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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的丈夫在不同的管区,有时候俩人回家得了授意,一上班竟然会同时开口,还你谦我让地一人说一个也不打架,一周下来能提上四五个,到后来把她们自己都弄累了,就算计着合伙教育我说小施你这丫头不要光闷头傻笑不表态,你岁数也不小了,是不是一路过来都挑花眼了,干脆把咱们这儿单身汉履历表全挑出来,你自己慢慢看,看谁符合你的条件。我当时就笑,想这会儿妈妈在场就好了,虽然也不一定就希望我嫁个狱警,但至少心情上有个安慰,这自家姑娘还不是没人要的。
我的心很定,别说我现在还不想处朋友,即便是处,也不会再去找同一个单位的了。我嘴上不承认,实际上秦宇给我的打击还是很大的,我越来越清楚地看清了自己的弱点,恐惧感也就越来越大,我告诫自己可不能再轻易答应这种事情了,免得害人害己。
来到这个满眼警服的工作环境,几乎是必然地,我要想起林知兵教官。我晚上总是听着CD才能入睡,清晨做梦就是和他并肩奔跑在树林里、操场上,跑得心情愉悦忘乎所以,春天本来就让人犯困,我好长一段时间里清晨都要懒一会儿床,因为一醒过来就找不着他的踪影,人就变得恍恍惚惚患得患失,一时半会儿都不愿意回过神来。
监狱有两样人对我而言还是陌生的,就是罪犯和一线的狱警。
接触犯人的机会倒是有,因为服刑人员入狱,按惯例都要把材料送交给我们,然后安排他们的入狱首次讯问;一月一次的探视时间,都会见到他们中的幸运者,同家属一起在警察食堂团聚就餐;另外就是释放、保外就医的人员,会进到楼里来办手续……
《女特警—为你钟情》32(2)
反正你在这种地方工作,如果想见几乎是天天能见到,但都是表现好的服刑人员。
我见到的第一个犯人是报到那天在警察食堂吃中饭,一个穿了紫蓝条囚服的犯人笑嘻嘻地在窗口内负责验收饭票,我在后面观察了半天,发现管教和工作人员都很自然地把饭票交给他然后打饭,我后来知道除了狱警食堂,这儿的服务社、犯人食堂、工厂、学校、图书馆里,都有这种表现好积分高的轻刑犯人参与管理工作,他们为了减刑争取积分拼命工作,这也是大墙内改造犯人的方法途径之一。
有回我来了例假,去服务社买卫生巾,正巧负责那儿工作的老大姐——胡监狱长的家属不在,我隔了柜台都看见“七度空间”的蓝色包装了,但面对几名服刑人员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急火燎等了一会儿犹豫着转身欲走,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服刑人员叫住了我,低了头拿了一包说五元钱,我压抑着心中的惊讶付了钱,尽量自然地问他怎么知道我要买这个,他不好意思地说我是过来人,上个月你刚来时,就是这个时候来买的这个,快拿走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一直也没敢抬眼看我。我心中非常感慨,他们触犯了刑律被关在大墙内,除了一月一次定期探视的家属,再就是机关和服务社几个屈指可数的女警和警属,大概再难见到别的异性,各种各样的心理压抑,让他们把敏感发挥到了极致。尽管如此,我明白我天天在办公室里呆着,和真正的监狱还隔了一层大墙,服刑人员的真正面目,我还没有更多的机会亲身得见。
我第一次“亲密接触”一线的管教是在大练兵后的一个早上。那天早操结束后,有几个着装的狱警一路雄赳赳气昂昂跟着上了二楼,你推我搡地笑着进了办公室,正好我们主任不在,吴大姐看到全是自己丈夫所在一分区的干警,就问他们一大早不上分区巡视跑这儿干什么来了。
他们理直气壮地说:“没事不能来呀,咱们田队奉命到新疆执行押解任务,带了一车犯人一走就是一个月,我们得时不时地帮他看着点嫂子!”
“告诉你吴大姐,虽然你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但也不许红杏出墙啊,有什么想法就来趟一监区,我们这儿刚来个杀潘金莲的武二,可以给你来个现身说法!”
吴大姐就笑骂:“这帮小王八犊子狗嘴不吐象牙,大清早拿你大嫂找乐子!有屁快放,没屁就滚!”
这时一个长得很膀的干警龙行虎步地来到我办公桌前,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上来,上下打量着我,嘴上说:“我们不找你,我们找这位小施同志!”
