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根子 第 16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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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多少饭?”我木然地呆在那里,其实我是听见喊声的,但一下子好像没有回过神来,没有吭声。

    “打多少饭?!”里边又在喊了,我才回过神来,想回答,可妈来之前没有告诉我打多少饭,我回答不上来。

    “没有人?下一个!”我听出是小张师傅的声音。

    “象傻子一样!呆站在这里干什么?!”妈从后面赶到我的身边:“一斤!”说完推我一把,站到了窗前。

    “端着饭!走!”母亲把一锅子饭往我手中一塞,自个端上菜和我逃也似地走出了餐厅,身后猛发出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笑声,乱轰轰地,说的什么?笑的什么?我想妈和我一样,都不知道,但心里都明白,肯定不是讲我们的好话!也许他们讲的全是与我们无关的话。。。。。。

    第一一四章

    我的家不在武汉,在那里总有一种自己是乡下人,我不属于那里,那里也不属于我,受环境排挤,甚至心灵也排挤自己**的别别扭扭的压抑感觉,蒋场应该算是我自己的家乡了吧,可就在妈生活、工作的单位,却感受了自己比在武汉更受到冷漠,不受欢迎的感觉,是因为我捡了那5元钱该受到这样的惩罚呢?还是我去武汉后自己变得讨人厌了呢?还是人们因排挤妈妈而轻视我呢?我当时没有弄清楚,也无从弄明白,现在就更弄不明白了!总之,我回家乡后似乎物是人非了。。。。。。

    我背着在蒋一大队上一年级,和小姐姐同上学时的军绿色棉细布书包,快步跟在默不吭声的母亲后面,径直向蒋二大队办的小学堂走去。从武汉回蒋场前,小姐姐顾虑重重地对我讲过:蒋二是蒋场老街,人心比乡下的蒋一坏,蒋场街上调皮捣蛋的孩子全在那里上学,我会受欺负的。但街上的人为什么坏,她却没有告诉过我。哈哈!

    同样的话,她肯定对母亲说过,可能还不止说过一次、二次。但,母亲不加解释地就把我往蒋二小学送,为什么呢?越往前走,我的心里就越慌乱、越害怕。我要回到蒋一小学去,可看母亲那样子,又不敢开口,上学前吃中午饭的时候母亲就一直马着脸,还在出门的时候恶狠狠地警告了我一声:

    “你以后放老实点!不管是在家还是在学校里!”

    什么叫老实一点呢?怎么样才算是老实了一点呢?是不是该说的也不说?该做的也不做?别人欺负你也得忍着呢?我说不清楚,现在也没有完全搞明白。我想中国人也没有几个能够真的搞明白中国人说常放在嘴边的老实一点是什么意思吧?

    沿着渔蒋泥土公路继续向西南走了一里多地,走到公路直通到的,蒋场老街那高高的半公里见方的椭圆形土台边上,向北折一下,绕着满布着以杨树为主的树林、竹林的台脚而过,一种阴森可怕的感觉便开始在我周身悠来荡去,让我心有些提、胆儿也好像吊了起来。

    那时的蒋场公社住人的地方都是在一个土台子上,大台子就叫大湾,小台子就叫小湾,什么李湾、李湾、张湾的(可能相当于现在的一个村中的小组吧),所有的房子都布在土台子上。

    顺着老街大土台子的北坡公路走近半里地后,再往北转入田间小道,路过一片大小不等的尖尖的土包子坟场,还走了200米左右吧,到了蒋二大队的大砖瓦房队部和仓库,我提的心吊的胆才算落了下来,好一阵轻松。仓库的后面有两排泥巴、油毡盖顶红机瓦的平房——这就是蒋二小学了,比蒋一学校可显得气派多了!

