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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刘大鹏暗暗佩服。没想到,这个年轻小伙子,居然如此有情有义。他为女儿找到这样的男朋友而感到高兴。
刘艳走出来,好奇地问:“你们说啥呢?”她盯着张磊问:“没说我坏话吧?”
刘大鹏说:“小艳,你眼光不错。以后你们好好相处,爸爸祝福你们!”
一语表明立场。做父亲的没有任何意见,对小伙子非常满意。刘艳兴奋地看着张磊,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扑到他的怀里。
刘大鹏说:“你们抽空去北京一趟,让你妈也见见小磊。顺便看望一下你姥,她现在身体也不是很好。”
刘艳一边答应,一边坐到张磊身边,偷偷用手指捅了张磊的肋下。张磊微微咧了一下嘴,没敢吭声。
刘大鹏看了一下表,说:“给你小弟打个电话,让他回来一起吃饭吧。”
“打过了。”刘艳说,“强子晚上参加同学聚会去了,要八、九点钟才能回来。”
刘大鹏站起来,似乎有点遗憾地说:“算了,不等他了。我们吃饭。”然后他又对刘艳说,“去把茅台酒拿来。今天高兴,我要和小磊喝两杯。”
吃完饭,聊了一会,刘艳和张磊出去溜达了。
刘大鹏接到一个应酬电话,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推掉了。喝着茶水,看着电视,八点半一过,终于把儿子盼回来了。
刘强沾了一身酒气。但实际上,他没有喝太多酒。都说:“相见不如怀念。”今天,刘强深刻体会此意。许多同学早已失却从前的纯真,变得越来越世故。言谈举止,俗不可耐,散发着更人作呕的铜臭味。刘强很失望,连喝酒的兴趣都没有了。尽管只喝了一瓶啤酒,但出于安全考虑,韩雪和王梅坚持不肯让刘强驾车。刘强只好将老爷车寄存,打车将她们先后送回家。
刘大鹏拿出一个茶杯,给儿子也倒了一杯茶。
“爸,有件事我想问你。希望你能如实回答我。”刘强严肃地说。
“你喝酒了,喝点水回屋睡吧,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不行。”刘强坚决地说,“现在我就想知道答案。”
刘大鹏预感到儿子要问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就不可能永远隐瞒下去。
“今天中午在公园里。我相信你也看见我了。”刘强午休的时候,闲着无聊,便到分设附近的公园散步。走到湖边时,他坐在一条长椅上。忽然,他发现在不远处的亭子里,父亲正和一个女人凭栏而立。那个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衣服,侧着脸,看不清她的全貌,但从体态上能够看出,她是个中老年妇女,应该与父亲的年龄差不多。两人不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那个女人挽起父亲的胳膊,父亲则轻轻摸了一下她的手。那动作是如此自然而优雅,就象老夫妻之间的默契。刘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父亲和母亲的感情一直很好,几十年相濡以沫,父亲怎么可能另有新欢?就在刘强思忖之际,刘大鹏无意间扭过头来,向刘强这边望了一眼,他连忙又把头扭过去,和那个女人低语一声,两个人便匆匆离开了亭子。
“那个女人是谁?”刘强刨根问底,“我想,你们不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吧?”
“她叫赵一红,是我的老同学。”刘大鹏如实相告。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恐怕也不止是同学关系这么简单吧?”
