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第 1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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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姐那时十二岁,生病前在蒋场一大队读小学三年级,她总是以过六十分就算好的成绩,让我信心十足感觉到自己又聪明、又自豪。我不知道她上课为什么总是走神,而我想开小差都开不动;也许她所想的多为家里多做点事,多赚点儿钱,也许她那年龄段正是男女生生理差异变大,划分男女界限的时候。她和女同学同桌就总爱讲小话不听讲,把她和男同学安排在一起坐,她回家后又总对妈讲同坐的男生总爱偷偷地看她,使她觉得别扭,心里犯滴咕,无法听课。可是捡柴、割草,唱歌、跳舞、踢毽子她可算得上是顶尖人物了,有时课间我可以看到她在操场上不间断地一直踢到上课铃声响,毽子也不落地呢。

    鸽子做成了,她如在蒋场一样拿着鸽子翻来覆去的瞧啊看啊,修啊整啊,自己挑自己的毛病也挑不出来后,再将鸽子头与鸽子尾巴扯动,看看纸鸽子的两只翅膀扑哧、扑哧时,和头、尾动作的匹配。渐渐地,小姐姐脸上露出,如同她在蒋场翠绿色草地上,割草间歇里,做出比同伴更栩栩如生的纸折物件,惬意、满心欢喜的笑容来!

    “先给你。”小姐姐象在蒋场一样,一边微笑着说,一边就把它递给弟弟,根本上就没有考虑到我会反对,可能认为我和她的想法一个样吧。

    “我要!”我也和在家乡看到自己最喜欢的折件一样,喊叫着腾地站起身来。

    “下一个是你的,我马上再给你做!”说话的声调和扬起双臂的身姿犹如先前,只是没有立起她高挑的身子让我跳着也够不着了。

    “不行!”我高叫着,伸出双手够抢着。小姐姐一如从前,那里能依得了我的要求,晃了几下膀子便将纸鸽塞到了身旁的亮亮的怀中。

    未了还做了一个玩魔术似地滑稽动作,在我面前晃亮空空的双手:

    “不见了!飞走啦!”

    “给我!”我可看得真切呢,圆睁双眼向着弟弟吼道。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好意思呢!

    “不!”弟弟是长大了一点点呢,还是自认为在武汉呆的时间比我长,更可能的是好久好久没有拿过小姐姐给他折过的东西了吧?居然不象先前在老家,我一发火他就就犯,反而喊的声音比我还高,态度比我更坚决,将捧着纸鸽的双手贴在胸口,双膀交叉使劲地夹掖得脸颊通红。

    “你敢!”我说着便扑过去。

    他象早预料到会有这一幕,两脚将鞋一蹬,脱蹓一样地躲到小姐姐的身后去了,他那时才四岁嘛,可比我机灵多了,也不象我傻头傻地只会蛮干。

    我鞋没脱就上床去抓弟弟,弟弟毫不客气地把我一把推下床来,鬼知道他是从那里来的力气。

    “你是哥!你要让着弟弟一点!”小姐姐半欠着身子,伸出膀子来。

    我那里肯依她,把两只鞋连蹬带丢,抛得远远地,两个拳头向小姐姐乱挥,嘴里骂个不停,小姐姐用两只膀子抱着头随我打,而弟弟已退到小姐姐背后的床角,缩成一团,也不知道他是害怕呢,还是就为了保护好他的纸鸽。。。。。。

    人为什么要发怒?人为什么要斗狠,要争权夺利,人为什么要有表现自身存在不可忽视的愿望呢?这个问题,我小时候从没细心地考虑过,长大了,理智地研究它时,还是不明白其中之奥妙,真让我泄气!哈哈,我为什么这么笨呢?

    第七十七章

    当我再没有力气挥动小拳头的时候,看见被子被揉成了一团,堆在小姐姐的双腿上,垫单圈着弟弟和小姐姐,缩成了皱巴巴的一块,露出的棉絮垫,挤弄成一个大包。 看到这比母亲常说的鸡窝和狗窝还乱的人窝,我陡觉一片茫然,不知所措,可并没有悔过之意,更没有酸鼻子,我怎么会这样呢?

    小弟睁着大眼吃惊地盯着我,小姐姐头发蓬乱,脸色平静而又腊黄地呆看着我,病房中静悄悄地,我下意思地环视左右,只觉得一双双男眼女眼,老眼小眼好象都在责备我,压得我不得不连忙低下头,从床上蹓也似地滑到地上,可一时半刻也没有能找到自己的鞋,那样子别说有多狼狈了!

