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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有用功。怎么能够破罐子破摔呢?我打开窗户说亮话,这期给你们教几何,实非我愿,我不是学的这个专业。老师教得不好,有责任,良心上会受到谴责,会扣奖金,就这样!但你们是一辈子!我还是希望你们自己努力学习。你们现在的学习条件比我们读书时的条件好多了,要珍惜呀!”每当有家长问询:“你学的是中文怎么改行教数学?”他就愤愤不平的说:“受排斥呗,遭贬呗。他们乱弹琴,根本不管什么专业不专业!”
刘股长又来了,和沈伟促膝长谈。讲青年人的修养,讲教师的修养,讲人情世故,讲关系网,讲才与德的关系,讲恃才放旷跌跟斗的故事……末了,刘股长问:“沈伟老师,你能不能带高中政治?”
沈伟说:“高考时,我政治分最高,八十多分。”
刘股长要走了,把他喊到岔路口说:“你要放下包袱,跟领导和老师们把关系处理好。小锅小灶可以搬下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和衷共济嘛。平光眼镜片是不是也取下来,我看可以嘛,戴那么个玩意儿,我看也不方不便的。我可以向县局建议,下学期把你调到Y镇高中带政治。”
沈伟半信半疑:“丁局长和文校长不会同意吧?”
刘股长诡秘的一笑:“这个嘛,你可以不管。”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只有一团团冷飕飕的风朝屋里灌。刘股长的话对沈伟没有什么煽动力,因为失意伤心够了吧,因为受骗上当太多了吧。他硬着头皮看了一会儿书。火全熄了,只有一层白的灰。头昏起来,便脱衣上床睡觉。
前些时候,他有事又到Z镇去了几次,跟沈洁、章雪已经很熟了,沈洁还叫他大哥呢。章雪对他总是热情的,并且是外露的。他忘不了她那双撩人的眼睛和银铃似的笑声。一个星期之内,这眼睛,这笑声,总是跟着他转,好像被他捎回了坞堡寨……
乡下女职工少,这些顶班的女孩子身价也就高了。可以这样说,在小镇追求女职工不亚于大上海追求电影明星和体育明星。章雪表面上是很热火,但她心里到底是怎么考虑的呢?听说她家里都是干部,而自己……唉!
为什么要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呢?他本来想,事业不成功不谈个人问题的,但自从见到了章雪,一种冲动油然而生。看来,人是难以下决心的,特别是这方面。
心里像一团乱麻。好像正在一个岔道口上,一面是大路,停着一辆奔驰,一面是小路,前方盛开着鲜花,你如果去采撷那鲜花,奔驰就会开走,且这花还很不大好采呢……
越考虑越复杂,夜里就常常失眠。失眠之夜,他就爬起来,可是什么也做不成,头昏,眼涩。失眠未尝不是人生一大痛苦,他想。
沈伟开始狠狠抽烟,开始狂饮,一次次醉得人事不省。——谁说烟呀酒呀只是阔人的消费品,只是得意人的爱物?失意之人,穷困潦倒之人,更以此二物希图排遣,梦想释怀,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浇愁愁更愁”呀!
越是受压抑的人,也许越容易萌生显示的欲望,想博得人们的理解,以至于赞美。殊不知,这,是难容与人的,是难容与社会的。沈伟现在正陷入这种难堪的局面中。周围的人们纷纷议论他为什么这样自负,这样傲,这样狂,连走路都是向前撞的,从不拿正眼看人,认识的人也不兴打个招呼!
有时候,也真难为了沈伟,有些熟人和他相遇时,往往向他看一眼(自然,他也看一眼人家)然后低了头又走,擦身而过,那人觉得,你是大学生了当先招呼我,你瞧不起人,我叫你做什么!沈伟想,你不理我,我的嘴也没有那么廉价——舌头一块筋肉,都是父母所生!你们以为我家境贫寒,又落魄了,不搭理我。罢了,罢了!
