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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姨原本是不肯要这份钱的,说自己可以雇范飞再干一年,而且自己完全可以负担这份工钱。但丁诗晨认为这是给凤姨增加了负担,执意不肯。最后凤姨拗不过丁诗晨的执着恳求,也不愿阻挠这个小美女对范飞的一片心意,只得无奈地收下了那笔钱。
一万二,每月一千,和原来一样,不多一分,不少一块,格外地花了心思。
丁诗晨甚至还和凤姨约定,如果范飞要求加工资,那么他要多少,凤姨就必须给多少,这钱同样是由丁诗晨来支付。或许正是因为这样,刚才韩龙才想用两千块的月薪条件挽留住范飞。
丁诗晨知道范飞的自尊心很强,所以刻意用这种隐蔽的方式帮他赚钱,以免他被黑道利用,或者因为去找别的工作而耽误了读书。
农民工是没有太多自尊可言的,他们可以为了几十块钱的报酬而干脏活累活,这是一种无奈,是被生活逼出来的。而在丁诗晨心目中,虽然范飞也在跑堂打工,却和民工是完全不同的,他只是在勤工俭学,而且他有着很好的前途,属于典型的未来凤凰男,所以丁诗晨始终把范飞当成城里人来对待。在范飞拒绝了她借钱的帮助方式后,她又用塞钱给凤姨这种曲线救国的方式,小心翼翼地维护着他的自尊,并因此而被得知真相的范飞所感激。
但或许正因为这样做的人是丁诗晨,是他有些好感的女孩,范飞才不能接受她的好意。
他有自己的骄傲。
这就像一些在创业中破产了的男孩,他们可以满大街地乞讨,但绝不会走到初恋情人的房门前去请求帮助,让她看到自己人生最狼狈的时刻,然后接受那份会让自己憋屈一辈子的施舍。
所以范飞离开了龙凤餐馆,去了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追债公司,去过刀口舔血的冒险生活。
虽然这是非常艰难的一个决定,但他义无反顾。
他还年轻,即使走错了路,也来得及重走一回。
因为年少,所以轻狂。
第二十七章 假清高
丁诗晨从操坪上回来后,没再跟范飞说什么,只自顾自地打开一张试卷做了起来。
范飞也没吭声,同样埋头做英语试题。这是一场英语测试,对范飞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所以他提前十五分钟就做完了,然后在古浩、任平生等人羡慕的眼光中走到讲台旁提前交卷了。
范飞交卷后,便径直走出了教室,然后他忽然听到了身后一串轻微的脚步声,某人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向他奔来。
“许静,你也做完了?”范飞正想着心事,也没回头,只随口问道。
身后的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
范飞回头一看,许静正睁大了那双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怎么了?”范飞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没回头看,怎么知道是我?见鬼了!”许静大为疑惑地问道。
“呃……你交卷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的,谁说没看?”范飞这才明白过来,微笑着解释了一句。
这句话纯属掩饰,事实上,他确实没看到许静交卷,而是无意间用听觉听出玄机来的。
当他的听力越来越灵敏时,他会经常做些小实验,比如分辨窗外的知了是在第几根树枝上鸣叫,比如同学们的脚步声有何特征和区别之类。这就像一个初进实验室的学生,会兴奋地用显微镜观察一切能观察的事物一样……
在无数次的用心倾听之后,范飞发现每个同学的脚步声都会有些细微的区别,比如有的同学走路时脚会略微在地上拖一下,有的同学脚掌先着地,有的同学脚跟先着地,有的同学落地时是用脚掌外侧,有的则是用脚掌内侧,有的同学的脚步声还会随着心情的变化而变化,反正都是有一定规律的……
而许静的走路特征在于左脚略轻、右脚略重,这或许是因为她曾经摔伤过左脚,在那段恢复期间遗留下来了这种走路习惯。因此一听到这种特殊的脚步声,范飞自然就知道是许静来了。
“原来是这样!切,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脑袋后面长了第三只眼呢。”许静这才恍然大悟地拍了拍胸脯,一副被惊吓到了的样子。