    忙着在地上找鞋的时候,批评、指责、感慨、议论一哄而起,耳边叽叽喳喳乱哄哄一片,活象机关枪、冲锋枪、手枪等等吧,万枪齐发,向我猛扫,扫得我是头也不敢抬,气也不敢出,细细地听,好像还能听出一些听得明白的字句出来:

    “杨慧的这个大弟弟叫什么名字?”

    “谁知道!”

    “他为什么这样坏!一点也不懂事!”

    “也许是他母亲容的!”

    “不会吧?”

    “那为什么杨慧好,她的小弟也很懂事呢?”

    “也许是捡来的?”

    “他还小吧?”

    “不!有志不在年高!”

    “俗话说,生成的相,恶成的将!”

    人们说话的口音不同,观点也不尽相同,但都说我坏是肯定的,越听就越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生怕一露头天上会掉下一炮弹似地,蹲在地上,将头埋得尽量低,慢腾腾地穿鞋,心想:母亲常骂我叫贱相。舅舅常说我强出头。姐姐们总说我会一辈子惹妈怄气。我还总觉得委屈,可现在满屋子的人都说我坏,我应该不再觉得委屈了吧,可是心理却接受不了这一事实。

    “俊儿,你总蹲在地上干什么?”小姐姐可能有所察觉了,在床铺上叫着询问我。

    “我在穿鞋呢。”抬头瞟见小姐姐正侧着身子,往床沿下看,头发好象都重新梳、辫过,整整洁洁,女人的头发是挺重要的,3岁的小女孩和80岁的老太一个样,这是为什么呢?我也解释不清楚,不知道的事情可多了,有时真的懒得管,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不过,小姐姐整妆出现在床边,让我明白了自己在床边,埋头埋得时间肯定是不短了,但还得埋下去啊,便扭一下屁股,用身子挡住自己的双脚,继续装着穿鞋样。

    “快穿好站起来,你平常不是穿鞋挺快的吗?”小姐姐说的是实话,让我听不出一点儿有意为难我的意思,可这回和平常穿鞋不一样啊!

    小姐姐在平静而友善地对我说话,看样子她知道我不懂事,没有拿我刚才的表现当一回事。

    面对小姐姐比面对众人的指责应该是好多了,再说我的双腿,甚至两脚也实在是酸痛很厉害,连忙穿好鞋站起时,一个侧身转,将背对着了指责我的众人。

    看见弟弟正弓着屁股,忙着为小姐姐扎好垫单的最后一个角,心里挺不是滋味,站在床边不自在,觉得有些呆不下去了,我和姐弟们在一起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呆不下去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人小的时候遇到的东西总是第一次经历的多嘛,这也属正常,哈哈!

    “妈妈为什么还不回来?”我自言自语地、言不由衷地说,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摆脱掉使自己尴尬的处境。

    “妈很快就会回来的。”小姐姐想必知道我的心事,婉转地说:

    “你衣服穿得少,到床上来捂住吧,我来跟你做一个更好的鸽子。”我这时好像才心有灵感,看到了她的眼睛有熬夜带着的红丝和倦意。她有意避开我的眼神中带着失望、无奈和克制,她更爱护小弟,但她今天对我说的话,可能是她昨天一夜没睡想出来的,所以见我就说,如她所说,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她嘴角瘪了几下,但忍住了,低头开始折纸鸽,可能也是以此打消掉自己的无赖和伤心吧。

    我只想逃,不想要什么鸽子了,她也可能不是想给我做什么纸鸽子,而是无计可施,想为我做什么,但不知道做什么!我开始东张西望,如果等会还没有想出让自己摆脱窘境办法来,真想慌称自己要解手呢,但那时还象没有到这种地步。

    有了,我看到小姐姐床头有两只皮已有点起皱的苹果,还是来了一点儿灵感,谁说我不聪明呢,哈哈!