这类事多了,人们便怪罪起他来。学过光学的人,也开始考究起他的眼镜片来了。凹透镜,凸透镜……怎么?镜片是平的?啊……呀……嗨!——无异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多事的干脆问他是什么镜。有人这样问的时候,沈伟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或去忙别的。——你们觉得好奇,就“奇”去吧!
他蓄起了长发、胡子。有人拿报刊上的时新话评价:不美,丑!沈伟“呸”一声:人云亦云,你们才是不懂美!他要尽情的满足自己,让自己的个性得到充分的张扬,即使是病态的展览也罢,虚荣心也罢!
不知什么时候,什么人打听到了他在学校时的雅号——“少年狂”。学校的师生都在谈论,说现在不如叫“狂人教师”。沈伟也时有耳闻。他只觉得讨厌,再也没有在师专人们这样叫时的新鲜感了,那时除了戏谑以外,似乎还有点善意,有点崇拜的意味哟!
只不过这里的人们当着他的面还不这样称呼他。
他以为,现在这样叫,欠妥当,自己是一个手执教鞭的青年教师,已飞马越过了少年这色彩缤纷的小河,少年已成过去时了;狂?不知哪位先哲说过,没有个性就没有人,你不能使人家心悦诚服,你的所作所为人家瞧不上眼,不狂何非!问题还在于那是不是“狂”呢?
高中刚退学,也就十五六岁吧,有一次,在一道梯田坎上挖洋芋,一班刚下学的半大小子都只把好挖的挖了,就去抢上面那墩中间的挖。待沈伟一看,刚才还和他并排挖的都跑了,只剩他一个了,也就奔上去。
队长熊成林大喊:“沈伟!你——也跑?你给我转来!”
祖上积德,他是有历史污点的,他呆了一下,看了看凶恶的队长,简直要吃人:吃桃子专拣掱的吧,他觉得太不公平了,咬了咬牙:“我就要跑,就要跑!人家都跑得,我怎么就跑不得?怕你把我吃了!”一口气跑回家,大哭了一场,哭的好伤心。
小小的生产队队长是队里的阎王,凶得很。这是狂吗?
还有一次锄草,不知怎样在走,下田的时候跟民兵连长的老婆走到一块去了。每人薅一行苞谷,中间的洋芋行子,一人薅一半。他怕人家说,把洋芋行子薅了一多半。那时节,“阶级斗争”抓得厉害,连长三天两头找爷爷要“保证书”,那娘们儿也就狗仗人势,硬说沈伟没薅洋芋行子,害死了老娘!沈伟和她争,找熊成林队长来看,想队长公正的评评理,哪知熊成林却维护那女人。
后来,那婆娘大骂起来。平时寡言少语的沈伟拖起锄头说:“你——你没有妈?再骂一句,我就搕掉你的牙!”看着豁出去了的沈伟,那婆娘不得已,住了骂。民兵连长也爱莫能助。后来,常有人嗤笑这婆娘,说堂堂女光棍被一个半拉子孩子收拾上窝了,哈哈!
这,是不是狂呢?后来与人提起,人说这是人生俱来的秉性。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文校长常常在沈伟不在的各种场合津津乐道:“从社会学、人才学的角度来看,沈伟不及格!可以说,书本之外的知识等于零。在这个意义上说,他只能算个不成熟的少年;又因为他骄矜自满、故步自封,所以大伙儿才叫他‘少年狂’,他是教师,自然就是‘狂人教师’了。”
正文第二十六章相亲
无庸讳言!自从沈伟师专毕业,不说媒人踏破门槛,总也不少。正月初六,沈伟为了证实一下自己的“人品”,决定破天荒去看一回亲。因为吕大姐吧这姓吕的民办教师说的是要貌有貌,要才有才。
出发时,天下着细雨,大雾磅礴,路上滑的很,沈伟时不时摔一跤,摔的眉头直皱,倒是走在前面的吕大姐喜洋洋的安步当车。
吕大姐,三十来岁,也住在X镇,跟沈伟是街坊,有四个孩子,丈夫在县汽车运输公司当司机。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人。近年又办起了旅社、餐馆,也是日进斗金。吕大姐人长得漂亮不说,一张嘴还百伶百俐,老虎骗得上树。有人说她做的媒超过一百了,她说还差两个。看来,她来世变猫咪是无疑的了。
快拢那家了,沈伟觉得怪难为情的,吕大姐说:“不要慌,这样子来:我是回娘家(乡下人时兴姐给妹做媒,但不兴嫂子给婆家妹子做媒),让我先进去坐下了,你再慢慢走进来。我问你到哪去,你说你——呃,你这旮旯有什么亲戚没有?”