事实上,许静今天穿的是一双软底皮鞋,走路几乎没有什么声音。她刚才准备蹑手蹑脚地跟上范飞,在背后猛捶他一拳,好好吓吓他,为丁诗晨出口恶气。结果她刚踮着脚尖跑到范飞身后,就被范飞叫破了行藏,反而把她自己给吓坏了,于是赶紧拍了拍胸脯压惊。
她不拍还好,一拍之后,她那薄薄的紫色衬衫下顿时一阵波涛汹涌,让范飞看得有点眼晕,赶紧移开了目光。
许静不是班上最漂亮的,但绝对是胸最大的,据男同学私下讨论,目测后的结果应该在36D左右,绝对傲娇。
许静的胸部发育高峰期似乎是在高二到高三这段时间,因为今年暑假过后开学时,当换上一件性感夏装的许静闪亮登场时,就突兀地展现出她一年来蓬勃发育的突出成果,让全班绝大部分的男生当场把眼睛给看直了,尤其是坐在她后一排的任平生。
从那天开始,任平生就像忽然发现了身边的丰富宝藏一样,开始了他对许静的暗恋之旅。范飞在知道死党的那份小心思后,大肆嘲笑他看上一个女人居然是为了胸部而不是脸蛋,任平生却理直气壮地说他自己也胖,当然要找丰满型的,这样才够和谐。范飞在大笑一场之后,真心地祝福他能心想事成,和许静喜结良缘,之后再生一个丰满型的胖丫头出来,这样一家三口就更和谐了……
这句祝福当然受到了任平生拳打脚踢的报复,不过之后在范飞的出谋划策下,情商不高的任平生倒也鼓起了勇气,先后两次含蓄地请许静参加派对之类,虽然最后没有成功,但他依然锲而不舍。所以上次任平生带着许静和丁诗晨来找范飞说事时,范飞也曾半开玩笑地帮任平生正式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无奈许静脸红归脸红,却似乎对任平生不感兴趣,之后任平生也没取得任何新进展。
但尽管这样,范飞还是在心中把许静划入了“朋友妻,不可欺”一类,于是对于许静波涛汹涌的这一幕,也是坚决做到非礼勿视。
许静敏锐地发现了范飞眼神的漂移,她咬了咬嘴唇,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嘴里恨恨地说道:“假清高!”
“呃?”范飞有些惊讶地看了许静一眼。
“别装糊涂,我是说诗晨的事儿!”许静撇了撇嘴,说道。
“许静,咱们过那边去说……”范飞苦笑一声,赶紧加快了脚步,走到了楼梯口处。
这时他们已走到了高三(三)班的教室外,再过去一点就是没人的楼梯口,说话轻点是不怕被人听到的。
“咱们去操坪说!”许静却摆出要找个僻静地方大吵一架的架势,快步地走下了二楼的楼梯。
范飞默默地跟在许静身后,一时间有点头大,因为许静是班里出了名的刀子嘴,如果惹恼了她,恐怕什么样的难听话都说得出来,颇不好对付。眼下她既然把话挑明了,站出来为丁诗晨打抱不平,这事就有点棘手了。
“刚才你和诗晨说的那些话,我都知道了。我问你,你最后说那段话是什么意思?”
许静在操坪上的双杠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劈头盖脸地质问道。
“没什么意思啊,我们就是讨论城里人和乡下人的区别。”范飞郁闷地答道。
“是吗?”许静冷笑一声,说道,“好你个‘自尊比生命还珍贵’,这话说给谁听呢?”
“反正不是说给你听的。”范飞摆出了一副无赖嘴脸。
“你……”许静一时被噎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
范飞也没再说什么,跳上双杠,自顾自地玩了几个动作。
丁诗晨暗中资助范飞的事,范飞也是在偷听韩龙和凤姨的对话中知道真相的,因此这件事无法解释,总不能说自己是偷听到真相的吧。既然如此,就只能用那句关于自尊的话去点醒丁诗晨了。
所以对于许静,他也同样没法解释,范飞就索性胡搅蛮缠一下,摆出以攻为守的姿态,争取把水搅混,水一混,鱼就看不见了,真相也就消失了。
“喂,你下来,好好说话!”许静见范飞自顾自地玩着双杠,满头黑线地嚷道。
“别嚷,许大美女,我正等着你训话呢。”范飞笑了笑,从双杠上跳了下来。
许静毕竟是他的同学,又是死党任我行的意中人,总不能太失礼,因此范飞也就开了句小玩笑以缓和气氛。
许静听了“许大美女”这个词,脸居然难得地红了一下,咬着嘴唇说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想你也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管你是从哪知道的……但诗晨帮你是出于一片好心,你不该这么对她!”
范飞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没怪她,我只是想多赚点钱。”
“别撒谎了,我知道你是不想让她帮你,就为了你那不能吃不能穿的破自尊!”许静有些尖锐地说道,“行啊,范飞,你还真有几两傲骨,可你想过没有,你伤害了诗晨的骄傲!”