他把小施同志说得很重,我不知所措地站了起来,看见他笑着向后边挤挤眼睛:“啊,跟小施同志切磋切磋!”
他语气有些调侃,另一位张姐当时就不让了:“啊?你们这些大老爷们还敢和人家比?没看见施慧那枪法吗,就是胡狱也不是她的个儿!”
“谁说我不是她的个儿?”一声断喝,监狱长黑着脸出现在门口。
大家全站起来,我桌上的狱警也起身,却无视最高领导的存在,还在向我招呼:“小施咱们认识认识,我是周大明,一区副队长,大练兵那天我没赶回来。一回来就听他们都说你厉害,好像要把我这个保持八年的全能冠军给盖了。我是个急性子,想趁着大练兵的东风,跟你交流交流!”
《女特警—为你钟情》33(1)
他的神情和语气都特像当年特警队找我挑战的那些男兵,只不过岁数大了点,怎么看都有点老天真的感觉,我尽量憋住乐,问他:“交流什么?”
他还在打量我,样子没刚才那么冲了:“出去打几枪,后山全是老鸹窝,咱们去为民除害呗!”
我大觉荒唐,就摇头:“我没枪!”
他拍拍腰咧嘴一笑:“我有啊!”
监狱长立刻喝止:“周大明!你敢去胡闹我就把你枪缴了!我说到做到!”
周大明回手一指:“好!胡狱你也等着,今年你甭想让我陪你进山打兔子了,我也说到做到!”
从那时候起,我开始知道胡监狱长有打猎这个爱好。
周大明又转回来,继续向我道:“听说你当过特警,那一定有两下子,咱们找地儿练练散手吧?”
我认真起来:“周队对不起,这我也陪不了你,我腿上有伤,基本功都废了!”
他还是穷追不舍:“我还听说你那天劈砖了,看来手功还没废,那咱就搿回腕子!”
两位大姐全笑了出来,我也隐隐觉出他在拿我找乐,连连摇头:“我不会,我认输!”
他终于得了这话,得意洋洋地转过身,胜利地一挥手:“我就说吗,胡狱卖大力丸你们还当真了?这是激励你们年轻人好好练兵呢!还劈砖,我老家地摊上练这个的多了去了,那不是武术,是魔术!”
他最后这句话刺激了两个人,胡监狱长一跺脚就走了,我轻声道:“周队,咱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施慧!”
这时办公室的同事们觉得没热闹可看,注意力暂时分散,喧闹声又起。我看准没人注意这边,主动把右手伸出去,周大明隔了桌子愣了一下,毫不戒备地回握住我的手,我们俩的手心相合的那一刹,我猛然运气加力,将他的掌骨捏成错位,力道又加在他的手指上,他笑容顿止,眼睛蓦然睁大,最后身子一歪连左手都扶在桌沿上了。
我袭击成功,不等反攻就撤力收臂,轻轻吐出丹田之气,然后气定神闲地望着他,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周大明盯着我慢慢放下手,喉咙动了好几下也没说出什么,然后一个转身,眼神直勾勾地向外便走,想不到胡监狱长出现在门口,手中竟然拎了一只垫花盆的旧砖,拦下他不依不饶地吼道:“你说是魔术,啊?那你小子也给我练个试试!”
几个狱警和大姐们一看有好戏可看,马上跟了起哄,但听得门口处“啊”地一声暴叫,然后就是急促的脚步声,故意踩得噼里啪啦地一路远去。原来那个周大明做了个怪态,一溜烟地跑下楼去了。
所有的人全大笑起来,纷纷问我给他下了什么药,监狱长被他撞了个趔趄,不明就里还在指着背影骂:“周大明你回来,你炸狱了!啊?!”
中午,我坐在食堂角落的一张桌上,正小口啜着一碗蛋花汤。周大明左手端个饭盒坐在我身边,向旁边一招手,几个管教也都跟着坐过来,围了我凑成一桌。
我惊讶地抬头看着,见那周队一一指了管教们抱怨:“完了完了,英名丧尽!都是你们这帮臭小子鼓捣的。”
我没法吃饭了,定定地瞅着他听下文,果然,他狠狠斜视了我:“小施,本来我早上真打算跟你过两招,因为我这帮兄弟个个都把你形容成假小子。结果我一去,看你长得这么单细,真是起了那个那个叫什么,对了,叫怜香惜玉的想法,寻思逗逗你咱俩一笑了之就算了。想不到你这人报复心这么强,当场就把我给暗算了!”