“有。姓古,我姨。”
“很好,你就这样说。我就说,来来来,坐坐我们一路。咋样儿?”
“好。”
吕大姐轻快的头前走了,沈伟只好依照吕大姐的吩咐等一下。
转眼就不见吕大姐的影儿了,好大的雾。他想,今天不知要把人家搅扰成么样呢?吕大姐说是人家约的期,亲朋届时必至。他心里翻出一股莫名的慌乱和惊喜,如果确如吕大姐所说,如果跟吕大姐说的不一样……
听见了狗吠,他变慢慢朝下走。隐约可见下面有一大园竹林。他迅速燃上一支烟,想平静一下狂跳的心,准备迎接考验,紧张的程度超过了高考。
走到院坝里,两只大狗扑上来了,咬的挺凶。沈伟连连招架,就是不见吕大姐的面。他后来认为这位大姐阴险狡猾。——他火来了,正准备一气跃过去。忽听吕大姐在屋里喊:“哎呀呀!那不是沈老师吗?到哪?”
“我到古家,看我姨!”
沈伟边答边走,并不回盼,他真的准备到姨妈家去了,并未考虑有礼物没有。这下急坏了吕大姐,她本来是想欲擒故纵,压一压青年人的邪火傲气的,哪知反而陷入了被动。连忙出来扯住沈伟:“坐,坐!”一边放低声调,“人家都等在屋里了。”沈伟这才转来。
吕大姐又大声说:“喝点子茶了,我们一路。”
沈伟跨上阶沿,又迟疑了一下,吕大姐又在火炕屋里喊:“沈老师,进来呀。”这时火炕屋里迎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满面带笑:“稀客,坐,坐!”看来是姑娘母亲无疑。
沈伟赶忙说:“您……您家在屋里——”
“在屋里,在屋里。快坐,坐。”
似乎火炕屋里有蛮多人,他勉强笑笑,算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就近落坐。待他再次抬眼时,见火炕屋里带自己和吕大姐在内才六个人。另外四个人是:做母亲的、两个姑娘和一个小男孩,不超过三岁。
母亲连忙敬了烟,又把茶壶空了,说是泡茶,叫女儿们:“赶快把水烧开!”母亲风风火火显出忙乱的样子。
沈伟把装的烟在椅子上顿顿,朝地下看了看。地没有扫。又打量想一下四周,显然也没有整理过。——根本没有准备!好会作弄人的吕大姐呀!
沈伟把手上的烟点燃,又朝四周的人看了看。吕大姐一本正经,时而看着火炉发愣,时尔白他一眼,时而朝炉子上加煤,朝水壶里加水,跑进跑出,没有在火炕屋里多坐会儿。并排坐着的,从身材上看,好像是姊妹俩,肯定!那小弟弟扑在二姐怀里,有点怕生人,一双滴溜溜的眸子老住他身上扫。
这时,母亲又出去了,吕大姐也跟着走出去。沈伟狠抽了几口烟,抬起头来,又朝姊妹俩瞟去。老大长相平平,真是平平,看不出一点生动处,且个子较矮,眼睛没有神采,脸上灰扑扑的,一般村姑打扮,皱巴皱草的,脚下穿一双草绿色浅帮解放球鞋……
他的心已经冷了。但他又想,兴是老二,便去看老二。老二与老大风光大有不同,乌黑的头发披散到了肩下,刚洗过,还冒着热气,一笑,脸上透出两个小酒窝,圆圆的脸蛋,有红有白,象一朵出水芙蓉,光彩耀人,穿着虽不算时髦,却也赏心悦目,上身是一件花袄子,包裹着那苗条而不失丰满的身体,下身穿一条迪卡直筒裤,却也正正平平,无一处皱纹,脚下是一双布鞋,手工,古色古香。直觉告诉他,他喜欢老二!