    我和母亲去的时候还没有上课,场地上、教堂的走廊上奔跑、嘻闹的学生乱哄哄地,倒显得生机蓬勃,那场景也比蒋一小学闹腾得多了。

    “叫婆婆!”母亲把我领到一个剪着齐耳短发,看上去显得有点娇小玲珑,还没有她年龄大的一个夹一叠书、本,提着根小竹教鞭的女人面前时对我命令道。

    “在学校就不要叫婆婆了,就喊李老师吧。”那个我应该叫婆婆,可我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的老师或婆婆,白皙的脸上一阵通红,不也意思地笑着说。

    我尴尬地把头转向一边,看见我们站着的平坦的土操场的附近已围了一群探头探脑向我们瞄的小学生,有的还在切切耳语。妈妈正与李老师在热烈交谈,但她们在说什么,我一点也没有注意去听,只觉察到了她们说话的语速是越来越快。

    感觉到一只手又轻又柔地放到了头上时,我才木纳地回过神,慢慢转过眼来,是李老师抚着了我的头,她笑容可掬地说:

    “俊儿就交给我了,你有事就回去吧!”看样子妈已经把我托付给了她,细看她,总觉得她好像与常人也不一样,说话时口中象含着一个什么,有点普通话的味道;头还时不时地晃动,就象古代的读书人在吟诗诵词时的样子。

    后来我成人后才知道她是我妈娘家厶房的媳妇,与我母亲的父亲同辈,她家的成份比妈的小叔家的成份更不好。。。。。。前年才从渔薪下放到蒋场插队劳动,因为她旧社会读过几年书,下放前在渔蒋小学教四年级呢,算是很有学问的了,所以因才适用,没有直接到地里去劳动,而被安排到缺师少教的蒋二小学当上了老师,成份不好啊,不能教高年级,只能教一年级的语文并兼任班主任。哎!反正就是这么回事吧,完全说清楚过中缘为原委,我真的无能为力,就这样流水帐一般地表述一下吧。哈哈!

    第一一五章

    我心神不安地留在了李老师的身旁,两眼望着妈急匆匆地赶回单位上班去的身影。也许当老师的都有能觉察出学生心理活动的本领?在我长大,李老师老了之后,有一回她信心百倍地对我说,她自从当上班主任后,就有了能看透班上每个孩子什么时候在想什么,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还用一双能看透成年的我的心灵的老花眼光盯着我看呢!也许是真的吧,谁知道呢。。。。。。

    李老师审视一会我,又看看我依依不舍盯着看的妈,小声连咳几声,招回我的注意力,用安慰的语气对我说:

    “不要紧张,学校就是每个学生的家。也不要怕学习赶不上,我们开学还没有几天,课我会帮你补上的!”言语中充满了鼓舞人心的力量,我转过头仰望着李老师自信满满的脸:

    “听说你去年在蒋一大队还上过几个月的学,应该是有基础的,赶上课程进度没有不会有问题的。”眼神中带上了想看透我小小心灵的光芒,是不是几眼便看透了我的内心活动呢?马上收起了窥视人心思想活动的光芒,语调轻缓婉转起来:

    “和同学们不熟,我来对他们讲,要他们不把你当外人,多多照顾你!”接着她以教导者的语气说了好多,连让我点头称是的空隙也没有留给我:上课要听讲啦!不要和同学打架啦!认真做各课作业啦!好迂腐,直讲到铁锤将铁块敲得噹噹响,学生们飞快地直往教堂鱼窜而入时也没有止住:

    “好啦!和我一块到教室去吧!”说完又亲切,又友善地用手抚着我的头向前推着,往东头的一间泥巴块砌起的教室走去,刚走到门口,室内哗的一下平静下来。

    “起立!”一个响亮的声音突起,我循声望去,见前排一个男生站了起来,接着全班的学生全体起立高声齐喊: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场景好熟悉,和我在蒋一大队上学时一模一样!

    同学们的穿着也与我在蒋一大队的同班同学一个样,冬天还没有过完,大部分的同学都穿着没有罩衣的打着补丁的旧棉袄;头发很少梳洗,乱蓬蓬地绞在一起;白晢面孔很少,很多孩子的脸都是又黑又皱得象麦米粑一样;坐在前排的四、五个小男孩几乎还不够上学的年龄,似乎还没有启蒙,鼻涕都几乎吊到嘴边,还一个劲地把它们往两个鼻孔眼里吸回去呢!看到这一切,心里直觉得好笑。同时也感觉到,我又回到了学校,回到了教室!回到了我本熟悉其生活习惯的乡下同学中。

    “坐下!”李老师放开我,走上讲台:

    “我今天要向你们介绍一位新来的同学!”转过身招呼傻站在教室门旁的我:

    “到讲台上来!”

