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第 2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 点击/收藏到桌面
    言道母亲天下唯毒妇人心。但不管怎么说,大姐却在母亲的坚持下挺了过来,没有倒下,女人的力量是无穷的,那怕是个小姑娘。再说了,我们一家五口人,靠母亲一个养活不了嘛!为了生活和生存,总会找到一条出路啊!

    “象你这样就叫累得要死,我都死过好几回了!”母亲把菜炒都嗞嗞响,回过头没好气的吼了一声。

    “是累嘛!”大姐边关门,边不满地嘀咕道:“累了一天回家,浑身都是疼的,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翩个身都没有力气!”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母亲用锅铲敲了一下锅,转过身来:“你认为跟着我累,就给我滚!”举起锅铲指着关好门转过身的大姐:“要留下就闭上你的嘴!快去换了衣服来吃饭!再嚼舌我就抽你的筋!”

    大姐睁着一双畏惧的大眼睛,呆站在堂屋里,微弱的灯光下,可看见她枯瘦的身体在颤抖。我想她只是想在母亲这里撒一下娇,得到些许的同情和赞赏,得到母亲对她辛勤劳作的认可和几句温暖的话语吧,可母亲不是那种会体量人,又会作细仔思想工作的人,也没有时间让她那么去做吧。但显得直率而真诚。

    “呆站在那里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换干衣服!”随着母亲的一声吼,大姐找地方藏身般地窜向她和小姐姐同住的北面的那间小房。

    母亲炒完菜,换上一大钢精锅水放在余火很旺的炉上,拖一把掎子放在小方桌边,双手撑着膝盖,嘟着嘴,疲惫地瘫座在上面,长嘘一口气:“哎。。。。。。”看样子好象挺舒服,很惬意。也许这也是一种福吧。。。。。。。

    大姐换上衣服,提着湿衣服走了出来,怯怯地来到妈身边,喊了一声:“妈!”继续说道:“您快去看一看,慧慧,她把柜子里的衣服全翻落到了地上,站在柜前,双臂抱在胸前在打哆嗦呢!”妈回过头望着大姐听她继续说:“我推了一下她,她一点反应也没有,样子好可怕的!”

    母亲听完,猛地跳起来,往房间里走,大姐把湿衣服丢在母亲刚坐过的椅子上,闲散地去拿脸盆,到炉边的水缸打水洗脸。

    “萍儿!”母亲在房里喊,“快点一个灯进来!”

    大姐本慢吞吞地在洗脸的,听母亲这么一叫,快速地拧干毛巾揩一把脸,啪地一声将毛巾丢在脸盆中,跑到南边妈和我俩兄弟住的房间,点燃油灯,疾步端往后房。

    第七章

    风好象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平息下来,顺带走了闪电、雷呜,雨点也小得多了,可似乎变得更绸密,泣泣沥沥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漆黑而宁静的夜晚,户外再没有别的声响,广袤孤野的乡村味儿自自然然地凸显出来。

    小姐姐的房间里间或传来几声细语,我和弟弟集中注意力听,可我什么也听不清,我看弟弟的样子也和我一样,靠西墙那边小粮仓里时不时地传来老鼠撕打的声音,比房间里传来的声音还大。磨蹭了好久,我和弟弟手足无措起来,饥肠咕噜叫唤出紧张、害怕,我俩几乎是同时起身,轻手轻脚地向小姐姐住的房间走去的时候,妈才掺扶着小姐姐,大姐在后面端着灯走出来。

    我和小弟知趣地闪至一边,妈扶着小姐姐坐下,自己坐在她身边面对着她,那样子又温柔又体贴,关怀备至,而小姐姐却面色惨白,魂不守舍地呆坐在椅子上。大姐吹熄手中的灯,放在桌上,然后不知所措地站在小姐姐的身边。

    “萍儿去拧一个热毛巾过来,我来帮慧慧揩一揩脸。”母亲心疼地说。

    “水还没有热呢!”大姐揭开铝锅盖,用手试探了一下说。在他揭开锅的时候我就知道水不热了:她揭开锅盖的时候看不到热气往上腾起,也听不到一点水被烧后的那种嗡嗡的响声,再说我们才看到妈将水搁上去不久呢。大姐就这样,做事太牢靠,好象不动脑子似地,所以母亲总说她砍树捉八哥的,不过她也有自己的理由,说那是求稳不出错,难怪母亲不太喜欢她。

    “就倒茶瓶里的水!”母亲简捷地说。

    “她好象有点发烧?”母亲把毛巾放在大姐端在她面前的脸盆中,用一只手摸了摸小姐姐的前额说。接着又用自己的额头去挨小姐姐的额头,自语道:“是有点热,看来发烧了!”