    “小姐姐,我帮你削一个苹果吧?!”拿起好象早准备在那里的小刀,赶忙又去拿苹果,以此讨好她,向她道歉。

    “好弟弟,”她说的是违心话,话语有些哽:

    “先给亮亮削,另一个是留给你的。”我意思到小刀为什么刚好放在手边了,她昨晚肯定准备了好久。。。。。。

    在我们蒋场老家的时候,她除了去割草、捡柴、料理家务之外,会抽出空来翻着花样领着我和弟弟玩,让我们开心,不过玩来玩去就会感觉出她的偏心,这也要护着、那也要偏着弟弟点,有时把我惹火了,我就向她发火、动手打她,而她呢,象个傻子,从没有还过手,这次也不例外,可这次我们的心境与先前好像都大不一样了。。。。。。她真能够忍,她的心怎么那样呢?好得有点过头的样子!现在想起来,我真爱她,可是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至从这一次见面之后。

    第七十八章

    小姐姐好象很不愿意让我和弟弟知道她已不能起床自由自在地走动,大、小便也要借助于人的状态,抖擞着精神,生怕我俩知道这一秘密似地,将我俩都揽到床上活动,尽量地显露出在床舒服、暖和的意思,装得是天衣无缝;如果不是同病房的人,特别是那位张阿姨,在我妈不在的时候,显得过分热心地,乐意帮她,我可能毫无觉察地,一直被她瞒到现在呢!哈哈,我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那个张阿姨啊,怎么说呢?在好久之后,母亲念到小姐姐,时常也说些她不管走到哪里,那里的所有人都会喜欢她,而不象我走到那里,都有人嫌弃我时;我发现了一个秘密,觉得张阿姨是有私心的——她和住院的儿子都喜欢小姐姐,她还说要是两个小孩都好了,她要备礼托人去我家说媒呢。你说她私不私心!我在小姐姐的病房中看到过他的儿子,那样子,虽然可能比我帅,比我懂事,但和我小姐姐比,我就看不上他了!在我胡乱瞎打小姐姐后,自己已经觉得难为情,尴尬的时候,他还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我呢,当时我就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不满!

    小姐姐想瞒着让我俩不知道她不能下床病状的秘密,又是他妈妈,张阿姨给好心肠般地,拐弯抹角地揭穿地:

    “小慧,我要出去一下,你现在要解手吗?我帮你。”张阿姨走到小姐姐床边问,那样子现在想起来真让人觉得关心过头,让人生气。她虽面带微笑,高直的鼻梁很美,眼神也够友善、慈祥,但我当时就觉得她别有用心,和母亲对小姐的好没法相比,不是一个味儿!

    “难为您了,您先去忙吧,我不要解手。”让我的小姐姐难为情地说得脸得红了。

    我转头看见张阿姨在面对小姐姐笑,可临走时却瞪了我一狠眼,眼神变得难看极了。让我忽地就想起,在刚走进病房,舅舅、母亲送给她礼物,拖拖拉拉好大一会后,她还摸着我的头,说我和弟弟看起来都很乖的情景!看样子说我乖是敷衍我家大人的,认为我坏才是真的。

    小弟早已牵好床单,捂进小姐姐的被子中取暖,和小姐姐靠得紧紧地,拿着小纸鸽,专心地瞧小姐姐做另一只纸鸽,可能还在担心,如果不快点做好,我又会抢他的似地。小姐姐一边做,还一边教他做呢,嘴中哼起了为他编的歌:“大头,大头,下雨不愁,别人有伞,我有大头。。。。。。”一边哼还一边摇头。好像慢慢地将刚才的不愉快忘记了,毕竟全是小孩子嘛!小弟脖子很细,头大,眼大,人又瘦,编这首歌恰如其份,可是他却鼓起了嘴,显得极不高兴,人都愿听好话。看到小弟滑稽的样子,小姐姐笑了,我也乐了,我们三个的关系又融洽起来。

    病房的气氛变得好象轻松起来,议论我挺坏的那些人,开始问小姐姐很多的问题,问我们哥俩几岁,读书没有,现在跟谁一起过,看他们的表情,是很同情我们,自觉他们的境遇比我们强多了,据我所知一个单身母亲带着四个没有成年的小孩的家庭当时的确少见,现在就更难见了。现在一个带一个都觉得好可怜的!小姐姐在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时,一刻也没有停下给我做纸鸽。

    第七十九章

    “亮亮,乖孩子!你父亲在那里?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来过?”有人操着一种我从来就听到过的口音问弟弟,听那别有用心、疑虑重重、刨根问底的语气,就感觉他是那种,谁的年龄小,就信谁话的那种人。

    有些人啊,不仅喜欢探明他人的父亲,还想将别人的祖祖辈辈、叔叔、伯伯、姑姑、小姨,成份、出生。。。。。。一股脑儿都搞得一清二楚的倾向或癖好;而另一些则更喜欢探明他人的未来或来世。某个时期,甚至还会成为一种风气或规则被确定下来,传承下去,哈哈!想想或看看你从上学啊、入党啊等等时,所真的登记表之类的东东吧。。。。。。

    三代贫雇农有时是选择人才的首要标准,但中国也有一句古话,叫三十年河东,四十年又河西,穷,穷不过三代;富,富不过三代。。。。。。三代穷的人这辈子命中富,挑眩蝴是顺应命运吗?