刘大鹏似乎回到了以前的状态,暴躁地说:“你什么意思?你别忘了,你是在和谁说话。”
刘强没有让步,生硬地说:“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妈吗?你让我很失望。”
刘大鹏霍地站了起来,但很快地,他又坐了下来,平静地说:“小强,既然你已经看到了,那我就都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你对你妈说,她身体不好,还要照顾你姥姥,她需要静养,需要一份愉快的心情,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扰乱她的平静。”
“好吧,我答应你。”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多前说起,”刘大鹏陷入了往事的追忆之中。三十多年前,他刚上中学,正赶上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他象很多青年一样,“满怀热血”地投入到这场运动中。他和同学赵一红来到贫困的农村地区。但现实远没有幻想中美好。农村生活很艰苦,无法继续接受正常的知识教育,文化生活也几乎没有,过的却是“生产建设兵团”的准军事化生活。然而,爱情在人间是不会消失的,哪怕是在贫瘠的土地上,爱情一样会生根发芽。刘大鹏与赵一红深深地相爱了。两个人曾在小河边发誓,无论怎样,两个人今生今世都不会分离。
万万没有想到,厄运还是降临到这对痴情恋人的身上。就在知青返城前夕,一个卑鄙的领导,垂涎赵一红的美貌,千方百计地接近她,故意以各种利益来诱惑她,以所谓的命令来威胁她,最终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强奸了她。赵一红生性软弱,没有将此事告诉刘大鹏。后来,赵一红发现自己怀孕了,她不得已才对刘大鹏说起。刘大鹏顿感五雷轰顶,操起斧头去报仇,可是那个作恶者,居然以政绩突出,擢升他处。为了保全赵一红的名誉,刘大鹏与她闪电结婚。后来赵一红生下一个女儿,她深知自己对不住刘大鹏,不顾他的再三恳求,执意离婚了。
此后二十年,两人失去了联系。直到五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刘大鹏再次遇见赵一红,多少年魂牵梦萦,多少年肝肠寸断,多少年思念成灰,在相遇的一刻,全部迸发出来。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刘大鹏要以余生来救赎那段感情,他知道,那份情早已不是年少时炙热的爱,而是升华为亲人之间的脉脉温情。尤其当他知道赵一红患上严重的心脏病时,他更是责无旁贷,一定要治好她的病。
刘强听完父亲的话,久久不能平静。这只有在小说和电视剧里才出现的事情,竟然就发生在自己父亲的身上,简直让人难以相信,一时无法接受。
“这么说,前些天我姐带磊哥来,你去看望一个犯心脏病的朋友,护理一夜,就是她?”刘强的声音,不象刚才那么急躁了。
刘大鹏点点头。
两个人都沉默了。
过了很长时间,刘强问:“那她的女儿呢?”
“她的女儿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去年大学毕业,是学园艺的。我帮她联系了一份工作,现在她已经升为部门经理了。”
刘强看了一眼父亲饱经沧桑的脸,忽然心底涌出一股莫名的感动。他慢慢地说:“爸,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脾气为什么改变了。”
刘大鹏也意识到,这些年来,脾气改变了许多。自己已近耳顺之年,不复当年的骄躁。尤其与赵一红再次相遇,看见岁月剥蚀她的青春,疾病纠缠她的肉体,刘大鹏深切体会到岁月的无情和生命的脆弱。他开始反省自己,从前对妻子疏忽冷淡,对孩子严厉苛刻,所以,他要给予亲人更多的关心和爱护。包括赵一红和她的女儿在内,刘大鹏都觉得有责任去照顾好她们。
“我妈一无所知?”刘强问。
“她只知道,我曾经有一个恋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她并不在意。”刘大鹏向妻子隐瞒了后来的重逢。
刘强心想:父亲珍重情义,扶助弱者,这似乎无可厚非。但是,父亲是社会名流,与这样一个女人保持不明不白的关系,毕竟有悖道德准则,难以见容于社会。一旦被用心险恶的人所知,必然会惹来大麻烦。
刘强不无忧虑地说:“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刘大鹏惆怅不语,半晌才缓缓地说:“顺其自然吧!”
作为儿子,刘强理解了父亲的苦衷。他说:“爸,我认为你应该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我妈。我们全家可以一起帮助那个赵阿姨。你这样隐瞒下去,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刘大鹏其实处在两难之间。一方面,他隐瞒妻子,若非儿子苦苦逼问,那段鲜为人知的往事,他断然不会提起。另一方面,他对赵一红谎称自己孑然一身。他太了解她了。她虽然性格软弱,胆小怕事,但骨子里却有一股韧劲,不愿被人同情和可怜。假如她知道刘大鹏有妻室,有子女,有一个温暖的家庭,那她绝不会答应重续前缘。
刘大鹏进退维谷,左右为难。这一条爱情与亲情交织的路,弥漫着太多的迷雾,该怎样走下去呢?
吴远意识到,若要博得韩雪的好感,就不能只要表面文章。简单的语言渗透,很难取得实质性的进展。吴远开始注意在细节上精雕细琢——韩雪的杯子空了,吴远会及时倒上热水;她写字时间稍长,他就把本子抢过去写;她喜欢吃零食,他便趁午休时买回几样;甚至,她轻轻咳嗽两声,他都会紧张地问:“是不是感冒了?”