这时,只见老大“呼”一声窜出了门,朝厨房方向跑去。吕大姐后来说她的卧室也在那个方向。
火炕屋里只剩下三个人了,小弟弟还在鼓着眼睛看沈伟。沈伟把紧绷着的弦慢慢松弛下来——何必绷得这样紧张呢?无话找话问老二道:“正月间,没出门儿,你?”
“没有门儿出。”
“怎么没有?姥姥,舅舅。”
“哦,姥姥死了,我没有舅舅。”
“哦。”
沈伟显得有些尴尬。老二看了看他,嗤嗤的笑。
被笑的越发不好意思起来的沈伟问:“你笑什么呢?”
“我问你,今儿个雾这样大,路上可好走?嘻嘻!”
“我们走的好急,摔了七八跤。”沈伟把屁股捋了捋,屁股上还沾的有泥巴。
“兴有。嘻嘻!有意思。”老二还是一个劲儿地笑。
“你也有意思!”沈伟顶了句回去,又若有所思的问,“那么,你姐姐正月间也没有出门儿?”
“我没有们出,她从哪来的们出?”
“嘿嘿!我是说——譬如……”
“嘿个么子,不要你譬如得,我晓得!”老二跳起来,“嘻嘻”着跨出门去,依然搂着小弟弟,却与从灶屋里来的吕大姐撞了个满怀。
“傻妹子,疯啥子?看把你乐的!”吕大姐嗔怪道。
“把你乐的!也不怕山高路远脚滑。嘻嘻!”老二又回来坐下了,笑嘻嘻地看着吕大姐和沈伟。
“你俩唠得好热火,只要我们一走。”吕大姐说。
“我说不赢他!“沈伟指了指老二。
“我说不赢你,真的!”老二连忙说。
吕大姐诡秘地把嘴向外努了努,向沈伟挤了几下眼儿,沈伟楞了一下,立即摇了摇头。
吕大姐怕老二有所察觉,对她说:“你出去一下吧……呃,婶婶叫你。”
老二出去了。吕大姐小声对沈伟说:“老大,怎么样?”
“算了”。沈伟显得懒洋洋的,“路上说去。”
“那,我们得走了?”
“走吧!”
她们刚走下阶沿,母亲发话了,说:“老师要走,我们留不起。你做大姐的,一个正头七月,又不是来拿火,拿了就走!要走,怎么说也得吃了饭再走!”老二还在望着沈伟笑。狗也摆着尾巴,不咬了。老大似有委屈状。她们之好又回来坐下。
这当儿,父亲回来了,免不了又是一阵寒暄。母亲已在厨房里炒得香喷喷的。吕大姐刚脆去帮厨去了。老大给沈伟找来一包烟,这种烟是N县烟叶公司制的,烟纸麻黑色。沈伟把烟搁在了小桌上。父亲又到什么地方去了。老大又给他端来半升葵花子,让他装在上衣口袋里,他不装,只象征性的尝了尝。
她讲她的命运不佳,上次在县里参加高考,她在车上刚伸一只手出去,雀就给手臂上拉了一把屎,差半分落选了。她是民办,叫初二语文,学生很调皮,他没有带班主任。她又讲哪怕她的学生考试成绩占全县前几名,但转正没有指望,还是公办好,有文凭的好……沈伟嗯嗯咧咧,没有听进去多少。
见沈伟不抽麻杆儿烟,老大又拿出一包白条子。沈伟依然把烟放在了小桌上。她们又谈了几句关于教书方面的无关痛痒的话,沈伟显得心神不安。老二走进走出,像在忙什么。小弟弟已经和沈伟厮混熟了,要他抱,要他的烟。母亲出来说:“真是出窍,我那活宝儿,什么人也不要,今天好巴恋沈老师呀!”