    我停下削苹果,抬头看见一个瘦得精,矮而巧,眼珠子骨碌转得很快的男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了小弟身边,一只手放在弟弟的大头上摸个不停,就象能磨出一个究竟来似地。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我脑子飞快转起来。

    这种先分好人坏人的思维方式,是我们那时候要分析一个人,首先应考虑的问题。但好坏的标准,我也弄不清楚是什么,虽然我从电影中一看就可认得出来,可在现实生活中我总是没有认准过。小孩是不能和坏人打交道的,否就会变成坏人,大人们经常这样教育我们,不过在我看来,这个人除说话的腔调,主要还是问的问题有些讨厌外,他的举动还有点亲近、亲切的样子。

    “我和我妈不是早告诉你了吗?”小姐姐停下做纸鸽,转过头去对那个人说:

    “你这个人为什么尽干一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呢?”

    “我觉得你和你妈说得不象真话。”那个人显露出象现在的检票员一般的眼神。

    我扭过身子盯着他看,心里怦怦地跳,真想一下子变得象舅舅那么高大强壮,一把揪祝蝴,将他扔出去。而他呢,冷冷地笑着,还若有所思地:

    “小孩说实话。”说完,向小弟示好般地嘻笑着,将停放在弟弟头上空的手,又落下来,继续摸弟弟的头,小弟紧挨小姐姐捂在被子里,活动范围小,将头偏来偏去的,也躲不过他的手,脸被弄得涨红。

    “小弟弟,你会告诉我实话对不对?”说着低下头,用友善的面相和双眼盯着弟弟,那样子也并不像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居心叵测的坏人。

    弟弟低着头,红着脸:

    “我爸爸死了。”声音很弱,不过我听得见,想必他也能听得很清楚。

    在我到蒋一大队去上学的时候母亲告诉过我说:“你父亲死了。”那样了并不显得伤心。那是母亲第一次告诉我说父亲死了,当时我们已经快走到学校了,但我当时没有什么反应,反正在我的生活中从来就没有什么父亲的概念,没有他的影子。

    “小孩子是不该说慌的。”那个人不高兴,默起了脸,说着就侧着身在病床边坐下来,两只手撑在大腿上。

    “亮亮别理他!”小姐姐拍拍弟弟的肩膀,象在给弟弟鼓劲,说完自个儿去做鸽子。

    从来也没有人象询问弟弟这样问过我什么事,我想如果他用这种态度来问我,我一定会尽我所知告诉他的。我从小到大就是缺心眼,总是真话实说,有时别人不问我,我也会乱说,好像自己知道实情,并说出来让人知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一样,不过我父亲是谁,长什么样,是死是活,我也不太清楚,不然我一定抢着告诉他了。。。。。。

    “苹果马上削好了!”我高声地叫,想转移注意力。

    也许是我从来没有削过苹果吧,削出来的苹果就象砍出来的木头棒,皮子上带着厚厚的一层肉,剩下的果肉只那么一小砣。我见过杨晖、小黑家的人削过苹果,皮子长长的一长条,苹果肉上小刀留下的印子一轮一轮,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得马上溜走,不然就会流好多的口水,而只能得到一小片的苹果肉,还堵不住我往外流的口水呢,我认为这很不划算。

    同样的一件事,有些人做起来挺简单,有些人做起来却很难,为什么呢?我总是想不通。

    “鸽子做好了。”小姐姐脸上带着笑,两只手扯着鸽子的头和尾,纸鸽子的翅膀上下扑打着。

    “鸽子起飞了。”小姐姐说着,把鸽子在面前盘旋起来。

    我从凳子上站起来,一只手递过苹果,一只手去拿鸽子,小姐姐两手一合,把鸽子握在两手之间,面向我。

    这时那个人也站起来,看了我们一眼,摇着失望的头走开了。

    “把苹果给弟弟。”我按小姐姐的吩咐把苹果递给弟弟,他伸手接过苹果塞进小姐姐的嘴里说:

    “你先吃一口。”小姐姐虽只咬了一小口,可故意弄出甜滋滋、嗒嗒响来,好象咬了好大一口似地。我的口水流出来的时候,弟弟才斯文地吃起来,我很想吃,但听大人们说:“病人和小孩的东西,懂事的人是不能吃的。”大人们说这话给我听,总会有道理的,究竟是什么道理,我至今也没有搞不明白。

    “鸽子我会给你,不过你得听我的话。”

    我站在她面前,心里想:她不会逼我向她认错吧?如果是这样我就宁可不要了。

    “你答应我。”小姐姐看着我,很明显她在逼我。

    “我听!”我口里应付着,心里却在反抗。要认错在我小时候来说是挺难的一件事,当我学会认错,对认错无所谓的时候,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为什么人越小越难认错,人长大了反倒认为认错无所谓了呢?

    “妈妈说等大姐一来就带你们回乡下去。”她说的乡下就是我们的故乡蒋场,这我告诉过读者好多次了,那里有清新的空气,遍野的绿油油的庄稼。

    “大姐来信说今天就会到。”提到大姐,她矮小、很弱的身材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她又黑又黄,一双大眼睛睁着园园地,露出惊恐而害怕的光。虽然我平日里从来没有想到过、也没有梦见过她。

    “妈妈和舅舅到车站去接大姐,不知这时接到没有。”小姐姐说的这些,我还没有听说过,为什么大人们做的事不让小孩子知道?大人为什么总在小孩子们不知不觉中决定小孩子的一些事呢?

    “妈妈一个人带我们四个小孩子很不简单,回去后要好好地听妈的话,不是惹她生气。”小姐姐说得挺认真,一双大眼睛直盯着我的小眼睛。

    她的话与让我道歉完全不相干,可是听起来更沉重。我微低下头,看着她捂着纸鸽的双手,心想:我又没故意惹过谁,可家里人为什么总担心我会制造出什么乱子来呢?听奶奶说我一生下来,整天就是哭啊、闹的!总是鼓劲,脸涨得通红,脐带更得老长老长,请算命先生一算,可不得了了,说我一生都会出麻烦,将来说不定会出什么大事,所以家里人总为我担心啊,担心!我长大一点后,不论在那里,大人们总说我特别,与别的小孩子不同,有一种怪味道,有时搞得我很不好意思,后来还听说就是怕我有个三长两短的才又生了一个弟弟。

    第八十章

    “我最担心你,怕你回去后和别人扯皮、打架、受人轻视!”小姐姐挪动一下身子,慎重其事,就象阴阳先生做法事递纸符般地,将纸鸽弄得首肯状地递给我,活象一幅乞求态,接在手中轻飘飘、可心中沉甸甸的,没有了一丝一毫玩的兴趣。想丢、想甩、想脱手,偷看一眼小姐姐,见她眼色凄凄凉凉,样子怪可怜地,好象看出了我的心思一般;移眼向弟弟,他捂在小姐姐的被子里,坐在她身边,眼巴巴地看着小姐姐,间或啃一小口苹果时才将我瞄一眼,我觉得浑身一冷,象在诀别嘛,心里有好多种说也不出来的滋味翻来倒去。

    “我想和你们一块回去,可是妈不同意!就是。。。。。。”也许她要说死也死在你们中间吧,但她没有说出口。

    “她说要我把病治好后回家,我不愿孤单单留在武汉。”小姐姐嗓音有点沙,低下头,我想她又快哭了,女孩子总是喜欢哭的,记得在家乡的时候,妈妈要罚她,只要手一扬她就哭,而妈妈打我时,我总是默读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结果总可以保住泪水不从眼眶里跑出来,这种办法是妈单位的小伙子赵保国教我的,保住男人有泪不轻弹神威的密诀,不过练习得久了,也就慢慢地成了习惯。

    其它人也对我说过:“要你妈打你时不哭,你就算胜利了。”其中有个叫吴建华的小伙子特别支持我用这种方法战胜母亲。他长得又白又漂亮,有一双机灵的眼睛,他常给我讲小兵张嘎之类的红小鬼故事。以他们在敌人面前视死如归的精神鼓励我,还说他们有的只比我大一点点,当然我不知道那一点究竟有多大。有的甚至还没有我大,当然他也没有说究竟比我小多少。他们面对敌人,死都不怕,面对敌人的刺刀眼都不眨一下。