起初,韩雪不太习惯。男人的殷勤,早已司空见惯。大学时,很多男生追求她,但韩雪对那些公开的索爱,丝毫不感兴趣,并且相当反感。而像吴远这样近乎无微不至的体贴,韩雪还是第一次感受到。渐渐地,她感到和吴远在一起,有一种作为女人的优越与满足感。这种感觉,哪怕是和刘强在一起,也从未有过。
早上,韩雪按照吴远制定的计划,将工作安排下去。自从吴远加入公司,认证工作步入正轨,每日循序渐进,有条不紊。吴远表现出来的超强的工作能力,彻底征服了韩雪,令她无比钦佩。
两个人只简单做了一点材料的归档,然后就无事可做了。吴远故意把繁多的工作,都交给综合办的办事人员,而把更多的空闲时间留给韩雪和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吴远了解到韩雪的业余爱好。她喜欢看言情小说,听流行音乐,尤其爱看那种缠绵悱恻、拖沓冗长的韩剧。昨天,吴远休息。一大早,他就跑到影碟店,租了一整套最新的韩剧光碟,连续看了十几个小时。看得头晕眼花,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按下快进键,总算把大致剧情全部掌握。
吴远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韩剧,韩雪听得津津有味。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男女主人公破镜重圆了吗?”韩雪迫不及待地问。
正当吴远要破解悬念时,韩国学走了进来。
吴远立刻闭上了嘴,刚才还眉飞色舞的脸,一下子归于平静。他站起来,恭敬地说:“你早,韩总,有什么指示吗?”
韩国学说:“我过来看一下,工作进展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困难?”
吴远说:“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只不过我觉得个别同事责任心不强,出现不应有的错误,导致不必要的返工。刚才我和韩主任还在探讨这个问题。”
“是吗?具体表现在哪方面?”韩国学深感欣慰,他看了一眼韩雪,韩雪干咳两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吴远说:“比如,库房的温湿度记录,在填写二月份时,居然出现了29日,而我们要补填的去年,根本就不是闰年,像这种低级错误,一旦被检查组发现,就会一票否决。那我们付出的所有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韩国学赞许地点点头,说:“很好!小吴你的心很细,以后继续把好关。一会儿,我会督促他们,工作要认真一点。”说完,转身出去了。
吴远冲着韩雪挤了挤眼睛,韩雪吐了一下舌头,两个人相顾而笑。
韩国学在综合办转了一圈,看见每个办事员都在认真工作。他鼓励大家坚持干劲,力争圆满完成任务。如果遇到工作问题,可以找韩雪或吴远解决。他许诺,只要认证顺利通过,一定大搞庆功会,还要组织一次郊游,每人都能得到红包奖励。大家一听,无不笑逐颜开,欢欣鼓舞。
回到办公室,韩国学开始处理手头上的工作,不知不觉已近中午。他猛然想起来,昨天马莉托付的事。原来,马莉对自己的住房一直不满意,厢楼光线不足,使用面积太小,临街过于喧闹。她在一个新兴小区,买了一套大居室住宅。那个新兴小区由龙翔公司开发,楼房质量优良,价格适中,小区基础设施完备,环境优雅。
马莉有了购买的打算,就强拉着韩国学一起去看房子。韩国学也感觉不错,房间格局很好,方厅宽敞明亮,站在南阳台落地玻璃窗前,可以看见所谓的“三星湖”,还有一大片绿油油的草地,让人心情舒畅。确信韩国学也满意之后,马莉当场决定,这套房子她买定了。韩国学给哥哥韩国文打了一个电话,说是一个朋友想买房子。韩国文二话没说,给了贵宾优惠价。
房子买完了,当然涉及到装修问题。韩国学建议联系装潢公司,整体包出去,那样省心省力。可是,马莉却有点担心,如果无人监工,只怕那些装潢工人偷工减料,而自己又每天忙于生意。韩国学明知她是多虑了,但没有办法,马莉对这套房子格外看重,有这样的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
韩国学答应马莉,找一个人帮她监督装修。想来想去,只有许大奎最合适。韩国学打通内线,把大奎叫了过来。
“这个月,你就不用来公司上班了。”韩国学将事情交代清楚。
许大奎欣然受命。他明白,韩总委派这样的任务,是对他最大的信任。况且,原本在龙翔公司上班,很多老同事许久未见,这次总算有机会回去看看他们。
按照韩国学的安排,许大奎首先来到马莉那里,拿到了房间钥匙。马莉已将全部装潢材料订好,并且工人也已经到位。许大奎每天只需看一看,挑挑毛病,很是清闲。没事的时候,他就回龙翔公司,和老同事聊聊天。
马莉爱屋及乌,对韩国学手下的员工,自然也很照顾。她给许大奎买了两条好烟,又在附近的小饭店压了些钱,让许大奎每天中午去那里吃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许大奎感受马大姐的豪爽,监工更是尽心尽力。
第十三章
春夏交接,风沙与燥热轮流上演。北方的城市,随处可见丁香丛。或粉或紫,团团簇簇,开得煞是热闹。走过丁香丛,仿佛徜徉在浓烈的香味的海洋中。“幸福家园”里就种了很多丁香,好似一排排花墙,看上去很美。
早上,刘艳走出家门,准备去上班。快要经过物业门口时,她发现父亲和那个保洁的赵经理说着话,看样子两个人很熟悉。刘艳很纳闷,父亲什么时候认识这个小妖精?上次,瞧她和张磊说话的样子,就像个轻佻的小贱人。
没等刘艳来到跟前,刘大鹏已经坐上轿车而去,赵经理也走进物业大门。这时,只见张磊低着头迎面走来。
刘艳关心地问:“今天上班咋这么晚?”