范飞没有吭声,只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你还抽烟?贺老师要是知道了,非骂死你不可!”许静皱起了眉头,一时间有些意外。
“抽烟是我的事,帮我是丁诗晨的事,你在这里插一脚,算什么事?”范飞苦笑道。
“路见不平,人人得而铲之!”听了范飞的“三个事”,许静气得跺了跺脚,差点就要跳起来了。
“行,你铲吧,给我留个全尸就行。”范飞嬉皮笑脸地说道。
许静忽然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沉默了起来。
她号称刀子嘴,在与同学和老师争论时都没吃过什么亏,她也习惯了居高临下和抢占道德至高点,今天她准备出马教训明显理亏的范飞时自然是信心满满,但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范飞居然也敢与她对攻,还带着点犀利,倒确实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这让她的呼吸大为急促,胸脯一起一伏之间,又来了一番波涛汹涌。
范飞却有点紧张了,他觉得这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短暂平静。
“果然是在社会上混的人!范飞,你变油了,变坏了。”半晌,许静才叹了口气,说道,“真难以想象,如果你还去那个什么追债公司混个一年半载,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流氓?土匪?”
“实业家。”范飞笑道。
许静彻底没脾气了,没好气地说道:“得了,懒得跟你这种废人说废话!”
说完这句话,许静转身就走,却又停下了步子,扭头说道:“我知道诗晨的心思,那晚你救了她,所以她想帮你,这也算报恩吧。如此而已,你不要多想。”
“放心,我不会自作多情的。”范飞苦笑道。
“哼,才怪!”
许静昂起头,挺着傲娇的丰胸,一扭一摆地走了。
走了很远,她才不经意地扭头瞥了一眼,却发现范飞正在双杠上玩得风生水起,完全没有对她的背影行注目礼。
“呸,假清高!”许静恨恨地嘀咕道。
她永远记得今年开学时,当她穿着那件香港买来的性感夏装闪亮登场时,全班只有一个男生的眼神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两秒。
那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埋头看书的男生,就是这个可恨的范飞!
从此,许静就给范飞贴上了“假清高”的标签,她甚至还想找机会证明范飞是个闷骚型的色狼,然后正式给范飞贴上“伪君子”的标签,可惜范飞一直没给她证明的机会……
“狐狸精!”
范飞虽然在不亦乐乎地玩着双杠,却清晰地听到了这声嘀咕,不由得苦笑一声,还了三个字。
他忽然发现灵敏的听力也有不好的地方——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像这种私下里的埋怨和打击之语,又何必听入耳中,让自己心里不爽呢?
可见听力异能也是把双刃剑。
第二十八章 父子
丁诗晨做题比较慢,也比较稳健,直到快下课时才把试卷交上去,然后赶紧跑到座位上,翻开英语书找一个答案。
当发现自己果然记错了一个单词时,丁诗晨叹了口气,想到不专心于学习却每次都能打满分的范飞,她的心里有一些无力的挫败感。
丁诗晨有些郁闷地穿过走廊,往东头的女厕所走去。当她走到东头的楼梯口时,忽然发现那里蹲着一个正在抽烟的大叔。
对于大叔,喜欢上网的少女们往往会立即联想到用“看金鱼”拐骗无知萝莉的猥琐大叔,本能地就会对那些笑面虎大叔有些戒备。不过眼前的这个大叔显然不会是那种人,因为他够朴实,而且丁诗晨一眼就看出他是个农民或民工之类的。
这大叔大约五十岁左右,长得很普通,有一些白头发,脸上留着些没刮干净的胡须茬,胡须茬也有几根白的。
他蹲在墙角处,捏着小半截香烟,正有滋有味地抽着。
丁诗晨只看了一眼他的抽烟姿势,心里便忽然一动,觉得分外熟悉。