    特别能激发我勇气的就是我现在还记得的:“想想他们,你面对你妈妈,还能哭吗?你妈妈的棒子还比敌人的刺刀厉害吗!”我细想了好多次,认为他们说的真的有道理,要哭的时候,就想小英雄们的表现,这方法可真管用,至从学到家后,妈打我时就再没有哭过一次了,有时候,我发现妈打我的时候他们就躲在一边嘻着脸看我的表现,只要被打了不哭,他们会马上上来竖起大姆指夸我真勇敢,那滋味真带劲!慢慢地,还看不起喜欢哭的人了,不过,我还是因其它原因哭,小孩子哭的毛病是治不好的,成人后也不见得不掉眼泪,人真奇怪,为什么人还会掉什么眼泪呢!

    小姐姐的样子看起来直叫我的鼻子酸,看见弟弟卧下身子去看小姐姐的脸,当他抬起头来时,真想问他小姐姐是不是哭了,可当着小姐姐的面问,却又难以启齿,不过我以后问过他,他老大不情愿,磨蹭了好半天才告诉我说:小姐姐当时确定在默默地流泪,但没有哭出声,也没有抽泣。后面这两点不必他告诉我,我在她身边难道感觉不出来吗?女孩子总比男孩子哭得多,这是天性?

    第八十一章

    医院开饭的时间好像和我们所在的蒋场粮店差不多,病房中病人、家属准备就餐的忙乱状态,与粮店做工赶活的人也没有多大区别。在有些人还在把饭碗弄得钉噹响时,另一些已端来了饭菜。只不过医院比粮店大得多,病房这边人们进进出出地,病房外来来往往、急急匆匆。我嗅到食物的香味,也看见了饭菜上腾出的呈撩人状态的热气,口中开始滋润起来,肚子里也直叫唤,心里不由自主地念叨:

    “妈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快回来啊!”哈哈,整个身体完全进入一种准备进食的状态。

    我时不时地偏过头往外看,一边还逞机将口水往肚里咽,也避免看到食物流出更多的口水。现在想起来,在小姐姐生病,我闲呆在武汉的那段时间里,是我直到写到这里的时候为止,最想吃可口的食物,动不动就流口水的时期,人总是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特别突出的需求,人类也是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目标或特点嘛,也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也许我老了,走不动,想吃也吃不了的时候,会更馋涎欲滴,谁说得清楚呢?哈哈!这个话题就先说到这为止吧。。。。。。

    这时我特别注意到小姐姐的床档头紧靠着窗子,窗口刚好正对着医院的大门,很适合从窗口观察进出大门的人,我是静不住的,听小姐姐说教已经使我静得受不了啦,现在肚子一饿,心里就象猴子抓一样,早已没有听她说教的心情,只顾着伸着脖子往窗外瞧来瞧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整个身子扒到了窗台之上。人越小,肚子的问题就越大嘛,吃饭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一直这么认为,我急得双腿跪到窗台之上,脸几乎是贴着窗口,透过玻璃望着院门也就不足为奇了嘛。

    “杨慧!”有个成年的男声就在我脑后,对小姐姐说话:

    “你今天气色不错!”但我头也不想回一下,懒得去理会什么了,如果耳朵要是听不见,可能就能更专心地盯着院门口看了。

    “是的!我弟弟来看我,我很高兴!”

    “这是你弟弟?”

    “亮亮快喊张叔叔!”

    “张叔叔!”

    “真乖!”顿了一会,我想他肯定还想问小姐姐,我是谁,但我一个屁股不礼貌地向着他,他可能也不便于问什么吧,所以就直接切入了正题:

    “你妈到那里去了?”

    “去接我姐了。”

    “她说过饭前回来?”

    “说过。”

    这时我才转过身来,见那个被称之为张叔叔的人站在小姐姐的病床边,手里拿着饭碗正在和小姐姐说话。他个子不高,眉毛生得高高地,权骨突出,脸色黝黑,身体挺健壮,双眼凸出,炯炯有神。

    我好像在舅舅家见过他一次,听妈说过他在安陆县供销社工作,儿子和小姐姐同年,生一样的病,住在隔壁的病房中,他要治好自己儿子的信心似乎比母亲治好小姐姐病的决心还大,求医转院的地方也多得多,那个在舅舅家吃饭的医生便是他求寻到后,和妈一起去请来的。后来我听舅母略带诙谐地说,张叔叔想创造一个奇迹,和我母亲相互鼓励着,还提出等治好他儿子和我小姐姐后,让他俩结婚呢!人是有很多良好的愿望的,但真正实现的也许没有几个!