    折腾了好大一会,小姐姐却没有丝毫的反应,一副丢了魂似的样子。

    “你究竟怎么了?”母亲在问,语气中显得有点得急了,可小姐姐并没有回答。

    “是不是被雨淋了?被什么东西给吓住了?”停了好一会母亲又问,小姐姐还是没有回答。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说呀!”母亲提高了嗓门。我知道往下,如果小姐姐还不开口她可能就得发火了,可能会噼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或身上。如果这样还好了,听说被鬼吓得丢了魂的人,只要一个火气特别大的人恶狠狠地扇他两耳光,就会还阳回来,不知是不是真的,我没有亲眼见过,不过我的一个小朋友说他见过。。。。。。。

    “我怕!”小姐姐胆怯地发声,松开了我们被沉默夹住的喉咙,她自己却收起双膀合抱在胸前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虽然她这两个字免除了她的一顿好打,也失去了找回她那丢的魂的最好时机。不过现在想起来也有道理,一顿暴打,一场痛痛快快的大哭,闹得阳刚之气窜将上来,思想、精神、身体统统一松绑,不一切得好了吗?唉,万事皆有其理,如能重头再来试一回就有意思了。

    “怕什么!?”母亲追问道。

    小姐姐把自己抱得越来越紧,母亲这不是明显地在强迫她回忆那件让她害怕的事吗?但当时我是不会象我现在写书时这么想的,哈哈。

    她那可怕的样子也传染了我们,受她的影响,我心发紧,大气不敢出,眼睛的余光中弟弟比我更显可怜虫样,疑神疑鬼的恐惧心理慢慢升起,感觉到周围的世界一片荒凉、可怕,一家人就象置身于无援的梦境中一般。

    “好!”母亲提高嗓门,直起腰,抖起精神,她或许是想给四个孩子力量、抚慰和安全感:“我们不说了,来吃饭吧!”说完站起身来开始张罗。

    饭已经不热了,可也不感觉到凉,吃到口里只觉得没滋没味的,虽然我们不是第一次吃这样的饭,可这次全家人情绪压抑,是我第一次体验到的最没有味口的一顿饭。小姐姐一口没有吃,我和弟弟吃了几口,妈吃了一小碗,只有大姐默不作声地吃了两浅碗,不过也比平日里吃得少了许多,当她抬眼看看我们,想添不想添地放下筷子时,带着一种我说不出,但好象很复杂的表情和感觉。

    收洗完锅碗后,小姐姐显得飘飘然又纯美又可爱,不答一言,也不自个说句话,嘴角挂着淡淡笑意。我试着给她做过两次鬼脸,她也没有理睬我,大姐喊她去休息她犹如到了另一世界似没嗞一声。。。。。。象个乖乖宝一样,晃悠着身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妈,全身上下,从她的眉头发尖都能体味出她神志似乎游荡至另外一个世界。

    大姐回房睡觉去了,不一会就传来了鼻吸声,听说那声音不能叫鼾声,是人太累时才会出现的一种沉睡的标致声,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听说打鼾的姑娘嫁不出去,怕大姐嫁不出去才说她不是打鼾,是熟睡吧,但我说不清。

    我和弟弟钻入被褥只将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妈捂在弟弟的旁边,而小姐姐却仍紧挨着妈坐着,妈不知说了多少遍叫她回房休息,转而安排说,明天不上学,带她去看医生,或买药给她吃,可她总默不作声地赖着不走。

    “我今天要和您睡在一起!”当我听厌了妈几乎是反反复复的那几句话,迷迷糊糊快入睡,妈的话已听不清、可能是引不起我的注意力的时候,听见小姐姐说了一句话。接着妈又叽里咕地说了一大通,直说到可以感觉到时间行径的声响也没有止住,慢慢地我的眼睛皮开始有些眨巴不动,进入到似睡非睡状态。

    也许妈认为我和弟弟全睡着了吧,我感觉得到妈下了床,端着灯和小姐姐走了出去,又过了好一会,大姐的鼻吸声停了,灯又在房里亮起来,大姐睡到了我的另一头,灯被路嘘缓地吹熄了。我卷曲着,听着大姐的一声声有节奏的鼻吸声,心中惶惶地不知拖了好久才睡着。

    第八章

    母亲将我从被褥里提得坐了起来,我揉揉双眼,清醒过来,听见北窗外,隔着公路与我们住房相对着的蒋二大队部,架在新盖不久的仓库顶上的高音喇叭正在播放开播曲——《东方红》,亲切而高昂的声音,让人振奋、激昴。