这位大叔是用右手的大拇指和食、中二指捏着过滤嘴,把燃烧的烟棒一端窝在手心里。而丁诗晨也见过不少抽烟的人,他们都是用食中二指夹住过滤嘴,让燃烧的烟棒朝着手背方向,和这个大叔的夹烟方式正好相反。
而范飞,也曾用过和这位大叔相似的抽烟姿势,就是在那一晚罗秋来龙凤餐馆闹事时,给丁诗晨留下了较深的印象。
几天前丁诗晨看见一位老师在抽烟,忽然想起这件事,便好奇地问范飞为什么会那样夹烟,弄得范飞当时很有些尴尬。
“以前习惯了。乡里风大,也冷。”
范飞吭哧了半晌,最后总算说了句实话:
丁诗晨想了好一会也没弄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于是继续追问,范飞只好详细解释给她听。
“乡里风大,干农活时如果抽烟,烟就很容易被风吹灭,而在风大的时候点烟又是比较困难的一件事,所以这种姿势可以把烟头窝在手心里,不容易被风吹熄。而最重要的是,在冬天时,这样抽烟可以让手心里觉得有一些温暖。毕竟咱们那没有空调,连电火箱也舍不得用,都是烧煤球或者烧柴取暖,手一离了火,就特别的冷,所以抽烟时自然也要顺便让手温暖一下。还有,这种抽烟姿势的好处是弹烟灰特别方便,只要松开中指往回一扫,或者收回中指往前一弹,就OK了。”
范飞拿出一根烟,一边比划,一边告诉丁诗晨这种抽烟姿势的意义所在。
“让我想起了卖火柴的小女孩……”丁诗晨边笑边说道,让范飞很有些无语。
范飞自然没把这种抽烟姿势的缺点说给丁诗晨听。
所谓的缺点是很明显的,这样抽烟会把手掌心熏出浓浓的烟味,天长日久甚至会把整个手掌熏黄。所以现在的城里人几乎没有谁会用这种又难看又会弄臭手的抽烟姿势,但在乡下,用这种姿势的人仍然大有人在,尤其是一些老农。
范飞抽烟是父亲带出来的,所以有样学样,原来也有这种夹烟习惯,后来就改成了食中二指夹烟的方式,向城里人靠拢,这样烟就熏不着手心了。只是那一晚,他用退出竞争的方式平息罗秋的挑衅后,当他蹲在地上想心事时,不知不觉就用上了这种以往最习惯的抽烟姿势。
当时丁诗晨便注意到了他这种看起来很奇特的抽烟姿势,所以才有后来好奇的追问。而此刻,一看这个蹲在楼梯角落里抽烟的大叔的侧面,丁诗晨就本能地觉得仿佛是那晚的范飞的另一个版本,也就估计他是来自农村。
丁诗晨又留意了一下大叔的穿着:一件条纹状的长T恤有些皱巴,手工也粗糙,一看就是地摊货。裤子是一条浅灰色的劣质西裤,脚上则蹬着一双咧了点鳄鱼口的旅游鞋,很典型的民工打扮。而且丁诗晨还觉得那件T恤有点眼熟,像是范飞曾经穿过的一件。因为右腰处有一个补丁,十分惹眼。而范飞以前也有件一模一样的T恤,虽然是在地摊上买的,但也花了几十块钱,所以范飞比较珍惜。不料有一天被后座同学桌子上忽然跑出来的钉帽给勾破了,弄得范飞很心疼,又舍不得扔,索性花了两块钱去打了个补丁。只是补丁衣服在现在的城里实在是太惹眼了,所以范飞穿了一阵后,这件衣服便再也没有穿过了。
“诗晨,咱们或许也得学学范飞那家伙,省着点用钱了,别太招摇。昨天我妈跟我说了一番话——吃不穷,穿不穷,不会划算一世穷。我今天看到范飞衣服上的补丁,就想起了我妈的这段话,我琢磨着,咱们是不是也该学学理财了,最不济也得学会省钱了。”
范飞鞋上的这个大补丁被许静发现后,她私下里对着丁诗晨感慨了一番。
从那以后,原本穿着比较招摇的许静就收敛了好几个月,而原本低调的丁诗晨就更加朴素起来。虽然不至于像范飞那样穿补丁衣服,但至少不会穿太明显的名牌货。
认出这件T恤来后,丁诗晨又仔细地看了看大叔的脸,发现他长得和范飞不太挂相,特别是过厚的嘴唇,一点也不像范飞。不过大叔的鼻子还是和范飞有些像,而那浓浓的眉毛更是和范飞如同一辙。
看人先扫一眼大概,再仔细看衣着,最后再仔细看脸,这是大多数县城居民的习惯,这样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大致身份,丁诗晨也不例外。
而当她看到大叔的脸时,心里就更多了几分确认。
大叔此时也感觉到身边有人在看他,于是抬起头来,对着丁诗晨憨憨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薰得有些黄的牙齿。
丁诗晨几乎要昏倒了,不是因为那一口黄牙,而是因为大叔的这个憨笑,就和范飞偶尔装傻扮痴时的憨笑如出一辙……
“大叔,你是来找范飞的吧?”