    “我帮你去打饭吧。”他的声音挺浊,说着就去床头柜中拿碗,那举动就象家里人一样。

    “不用了!我妈说过要同我们一块吃饭,她肯定会回来的。”小姐姐声音挺轻,可说得很坚决。

    “12点过后我再来看看。如果你妈还没回,我再为你去打饭。你不吃两个弟弟也要吃嘛。”他好像很有耐心的样子。

    “我妈一定会回来的。”小姐姐的声调,好像是在说让他不要再来了。也许她听到过张叔叔要她做未来儿媳妇的风声,想尽量地回避他,不然为什么她的表情又不自在,又难为情呢?

    张叔叔对她笑笑,看看我,继而伸手摸摸弟弟的头,那亲切味儿,让我感觉到比我们和舅舅的关系还亲密,黏湖了好一会,才转身蹬蹬地走出病房,那样子就让人感觉到他马上就会再回来似地。

    小姐姐最讲信誉了,很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关于这个,母亲比我知道的得多,用母亲的话说,她讲信用讲得一点傻了。还有一些小故事呢,我妈还在,如果那位读者有兴趣,可以让她去讲讲。现在只要提到她的宝贝女儿,话腔打开后就收不住。

    我是多么想妈妈快回来啊!我想小姐姐和弟弟也和我想法一样。弟弟吃剩下的苹果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到床头桌上,和那只没有削过皮的苹果放在一块,显得怪可怜地。这时他正要小姐姐用手帕为他做老鼠呢,他人小嘛,一个又大又甜的苹果填在他小肚子里去了。。。。。。哈哈!

    第八十二章

    用手帕做老鼠我也会,便转过身专事起了瞭望院门,身后的病房从喧闹中慢慢安静下来,耳后只听得见筷子碰碗和吃饭嗒巴的声音。 在院门口出现的人,有的初看起来挺象妈妈的,可是只要多看几眼,走得近些又不象了。我已有很多次这种体会了,当我盼望妈回家,等得太久,总会把很多与已无关的人都误看成是妈妈。

    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妈妈在院门口出现了,她端着一个大把缸。妈为什么没有和舅舅、表弟一块来呢?她手里怎么会多出一个大把缸呢?我揉揉眼睛一次比一次更加仔细地看,直到她走到院中央:头发又卷又多,胖胖的体形,走起路来一崴一崴地。。。。。。走得挺急,越走得近,我就越能确定是她,妈终于被我们三个盼回来了嘛。。。。。。

    “妈回来啦!”我激动、兴奋地叫起来,身体与动作的生物性反映,应该类似于看到亲密主人的小狗举动,我想一点也不过份。人嘛,也是动物,只是自然造化碰巧而成这副模样。

    “我数一、二、三妈妈就会进来。”我身子移退到床上,得意地斜看着姐姐和弟弟,小姐姐娴静地脸上流露出心底的喜悦,一双大眸比平常更闪光、更有变化,弟弟乐得直拍小手。

    小姐姐抓着弟弟拿着手帕老鼠拍着的手,使他静下来,然后对我说:

    “你喊一、二、三,如果妈没有进来,我就打你3拳,如果进来了你就打我3拳。”我们原先就这么赌着玩的,但现在可不是这么下赌注了,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赌法嘛。

    “好!”我说着做出我平常和同学们打架时的姿势,当然啰,我在家乡的田间小道上向她摆威风时也是这副德性。我这个人哪!就只有一股冲劲,也不考虑自已会得到什么,直到现在仍是这个样。

    “一。。。。。。”我开始数数,“二。。。。。。”我连续不断地数“二。。。。。。”因为我也不太傻嘛,虽然打不打她越变越得无所谓,但我要赢啊!赢这个字对每个人来说都意义重要,赢这个字可能是所有字中威力最大,包含的内容最具吸引力的,对我和小姐姐当然也一样。人类只因为有了对赢的渴望才不断竞争促进发展与进步吧?