    高音喇叭是前一个星期才装上的,那天晚饭后我和小姐姐、弟弟参加了热热闹闹的开播式,当喇叭中传出:“蒋场公社广播电台第二次播音开始了!”的响亮声音的时候,站满了整个禾场的大人、小孩如炸苞米花般地,将巴掌拍得震天价响着,欢呼雀跃起来,好像成就了一件伟大事业似地。也许是因为开播式与新仓库的落成典礼一并进行吧,那时农村拆屋起房子本是一件大事,再说新起的白墙红瓦仓库真的不小,已经和我们粮管所的大粮仓差不多高大,听大人们满脸荣耀地说它算得上是蒋场公社数一数二的大队部,真是了不起的大事情,喜上加喜,更增浓了喜庆气氛。

    “快起来去上学!”母亲把本已放在我前面的衣服重新抓起,往我手中一塞,转身走出房间。

    我麻利地从熟睡的小弟身边抽身出被褥,穿上衣服,翻身下床,发现昨晚睡在我俩脚头的大姐,早已在我不知不觉之中起床,和往日里一样在后房悉悉索索,梳理、磨蹭。

    跑到堂屋,抓起放在木桌上已经挤着一丁点儿牙膏的牙刷,拿起放在盛着大半杯水的把缸旁的,红黄色、带有麦穗图案的“丰收牌”膏袋又往牙刷上加挤了比原先多得多的牙膏。从面朝大门外,正蹲卡在大门口,用搓板洗衣服的母亲身边擦挤出去洗口时,口中不敢说,心中却在怪母亲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刚一探身门外,就感觉到了外面还飞着小雨,本能地缩回身子,想和往日小雨天一样,蹲在外门坎上洗口,可门外码起的石门坎却几乎被母亲放的洗衣盆全占了,紧贴着洗衣盆站着,躬着屁股漱口好不别扭。连相同情景之下瞟看牙膏泡沫在屋檐下的雨槽中扩散,被间或滴下的大水珠打得散花,察看滴落在水槽中随水慢流的,如白丝带的牙膏沫究竟能走多远的小乐趣、小心境都一扫光光。

    房屋对面是粮店装粮、卖粮的大仓库,与我们住的矮塌的住房对排着,东西走向,约莫百米来长。两排建筑相距大约有三十米左右,中间是平整过的泥巴空地,因为平整得可平坦了,所以,一般情况下,下雨天是没有人忍心在上面走的,要对过的人,都从屋檐下绕到两排房子的东头,蒋场河的河埂上,再走到另一边。此时,整个空场地上静悄悄地,泥巴地面已被雨水浸得透湿了,就在我的前面不远,很有几条被水淹得受不了的蚯蚓,慌乱地,也许是漫无目标地在湿地上奋勇爬行。

    大姐从我身边疾步走过,把我逼得晃着下了石门坎,吐出漱口水,瞪眼看她:穿着套鞋,一只手提着双青布鞋,另只手拿着洗得雪白的帽子和口罩,沿着我们住房的屋檐,比平日更匆忙地往对面做小工的仓库跑。伴随着叽叽喳喳的声响,身后的稀泥巴地上留下一串逶蛇般的小脚印。

    我低下头漱完口,然后直起身向对面高大的粮仓看了一眼——它是上一年取代尖顶荆条土围子粮仓落成的,足足比我们住的矮平房高出一倍都不止呢,可算得上是全蒋场最大的建筑屋了。粮仓靠东边的第一个大门已经打开,大姐已跑过去正低头换布鞋,大门里站着几个和她一块做小工的结实的农村妇女,把大姐衬得小不点一般,难怪别人不愿和她搭档倒、装粮包和码粮垛子了。

    “俊儿!你今天一个人去上学!”当我洗完脸,吃小方桌上放着的稀饭和泡酸萝卜的时候,母亲头不回地对我说。

    我定眼看她快速起伏、更加油搓洗衣服的后背,搓板有节奏地碰击木盆,发出急骤的嗑嗑响声与衣服搓洗时的叽喳声都象在喊着催促我赶快去上学。她要赶到上班前将衣服洗好,再拿到房子东边的小溪中清洗干净,晾起来,否则就没有时间做这些了,哈哈,每天就是用这种方法将孩子们的积极性和紧迫感调动起来滴。

    顿时我胃口大减,放下还剩下半碗稀饭的碗和筷子嚷道:“小姐姐呢!?”