他伸出右手来四处比划着展示:“看,肿得快成小萝卜了,一两天都拿不了筷子,回家都不知道怎么跟老婆交待!”
我没想到他这样胸无芥蒂,公开承认败绩。想想自己也确属偷袭得胜,就怀着内疚道歉:“周队,实在对不起!”
他根本不理我,却对身边的人唉声叹气:“唉,早就知道一个道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比如说你一个大老爷们,就不能跟女生拼酒,把女的喝多了你啥也不是,叫女生把你灌多了,你更啥也不是!”
周围的人全哄笑了起来,他这样不积口德地乱打比方,我却实在生不起气来,真是不知如何表达愧疚,就诚心诚意道:“周队,我下午给你拿点云南白药吧。”
好几个人当场喷饭,有个管教绘声绘色地学着赵本山的台词叫起来:“你就是给他云南白药,也弥补不了我们周队心灵的创伤呀!”
《女特警—为你钟情》33(2)
我也傻傻地笑了,只有周大明不笑,上下打量着我悻悻道:“也难怪我轻敌,你的样子和实力也太悬殊了。不过栽到你手上也不算太亏,全中国有几个女特警?叫咱遇上一个也叫幸运了。这次算我周大明认输了,下回绝不手下留情!”
一个管教补充道:“我们周队是散手道黑带二段,在全国监狱的大比武中得过名次的!”
我苦笑道:“佩服佩服。周队,不会再有下回了。我真是转业前负过伤,但凡腿上着力的动作都不能做了!”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我桌子下的腿,周大明抓抓头同情道:“真的呀?那你可够倒霉的。好好养着吧,我就不给你雪上加霜了!”
他开始挨个给我介绍桌上的同事,基本都是一区的管教,大家互相认识了,他也用左手吃完了这顿午饭,最后问我:“小施,你到过监区没有?”
我摇头:“没机会进去!”
他笑了:“你这本事不到监区工作太可惜了,晚饭后来我们一区吧,我带你参观参观!”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了,晚饭后,他果真打来电话,邀请我进一监区。
那天晚上的执监领导本来是周队,结果指导员也来了,把我当成贵客一般端茶倒水地热情接待,还向我介绍了值班的管教,我和他们一一握手,无一例外,全被笑问还来不来“分筋错骨手”,看来我的名气已经叫周大明给传扬开来了。我对其中几位的名字耳熟能详,对指导员的热情也心知肚明,因为这些干警吴大姐都给我保过媒。
周大明和指导员把我带进了监区,一位年轻管教拎了一大串钥匙,一道道开启铁门,插孔、扭锁、下锁、拉拴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后来我知道他们天天上百次地重复这样的动作,已经成为下意识了。可能是当特警时练就的本领,我对分解动作无论有多复杂,都过目不忘。
过了两道大铁栅门后,里面就是牢房狱间了。一区在第二监狱算是重刑区,里面关的都是服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罪犯。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每个牢间的铁门上都有带铁栏的透气窗,管教可以从外边看进去,犯人却不好往外看。我看见里边收拾得还算干净,基本都是两排上下铺,只可惜正值黄昏,牢间内惟一对外的铁窗开得有两人多高,牢内比走廊光线阴暗,犯人面目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指导员细心地看出我的想法,叫管教提前开灯。于是牢顶用厚重的铁栏罩着的大支灯泡,个个发出昏黄的光来,弥漫了一间间牢房,斑斑驳驳的灯影映在服刑人员或苍老或年轻的一张张脸上,就显出监狱特有的阴森来。他们无一例外地穿着那身颜色刺目的双色囚服,有的游荡,有的傻坐,有的干脆就躺在铺位上,样子都有点呆板麻木。
我一路看下去,好奇地问这一个牢间到了晚上,封闭住着十几个罪犯,他们之间打不打架呀?
指导员笑了:“小施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牢头狱霸呀,这确实是监狱的特有现象,不过看守所的嫌犯流动性大,好像那里更厉害一些,到咱们这里来的罪犯,直到刑期结束都要以监狱为家,所以相对要稳定得多。”
周大明接道:“乍刺儿的也有,带你看看禁闭室!”
说话间我们已经来到位于牢区最里边的禁闭室,和其它房间不同,这儿的铁门更厚重,上面只有一个拳头大的监视窗,周队从管教那串钥匙里选中最大的一支,开启了门上一头将军不下马的大锁,断喝一声:“014047边宝庆起立,出来吧!”