沈伟战战兢兢,莫非是天意,天怎么不长眼儿?老大又拿出一本《红岩》杂志让他看,沈伟只翻了翻,就搁在了膝上,本来他是最爱看书的。
刚好,这时老二出来了,沈伟就问她:“你还在读书吧?“
“早没了。”老二头摇得象货郎鼓。
“还在读高三,看来也考不取,只晓得疯!”老大接口说。
“你……”
“跟我到M县去读,怎么样?”沈伟立即说。
“那感情好,可是——”
“可么子是?”
“——我们不沾亲不带邻吧!”
“傻妹子,不沾亲,不兴开一门?真是!”吕大姐一步抢进来说。她是来通知开饭的。
父亲回来了,口袋里揣着两瓶酒。
满桌的好酒好菜,沈伟全然提不起吃的喝的兴致来。他想这件事情怎么了结呢?他还这样想,别人到自己家里来了,会是什么样子呢?几大碗红丝丝的坐墩(猪屁股)肉,沈伟高低只要了两箸,再也不要了。
有一次,翠翠到学校来,正碰到沈伟与人斗酒,曾笑他,你们喝酒是黄牯(牛)搬到尿桶!可今天,他滴酒未进。主人家也不好相强。他陡然又觉得有些悲哀。饭桌上,只有刚从外面回来的父亲陪沈伟和吕大姐,母亲掌勺,姊妹俩在火炕屋里逗弟弟玩。
父母和吕大姐轮番介绍情况,轮番进攻,又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他们说,这地方过去叫金银台,粮食作物、经济作物这几年都发展得快。去年杀了六头猪,平均重三百七。栽了七亩白勒烟,还有其他收入,少打些也有五六千,今年向万元户奋斗。
大女儿随母亲姓(她父亲是上门女婿),妈姓向,大女儿就叫向梅花。专门给她造了三间房,如果她要老屋,也可以,老屋有五间,将来弟弟就住新屋。梅花已快转正了,当书记的堂哥拍了胸脯的。沈伟全不为所动,只低头嚼饭,偶尔抬抬眼皮“嗯嗯”两声,人家还以为他是害臊呢!
刚下桌子,沈伟还在火炕屋里嗽口,父亲就这样说:“今天,你们都是铜眼睛的铁眼镜,看见了的,如果同意,就许个日子,我把老几弟兄找拢来,会会面……”
“改日再说把?我们。“吕大姐赶紧说。
沈伟有些害怕,有些恶心。乡下订婚男女双方兴“愿话”,就是把女方的亲戚族人都找拢来,一个个表态,当然,男女本人也要表态。在男家,有的搞的更复杂,标准的繁文缛节。往往使一对新交下不了台,平生不少枝节,亲戚族间因为意见相左,有搞得老死不相往来的。
“可恨!”沈伟暗暗骂道,口里也说:“我们回去了来,回去了来。”
父亲只好作罢。老大羞红了脸,不做声,只定定地看着沈伟。老二拿着小弟弟的两只小手,拍着巴掌。母亲从灶屋里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
全家把沈伟她们送了半里路,都说着送客的话。虽然点着吕大姐的名,但沈伟敏感到,人情之所系,心里很是不安。看不见了,母亲还叫小弟弟喊:“沈老师慢走,下次一定来。”吕大姐立即回道:“下回来,沈老师给你带饼子粑粑,带好多好多糖果果,乖弟弟!”
在回来的路上,吕大姐说:“这们亲可以,女娃子配得上你,起先她还看不上你呢。”沈伟有头句无二句:“看不上?好啊。拉倒吧!”
“不!后来,听我解释了,你就是很有名气的沈老师时,她又欢喜了。”
“开头为什么看不上呢?”沈伟有些好奇。
“开头……开头,她以为你不姓沈。”
“哦……反正暂时谈不成!我妈死了,办不起事……”
“要你办个么事,人家有的是钱。梅花有两块手表,手上戴了一块,箱子里还有一块,收录机也比你的好!”