张磊说:“我早就来了,刚才去一个业主家收物业费。”
“收到了吗?”
“没有,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开。”
“家里没人吧?”
“有人。我知道,是故意不给开门的。”
“咋这么赖呢?在这个小区里住,还欠物业费?”刘艳说,“看来,你的工作不好做啊。”
张磊笑着说:“没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刘艳说:“昨晚,我跟你说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请假啊?”
“再稍等两天可以吗?”张磊为难地说,“现在收费部挺忙的。再说我刚上班不久,马上就请长假,恐怕不太好吧?”
刘艳皱着眉头说:“有啥不好的?他们要是不给假,咱就不干了。是这破工作重要?还是去北京看我妈重要?”
张磊心里非常明白,刘艳打心底里瞧不起物业工作。她有着优裕的家庭,以及良好的职业。她可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社会底层的劳动者。尽管她努力兼顾爱情与社会地位的平衡,但仍然难以在两者之间,寻找到一个切实的点。如果爱不是在情窦初开的花季绽放,很难想像,她能接受爱上一个普通打工者的现实?
张磊忽然闪过一丝悔意,他拼命压制,可那个念头却愈发清晰——自己的决定是不是错了?两个人的家庭状况和社会背景不同,差异与矛盾迟早会在某一刻凸现出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偏偏要牵住对方的手,前途漫漫,是否能真正地一起走下去?
看见张磊面无表情,木然地站在自己面前,刘艳也意识到,刚才的话,确实有点过分了。
“那好吧,你认为啥时候合适,就啥时候请假。”刘艳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却是言不由衷。
张磊说:“这个月的任务还差一半。我争取早点完成,早点请假。”
终于有了盼头,刘艳高兴地去上班了。
张磊走进物业办公大厅,将刚才收费的情况,向老杨做了汇报。老杨对这些事早已见怪不怪。按理说,业主提出问题,物业及时解决,就不该出现拖欠物业费的情况,但那只是物业公司的一厢情愿。老杨告诉张磊,那个业主家曾经被盗,后来,案子破了,是三个少年所为,最大的才上初一,最小的不过小学五年级。他们都住在这个小区里,家庭优越。一次喝醉了酒,为了寻找刺激,踢开了半地下室的窗户,钻了进去。据少年供诉,他们只偷了七百元钱和一枚金戒指。而业主坚称自己丢了十万元现金,要求三个少年的家长赔偿,并以物业疏于管理为由,拒不缴纳物业费。张磊心想:姑且不论这十万元是否真的存在,单说敢把巨额现金放在家里,那个人的脑子有没有毛病,就值得怀疑。一个对无知少年毫无宽容之心的人,显然有别于正常人类。
“那一家你就不用去了。有机会,我去和他沟通一下。那个老头从政府部门退下来,还是那么牛哄哄的,仗着儿子在公安局当官,一般人都不放在眼里。他刚入住的时候,我帮了他不少忙,估计还能给我一点面子。”老杨说,“现在你去收一趟物业费。从大门出去,一直往前走,走到十字路口,就能看见一个商务酒店。你去找苟经理,她是咱们小区的业主。刚才我和她通过电话,你把票子给她,把钱拿回来。”
张磊拿着收据,来到商务酒店。走到五楼的办公室,只见一个中年妇女正在核帐。
“你好,是苟经理吗?我是物业公司的,来取物业费。”
苟经理头也不抬,仍旧劈劈啪啪打着算盘。过了半天,她把算盘一推,脸涨得象红辣椒,看样子火气很大。
张磊把粉色的收据联,递给苟经理。她拿过去扫了一眼,很快就撇了回来。
“啥玩意啊?公章盖得一点都不清楚,拿回去换一张。”苟经理不耐烦地说。
张磊解释说:“公章和底联是有点靠色。不过,字体很清楚。你看,应该没有问题,还有必要换吗?”