我向里边看了一眼,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一名壮年犯人费力地站了起来,哗啦啦拖了脚镣慢慢挪出来。周队指示管教给他开了脚镣,问:“反省得怎么样,还敢不敢动手抢人家饭了?”
他下意识地立正,仍然歪着头声音嘶哑回答:“报告政府,不抢了!”
“回狱室!”
他脚可能还没回血,被押着走得一瘸一拐的,和我们并行时,抬头溜过来一眼,极其惊讶地把目光停在我身上。我看见一张长满横肉的脸,头皮青白,眼白处充斥着红血丝,神情虽然还算顺服,但眼神却暴戾凶狠。这样仇视社会的目光,一般人都会感到心惊胆战,避之不及,但我对这样的目光并不陌生,当兵时我面对过比这更凶残的罪犯。我挑衅般地与他对视,直到他败下阵去。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边宝庆!〖LM〗〖LM〗〖LM〗
《女特警—为你钟情》33(3)
《女特警—为你钟情》34(1)
“五一”七天长假,吴大姐家的田队刚从新疆执行任务回来。我主动把她的值班承担下来,直到五月四日才回家和妈妈团聚。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钟,一点没注意到妈妈的脸色,还像往常一样大小姐般等着饭来张口,等我急不可耐地吃了第一口菜,竟然发现没加盐,惊讶地再仔细看妈妈,发现她脸色发白,眼窝沉陷,显得十分憔悴,我直觉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我的一再追问下,我妈眼圈开始发红,她难过地告诉我:“慧儿,妈都急死了!咱家在信用社入股的钱,全都拿不出来了!”
家里的财政大权一直归妈妈,连我的工资都月月如数上缴,从来没操心过这方面的事情。只隐约知道老家那边有个远房亲戚,在一家农村信用社联社当代办员,一直以来都在亲朋好友中拉存款,妈妈图那儿的利率比银行高,就把钱交由她存起来。
妈妈告诉我说现在那个信用社的主任和储蓄人员合伙作案,卷款负案在逃。政府和人民银行暂时冻结了存款,准备分期分批地让储户提取。我说咱家也不等着钱用,妈你急什么,国家的信用社也不能让咱们储户吃亏。我妈的眼泪开始噼里啪啦往下掉:“慧儿不是呀,我这几天回家一趟,信用社那儿没咱的钱。”
我始觉事态严重,问:“老家那个亲戚呢?”
妈妈摇头哭诉:“家里边谁也找不着,他妈爸说公安局正通缉着呢!”
我想了想,尽量用不刺激妈妈的语气轻轻问:“妈,多少钱?”
我妈一把搂住了我,大放悲声:“七万哪!连你爸爸留下的钱,咱家钱全在那儿了!咋办呀小慧,妈这两天都愁死了,妈对不起你和你爸,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我怔了一霎,赶紧安慰妈妈:“妈别哭别哭,没事!钱财身外物,丢了咱们再挣再攒,妈千万可别急坏了,没事儿!”
我安抚了好久,妈妈才哭泣渐止。我虽然也很心疼,但知道绝对不能给伤心的妈妈再火上浇油了,就故意开始营造轻松气氛,天天把做饭洗碗的活全包下来,为了哄妈妈开心,还领着妈妈去了趟动物园,变着法子尽量弱化这个飞来横祸给妈妈带来的恶劣心情。
就这样在家休了三天,我又得上班去了。临走前我还是有些担心,又劝妈妈可千万别再发愁了,不能叫钱憋屈坏了身体。我妈强颜欢笑地送我出门,说:“妈没事,你放心上班去吧!”