    “她生病了,要在家里休息!”母亲简捷地说,继续搓她的那一大盆衣服,接着补充道:“你到学校后,去给她请一个假,她的班主任姓刘,你喊她刘老师。”我心里慌,直犯嘀咕:我才上学,见老师就怕、也怕高年级的同学,还没有敢主动地和我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讲过话呢,我怎么敢去给小姐姐请假!但看看只顾自己忙活的妈,又转头瞧瞧没有一点儿动静的后房,心中一阵慌乱,小脑袋瓜子忽地闪出一个幼稚的念头:为什么除了小姐姐之外,没有别的孩子和我一块去上学呢。。。。。。

    第九章

    我们住在小溪西岸蒋二大队的地界内,听说离设在大队部的小学比到小溪东边蒋一大队的小学还近一点,往西经过人多、房大的供销社,就到了蒋场最热闹的老街,建在高高土台之上的老街西北2、3百米处,便是大队部和学校了。

    而去我和小姐姐就读的蒋一小学,有两公里多的“寡路”要走,所谓“寡路”就是路两边即不着村又不旁店,没有住户人家的路。路越寡为什么会觉得越长,繁华大街两公里的路一逛就到头了呢?这或许是一个观念、立场的问题,更是大人们对小孩的宠爱、小孩的惰性在作怪?为什么就没有看到小孩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在寡路上活蹦乱跳,又锻炼身体、胆量,还磨练了毅志呢。

    听母亲说,舍去上一路热闹地段的就近学校,是因为蒋一大队的人老实、民风纯朴、学校没坏孩子、老师水平高、学风正,而这些足以抵销掉那段“寡路”。哈哈,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不仅中国母亲、就是父亲都有点象孟母,宁勿说孟母是中国母亲的化身,还不如说孟母代表着教育孩子的中式标准?何况母亲是读过几天私塾的人呢。

    粮店和供销社两个单位,据我当时的认知程度,估计也有近半百号职工吧,却只有我们家四个小孩在这儿工作、生活、上学;很多的迹象表明,不少人是有小孩的,有的比我大,有的比我小。

    从大人们吞吞吐吐的议论中,我可以听出他们也有小孩在上学,就是不放在这里上学,大概的意思是说放在蒋场上学学不到什么东西,耽误了、害了孩子什么的。可母亲让我深信不疑地说上学是学知识、是好事情,但“上学怎么会耽误、害孩子呢?”这个疑问还是困绕了我好长时间。。。。。

    哈哈!可能母亲也是想把我们送到镇上或县城里的好学校去上学吧,要不然,她怎么会声情并茂地、抓时机繁简适宜地给我翻来覆去地讲述什么凿壁借光、囊萤映雪。。。。。。直把我讲得耳孔生茧、热情似火、情绪振奋。

    记得有天吃晚饭的时候,她正以凿壁借光折射出来的道理励我应该长出点苗儿的毅志,我却那里有压迫那里就有反抗,反弹般喊出口号来:

    “破坏公物。。。!”后面可能是“有罪”两个字,但没等我喊出来。

    “胡说!”妈呵斥声起手落,一钉拐(我们将卷起实指中指,用第二关节猛力敲击别人的脑袋为“钉拐”)便砰到我左前额边上。

    “不受教的东西!”目光刺得让我觉得比磕的还痛。

    “只有针头大的眼。。。。。。”也许那个被凿出来的洞究竟有多大母亲确实不知道吧,为掩饰语塞,啪地放下筷子,伸出大拇指用指尖卡住食指尖使劲地比划,恼怒、无语、忍俊、又好气又好笑。。。总之奇怪而复杂的情表在她脸上翻滚着,站起身离席避开了几个孩子盯她的目光。

    记得这件小事情,是因为那次被母亲击出小疙瘩来的地方,现在却长出了一个一般大小的脂肪瘤,哈哈,每每提醒我说话不通过大脑会招徕惩罚。

    当然了,或许是我的智力只达到了学习乡村小学传授的少许知识的程度,至今也找不出在蒋场上学究竟害了我什么?反倒觉得适得其所,还学到了好多书本上学不到的东西呢。再说了,从大姐的一些情绪和羡慕的眼神中,我感觉到了比大姐多得多的幸福,而从她说自己也很想读书,多做工多赚钱让我读好书、读大书的鼓励中,我直觉得她在往我身上浇灌着一种力量和希望,身上平添了她的努力,整天都被浇得劲头十足、精神抖擞地。

    在开学以来,上学的那几十天的日子,没有那一天我不是满怀信心地上学,满载而归的,也从来没有掉过小姐姐这个我视之为依靠的伴。

    每天早晨,我和小姐姐从粮店东墙头拐到蒋渔公路;奔过跨在淙淙小溪上的,蒋场唯一、最大、长约三十米的水泥独孔桥;向南渴盼似地跃入笔直的,两边长着合抱粗细、枝密叶茂的巨球状柳树冠,交汇而成的,如林荫隧道般的乡间油沙土路的大道,总是神清气爽,直让我活蹦乱跳。