苟经理尖着嗓门说:“你哪那么多废话?我说不行就不行。”
本来张磊想回去换一张算了,但一见苟经理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张磊忽然冒上来倔劲,收据一点问题没有,她凭什么随意遛别人的腿?
张磊说:“你看,‘幸福家园物业公司’都印得清清楚楚,请你交纳物业费。”
苟经理又开始拨弄算盘,她发现张磊还站在原地,就大声呵斥:“快点出去!”
张磊猜测,苟经理大概心情不好,才迁怒于他,是可以理解的。他轻轻地说:“刚才杨师傅已经跟你通过话了,他让我把物业费带回去。”
谁知,苟经理竟然一摔算盘,声色俱厉,“快点滚出去,我知道你是哪里的骗子?”
张磊的羞辱感已经突破底线,他掏出工作证,正色说道:“我是物业公司的收费员,不是骗子,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
苟经理恼羞成怒,“你一个臭打工的,还要什么人格?”
张磊的怒火熊熊燃烧,“别以为你有几个钱,就可以随便侮辱别人。比你有钱的人我见过很多,比你素质低的,我却没见过几个。”
“你说啥?你说啥呢?”苟经理冲过来,在张磊的胸口杵了一拳。
简直是不可理喻的泼妇!张磊恨不得给她一个阳光灿烂的耳光,但他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冲动。苟经理抓起内线,歇斯底里地吼道:“保安,保安,快把这个人给我轰出去。”
“我自己会走!好自为之吧,你。”说完,张磊扬长而去。
走在大街上,张磊感觉天都变成暗灰色。从小到大,从未遭遇这样的羞辱。张磊的自尊心受到空前的挑衅。难道一个普通的打工者,就没有尊严可谈?为什么在今天这个和谐社会里,轻贱劳动者的思想,还在某些人的头脑中根深蒂固?
张磊沮丧地回到物业公司。刚跨进门,就见老杨板着脸问:“到底咋回事?刚才苟经理打来电话,说你出言不逊,一点礼貌也不懂,她又拒交物业费了。”
恶人先告状!张磊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让你换你就换呗。把物业费哄到手才是最重要的。”老杨叹口气说,“也怪我,事先没告诉你。我以为你的素质不错,不至于和业主发生冲突。你不知道,她开这个商务酒店,欠了不少钱,现在债主都逼上门来,弄得她焦头烂额。你这时侯顶撞她,那不等于自找麻烦吗?我好不容易才做通她的工作,她也答应交物业费了。现在可倒好,又功亏一篑了。”
张磊满肚子委屈,无法发泄,自己遭受了羞辱,不但没得到同情,反而饱受责难。
“杨师傅,都是我不好。是我能力有限。”说完,张磊敲门走进经理办公室。
陈总经理正在起草文件,放下手中的钢笔,问:“有事吗?”
“陈经理,你好。”张磊避开陈总经理关切的目光,慢慢说出四个字——“我要辞职!”
“为什么?”陈总经理摘下老花镜,笑着说,“是不是受委屈了?”
张磊说:“对不起,我让您失望了。”
“现在心里很难受?”陈总经理似乎猜透了张磊的心思,“有时候,不被理解远比忍受羞辱更让人痛苦。”
张磊默默地品味着这句话。
“以前,我在纺织厂当厂长,从来说一不二。前呼后拥,何等威风?那时,我的自信心很膨胀。”说起当年,陈总经理脸上的神采偶然一现,“现在怎么样?别人以为总经理的位子很舒适,可是我却如坐针毡。整天低三下四,作揖行礼,说着违心的话。我老了,贪恋这个位置,是生活所迫。”
张磊被陈总经理的真诚所感动,一个如此优秀的领导,内心也有难言的苦衷。
“但你不一样,你还很年轻。从你来到物业公司,我就开始观察你。我觉得你是个很有潜质的年轻人,假以时日,必定成大器。我不赞成你把这里当作最终的目标来奋斗,因为这里不是你真正的位置。可是,在没有更好的选择之前,我建议你不要轻易放弃。象你这样的年轻人,应该多磨砺,多锻炼。如果遇到一点挫折就退缩,那怎么能让自己变得更坚强?”