哪想我这边只上了两天班,妈妈就进了医院。等我赶回去,妈妈正虚弱地倚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小婉帮着跑前跑后做检查。妈告诉我说她昨天下半夜腹疼难忍,家里一个人没有,还是邻居帮忙叫的急救车,又电话找来了小婉,陪着在急诊室打了半宿吊瓶,今天又做了半上午的检查。
我叫小婉在外面守着妈妈,自己拿了一大叠检验报告进了医生办公室。医生一张张仔细看完,告诉我诊断结果是急性尿毒症,必须立刻住院治疗。我听了尿毒症三个字真是如雷轰顶,我很清楚,妈妈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一直没有过脏器的毛病,这肯定是一股火急出来的。
我请了假开始在医院护理妈妈。为人女儿二十九载,第一次日夜守护在母亲身边,望着她那迅速消瘦的面容,那骤然白起的头发,心中充满怜惜和内疚。我妈这辈子命很苦,原本家里还有个长我六岁的哥哥,上小学时和同学去河里游泳不幸溺水身亡,那时我只有四五岁,还不懂父母痛失爱子的悲伤;我长大成人后,当兵报国赴汤蹈火,虽然有了伤痛也很少和家里提及,但也没少叫父母惦念悬心;八年前父亲正值壮年不幸患上了肝癌,惟一的女儿重任在身忠孝不能两全,从得病到辞世都是由母亲一人护理照顾送终的。
我至今还记得父亲最后写给我的那封信,真是字字血泪,父亲说他此生最亏欠的就是我母亲,叮嘱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她老人家,让她幸福地度过下半生。他却想不到,母亲何其不幸,在五十八岁的时候又得了如此严重的肾病。
经过两周的治疗,医生通知可以出院,但以后要每周进行一次血液透析。这透析在治疗期间已经有过两次了。妈妈听了还没什么感觉,我却闻言色变。我太知道长期透析意味着什么了,我们特警队当年就有一位干部得了肾炎,进入周期性透析后,大家都说这人年纪轻轻就算废了。
我和医生探讨了病情,医生也告诉我,透析会产生依赖性,像我母亲这样的岁数,一旦上了这个轨道,基本就等于一步步走向死亡。我问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医生叹了口气,告诉我除非换肾,然后同情地看看我说:“你母亲还是在外市办的医疗保险吧?医疗保险一般是不负责换肾这样的大手术的。”
《女特警—为你钟情》34(2)
我问换肾手术需要多少钱。他说手术费用起码需要十几万,如果再加上肾源费用和手术后头一年的排异费用,大致得三十几万元,以后每年的排异药物,也是一笔可观的费用,一般家庭是负担不起的。
医生劝我说:“像你母亲这样年龄的人,医院也不提倡换肾,等肾源都要往后排。”
我问:“那如果有亲人愿意捐肾呢?”
医生连声说:“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血型好对,术后排异也能降到最低。”
我那时就暗下决心要给我妈捐一个肾出来。
我妈回家后就态度坚决起来,别说换肾,她连透析也不想做,她跟我说:“妈是死是活就这样儿了,可不想弄得倾家荡产的。再说,咱们现在想倾家荡产都没条件,那点积蓄全都没了,咱们上哪弄钱去?”
我笑着说还有这房子呢,单位房改后,房子早就归我了,咱们可以到二狱那边住宿舍去!
我妈听了变颜变色:“你不是想妈临死前闹得上无片瓦下无锥土,连个家都没了吧。慧儿你要敢卖这房子,我就先死给你看!”
我知道这事也不能操之过急,想想妈妈这次的住院费用要及时找到医保报销,透析的费用马上就要跟上了。我拿了单据坐了火车跑了一趟老家,当地医保部门的领导签字时非常不满,说你们随便到省城大医院住院,事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我解释说事发突然,无法抽身回来申请,他才无可奈何地把我打发到楼下窗口,窗口办事员问我哪个单位的,我们查查是否欠费。
我开始没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就报出我妈退休的单位。医保窗口人员在计算机里一阵查找,最后告诉我说造纸厂是常年欠费单位,按规定医疗保险不能承担任何费用。
我血全涌到头上来了,手一点把那医保手册的小蓝本捏破,转身就气冲冲地去找造纸厂。还没到厂门,就见那里堵了大批的三轮车,工厂大门关着,我不得其门而入,四下问问方知道这些人力车主全是造纸厂的工人,正联合准备上访,这是这家工厂停产半年来,他们的第三次上访。
一位和妈妈一个车间共过事的老工人居然还认得我,磨磨叨叨地对我说:“你妈好呀,属她们女的最合适了,50岁就让退休了,一转社保开资多保险,像我们还有两三年退休呢!听说这厂子马上要卖给个人了,我们都这么大岁数,开不出资不说,保险全停缴了,找谁说理去哟!”
“是啊,这些个贪官把好好的工厂给整黄了,坑苦我们这些工人了,上政府静坐去!”