    雨后的油沙路面,犹如被水冲洗过的油滑绸缎,比晴日里更显平坦光洁,如逢雨后初睛,丝丝闪着银光的青沙,迎着朝霞,象一朵朵喜笑开的小花;走在上面,即觉湿软却又不留下一丝印迹,比走在沙滩上还舒服。而雨后东西向的蒋渔公路,路上的泥巴则象调制好的浆糊,走在这面不仅会踩出深深的脚槽,随着脚步起落还会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地挤出来的泥水还会溅得你满身。

    蒋一大队赶蒋场街早集的人很少,往往从住处出发直走到小学附近的村头也碰不到几个行人,有时一连几天遇不到一个人。油沙路两旁一遛生机盎然的农田,风吹庄稼微微起舞,发出沙沙细语,我和小姐姐走到远离住处、还看不到隐在密林之中的学校那路段时,心中总会泛起一丝紧张、害怕。这下可好,要我一个人去上学,心就象已经来到了那段树叶更显浓密的林荫道,乱蹦乱跳起来,比我在上学路上跑得还急,蹦跳得更欢。

    “妈!那归您送我上学!”我默坐了一小会,鼓起勇气说。在我的记忆中,妈只送过我一次,就是开学报道的第一天,私下告诉你们吧,那天她把我和小姐姐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或许是因为小姐姐不打扮也比我漂亮,在我们一路喜气洋洋去学校的时候,好多大人和孩子都盯着小姐姐看,而看我的眼神却是溜过去的,让我心里生出了好几回嫉妒。

    “妈没时间!”象要悔收恶吼,转用一种鼓舞人心的口气给我打气:“男子汉,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去上学?!”我也知道她要上班,走不开,如果天气好的时候,这时我们就可以看到我们房子隔壁的营业厅那边已经有人站队买粮、换油了。

    看得出妈虽依然在用力洗衣,心事却已放到开导我上:“怕了就想想黄继光,”更有力地搓一把,语气加重:“刘胡兰还是一个女孩呢,她面对刺刀都不怕,”说话的刚劲比搓衣的劲还大:“只要想一想!你的勇气就来了!”

    在大人口里和小人书上我看到过好多英雄人物、英雄事迹,也许无论何时,英雄人物的确都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听母亲这么一提,我那每每提起英雄人物浑身泛起的那股暖流,一下子又在我身上窜起来。我鼓起勇气,用力地拖开椅子,换上套鞋,把绿色书包用力往后背上一甩,背上!几乎是雄纠纠,气昂昂,头不回地跨出了大门,象小八路一样迈出坚强的步伐,还故意有力地跺着双脚,在稀泥巴地面上踩出一个个深深小脚印来!

    第十章

    接连几天,小姐姐生她的病,我上我的学,她的病情一点没挂住我的心,想都没有想过去房间看她一眼,自己被一种已经很了不起的感觉支配着,好象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能**走上好几里地,上学下学的、英雄般的人物。当笑眯眯,和善的班主任,同我妈差不多年龄的周老师问过我姐姐的病情,翘起大姆指表扬我能自个儿上学之后,我便更加沾沾自喜起来,整天心里不知有多滋润、多畅快,学识字、加减的劲头也好象足多了!哈哈!

    后来当妈和一些长辈们说我喜欢戴高帽子的时候,我当时真不知道她们说的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一些了,大概是说我需要不断地打气、爱听表扬的话吧。

    家里的气氛和以往有所不同,一些事情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妈兴冲冲、劲鼓鼓、凶巴巴的神情或气势,被多出来的些许心思、担忧和愁容冲淡了好多;说话的声调也低了好几度。让我感觉身上箍的笼头、管束不那么紧了,浑身上下一股松绑的轻松和自在。

    她那时在想什么?愁什么呢?我一点也不知道,如果我那时能操这份心,我就不该是7岁,而应该是14岁了,因为事实证明我在14岁才开始懂事,就是开始有点自己的小心事,七思八想,不怎么爱说话起来。哈哈!