此刻,在张磊的眼中,陈总经理就是一个慈祥的老人,一个和蔼的老父亲。
“陈经理,我想请一个星期的假。有点事情要去北京一趟。”张磊打消了辞职的念头。
陈总经理欣慰地笑说:“好吧。你也好好考虑一下。一个星期以后,我希望见到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分社建设完毕,社长不远千里,亲自来检查工作。为了能让社长此行愉快,刘强做了精心的准备。社长对分社前期工作给予充分的肯定,对刘强和李记者付出的努力表示赞赏。李记者受宠若惊,极尽溜须拍马之能事。刘强很反感,工作时避重就轻,邀功时丑态毕现,这个老李真是十足的小人。但刘强没有计较功劳得失,反正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
分设工作人员的具体名单已经敲定。刘强以为自己留在分社,是理所应当的。但他没有想到,社长临走时却说,刘强仍要回设里工作,分社暂由李记者负责。等到决议出来,再另行通知分社社长的人选。
刘强百思不得其解,自己鞠躬尽瘁,无心争功,只求在分社能有一席之地,可以事业家庭两相顾。况且自己就是北方人,熟悉北方,更容易捕捉有价值的新闻。于情于理,都不该将自己调回。经过长时间思考,刘强终于猜到了,一定又是李记者那个小人在背后捣鬼。
可是,刘强不明白,以自己的资历和实力,完全不会对李记者构成威胁,为何他小肚鸡肠,阳奉阴违,竟然卑鄙到这等地步?“难道搬走我一个刘强,你就有机会荣升分社社长?”刘强伤心不已,曾经那么照顾同事,结果却落得这样的报应。
既然决定难以更改,刘强只好服从。不过有件事悬在他的心上,那就是与韩雪的关系还不甚明朗。她喜欢她,喜欢她的单纯和善良。和她在一起,便会忘记现实的烦恼。她好似是童话里的公主,冰清玉洁,任何邪念在她面前,都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刘强多么渴望得到她的爱,可是韩雪却始终没有表态。她若即若离,多情还似懵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刘强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爱表白。如果韩雪答应了,他就想法设法再调回北方,找大学同学劝劝他的社长老爹,应该问题不大。如果韩雪拒绝了,他就真诚地祝福她,然后尘封情爱继续在南方打拼。
打定主意,刘强主动约会韩雪。初夏的夜,妖冶而妩媚。淡淡的春妆卸下,浓艳的脂粉敷在娇嫩的脸上。在这时间悄然的变迁中,人间又发生多少故事?
韩雪穿着一件漂亮的裙子,素气而高雅。刘强了解她从不穿红着绿,不爱奇装异服,而浅色的服饰,与她清纯的外貌相得益彰,更符合她优雅的气质。
但看见韩雪这般楚楚动人,刘强还是禁不住看愣了。
“什么事啊?这么急着找我?”韩雪环视一下小咖啡馆,感觉这里充满了温馨和浪漫。
张磊说:“不知为什么,特别地想你。就请你来喝杯咖啡。”
韩雪笑着说:“那么夸张,前天我们还一起吃饭呢。”
“那不一样,你知道为什么请你到这里来喝咖啡吗?”张磊神秘地问。
韩雪天真地摇摇头。
“你知道的。在这条学府路上,有两所大学,三所中学。八年前,我们就在前面的中学相识。”
刘强铺垫的前奏,让韩雪一头雾水。
“是啊,都八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韩雪感慨地说。
“每天经过这家咖啡店,我看见进出的都是大学生,男男女女,成双结对。”刘强呷了一口咖啡,“你肯定不知道,我当时想了什么?”
韩雪想了想,并未觉得有何奇怪。这家咖啡馆就在大学门前,来这里光顾的,当然大学生居多。
刘强故意默不作声,试图延长悬念,制造最佳效果。
韩雪终于忍不住问:“你到底想了什么?”
“当时,我想:如果我有了女朋友,我就带她来这里喝咖啡,然后送她一枝肥腻腻的玫瑰花。”
韩雪呵呵笑了,“你真早熟。”
刘强像耍魔术一样,“嗖”地变出一枝玫瑰花,个头出奇地大,让人不禁联想到刘强臃肿的身体。
这时,韩雪才似乎明白刘强的意图。
“你是说……”韩雪害羞了,不知所措。
刘强干脆地说:“我想让我们的友谊更进一步,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韩雪犹豫了,自己对他虽有好感,但尚未达到倾心爱慕的程度。做普通朋友,无拘无束,简单随意;做恋人,要心有灵犀,情况复杂很多。自己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难以接受他恋爱的请求。
“让我想一想,好吗?太突然了。”
刘强握花的手僵在半空,他坚持不动,“明天我就要回南方,在走之前,我希望得到你明确的态度。”
“你要去社里?”韩雪不忍让他尴尬,慢慢地接过玫瑰花,“那什么时候回来?”