看着工人的激愤情绪,我脾气全失,知道再找也是无用,心情抑郁地坐上了回省城的慢车,提前在郊县下了车。我都半个月没上班了,想再告一周的假期,以后每周五妈妈透析,我也得请假。我还想顺便看看我的医药费能不能提前报销出来。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急迫地意识到,我现在最需要的,是人民币!
再踏进第二监狱,感觉就有点不对劲,办公室里的两位大姐看见我,只问了问我妈的病情,安慰安慰我,再就都一声不响地低头订着一份份的文件,全无往日那种热闹气氛。年轻的小主任正在微机前拼命敲着键盘,打印机声声,材料摆了一桌子。我看出忙乱,也上手帮忙分页整理,却发现都是第二监狱最新制定的规章制度。忙完一阵我就直接去财务室报销住院费,出纳看了我说:“施慧不好意思,你还得再去签一下字。”
我奇怪地问:“为什么?”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像在看外星人,声音却压得很低:“咱们二狱换头了你不知道呀?”
我也瞪大眼睛:“啊?”
他小声告诉说:“胡狱内退了,政委也要调走了!来了个新领导!”
我马上回办公室问两位大姐是怎么回事,她们告诉我确实如此,她们讲述的时候,都有些表情木然,显然也没从这个变故中清醒过来。吴大姐说咱们胡监狱长在这里工作二十几年,可以说第二监狱是他一手建起来的,一草一木都认得他,突然提前退休当了调研员,别说是他,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一提这个话头,张姐流露出一点情绪来,说:“这个新来的一把手新官上任,就大刀阔斧地改革狱政,咱们可都得小心着点。”
吴姐也说:“可不是,才来几天呀,调干部建制度,连重刑轻刑监区全都打乱,也不明白他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主任用咳嗽和眼神制止了她们,又对我说你要再请假也得向新监狱长汇报一下。不用说,我已经从大家的言谈神色中,强烈地感觉到了一种肃杀之气。想想自己的事情还是要办的,重病的妈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女特警—为你钟情》34(3)
我硬了头皮上了三楼,发现原来的胡监狱长办公室已经挂上了调研员的牌子,当我敲响新的监狱长办公室大门时,心情竟然带了一丝丝紧张。
“请进!”里面传出话来,声音很痛快。
我开门进去,登时怔在原地。
省监狱管理局原办公室丁副主任,稳稳坐在新的办公桌前,正把目光威严地挪过来。
《女特警—为你钟情》35(1)
等他认出我来,也露出些惊讶的表情,眨眨眼:“呀,施慧,你来得够早的!”
我当时觉得他有点不知所云,以后才明白这话中的含意,我尽力镇定着自己,说:“监狱长,我来报销医药费!”
丁主任,不,应该改叫丁监狱长了,丁监狱长又眨了眨眼,然后左右看看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问:“你说什么?”
我再次申明:“我报销药费,财会要我到您这签字!”
他又反应了能有二三秒钟的工夫,然后坐下,伸出手:“你拿过来我看看!”
我上前将医药费单据呈上,解释道:“其实胡监狱长已经签过字了,只不过财会没钱,要我分月报销。这次给我抽出来,说是得您再签一下!”
我说这话时都别扭死了,我的这次断腿他逃不掉干系,可命运居然安排要他给我签字报销医药费。
他拿着前后看看,把玩一会儿,然后抬头问我:“你,什么时候调到这儿来的?”
我这才反应出他还未必知道我调动的事,刚才我们的所问非所答缘来于此。我淡淡道:“二月底!”
“你现在在哪个部门?”
“办公室!”
“我们开过两次大会,我也去过办公室,怎么从没看见你?”
“我这半个月都在请假!”
他思索着点点头,又看看药条:“五千八,你怎么花这么多医药费?”
“我做了一次手术!”
“我知道这里的干警报销个人医疗费是50%的比例,你这上面怎么写着全额?”
“我是残疾军人,我有军残证!”
他上下看看我,然后说:“你拿过来我看看!”
我一口气就堵在胸口,他的样子和今天老家医保机构那个负责人差不多,我回答:“今天没带来!”
他把医药费扔还给我:“那就明天!”
我咬着牙把单据收回来,转身向外走,想想还不行,只得又转身:“监狱长,我母亲病了,我想再请一周假!”
他看着我,眼神慢慢变冷,头也渐渐抬高,然后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不行!”