    我走上泥巴垒成的四四方方的讲台,站在李老师的身边,她伸出一只手搭到我的肩上。

    看来她是真心想帮助我融入这个班级,我感觉到她的手在我的头上颤动,传递着关怀、同情的暖流,听见她用情感丰富颤动的声调继续说:

    “这位同学是外地人。”我抬眼看了一下全班坐着的乡土气息浓厚的同学,直感觉到自己不属于他们中的一员,成了一个外人:

    “他没有父亲,有一个姐姐在武汉住院,母亲带着他和弟弟,与在坐的有爸爸、妈妈、哥哥、姐姐全家幸福平安的同学们比,他是不幸的!”直说得我全身发抖,满脸通红,突然觉得自己在全班同学面前可怜巴巴起来,成为了最弱小者,不是为自己的家,而是为自己成为了最低档次的人,伤心地抽动得倒快要哭出来了,脑子轰轰地乱响,我也不知道它在响什么。哈哈!

    “同学们!”李老师的声调高昂起来,抚在我头上的手也劲鼓鼓地,我感觉到了一股力量和希望,她最后几乎是喊了起来:

    “对这样的同学,我们应该怎么样?!”她话音没有落,在坐的同学一下子噪动起来,有几个激动起来的童声试探性地叫唤起来:“帮助他!”、“照顾他!”。。。。。。更多的是叽叽喳喳听不清说着什么的声音,李老师马上接上茬,诱发性地喊:“我们应不应该帮助他?!”

    “应该!”同学们齐声答道。

    “我们应不应该关心他?!”

    “应该!”

    “有人会欺负他吗?!”

    “没有!”

    第一一六章

    场面又激动,又热烈,我虽然感到了温暖和友善,但我还是慢慢地低下了头,老师和同学公认了我是全班最可怜、最需要帮助、照顾的人,不欺负我可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他们富有一副好心肠,克服了本性中固有的强者压服、管制弱者的本性。

    我弱在那里呢?老师为什么不给我和全班同学一样的待遇,创造一种在同等年龄水平、同等条件下公平竞争的环境呢?也许她与我们家有一点亲属关系?也许母亲求过她?也许她认为我家特别值得同情?也许。。。。。。我说不清!这样对待我是好是坏,我同样也说不清,也许任何事情都有其两面性,有好处也有坏处吧!

    “a!”、“a!”、“a!”、“a!”。。。。。。我被安排到前一排,厚实木板为桌面,胳膊粗的木柱为支柱的课桌的右手靠土墙的座位上,与七、八个同学挤座在一排后,李老师就带着我们,用教鞭指着黑板上的“a、o、e”开始了教学。

    每个拚音都要反反复复领读好多遍,当全班同学都能齐声、准确地读好后,才读下一个拚音字母,这我已学过,读起来就觉得乏味,无聊之极,所以我总是应着读上一遍就闭上口,熬过好长时间,才能等到读下一个对我来说旧的,对我的同学来说是新的拚音。

    “杨俊!站起来!”李老师发现了我心不在焉,应付性的读一声就闭口的状态,瞪着眼,厉声将我叫了起来。

    “你妈送你来上学不是叫你坐在这里混时间的!”她发怒了,与带我进教室,将我介绍给同学们时的样子大不相同: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我把头抬得高一点看着她。

    “如果你不认真学习,不认真地跟着我读就叫你站在前面来!”她警告我。

    “听见没有!?”她的语气缓和下来,关切地说,我感觉得到同学们都在注视着我,我红着脸,低声哼了一句:“听见了。”

    “座下去!”她心平气和地说,接着“e!”、“e!”、“e!”、“e!”地又反复不停起来。我更觉压抑,难以忍受枯燥而单调的重复,但不得不高声地跟着读。

    “好了!这堂课就上到这里,下课!”下课铃终于响了,响过好一阵后,李老师才停祝糊的领读,宣布下课了,当李老师走出教室门后,哗的一下,班里象炸玉米花似地闹腾起来,同学们争先恐后地拥出课堂。

    早上就受到妈单位同事的白眼和冷遇,到学校的路上妈也没有好言语,上第一节课又受到老师的点名批评,心境差极了,座在位上动也不想动一下,象个受气包一样,看看显得空荡荡的教堂,只有紧挨讲台那一排上还集着四个小个子的同学在叽叽咕咕议论着什么,间或还朝我这边瞄上几眼,见我在朝他们看,面向着我的一个男生举起手来向我招,还不停地点头,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让我过去,我本有点想过去和他们聊上几句,可总站不起身来,当我把眼光移向门外看了一会在户外嬉闹的同学,再看他们时,他们正在推推搡搡地向我这边移动,见我盯着他们又缩了回去,围成一圈议论了一会,又开始向我移过来。