    “你向来都是这样,我不知输过多少次了,这次我来数数,我保证接你说的间隔时间数完,行吗?”小姐姐说得很慢,显得灰心,她已经预计到没有赢的希望了,一双大眼睛望着我。好像在乞求我,说服我,又像在责备我,告诉我这样做是不公平的,我看着她的眼光,内心直觉得难受。感觉到有一种力量让我服从她,小时候我体会得深的也就是棒子和拳头的力量。。。。。。

    我的天灵这一次为她的眼光启迪了一下,因此也第一次从内心感到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压制我,这比起母亲的打骂更能叫我服从,我全身的神经全他妈的不对劲起来。现在想起来,如果不按什么规则,让我数数,也许她不会死去吧,也许阎王老爷在某处看着。。。。。。如果阎王许可我的规则,我数三下后小姐姐就死去,我一定会等到我死去的最后一刻才数出来。但小姐姐这时讲起了公平,那时所有的血癌病人都得死,所以。。。。。。

    我慢慢地放松了捏紧的拳头,挨近她,并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数出了“三”。为的是让她对我有一个好一点的印象,也是作为对她的一种补偿,因为我前一会已经打过她好多拳了,还不算原先在家是里打的。同时也第一次尝到了甘心认输,勇气消尽、心理软弱、失败所带来的苦楚。人为什么会这样呢,但日后的生活中,这种经历就多了。。。。。。

    小姐姐轻轻地给了我3拳,说真的,象是在抚摸我一样呢,但她显得挺高兴的,脸上的笑是从心底里流露出来的:“你喊三的时候妈没有进来,你输了,该我打你!”看样子她用在说话、高兴上的力气比用在打我上的力量大得多!据我所知,她自从生病到离开人世从来没有赢过什么,也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赢的快乐,所以那怕是这微小的胜利也给她带来了无限的畅快?

    我感觉到宽慰,同时也受到了委屈,我眼睁睁看着她,很想说,这回是我有意让她赢的,我不让,她才不会赢呢!可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另外的话:

    “反正妈妈马上就会进来。”显出一幅虽败尤荣样子,无所谓地晃着脑袋。她微笑着点点头,想必她更清楚是怎么回事,她高兴,可能是从这件事看到了我当时意思不出来的什么。。。。。。对我这个弟弟有稍许的放心吧——我也可以用心想一些问题,体会人心和人情了。。。。。。

    第八十三章

    母亲将门一推开,我便预备、跑!般地向她冲刺过去,弟弟从小姐姐的被窝里揪也似地爬将出来,拖着鞋跟在我的后面跑,兴奋地叫着:“妈妈!妈妈!”叫得让人麻酥酥地,不过,我想当时我们四姐弟中,也只有他才能将肉麻的叫声,叫得这么自然。

    妈妈用拿着大把缸的手及臂的外侧挡着我,弯下身用另一手臂把小弟抱起来,走到小姐姐的病床前,脸上挂着的微笑,越来越温暖、亲切,我们浸在母爱之中,象三个没有出窝的小鸟一样,当它们的母亲从外打食回来,就扑打着翅膀钻到它的怀中,在撒娇中要吃、要温暖、要保护!

    妈妈从医院食堂端来饭后,一家人开饭了,就只缺当时完全不在我们考虑之列的,我那家乡干小工的大姐和我不熟悉的父亲。这是我们到武汉后四个人吃的第一次团圆饭,也是我和小姐姐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桌是病房的床头柜,小姐姐紧收双腿,盘坐在拿去枕头的病床头,和妈妈一起,其乐融融地将弟弟挤坐在中间,我虽然没座,可居高临下地,站在饭桌前,伸手就能拈到所有的菜呢。

    妈妈端来的那只大把碗,雄居在小桌子的正中央,母亲慎重其事地将揭开盖子一揭开,我敢大胆地声明,是我首先嗅到的浓浓肉香,看到的浮在缸中的肉圆子,甭提多让人兴奋了,这就是妈出门时许诺要买的好吃的菜哦,虽然仅此一样,也足够了嘛!

    几个月没有沾过几次猪肉的边,我真想吃个够,吃个大饱,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筷子去夹肉圆子,那真是又准又狠,一下子就夹牢了一个,夹回到了自己的碗中,再出手,筷子插到弟弟和母亲伸到把缸筷子中的中间,夹了好几下也没有夹到什么东西,我伸第脖子,从筷子缝中往碗中使命地瞧,看得到空出了老大一截的大把碗,有几个圆子又小又可怜地浮在汤上面荡个不停。。。。。。

    猪啊,真是我们人类的好朋友,为什么它们不长得更快一点,更多一点,将肉长得更丰腴一些呢?这个问题我当时就想过,因为觉得这个问题太傻,与好吃佬沾边,所以一直没有问过母亲。现在就更不能问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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