被这个笑容给震撼住了的丁诗晨,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句话,然后才回过神来,脸上顿时飞起了一抹红霞。
她显然觉得自己太心细了,反应也太敏锐了,这让她觉得有些羞人。
不过心细如发的丁诗晨此刻怎么也想不到,她的心细会给她带来什么。
性格决定了做事态度。很多时候,因为性格的不同,每个人对突发事件的处理方式都会不一样,这就会给人生带来不同的波澜和转折点,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
“咦,你这女娃子咋知道的呢?”听了丁诗晨的猜测,大叔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呃……我是范飞的同学。我觉得你和他长得很像,应该是他父亲吧?”丁诗晨定了定心神,微笑着问道。
大叔被这句话再次震惊了一下,他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丁诗晨,半晌才回过神来。
他迅速地把烟头放到右脚的鞋底下,使劲地踩灭,然后站起身来感叹了一句:“乖乖,城里的娃儿就是聪明啊,比算命的还算得准!没错,我是飞飞的爸爸。”
这正是范飞的父亲范之然,一个在地里刨食了大半辈子的农民大叔,却取了一个颇有些书卷气的名字,这不得不说有些讽刺。
而听到“飞飞”这个词,丁诗晨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莞尔一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
范之然也看着丁诗晨憨笑了一阵,气氛甚是和谐。
“飞飞在学校里还听话吧?”笑了一会后,范之然缓缓问道。
“嗯,他一直是个好学生,成绩很好。”丁诗晨犹豫了一下,略有些答非所问。
“哦,那我就放心了。”
范之然堆着满脸的笑容,随意地和丁诗晨交谈着。只是他在打量着丁诗晨时,眼神却偶尔会有些犀利。
就像漫不经心地在天空中盘旋着的海东青,发现了一只草丛中的兔子。
那德行,和范飞一模一样。
不愧是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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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凌雨沫”同学,你在贴子里强烈要求俺写“父子文”的章节……这个,你看这章《父子》算不?
大家一起鄙视冰儿吧……)
第二十九章 妇娘
“范叔叔,你怎么不去我们一班外面等他?”丁诗晨回过神来后,好奇地问道。
“我没来过这,也不知道一班在哪。后来问了下门卫,门卫告诉我在这里的二楼,我就来了这里。我怕影响你们学习,就准备等下课铃响后再去找他的。没想到等了半小时还没下课,把我两条老腿都给蹲麻了。唉,再等一会,回村里的最后一班车恐怕就赶不上了。”范之然一边苦笑着解释了几句,一边使劲地捶着自己的大腿。
这时下课铃恰好响了,各个教室的学生们如潮水般涌了出来,走廊上的脚步声顿时如万马奔腾。
“大叔,你的腿脚没事吧?范飞已经提前下课了,现在可能在操坪上。我赶紧带你去找他吧,要不一会他就该上课了。”听了范之然的最后一句话,丁诗晨心中不由一急,赶紧上前搀扶着他。
“嗯嗯,我也这么想。一会我还得赶回村里去,恐怕只有几分钟时间来见他了。”范之然连连点头,也不客气,任由丁诗晨搀扶着他,往楼下缓缓走去。
下楼时,范之然一直憨憨地笑着,友善地看着身旁经过的每一个学生。只是他偶尔瞥向身旁的丁诗晨时,眼里却闪过一抹欣慰,甚至还有一分狡黠。
下了楼后,范之然的腿也不麻了,走得也快了,便不再要丁诗晨搀扶。而就在这时,范飞也一路狂奔过来,喘着粗气站到了范之然的身前。
刚才范飞有些无聊地躺在双杠上闭目养神,顺便习惯性地用超人的听力倾听着几只小鸟的啼叫和教室里传来的各种嘈杂的读书声,却意外地听到了父亲与丁诗晨的那番对话,于是赶紧跳下双杠,飞也般地跑了过来。
“老爸,你怎么来了?”
见到一身寒酸装着打扮的父亲,范飞的心里有点酸,赶紧叫了一声。
范飞每次寄回家去的钱,都被范之然转寄给了范飞的姐姐范青,一分钱都舍不得花在自己身上。虽然范飞一再叮嘱父亲要买一身像样的衣服再出门作客办事,也给他买过新衣服之类的,但范之然仍然我行我素,只管捡范飞穿剩过的衣服、鞋子穿,比如身上这件儿子都不好意思穿的补丁衣服,却被范之然当成出门见客的体面衣服……
可怜天下父母心!