    我本能地生出担心,生怕惹出麻烦和纠纷,抬头看看门外巴不得老师即刻出现。乡下的孩子和大人都是很欺生的,这我在蒋一上小学时就领教过,直到我将班里公认为最狠的大个子男孩连续三次摔倒在地上后,我才能和班上的同学友好、平等相处。老师没有出现,我急忙转过头警惕地盯着他们,他们还在向我慢慢移动,脸上露着怯生生的表情,越靠近脸色慢慢地变成了友好的笑容,看来他们并不是来找我麻烦的,我的心平静了许多,可正当他们快接近我时,上课的铃声却响了,他们即刻回头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来他们是班上最弱小的一个群体了,最强大的那一群体可并不是他们这副模样,我心里想。

    第二堂课还是国语课,我吸取上第一堂课的教训,心中虽然还是老大不愿意,可当李老师让我们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时,我就毫不落后地和全班同学一起伸了出来:“、!”、“、

    !”、“、!”、“、!”,“一!”、“一!”、“一!”。。。。。。在老师的指挥下我们用食指在空中划动着,口中还不停地谂着:“点!”、“点!”、“点!”,“横!”、“横!”、“横!”。。。。。。这也和我在蒋一刚上一年级时一模一样,划了好一阵,李老师说:

    “好了!放下手!”随着同学们哗啦啦的收回手,拍击桌面的声音,李老师已经转过身在黑板上写“中国”的中去了,课堂鼓噪起来,四处说小话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老师写好了字,转过身来小话声还没有平息,我端正身体看了一眼我旁边还在说小话的两位同学一眼,回过头看老师时,她把教鞭已高举到了空中,“啪!”的一声击在一个老式抽屉讲桌上:

    “静下来!”语音落处,教室变得一片肃静,旁边教室高年级的读书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中!中国的中!”李老师微侧一下身子,用教鞭指着她刚写好的“中”字:“跟着我读!”

    “中!中国的中!”全班同学齐声读了起来,当然我也不例外。

    。。。。。。

    “竖!”、“竖!”、“横折!”、“横折!”、“横!”、“横!”、“横!”、“竖竖!”我们又随着老师举起手,在空中边划着,边读着,好不容易才划到下课。

    第一一七章

    李老师的背影还没有在教室门口消失,刚起立齐呼完“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同学们便开始离座,闹腾般地活泼起来。我屎急心慌的,扭头问和我有过好几次眼神交流,算是最熟悉的身边男同学:

    “学校的厕所在哪里?”这是我进班后对同学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明显地带着武汉腔的第一句话。

    他站起身来,吃惊地瞪着眼看我,是因为我的发音带点武汉味呢?还是听不懂厕所的意思呢?我也同样地盯着他,心里想。

    人有三急嘛,我忙改口:“就是茅厕在哪里?!”我毕竟算是蒋场人,是知道当地是把厕所听茅厕的。

    他扭头就走,甩过一句:

    “跟我来!”看他的样,也和我差不多,正被屎蹩得厉害呢,我们跑步来到教室的东头小渠边,土砖墙围成的大茅厕解了好长的小便才觉得浑身轻松舒服了一些。

    我屙屎时留神地瞅着他,使劲地喷屎,好赶在他前头撒完,等他一起回教室。好不容易抢在他前面收回小**,侧身快步挤出茅厕门,候着他,可他一出茅厕,快速瞟了我一眼,好像要和我划清界线般地,打起飞腿跑,冲向操场,消失在孩子群中。同上茅厕的,在老师引领下齐声高喊声过“要帮助我的”同班同学们,对我瞄瞄看看,那样子一点也不象在探究我有什么需要他们帮助的地方,倒让我觉得是在探研我身上有什么奇怪、与他们不同之处,把我看得手足无所适从、孤单、傻里巴叽、茫茫然起来。

    这儿比我先前上过的蒋一小学大得多,前后两排教室,宽敞的泥土操场平平整整的,满操场都是大大小小的学生,有的在跳绳、有的在踢鸡毛毽子、有的在追逐打闹,热热闹闹的,不象蒋一小学那样,只有一排教室,操场又窄又小,操场前边还有一个让操场显得更小的,比操场大得多的池塘。