刘强见韩雪接过玫瑰花,心里一阵惊喜,她同意了?爱情降临了!幸福如此接近,简直像梦一样!
“很快就回来。”刘强坚决地说,“这里才是我的家,我不想在外面漂泊了。”
“太好了。这里才是你的家,有你的亲人和朋友。”韩雪显得很高兴,她轻轻摸着玫瑰花的枝干,“这样好吗?让我想一想,等你从南方回来,我们再谈这件事好吗?”
刘强最终没有得到明确的答复,但他还是很开心,毕竟韩雪接受了他的玫瑰,象征爱情的花朵,是那般娇艳和美丽。
“幸福花园”里姹紫嫣红,美不胜收。赵春雨看着自己付出的心血,化作一片亮丽的景致,内心无比骄傲和欣慰。当她在小区里检查工作时,忽然看见张磊来上班了。
时隔一周未见,赵春雨以为张磊辞职了。关于那次不愉快的收费事件,她也略有耳闻。收费难,是每个物业人的深切体会。赵春雨自然同情张磊的遭遇,她也曾与业主发生过小摩擦——
有一次,一个业主气势汹汹来到物业,指着赵春雨的鼻子质问,你们物业是干嘛吃的?都是一群饭桶吗?去看看楼道里,堆满了垃圾,为啥不清理干净?
赵春雨知道,那个业主家所在的一楼,住着老两口,都是农民。儿子有出息,在市里开工厂,做起大生意。便把爹妈从农村接进城里,买了楼房养老。老两口本来衣食无忧,尽可含饴弄孙,可是偏偏有捡破烂的癖好,把捡来的纸壳、塑料瓶、易拉罐都堆在楼道里。
保洁员也是大伤脑筋,多次向赵春雨汇报。赵春雨亲自出面,苦口婆心地劝说,希望老两口放弃捡破烂,无奈老两口固执得要命,扬言谁敢动他们的“宝贝”,谁就不得好死,两把老骨头豁出去,也要拼了。
赵春雨想尽办法,依然无济于事。同一单元的业主纷纷来物业告状,赵春雨耐心解释,有的业主理解,也就强忍作罢。可那次,大闹物业的业主却不买账,声称能在“幸福家园”居住的,都是什么人?都是有档次、有身份的人!房子怎么能随便什么人都卖?连捡破烂的都能住进“幸福家园”,那岂不是给大家脸上摸黑?最后,那个业主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不把那对老农撵走,以后就别想收他的物业费。
物业付出那么多辛苦,努力营造温馨的生活环境,业主视而不见,却以富人骄横的姿态来吹毛求疵,其用心昭然若揭。赵春雨忍无可忍,还了一句,我没有权力这样做,没有哪一条哪一款规定不允许人家捡破烂。
一句话激怒业主,他破口大骂,全然不顾金钱伪装的绅士风度。一时间,物业大厅剑拔弩张。陈总经理被惊动了,他将业主请进办公室,谈了很久,才算息事宁人。赵春雨眼睛湿润了,但她没有哭出来。
今天,看见张磊来上班。赵春雨非常高兴,一个在挫折面前,没有退缩的男人,在她的心目中更加高大了。
张磊剪了新发型,一身休闲装,让人感觉很阳光。他热情地向赵春雨问好,早已消散了一周之前的沉闷和沮丧。
两人边走边聊,一起来到物业大厅。老杨见到张磊回来,也很高兴,主动与他握手。房管经理、维修经理、保安队长以及办公人员无不笑脸相迎。张磊心里热乎乎的,在物业这个大家庭里,他找到了亲人般的温暖。
张磊来到总经理办公室,现在他最想见到的人就是陈总经理。那位方正可敬的长者,点亮了一盏指路的明灯。张磊看到前进的希望,鼓起不畏挫折的勇气。
陈总经理的脸上露出少见的轻松,张磊果然没有让他失望,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人,重新站在他的面前。
张磊有很多话要说,但不知从何说起。表决心?写保证?似乎都是多余的。未来就让实际行动来证明吧!