“飞飞,今天我来城里办事,回去之前就想抽空看看你。可惜来得匆忙,也不方便带东西,不然给你弄点你妈腌的泡菜来吃……”
看到儿子后,范之然笑得很开心,却有些遗憾地搓了搓那双布满老茧的大手,显然是对自己两手空空地来见儿子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范之然虽然儿女双全,但他们都在城里读书,所以范之然这几年已提前进入老年空巢阶段,让他颇有些寂寞和不适应。不过范家村离县城比较远,交通又极不方便,来一趟城里总是要一些花销的,更何况范之然也怕儿子见了自己后,分心挂念家里的事情,影响学业,所以范之然也就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欲望,从不来城里看儿子,把钱都积攒下来做儿女们的学费。
除了攒下儿子寄来的每一块钱,范之然自己还趁农闲时去乡里、镇里打点零工,比如帮人盖房子什么的,一年到头也能刨一些零花钱回来。只是范飞却知道,父亲由于操劳过度,已经有些腰肌劳损了,没事就喜欢用拳头捶着自己的后腰,他现在其实已经不适合再干挑沙子砖头之类的重活,否则容易引发腰间盘突出症之类的毛病。
范飞家没有电话和手机,因此范飞经常会打电话到邻居家,叫父亲接电话,百般劝说他不要去干这些活,说自己有办法挣钱。但范之然嘴里答应着,却依然我行我素,只要一有空就溜去乡里和镇里找活干,范飞怎么劝也不肯听。
“欠了别人那么多钱,不赚钱怎么办?让人打上门来逼债?”
每当范飞逼急了,范之然就会用这句话来回答,让范飞哑口无言。
而此刻,看着日渐憔悴和苍老的父亲,范飞忽然觉得异常的内疚,也开始思考自己的自尊和面子问题——许静刚才说得没错,自己那可怜的一点自尊,还真是“不能吃不能穿的破自尊”。如果自己今天接受丁诗晨的好意,向她借个三、五万块,家里的经济问题就可以迎刃而解了。与此相比,那点破自尊又算什么呢?
可是自尊这玩艺还真不是个虚东西,范飞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范青的成绩一向不错,但高考却意外失利,考得很不理想。为了送她进明珠大学,范飞一家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多花了不少冤枉钱,为此东借西凑,欠下了一身的债,也听了不少闲话。
为了筹到范青的学费,范飞和父亲曾经历过几次很有些屈辱的借钱经历。有一次他们父子俩去一个开了个小矿的远房亲戚那借钱,不但送去了家里最后一只老母鸡和满满一篮子平日里谁也舍不得吃的鸡蛋,还赔着笑脸说了许多好话。可结果那个亲戚和他老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又是哭穷,又是劝范之然没必要为一个“赔钱货”这样投资,甚至暗讽范之然负债累累,八辈子都还不清,总之让他们父子俩受尽了冷言冷语和羞辱讽刺,最后悲愤地空手而归。
“表哥,青青那丫头迟早要嫁人的,你想开点吧。你表弟嫂也没说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是个赔钱货。现在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以后连个工作或许都找不到,不值得的。”
在送他们到村口时,那个亲戚还假惺惺地劝道。
越偏远落后的地方就越重男轻女,虽然这些年好了很多,但女儿是赔钱货这种观念还是很有市场的。但范之然根本不这么想,为了供女儿范青上大学,他砸锅卖铁、低头求人的事都干遍了,就差给人下跪磕头了。
他一直说:“不读书,青青就永远是一条鲤鱼,没机会跳龙门。我穷了一辈子,不能让青青也跟着穷一辈子。”
话和道理都很朴素,但贵在他按着自己设定的道路,这么走了一辈子,撞到南墙也不肯回头。
这也是最让范飞感动和敬佩的一点。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老爸虽然是个地道的农民,但或许有着连很多城里人都无法企及的气魄和风骨。
“滚你奶奶的,我姐姐将来会比你们家出息一万倍!”