    围观我的学生越来越多,快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大大小小的男学生聚集到了一起,将我围堵到了中间。其中就有刚同我一起去小便,在我旁边座的那个男孩,他身边站着一个比他高出一个头,长相和他一模一样的大男孩,我想可能是他哥吧。男同学的外围还有七、八个缩手缩脚盯着我看的大大小小的女生,那阵式使我觉得自己活像一个在动物园被人围着看的猴——武汉中山动物园我是去过的,不过记忆中的第一次,不是外婆所说的,我很小的时候她带我去的那一次。。。。。。武汉中山动物园里面的铁罩栅中养着很多猴,游人围着观看的样子与他们看我的样子好象差不了多少。

    “这个小子我认识,他就是蒋场粮站那个卷发女人的儿子!哪里是什么外地人!”一个吊里吊气的高年级男生从人群中走向我,带着轻蔑的口吻说着,伸出手推了我的肩一把,逼问我道:“你说是不是!?”高傲地昂着头,转过头瞄了与他一起来观看我的同伴,扬扬自得,好像识破了我的原形,很值得炫耀一番似地。

    我看了他好一会,可还是记不起我曾见过他的面——在小姐姐生病前,我们虽在蒋场生活了两年,可总不和蒋场街上的男孩子们打交道,听小姐姐说是因为他们爱欺负人,这回我算初次见识到了。

    “可他对我说话时,的确是外地口音!?”我座位旁的小男孩瞪着眼,露出不解的光,望着站在中间的那个仍在扬扬自得的大男生说。围观的学生们一下子显得没有惊奇劲了,有的脸上露出了疑惑,有的暗暗在发笑,就象看到一个假洋鬼子似的。那时,我也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孩子到外读书后回家乡,指着石磙用普通话问爸爸:“那是一个啥东西!”被爸爸打一嘴巴,说:“滚!忘本!”。。。。。。

    “他姐姐在武汉住院,他随他妈到过武汉几天,我想他是不是学了几句武汉话,在这里装洋!”那大男生说完,呵呵笑了几声,转向我,奚落般地歪头逗乐似地瞄着我说:

    “学几句武汉话我们听听,看是不是和你妈单位的那个张胖胖说的一个样!”围观的学生们全发出起哄般的笑声,我在感到脸一直红到了脖子,全身麻酥酥地,也管不得他叫妈单位身体微胖的张阿姨什么张胖胖了,只想快点溜,四周瞄了一眼,围观的学生更多了,我转身试图强突出重围。

    “别走!”只听见一声呵,我被奚落我的大男孩一把拎了回来,扯站在人群中间:

    “不说几句武汉话我们听听就别想走!”

    我感觉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侮辱,但不敢发火,强忍着犟在哪里不吭声。

    “说几句武汉话听听!”那大男孩不耐烦地使劲把我对推给他的同伴,狠狠地说。

    “说几句武汉话听听!”我又被另一个大男孩推过来。

    接着他们就开始逗乐起来,一个把我推过去,一个把我推过来,口中喊着同样的一句话:“说几句武汉话听听!”而我却象一个傻乎乎的皮球,被他们传过来,传过去,脑子都蒙了,只想到哭。俗话常说的:象生鸡!大概就是指我这种情况吧?我常随妈的调动换新环境,妈也常说我象生鸡子;后来我看过好多生鸡子的样子,可怜巴巴的,缩在角落,一群已经养熟的老住户鸡,有时会蓬在一起啄它,它就低着头,认它们啄,直到熟了,当然也有例外的鸡。。。。。。在我妈开始养鸡后,也有这样情况,我想起自己就为生鸡抱不平,驱赶那些啄生鸡子的鸡。。。。。。人性中的有些东西很具动物性。。。。。。

    第一一八章

    “都在这里干什么!”一个浑厚的成年男声在围外大呵一声,就听见有学生在惊慌地喊:

    “校长来了!”紧接着哗的一下,围观的学生如鸡飞鸟散般全跑光了,此时上课铃也响了,我揉揉眼,忍着泪,木然地拖着步回班级,也没有抬头看一眼救了我的校长什么模样。

    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我仍没有抬头,也怕抬头,但感觉到一种呵护的力量渗透到我的身上:

    “你就是刚来插班的杨俊同学吧?”话语很亲切,与他前一句的发声比,根本就不象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

    “嗯!”我答一声,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在校长室去找我!我来批评他们!”他中恳地、带着威严的口吻说。

    我们继续向前走,到了进教室的门的时候,他拿开抚在我肩上的手,叹着气说:“一群难以教化的孩子!”