    就在周老师表扬我能独自走老远的路,一天比一天上学早,不早退,用功读书没有几天的一大早,当我被母亲叫醒,穿衣走出房门去洗口脸时,发现小姐姐已经无精打采地坐在堂屋中央,这些日子我只知道她生病,总睡在北房中,吃饭也是送到房间去,但我那有心思去管这些呢,作业一做完就连忙和弟弟跑到外面去疯,疯累了回家洗澡倒头便睡,多么美好、快乐、无忧无虑的时光啊。

    但看到小姐姐已经梳洗停当候在堂屋,不管她精神状态好不好,心中高兴啊:“这下好,她又可陪我一块去上学了!”我心里想着,便欣喜地脱口而出:

    “小姐姐!你今天和我一块上学!?”有好几天没见过小姐姐一面,妈和大姐各忙各的,从没有听妈说过小姐姐今天要和我一块去上学,心里还是拿不准,本想把话说得肯定一点,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个问句。

    也许,人的自然本性还包括所谓的暝暝之中的第六感吧,它贮藏在你身体中的某个部位,不需教化就能自动地对周围的环境、他人的心境和情绪作出感悟般的认知或评估?!

    小姐姐没吭声,继续着她的无精打采。我多看她一眼,直觉得她身上透露出一种消沉、无奈的神情。

    门外,母亲正在霞光晨雾中,以当时蒋场通行的方法,忙着晾晒衣服:用一根绳系在离虎口粗细、两米来长的三根竹杆顶端10多公分处,支开,立于地上,作为一个支架,两个支架之间横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竹杆,支架上端的那一小截分开后可以卡牢搁在上面的横杆,将衣服搭在或串在上面,晚上连晾干的衣服和竹杆一并收回家。

    见大姐正在外面的场地上洗口,便忙拿起牙具跑到她身边:“大姐!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上学吗?”

    大姐没嗞声,漱完口,叮当着响地搅洗一通牙刷,奋力洒泼掉杯中水,调头走的时候,才没好气地向我甩来一句:“不知道!”

    我知道,大姐是很想上学的,向母亲不知求过多少次,可母亲总一口回绝,一点希望不给她;小姐姐好几次对母亲说大姐不上学她也不上了,还说不上学可以去割更多的草、捡更多的柴,但得到的不是一鼻子的灰,就是添加着责骂的闭门羹。

    “是啊,她说不上学你非要让她上,我说要上学,你却非不让我上。”不知是不是俩姐妹串通好的,有次在小姐姐被骂完后,大姐理直气壮地护着小姐姐顶撞起母亲来,当然,更是被妈臭骂了一顿。为此,她对我和小姐姐能上学是又羡慕又不满,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还为此事对母亲耿耿于怀呢。

    “妈!”我的热情没减,洗完口后向母亲喊道:“小姐姐今天和我一块去上学吧?!”

    “你小姐姐今天去看病!”妈一边忙碌一边用责备的口吻说:“整天只知道疯疯癫癫,你小姐姐病成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可能是认为和我这个不懂事的孩子说这些如对牛弹琴吧,说着就嗄然而止。

    “她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你去她房里看过她吗!”似乎又觉得孺子也要教吧,接过上面的话题将原本就打算说完的话说完。

    我的心情沉了一下,走进大门时,看小姐姐的样子是又可怜、又憔悴,脸不觉得有点儿发红、发热。再看,不对啊!小姐姐的脸比先前更白、眼比先前更大、更亮啊,好像还更漂亮了呢!心里又生长一种说不出来的别的滋味来。

    母亲还在外面唠叨着吩咐:“你快作好准备,等我晾完衣服后,我们一块走!”

    粮店东头那条10来米宽的小溪—暂且就叫它蒋场溪吧,听大人们说它是天门河的支流,除暴雨洪水天外,欲穿双眼都望不到它的尽头,如绸带般飘逸在广袤田野之中,若呈绿色的舒缓溪流,既清澈又柔美。

    深秋、冬季贴着溪床漫游的寸长小鱼搅动纹尾击起的浑水花都能清晰可见;溪流之中长着各式水草,虽然春夏之季时常有人高卷裤腿下到溪中,用两根竹杆做成的夹,搅起一捆一担的水草去养猪,但草仍然长得茂盛。

    溪中长得最多、最茂盛的有两种水草:碧绿闪亮,叶如绣花针,形似棉条状的,我们叫它虾须草;另一种墨绿色,片状叶,如柳枝的,我们称它为养猪草。随着水流,大多数水草,像一条条绿丝带在水中飘浮、蠕动;阳光之下,带着银光闪闪小气泡,形同小桃心、小梅花,亮绿叶片点缀其中,那可是越看越好看,不过你现在想去享受我儿时的眼神福。。。。。。