听了那位远房表叔的话,一向和善的范之然板着脸没有吭声,范飞却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还抡起拳头要揍人,吓得那个亲戚连滚带爬地跑开了。
在回家的路上,范飞忍不住对着天空大吼了一通,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借钱,也不让自己的父亲再借钱,他要凭自己的双手去打拼,去还清所有的债务,并把家里的房子盖成全村最漂亮的……
当时脸色灰败的范之然听着儿子的豪言壮语,也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递给儿子一根烟,说道:“从今天起,你是男人了,可以当着我的面抽烟了。”
范飞一直为家里的困境而发愁,所以偶尔也偷父亲的劣质烟抽上两口,试图像父亲一样从烟里找到快慰,结果一抽就丢不下来,还平添了烟瘾发作时没烟抽的烦恼。最后他只能经常去找村里的伙伴要烟抽,要不到的时候就去偷父亲的烟抽。
范之然发现烟少了之后就看得很严,但当他听说儿子向伙伴们要烟抽的事后,就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虽然他从未说破,但总是会丢半包烟在抽屉里。
不过这一回,当范飞喜形于色地去接烟时,范之然却缩回了手,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范飞也去读大学,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不许他休学去打工挣钱。
一句话道破了范飞的心思,范飞犹豫了好一阵,最后还是忍受不了父亲那有些哀伤的眼神,点头答应下来,同时也打定了勤工俭学的主意。
从那天起,范飞开始光明正大地抽烟。
从那天起,范飞和他父亲就没再向村里人和亲戚借过钱。
事实上,从那天开始,也没有人再敢借钱给他们。范飞的那位表叔四处嚷嚷,说范飞借钱不成就恼羞成怒要打他……要打长辈显然是件大丑事,范飞一家也就被抹了黑,任凭他们怎么解释,远亲近邻们的心里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后来范之然愤然地宣布和那位远房表弟从此绝交。
也正因为这样,一提到借钱的事,范飞的心里就打哆嗦,哪怕是丁诗晨要借钱给他。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这样的故事无奈却又现实,而且每天都在这个世界上发生,就像春夏秋冬的轮回。
“老爸,我妈还好吗?”范飞抛开思绪,定定地看着父亲。
“范叔叔,你们先聊着,我去上课了。”见范家父子谈起家事来,丁诗晨识趣地走开了,临走前又补了一句,“范飞,你多陪陪你爸爸吧,我帮你请一节课的假。”
“嗯,谢谢了,诗晨。”范飞感激地说道。
“不客气。”丁诗晨抿嘴一笑,快步离去。
而范之然就使劲地盯着丁诗晨的背影,眼睛一眨都不舍得眨。
“爸,你怎么了?”范飞疑惑地问道。
“她叫什么名字?”
范之然伸出右手,用那根满是老茧的食指直直地指着丁诗晨的背影,就像战士用手里的狙击枪对准了敌人。
他眯着眼说出了这六个字,声音有点森然。
“她叫丁诗晨……怎么了?”范飞被吓了一跳。
在范飞的印象里,和善的父亲很少用这种手势和语气。只有父亲带他上山抓野兔时,他才会用这种手势指着一只正在草丛里仓惶奔逃的兔子,用这种森然的语气告诉范飞:“逮住它!”
范之然没有答话,只缓缓地收回右手,然后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大步向前走去,范飞也赶紧跟了上去。
一直走到一个僻静处,范之然才忽然停下了脚步。
“这个女娃娃,可以做你的妇娘!你把她拿捏住了,千万别让她跑罗!”
范之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一字字地低声说道,就像在说一个天大的秘密。
“妇娘?”
没搞清状况的范飞顿时一头雾水,同时满心的惊诧:自己的父亲是极稳重的人,对人对事从不轻易下断语,但一旦下了断语,范飞就得执行。
而“妇娘”这个词,是武昭县的方言,是从媳妇和婆娘这两个词中各抽了一个字,组合成的一个新词,在武昭县已沿用了数百年。
简而言之,妇娘就是老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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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三分,只有三分
“对,就是妇娘!有什么问题吗?你不喜欢她?”范之然神情严肃地问道。
每当要对什么关键问题作决断时,范之然就会表情严肃,像一个驰骋沙场、决战千里的将军。只不过他以往都是对于赚钱、读书之类的问题作决断,今天他却试图对儿子的幸福作决断。
“谈不上喜欢,只是有点好感,不讨厌她而已。”
范飞犹豫了好一会,才给出了这个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真相的答案,毕竟他在感情方面还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经验可言。
据他自己估计,自己对于丁诗晨大约也是介于好感与喜欢之间,如果有什么事件促进一下,或许就能演变成真正的喜欢,反之就难说了。