    当我回到座位时,“起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坐下!”都已经进行完毕。我抬头看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感觉到就是我的校长,虽然我才第一眼看他,但人的感觉有时是可以代替眼睛的。

    看上去他没舅舅高,强壮、朴实,穿一身浅灰的旧中山装,默着脸,满脸的麻子红胀着,显得威严、正气,两眼炯炯有神。

    “今天我最后给你们代一节课!”他绷着脸结结办办地说:

    “我刚才来上课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很不好的现象!”他停一下:

    “杨俊站起来!”我红着脸站了起来,感觉到全班都在盯着我看。

    “他是新来的学生,就是你们的同学、朋友!”换个口气宣布道:“以后班里不准再有人欺负他!”说完用手一拍讲桌,“啪!”的一声响后,整个教室显得更加肃静。

    “你坐下!”他放低声调。

    “我们是人,不能象鸡群一样!”

    班上有些骚动,响起各式近乎发笑的轻微童声。

    “你们都见过生鸡子吧?”他放慢声调说,没有制止骚动,转而严肃地吼道:

    “这是学堂,不是鸡圈!我们是祖国的未来,不是一群不懂事的小鸡!”全班才又肃静下来。

    “我在这里讲之后,还要到高年级去讲!杨俊这次是首例,以后不管是谁再来我们学校插班,决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情!”

    他越说越起劲,是感激还是感动,我不知道,只觉耳鸣、头脑一片空白,后面的话我就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了。。。。。。

    我的神志到他转过身去后,才恢复过来。看到他在黑板上公公正正地开始写“1、2、3。。。。。。”,我注视着他,倒不是因为我不认识那几个数字,不会写那几个数字,想专心致志地学我已经学过的东西,而是有一种对他肃然起敬的感觉,支配着我要注意他的一举一动,可他刚上课时就宣布了这是他代的最后一节课,我以后可能就很少见到他了,我依恋着他,不想他上完课就走,我要他的保护。

    课堂上,从他转过身去写字后就开始讲起了小话,声音越来越大,我感觉到有人在挤我,我下意思地向墙边移,移得紧靠到了墙还在被挤,我这才转头瞄,旁边的那个男生连忙端正身体坐直,全神贯注着黑板,装着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而他身体的另一边,挪腾出的,比我缩身而坐的地方好像还大的空位那边,座的一个女同学却在忍俊不禁地窃窃嘻笑,嘉奖、鼓励着他的表现。

    “你们是来学习的,还是来讲小话的?”校长写完所有的数字才转过身来唬起脸说:

    “要讲小话的出去讲完了再进来!”教室里已是一片肃静,不仅仅地小声小语,就连那个女同学,与教学无关的,最后的一丝嘻笑亦从她的口角消散,但校长还在继续他的说教:

    “我以后不代你们的课了,也还会在你们上课的时候来监督你们的,如果发现有谁讲小话,我会把谁揪出去!”

    但在他上课的时候那么多讲小话的,他却一个也没有揪出去过,看来他也只是想吓唬一下,让刚入学堂的小学生们,自觉地好好学习罢了。再说了,玩与说是小孩子的天性嘛,现在孩子们既要上幼儿园,又要上学前班,老师翻来覆去地不知说过多少遍上课不准讲小话,可到上小学后,他们也还是犯上课讲小话的毛病,何况我们当时的那些乡下孩子,在上学前总是与“汪汪!”、“喔喔!”这些整天想唱就唱,想叫就叫的东东。。。。。。打交道的孩子呢。

    “我们来温习一下上节课学过的内容!”他说着举起了教鞭:“我指到那个数,你们就读出来。”

    “5!”、“8!”。。。。。。。颠来倒去,翻来覆去的读啊读的!接下来就是温习:“1+1=2”、“2+2=4”。。。。。。新课只讲到“4+5=9”。

    第一一九章

    我不知道武汉刚入学的小孩子们是个什么状况,但依我上一年在蒋场公社蒋一小学上一年级的经历上看,刚开学上课没几天,就学到了4+5=9,太了不得啦!看来这个蒋二小学,即蒋场街上的孩子确实比更乡下的蒋一小学的学生强得多,至于是不是城市越大,小孩子也是越聪明呢?哈哈!我现在仍然说不准。