    小溪和小孩子不一样,它是长不大的,不倍加呵护,它就象其它的自然景观一样,一溜烟地跑掉。

    在小姐姐生病、母亲放松对我的管束后,我壮着胆,毫无顾虑地和弟弟瞎疯着玩的时候,在溪坡上跟着捕鱼、打水草的人顺着河道流连忘返地走出好远好远,一边看一边闹,还时不时捡些土块、碎瓦砾与4岁左右的弟弟比投掷,比他掷得越远,我就越高兴,可他却胀红着脸,挑砖拣瓦地比,就是不认输,现在想起来真好玩。

    不过他在我上学的时候练就了一种本领,用片状的瓦砾在水上打漂,我们叫着“戳流碑”, 由于关键不在力量大小而在技巧,还要找到弧度适当的瓦片,较真的比起来他就和我不相上下了,只是失误比我少,稍微比我在行一些罢了,哈哈!

    别看他小不点地,却练到了一碑打到水上去,至少可以在水上串跳五、六下,打得多的时候,一遛子居然能打出十几个如糖葫芦般的串状水花来呢,那功夫真是了得。

    溪流由北向南,流湍得很激,只是到了深冬河水才好象看不出在流动的样子,特别冷的那几天,小溪还会结上一层厚厚的冰,我和弟弟可以在上面行走的。我问过妈,妈也为我问过好几个在场的人,但谁也说不准它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到底有多长。我和弟弟,以后又和小伙伴们尝试过好几次,想走到它的源头去看看,开开眼界,可是我们虽然出发前决心满满,也一次走得比一次远,但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终没有溯溪到源头,前行得久远,往回返的路就越长。哈哈!

    紧挨蒋渔公路的北边,我们上学的沙油路的东边是春节后才落成的蒋场公社卫生所,我的小姨就在那里上班,可平日里很少来往的。她们是从粮店往西,沿蒋渔公路走不到一公里地,原蒋场高土台子老街上的公社党委会的院子中搬过来的。据我所知,蒋常葫有的老湾、老街都是建在用土垒得好高好高的大台上面。

    粮店的营业窗口前,早已经有人在排队等着换粮买油,妈领着我和小姐姐穿过让道的队伍时,边走边和熟人生人点头、打招呼,从他们含着笑意的眼神中可以看得出几份担心,我都感觉得出他们似乎在盘算或想问:我们都站等到这儿,营业员怎么带着孩子走了,会及时赶回来吗?

    /》    “还没有开始营业,我带小孩去卫生所看看病就回!”母亲急急忙忙地解释反而引起了一阵骚动和叽叽喳喳的纷议,催促着她加快步伐带着我俩小步跑过大桥,来到蒋场卫生所西墙头该分手的地方,她跃过田头小沟,头也没回地径直往卫生所走。

    “俊儿!”小姐姐象陡然记起了什么,来了点精神,提声喊住我。

    “你过来,让他去上学!”母亲脚不停地回过头喊。

    “我只和他说两句话!”声音又软又绵、有气无力,和以前判若两人。

    “你迟不说早不说!”母亲又回身止步,“我先去找医生,你快点来!”转念说完,跑进了已开启的卫生所大门。

    “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学习!”她像倾注惜别赠言情肠,话没有说完就一下子把我的心情搞得骤然沉起来,头也搞得沓拉下去,而她却顺势把一只好象没有了重量的手放在我的头上。

    “不要和别人打架,别人惹你,你就让远一点。”我感觉到她不放心我,爱抚着我的头,却摧毁着我的斗志:

    “你打不过人家的!”她温和、关切的话语却让一股热血直冲至我的头顶,我挺胸昂首,使劲地一直脖子,从她柔缠的手掌中挣脱出来,象被人小看、受了侮辱似地,疯狂般地迎着朝阳向学校奔跑而去。

    “俊儿!俊儿!俊儿!我是关心你!”一声比一声小,一声比一声被我甩得远,哈哈!我不服气啊,在一年级我可是头号摔跤手,有个别二年级的小孩子还摔不过我呢,这她本应该知道啊!怎么病一生连这都忙掉了呢?为什么有时她明明看到我把同学摔倒在地上,却生怕惹出事来地,飞跑过来将我拉得和同学一并躺在地上,让别人先爬起来,帮别人拍身上的灰,任我自个儿拍,总说是别人在让我呢?

    她好让我生气,男孩子摔跤嘛,很正常很平常的一件事情,又不是打架,再说了,男孩子不跤摔那还要男孩子干什么呢?

    一路上我对她是又恨又想不通,都说她又聪明、又漂亮、又懂事!是因为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退让、柔弱、不抗争吗?后来我碰到了好多事,才知道小姐姐说的也对,竞争、打斗等等决不是仅在7龄童中进行的。但,我们从小就得培养出一颗坚毅勇敢、为公平正义奋斗献身的精神嘛!