我觉得头在轰轰作响,也把头抬起来:“为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说:“施慧,不要以为你还在司法厅,还有什么特权,可以由着你自由散漫泡病号,或者是找各种理由对抗工作纪律。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已经调到这里来工作,你现在的处境和心情我也能想象一些,我也表示理解。但你应该清楚,监狱是直接执法部门,对国家公务员的要求要比机关更加严格更加规范。我们刚刚颁布了公安人员八条禁令和狱警五不准,我们也正在制定内部规章制度,其中就有一条是狱警严重违反工作纪律,将取消公务员资格,清除出警察队伍。我不想拿你开第一刀,前提是你必须严格遵守纪律,配合我的工作!”
我说不过他,理了半天思路才问出实际的问题:“请假要多长时间,才会被开除公职?”
他眼睛一下瞪圆了,嘴角颤了几下变成冷笑:“怎么,你还想打擦边球?”
一句话,让我们同时想起那场监狱管理局的乒乓对抗,我再度气冲胸臆,向他大声发问:“我今天一定要知道,我还可以请多长时间的假。请领导研究一下告诉我,我等着!”
他看看表也站起来,穿上警服戴上帽子一副整装待发的模样:“好,参加全体干警大会吧,会上我告诉你!”
全员大会在晚上下班后召开。
我到第二监狱工作后,也参加过几次全员大会,会场上抽烟的抽烟说话的说话,甚至老资格的干警还时不时抽空跟胡狱逗上几句,气氛很是宽松。今天进会场后,就发现全体干警都准时入场,正襟危坐,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紧张严肃。
会议由副监狱长主持,丁监狱长首先宣布一条任命,原来的第一副监狱长升任监狱政委。这样一来,两名监狱最高领导年龄都不到四十岁,真正实现了干部年轻化。不过这是领导层方面的变动,不会在普通干警心中引起多大波澜。再往下来,丁监狱长的宣布就有些轰动了,他先宣布进行狱政改革,监狱政企剥离。这意味着监狱的学校、工厂和服务社人员全部要从监狱分离出去,这必定会涉及一些干警家属的去向,所以会场上出现了小小的议论;接下来,他宣布要在全体干警中实行集资,把宿舍楼先盖起来,他说这个楼一直因为缺乏资金而一停再停,现在,监狱决定大家集一部分,再向管理局申请一部分,共同把这个楼的资金承担起来,一定要在今年冬季来临前完成竣工。
《女特警—为你钟情》35(2)
会场出现了骚动,大家纷纷议论起来,我也盘算着如果真的集资,现在我是一点钱都拿不出来,可如果能马上卖掉省城那套房子,就可以有钱给妈妈看病,也就有钱参加集资了。正胡思乱想,丁监狱长压下大家的声音,开始切入正题,他先宣布了公安人员八条禁令和监狱干警五不准,然后由新任政委开始宣读今天在办公室打印的那些内部规章制度。
丁监狱长做了最后总结,他慷慨激昂地讲:“同志们,我们第二监狱这么多年,一直无越狱无重大事故,也很少接到干警违法违纪的举报,这说明我们的干警队伍是过得硬的。但我们监狱和其它监狱比起来,却始终处于落后的地位,这和我们地处穷乡僻壤有一定的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领导的思想存在着固步自封的认识,我们的管理还处于原始放任管理状态。这一点上,我们新一届领导班子已经和胡监狱长达成了共识,老胡同志坚决支持我们把第二监狱建设成为全省一流的监狱,让我们第二监狱的服刑人员能得到更科学更系统的管理。正所谓正人先正己,要先从干警队伍的自身建设抓起,形成一套能上能下、能出能进的干部使用管理机制,才能让我们的干部队伍成为特别能战斗的团队。”
直到那一刻,连我都觉得他的话很有感染力,除了对他个人的坏印象还是一时半会儿除不去,现在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一位有思想有管理能力的领导。
可接下来,他的话就让我吃不住劲了。
他说:“我们监狱管理局这一次机构改革,也下来几位机关干部,我知道有的同志很不注意严格要求自己,把机关那套散漫的老爷作风也带下来,在同志们中间造成了很坏的影响。我现在重申一下,不论是谁,不论你以前有什么职务和待遇,既然来到第二监狱,成为一名狱警,就请你尽快地融入到这个战斗集体中来,我们工作中直接面对的不再是同志,而是服刑的罪犯,有的甚至是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死刑犯,任何一点工作中的微小疏忽,都可能造成无谓的流血和牺牲……”
因为以前的几次接触,让我对丁监狱长充满戒备,这段时间我没上班,也不知道监狱这些天都发生过什么事,我一点也没意识到他说的是别人,只是觉得矛头对准的就是我。我脸上火烧火燎,继而如坐针毡,进而觉到强烈的委曲和愤懑。我拼命反省着自己,我真的是一个散漫的公务员吗,结论是我是,从去年12月到今年5月半年时间里,我有一半时间是在请假。可问题在于我并不是有意破坏工作纪律,我第一次休养是因为见义勇为,接下来住院也是旧伤发作,母亲病危如果我还不在床前尽孝,那我成什么人了?