    你说,在我们那个时候,既不上幼儿园、又不上学前班,长到7岁的时候,直接上小学一年级,由启蒙老师把我们这些在田野中乱跑的孩子拉到书本上来,变成一个要守各种规矩的学生,不花大气力、不把嗓子眼喊破行吗?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上学的年龄,过去和现在都要满7岁,7岁是当小学生的资格吗?哈哈!

    这万事开头难,当学生的第一课,我5岁多一点在蒋场公社,6岁多一点在蒋一上一年级的时候就开过两次头了,用现在的话说是“早已过关了”。到蒋二小学我又上了一个一年级,看同学们在上算术课的时候,都还如我先前两次一样,搬着手指数啊!手指不够用搬起脚趾算的!校长在耐心地教啊!教的!我心中优势感慢慢地升啊、爬啊,攀到了直觉得好笑的程度,自己的身心才安稳下来。后来我学到苦口婆心这个词时候,结合自己的经历首先想到的,就是用在教我启蒙的老师身上,那是再恰当不过的。

    下最后一节课时已夕阳西下。我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时,看到学生们象觅食后归巢的小鸟一样欢快地一群一群地向四周散去,而我却感觉到离群似地孤单,若有所失。

    “杨俊!”听见校长在喊我,我转头循声看,见他在向我点头示意:“你过来一下!”我停住脚步,他略略停顿一下,好象有点迁就我似地起步走过来,一些落在教室后面的同学飞也似地跑出来,象离弦的箭一般从我们身边窜过。

    “你妈送你来上学不容易!”他走到我身边稳稳地站住,表情有些沉重,语气有些动情。看样子他早知道我们家的情况,当我长大一点知道同情心如何表达的时候,回想起这一幕,好像是我能记忆起来的,他人向我表达的第一次真切同情与怜悯。

    “你妈没有一个帮手,她又要上班,又要带你们哥俩,还有一个在武汉住院的女儿!”他像在自语,又像在感叹,吁完长长的一口气后,运足中气:

    “你要好好学习啊!长大了为你妈争口气!”妈可一直没有说过让我为她争什么气,在小姐姐去世后她总是流泪,有时哭到伤心处,常常反反复复地说:

    “别人盼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我只盼你们能够长大成人。。。。。。”关于龙、凤,我那时隐隐约约地知道一点点,它们躲躲闪闪地,躲藏在我家“破四旧”后剩下的一些旧家具上,大人闪闪忽忽地告诉过我,象长蛇的是龙、象鸡的是凤。我总感觉到奇怪——妈为什么说别人想让子女成龙成凤呢!变成它们有什么好呢?再好也是兽啊!龙张牙舞爪、瞪着的眼睛象灯笼,除面目可憎之外,几头、几尾、几爪也说不清道不明,直到我写这个校旱模样东西的时候为止,我也没有听说过它有什么思想啊、品格啊、追求啊、目标之类;至于凤嘛,看上去即象彩花大公鸡、更象公孔雀,只是比它们似乎更漂亮一点,不知道怎么搞的,却是母的,不过人类有人类的审美观,女人的穿戴比男人要鲜、艳、亮、丽得多,再说了,也许它们是神是仙,所以就怪模怪样了吧?进而又听说龙是天子,凤是皇后;民间又有男孩为龙,女孩为凤之说;还有什么龙凤配是绝配,龙与凤是一个种系的吗,也许成仙成神后就没有种属了吧,不然哪里会有千古绝唱《天仙配》,人配蛇呢?我很想说龙凤相配定生怪物,想了想,这话不能说,至少我是不敢大声说,哈哈。。。。。。我们中国人啊,为什么不好好做一个人呢。。。。。。龙的凤的,乱七八糟地!