陈总经理也没有多说什么,因为他已经从张磊的眼中,看到了非同寻常的自信。一个人若想有所建树,就必须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越磨砺,越锋芒。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话。
张磊回到办公大厅,只见赵春雨正在看报纸,那聚精会神的样子,就像勤奋上进的学生。看完以后,赵春雨若有所思,半天才缓过神来。她发现张磊就站在自己身边。
“好感人啊!这篇《触摸生命》,你也看看。”赵春雨对张磊说。
张磊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很一般,并不是太好。”
“你怎么知道不好?你还没看呢。”赵春雨指着副刊上的散文,忽然她惊奇地说,“真巧啊,这个作者和你重名,都叫张磊。”
张磊笑着说:“我的名字大众化,一看这名字,就知道人也很一般。”
“那不一定,”赵春雨摇摇头说,“大众化的名字,人未必就平庸。比如说,这个作者也叫张磊,看他的文字,就能猜到他的人品。一定是个才华横溢、正直稳重的人,而且富有爱心和同情心。”
张磊咧着嘴,笑出了声,“恐怕你会失望了,他就是一个凡夫俗子。”
赵春雨疑问:“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吗?”
“认识,认识。我太认识他了。”
赵春雨的表情一变,试探着问:“不会吧,你就是那个作者?”
张磊点点头,“偶尔写点东西。”
“真的?”赵春雨难以置信,“你的文笔太棒了!”
“如果你喜欢看,明天我把草稿拿来,大多是散文,还有几篇小说。请你多提宝贵意见,不吝赐教。”
“太好了。”赵春雨高兴地说,“赐教谈不上,提点建议还行。我只会看,不会写。好文章大家都会喜欢,就像你这篇散文,行文那么细腻,真是让人羡慕。”
张磊连忙摆手,笑着说:“你别这么夸我,我有点飘了,都。”
赵春雨拎着报纸,直奔总经理办公室,一边走一边说:“让陈经理看看,看看我们物业的人多有才?啧啧,真是太有才了!”
第十四章
还有半个小时就检票了。播音员甜美的声音,回荡在候车大厅。刘强背着行囊,找个空位坐下。又要离开家乡了,这次心情却与以往大不同。从前,是求学、好奇与梦想,让他迷恋外面精彩的世界,但现在,爱情的种子已经这里生根发芽,对家庭和亲人的眷恋,让他举步艰难。
候车大厅里,摩肩接踵,嘈杂不堪。张磊却如同置身荒漠,内心倍感孤寂。他想,如果韩雪能陪在他的身边,伴他一路南行,那该有多好啊。哪怕只是来火车站送一送,也是一种难得的慰藉。可是韩雪没有来,刘强没有告诉她。他知道她的工作很忙,就算来相送,恐怕那慰藉里也会凭添伤感。
电话铃声响起,是韩雪吗?刘强赶紧掏出电话,可来电却显示王梅的号码。
“你在哪儿呢?”电话那端传来王梅焦急的声音。
“我在火车站。”
“我知道,你到底在火车站啥地方?”
“候车室。”
“我在候车室的门口,你能看见我吗?”
刘强向候车大厅的门口一望,王梅果然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个大方便袋。刘强向她招招手,王梅也看见刘强了,她关掉电话,匆匆跑了过来。
“你咋来了呢?”刘强问。
王梅气喘吁吁地说:“我听刘姐说,你今天要走,就赶来送送你哦。”
刘强问:“你今天放假?”
“没有,我是请假出来的。”王梅把方便袋递给刘强,“给你,在路上吃。”
刘强一看,里面装着面包、方便面、香肠、袋装咸菜,还有很多零食。
“火车上有餐厅,你买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干啥?”刘强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有些感动。
王梅说:“火车上的东西多贵啊。你就对付吃点得了。整天大手大脚的,也不想想挣钱有多难。真让人操心!”王梅絮絮叨叨,就像居家过日子的小媳妇。
刘强心里暗笑: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还家长教育孩子一样,教训起我来了。
“强哥,你啥时候回来?”
“不一定,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年半载。”
王梅的表情很奇怪,皱着眉头问:“去那么久啊?那韩雪会等你吗?你这么一走,就不怕她被别人抢走?”
刘强心里有数,韩雪一定会等他回来的。她拿了玫瑰,就说明心有所爱。也许在不久的重逢之后,爱情将拉开序幕。那是一个多么让人期盼,多么让人激动的时刻。刘强只一想,都不禁心驰神往了。当然,这是个人隐秘,不能告诉王梅——这鬼丫头,也到本命年了,过了装嫩的年龄,没有追求者,心里多少有点变态,她巴不得别人跟她一样倒霉。
“没有办法,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缘分的。”刘强故意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
王梅幸灾乐祸地说:“等韩雪真被人抢跑了,看你还装不装?”
“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话?”刘强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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