带着这种情绪,当监狱长说出明天开始实行考勤制度,早8点晚5点各签到一次时,我腾地站了起来,用提前退场表示我无声的抗议。
真的,我能做的只有这样一个姿态了。
因为我进场很早,所以坐得位置比较靠前,当我走过小礼堂长长的过道时,我听到丁监狱长的演讲暂时停顿,场上不少人都在惊讶地看着我,我知道台上的领导一定在气愤地盯着我的背影,我不管不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
出了监狱的大门正好迎来了最后一趟进城的郊线车,我直到上了车坐下去还觉得自己的腿在颤抖,心在怦怦乱跳!
《女特警—为你钟情》36(1)
吴大姐的电话追踪而至,她吞吞吐吐对我说:“小施你妈妈怎么样了?你今天走那么急,明天还能不能来上班了?主任让我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明天起就开始签到了……”
我思索了一下说:“吴姐谢谢你,转告主任,我明天一定签到!”
第二天是周末,从早上就注定我处于焦躁之中。
上午早已安排好到医院做透析,这是妈妈出院后的第一次透析,我一大早就去排队,和医生反复要求说明我的特殊情况,我是属于万事不求人的,但这一次当了一屋的医护人员和同样做透析的病人和家属们,讲得口干舌燥,就差给他们跪下了,终于把妈妈排在第一号。我心急如焚地等着鲜血从妈妈体内一点点抽离出来,经过透析过滤后再度注回到身体中去。
透析一直做到9点半,我打车送妈妈回家,安顿好后在家属院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第二监狱。
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姐,看来是刚拿到驾照,在城内就开得躲躲闪闪畏畏缩缩,把我的心急得快蹦出来,等出城时上了国道她还是不紧不慢,我就不客气地拍拍她的肩膀,提出嫌她慢把车交给我来开,她的速度更慢了,惊疑地在反光镜里看我好几眼,可能是在琢磨是不是大白天遇上女车匪了。我正好带了军残证,急中生智拿出来在她眼前一晃:“警察办案,现在征用你的车!”
这话我得有五六年没说过了,想不到还很奏效,她马上乖乖停了车,我迅速和她换位,上去一踩油门就是120迈,风驰电掣奔向第二监狱。
到达第二监狱,我照表付了整整140元的车费,一路奔入大楼,闯到人事部,张口就向他们索要已经收好的签到簿,不顾阻拦气喘吁吁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后面附上“迟到”二字。
我看见人事部的同事都在看墙上的钟,正好指向11点,再过1个小时,就该下班了。我长舒了一口气,昨天大会上就已经听明白了,无故旷工累计三天就算严重违纪,可以开除,可规章制度上没说过迟到早退会开除,不管怎么说我上午毕竟赶到了单位,不能算我旷工吧。丁监狱长昨天讽刺说我要打擦边球,还真把我给点醒了,为了母亲我死皮赖脸也认了!
我在办公室刚坐稳,就看到主任被电话叫走了,一会儿回来沉了脸对我说:“施慧,你这太过份了!你明明已经迟到了两个多小时,怎么还去签到?”
我反问他:“如果我不签到,是不是就得算我旷工了?”
年轻的主任大摇其头:“施慧你说什么呢,你母亲有病你可以请假嘛!丁监狱长来问过你的情况,我把你家里的实际困难都说了,你今天这么一来,弄得我都被动了!施慧,你这是在做什么嘛?”
这个主任年龄比我要小几岁,那时还没有结婚。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单身的缘故,除了工作,他很少和我讲话,想不到这次一下子变得如此激动。我难堪地低下头自觉有苦难言,我总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我和新上任的监狱长有过节,怕领导给我小鞋穿吧。为了这第一回签到,我前未有过的付出了百十多元的打车费,我的苦向谁去说?
主任等了半天得不到回应,叹了口气,问:“施慧你母亲怎么样了?”
我回答:“上?(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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