    校长好像觉得还不够深刻,话语的力度或力量,还不足够将我鼓励起来,狠想、猛思了一会,充满更大的激情对我说:

    “你要争做革命的接班人,为祖国,为人民作贡献!”是啊,在那个时代争当革命的接班人是多少地激动人心哦,当然也是非常光荣的,人民群众当家作主、人定胜天,人啊,可比龙、凤重要得多嘛!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文化大革命真的带有点儿人文革命的意思,给中国人换脑子,好像有那么一点儿确定人至高无上地位和价值的味道。有点象欧洲的文艺复兴呢!哈哈!但有更大的不同:文艺复兴胜利了,它却失败了,成为了浩劫。。。。。。对于此,我真的笑不出来了!

    他的话似乎说得太沉重,我蒙蒙胧胧地理解不了,只感到自己承受不住,晃晃荡荡,浑身上下象怪难受的,哽咽着,用干枯的喉音“嗯”了一声。

    校长也许感觉到了自己想要收到的效果,逞热打铁般地给我打气:

    “只要你学习好,争取进步,别的同学欺负你,你就说去告诉陈校长!”提高嗓门:

    “看别还敢欺负你!”拍拍我的肩膀:

    “鼓点儿起劲来!”

    我心里有点乱:一方面心里舒服了好多,直感觉到有个了不起的人给我撑腰了,不知从那来了一股劲,不由自主地慢慢挺直了腰;另一方面好象有一种东西在拒斥陈校长的帮助,他的话中间好象认为我需要特别的支持和保护,认定了我特别的弱小,可我内心不服气啊,可能我朴素地感觉到,我需要的是公平的环境、平等的对待吧。现在想起来,我过去是受到了一种群体性的欺压,少数人欺压大多数人不对,但那个时候搞的大多数人欺压少数人的东西也不对。哈哈,多说一句,当时的地主、资本家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为什么他们作为一个自然人,不能和什么工人阶级、贫农、下中农中的一分子平等呢!

    第一二0章

    “这就好!今天放学后学校要开个老师学,在会上我会对老师们讲,要他们管好自己的学生,别再来欺负你,乡下学生欺生是有一点的。”深深吸口气,身体随之挺拔起来:

    “今天发生的那种事情,以后不会再发生了。”如释重负地说完,自信地笑笑,好像在这所学校只要有了他,我就可以扬眉吐气一般。我高兴极了,一种安全感油然而生。

    “回去吧!对你妈讲,学校这边不必她操心,是陈校长当面对你保证的!”他有力地推我肩一把,启动我,目送我回家。

    我脚下生风,浑身劲鼓鼓,轻飘飘地,似乎一切全变得美好起来,这是小姐姐生病后我感到的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

    操场上只剩下高年级的学生,好多双眼睛在看着我,是窥视、是羡慕,我说不清,但绝对的没有敌意,没有欺负我的意思,也许他们看到了陈校长对我亲热、关切的样子,要对我另眼相看呢?也许他们仅仅认为我是新来的,穿着、举止与他们不太一样感到稀奇呢?不过,我看到他们的样子,心中泛得最高的想法只有一个:“你们不能再欺负我了!”这种感觉到没有人敢再欺负自己的体验真舒服。

    铃声又响起了,高年级的学生们迅速往教室跑,空荡迅猛占领操场,陌生感和恐惧感在我心中萌芽,促使我慌乱地放眼张望:麦田深处,坟场那边还有一群低年级的同学嘻闹着往前走,大大小小、高高低低坟头上长满荒乱的枯草,在晚风中凄怜地飘忽着,将我的心志飘得比荒草还乱。

    虽然我与前面的同学不熟,也不见得他们不会联合起来欺负我,但我更害怕死人,更害怕传说中的鬼魂,在蒋场这块土地上没有掩埋我的先人,阴间不会有人保佑我的。试想想,全是陌生鬼,他们不提你的魂提谁的魂呢,与其让鬼提魂,还不如让同学们欺负呢。我虽然心中虽怕同学们欺负,可想到可怕的鬼,还是加快步伐,紧跑几步,迈向通往坟场的小路,心怦怦跳地追上同学。

    前面的同学开始追逐着跑起来,在蒋场老街那个大高台边,他们折向了东边,我发现在折向西边不远的地方站着四个背着书包的小同学,正聚在一起望着我,好像狩猎者在窥视守候猎物似地。

    我想慢下脚步,可是越接近坟场越是心慌,脚步越是慢不下来,飞也似地跑过坟场时,浑身都在冒汗,路过坟场地头也不敢多看一下坟堆。跑过坟场后,人开始喘粗气,想缓一缓,可两?(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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