笑││我完全无法想像女人也会露出那种笑容,那远远超出了我的印象,除了淫笑,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更贴切的形容词。
疯狂歌迷汇集成挡不住的狂潮,更糟的是,我和四叶就正好站在那条必经路线上,死法可想而知。
我迫不得已的拉着她的手逃命,才跑出两百公尺开外,拖着的重量却益渐滞重。
“对不起……我跑不动了!”她举步维艰,娇喘吁吁道。
“加油,再撑一下!”
“可是我……”
我没让她说完,便曲着腿,左手揽着她后背,右手勾过她后膝,打横将她抱起,连她的分一块跑。
“这个样子……”她轻轻挣扎,不知是羞涩或愤怒,我跑得越喘,她娇靥越是绯红。
“请、请你快放我下来!”
“别再摇了,会翻船的!说、说真的,你一点都不重,我这是小鹿乱撞,不是喘!”我撑着一口气道。
无论如何,她连点闪失也不能有,不然我不只会被一群女人剥皮,灵魂百分之两百还会被守门人大叔给敲得碎不拉几。
谁叫我是个死人,还被郑重警告严禁干涉历史,她要出了什么意外,帐可是全算在我头上的呐!
我抱着她拼命向前冲,不少闲闲没事的路人见状,竟跟在队伍后方一起凑热闹。就连原本与我们错身,穿着汗衫与运动短裤、发鬓花白的慢跑欧吉桑,也不明不白的加入行列。
原本单纯的逃命,竟在一堆人的盲从下,演变成全民健康运动。我敢打包票,至少八成的人根本搞不懂这场马拉松赛跑的目的是什么!
国小老师有云,拾金要不昧,我想拾人应该也是同样的道理,既然灾难被引作了一团,扔还给元凶也是正常的吧!
没事长太高不见得都是好事,那男人虽然离我有好一段距离,但约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却让他那颗可能连脑浆都发黑的金头,高高挂在人群上替我引路,省却了不少时间。
“前面那只孔雀││就是你!穿绿色风衣的黑心混蛋!”我疯狂地撞开挡道的路人,朝他挤近。
我的吼声让他停下脚步,他回头看了一眼,走的却更快了!
“杀千刀没良心的王八蛋,把人害惨了还想跑!”我硬是追上他的脚步。
“你这白痴!干嘛把人都给引来?亏我刚才还好心救你一命。”他缩紧脖子,低声骂道。
“救我一命?哼,你怎不说是害人不浅!”我瞪了回去,“人归原主,咱们就一笔勾消,你不必太感激我。”
他眯起眼。
“无知的家伙,你明白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吗?”
“我管你是谁!”不屑与他多费唇舌,我向旁岔开,让长跑大队的所有核心队员都看见他这显着的目标。
“人已交还,这就先告辞了!”
“慢着。”仿佛不甘心被摆了一道,他不甘示弱地趁我未生防心之际,一把从我手中抢过四叶。
“为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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