是向左,还是向右,是天堂,还是地狱?尚不可知,一切都仍在命运的手里捏着。
只不过面对父亲对于自己终身大事忽然作出的这个决断,范飞还是觉得很意外,因此本能地淡化处理。
“那你刚才还那么亲热地叫她诗晨?”范之然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仿佛看穿了儿子的那点小心思。
“说来话长,今天我……得罪了她,拒绝了她借钱给我的好意……”范飞愣了一下,吭吭哧哧地说道,“所以我这么叫她,是想恢复一下和她的友谊,没有别的意思,我有时也这么叫其他的女同学。”
“那些我不管!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你就算现在还不太喜欢她,以后也可以更喜欢,你只要知道她喜欢你就行了!”范之然也不追根刨底,只笃定地微笑道。
“她喜欢我?她说的?”范飞的心脏顿时剧烈跳动起来,脑海里也有些眩昏,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喜讯,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我猜的。”
范之然仅用三个字就烧熄了范飞心中的熊熊烈火。
“猜的?就凭她带你来找我,就说明她喜欢我?”范飞一时间哭笑不得。
“飞飞,我们俩长得有多像?”范之然忽然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呃……很像。”范飞挠了挠头。
“有几分像?你说心里话!”范之然皱眉问道。
“七分吧?”范飞有些犹豫地答道。
“帮我找一面镜子!”范之然淡淡地说道。
“教学楼那里有一面仪容镜。”范飞再次挠了挠头。
“带我去,马上!”范之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
于是范飞只得带着父亲来到教学楼前。在那面仪容镜前,父子俩并排站在一起,儿高父矮,儿壮父瘦。
镜子里的两张面孔,一副年轻,一副已经苍老。
“你仔细看一看,你的嘴巴不像我,耳朵不像我,额头也不像我,脸型也不像我,全都像你妈妈。”范之然看着镜子里的那两张面孔,平静地说道。
“老爸,你不会说我不是你亲生的吧?”范飞哭笑不得又有些忐忑地问道。
“哪能呢?”范之然忽然有些小骄傲地笑道,“你看,你的鼻子还是和我有些像吧,还有眉毛、眼睛,都和我像。粗看起来不像我,但细看嘛,你还是我的种!”
“那就是五分像了。”范飞顿时放下心来。
“三分,只有三分!”
范之然转身就走,一直走回到刚才谈话的僻静处,才缓缓地吐出了这六个字。
“那又怎么样?”范飞刚才是关心则乱,此刻平静下来,顿时联想到刚才听到的父亲与丁诗晨的对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他的听力异能就连父母和姐姐也没告诉,怕吓着他们,所以他此刻开始装起糊涂来。
“是这样,刚才我来找你……”
范之然把刚才和丁诗晨见面的情形详细地描述了一下,然后作出结论,“只有把你的相貌牢牢记在心里的女人,才会一眼就看出我和你的相像之处,才会猜出我是你的爸爸!”
范飞听了这话,深吸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两根烟,分给范之然一根,却没有表态。
“我分析得不对?”范之然抽了口烟,有些疑惑地看了儿子两眼,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当然,如果你给她看过我的照片,就当我白说了。”
“没,我没给她看过你的任何照片。”范飞终于说了一句。
“那不就结了?”范之然如释重负地说道,“从她认出我的那一刻起,我就把她当成你的妇娘,当成我未来的儿媳妇了。后来我假装腿麻,她就果真来扶我下楼……嗯,这至少说明她懂得尊重我这老家伙,以后也指定能孝顺。人长得漂亮,又真心喜欢你,还孝顺,还不嫌贫爱富,这样的妇娘你上哪找去?”
“老爸,你这样下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或许她有别的原因,比如眼尖、心细什么的,并不一定是喜欢我。至于扶你,我也经常扶老太太过马路的,这叫公德心……”范飞哭笑不得地说道。
“你小子左推右推,难道心里有别人了?”范之然忽然变了脸色。
“没有,绝对没有。”范飞心中一凛,赶紧为自己辩白道。
“那就行了,你是男孩子,得主动一点。你现在好好看着她,和她搞好关系,等你上了大学就正式去追她吧。如果现在就能提前私订终身什么的,也不赖!考大学虽然重要,不过找妇娘更重要。”范之然欣慰地说着,嘴角也浮出了笑容。
“再说吧……”范飞刚说到这里,看到父亲的脸色又有些不对了,赶紧补上了一句,“我尽量争取就是。”
“争取什么?”范之然不满地追问道。
“争取早点把她带回咱们家。”范飞苦笑道。
“这就对了嘛。”范之然摸了摸鼻子,笑道,“小丁长得这么漂亮,身材也好,哪一点配不上你这臭小子?唉,就是屁股小了点,恐怕生不了男娃娃,不过我也认了……再说这也是没有科学依据的,能不能作数还很难说……”
见父亲的思绪已经转到下一代去了,范飞顿时满头?(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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