    第十一章

    在当时蓝天、碧水、满地绿的蒋场,上午去看病的人寥寥,一大早忙着找医生的就更微乎其微了,这一状况或许也应验了勤劳节俭所阐明出的另一方面的道理:玩出病,睡生疮;大病扛,小病拖;一生劳作笑呵呵。

    由于还没有到上班应诊的时间,母亲先托关系,找到自己的妹妹杨刻俭;接着就和关系人小姨一起领着小姐姐,走后门般地求蒋场卫生所最有权威的老中医先生看病。“刘…先…生…!”——我们当时就是这么满怀敬意、用转着弯的拖腔,将现在从事大夫这种职业的人尊称为先生的;我想妈见到先生的时候肯定是如前所述喊的。大夫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先生又是怎么变为大夫的,我不知道,也不太清楚我是什么时候改口将称习惯的先生称大夫的,并且还说成了习惯。

    在我认识刘老先生之前,我的班主任周老师是全蒋场最和善、最显威严的人。他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短平的头发虽夹杂着不少白丝,目光却炯炯有神,开处方都不戴眼镜;脸宠清瘦,白白晰晰,线条柔和;眉毛弯弯,又黑又长,可光洁的下巴上一根胡子没有,好象是那种长不出胡子来的样子;态度平稳,表情犹如不以物喜不以已悲;走起路来平平稳稳,言语不多;神采飘逸,有点象传说中得道的神仙道人。。。。。。后来我留意过各方中医先生,或许是赶巧,现实和影视中的中医先生好象都显高士模样,一切都好,就是少那么点儿男子汉的阳刚之气。

    在小姐姐没去卫生所看病之前,我就去过好几回了,都是被妈、大姐、小姐姐差去的,她们都自以为是大人,不好意思去,弟弟又太小独自一人去她们又不放心。

    去找小姨给几块包扎伤口的纱布是我,拿用过的小青霉素瓶装点红汞药水、缠点条形膏药(现在可能称为药用胶布)是我,送一小盅碗豆豉、咸萝卜、腌洋姜什么的过去还是我,作为对我奔来跑去的奖赏,小姨有时会送给我好几个用过的小青霉素瓶、不能再高温蒸煮消毒后继续用的针头,有时还加上一个大葡萄糖瓶作为玩艺儿。

    去的次数多,见到刘老先生的回数自然就多嘛,他的门诊室就在小姨的注射室旁边,路过时总是看见他在给人看病,偶尔也能看到他在病人堆中、或独自坐在椅子上,挺直腰杆,双手交叉于后脑袋瓜,深思远想;只要看见我,都是一副视我手中荡然无物的样子,露出和善、超然、淡淡的长者般的亲善微笑!

    他让小姐姐卷起右袖,中医总是坚守男左女右信条的,我智商平平不知道其中的奥秘直到现在。平了平脉,瞧了瞧伸出的舌头,翻看了一下眼皮,若有所思地倾听完生病的起因和症状后说:

    “看不出有什么病,只是受了点惊吓。”若若停顿观察一下母女俩迷惑不解的神情,继续说:“这孩子体质虚弱,可能是蛔虫过多,吸多了她身上的营养。”结论下了,接下来就挥洒起蘸墨笔对症开药方,用和着书写节奏的肯切语调,娓娓而出抚慰人心的医嘱:

    “吃几粒宝塔糖应该会好。宝塔糖12粒,早晚各一次,每次6粒。”

    医生的诊断结论、话语、表情具有一神奇的力量,有时甚至比对症的良药更有疗效,当母亲拿到一股中药味的淡黄色细纹草纸,包着的宝塔糖的时候,笑逐颜开,小姐姐也显出了精神焕发,充满活力的样子,看上去比没有生病的人还要健康。

    小姐姐随着母亲挪动步子、扭着身子,喋喋不休说感激的话,真掩盖不住迫不急待告别刘先生和小姨的心态和神情。

    “看你们走的比来的还急哦!”小姨说着看了一眼刘先生:“说完话再走,就迟了一分钟?!”她可能不是自己不乐意,而是怕怠慢了刘先生吧?

    看病不象赶集,而刘先生完全能理解为众多急匆匆赶集人服务的母亲,瞟小姨一眼,向?(精彩小说推荐:

    ) ( 命根子 http://www.xshubao22.com/5/5431/ )

小技巧:按 Ctrl+D 快速保存当前章节页面至浏览器收藏夹。

新第二书包网每天更新数千本热门小说,请记住我们的网址http://www.xshubao22.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