“不知为什么,他们家里的财产感动不了。那老二倒……”
“哎!你不知道,你本来就比较瘦,又喜欢抱手缩肩,就越发显得单薄了,人家还以为你是个营养不良呢。读高中的那二……你先不管老二不老二,同不同意!从大到小。人家还在读初中!”
“我不能表硬态。这样吧。,还等一段时间看看。”沈伟打算善善和和滑脱算了。
可吕大姐不愧是“倒拐子(手肘)长毛——一把老手”,她穷追不舍:
“等,等个么子!人家有上十处来说。你家里也困难,这样的上门入赘去处,哪里找?又是双职工,只怕你打着灯笼火把也寻不着哩!”
“说的处数多,我让贤得了。”
“不行,你一定要答应,人家阖家老小都喜欢你了!”
“来提亲的是些什么人呢?”
“有公社干部,有国家教师,有工人,有一个木匠……”吕大姐自知失口,赶忙补充道,“木匠娃娃是瞎撞的。”
“我该怎么办呢?”沈伟自言自语。
“正月十五,我们再去,你没有礼物,我出!”吕大姐好热心。
“十五,我已经开学了。”沈伟急于开脱。
“开学了,不兴请个假?”
“我是负责的(他撒了一个谎)。”
“负责的更好溜!”
“那可不行!我正月间尽量抽时间来,如果正月间来不成,就……”
“不行!正月间一定要抽出时间。”
“好——吧。”
分手时,沈伟还是对吕大姐这样说:“我感谢您对我的关心,今后有什么卖力的事,只要我们两弟兄拣得起,一定在所不辞。只是……只是……正月间来不成,那事儿就——就麻烦您……”
“先不讲,正月十五,你一定要去,过了正月二十,我找你!”
正文第二十七章别了,坞堡寨
或许是阴差阳错,也许是填漏补缺,寒假开会时,沈伟被调回到X镇中学教高三。他有些兴奋,也有些困惑,在坞堡寨的最后一学期,他简直是鬼混过去的!
高三,县局说是重点的重点,必须在正月初八以前就补课。沈伟正月初六就到坞堡寨收拾东西来了。就要离开坞堡寨了,在临别的时候,又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在操场周围蹀躞。远近的山峦和堡垒群,被大雪覆盖着,像一冢冢若大若小的坟。学校门口的大路,凌得如一块钢板,表面落了一层泡雪,雪上有狗或什么鸟呀兽呀的爪印。冰清玉洁的世界,把学校本来缺胳膊少腿的陋态遮掩了一部分,但还是可以看出其荒凉、破败的影子。走廊前“忠诚党的教育事业”的的大方块字周围,沾上了雪花,寒风袭来,雪絮扭来摆去。有一群雪雀在走廊、教室觅食,它们在熬度春荒前最困难的时期。
沈伟转到了楼上,看了看挂了一把大锁的文校长的寝室,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他踮着脚尖,从被撕破的窗纸往里望,外间,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木脸盆搁在独凳上;里间的门没有锁,被子背回家了(他家非常困难),只有办公桌上有一摞子书报,地区小报居多,《红旗》杂志和《人民教育》、教材也带回去了,他假期里是要钻研这些的。他不忍心看下去,他有些可怜那没有多少墨水儿,经济拮据而又坚持原则的领导了。他有些失悔自己往日的言行。
冬至过了,坞堡寨的老师们还没弄到白炭,一个个冻得牙齿直打战。沈伟率先提出,如果校长再不解决烤火问题,他就罢课!领导怎么能不关心群众的生活呢?“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嘛。没有办法,文校长出去了几天,说还给烧炭师傅送了礼的,总算每人买了一百斤炭。因为路滑,校长不许学生去背,老师们只好自己去背了。头天下午,文校长找到沈伟:
“沈老师,你自己去背?”
“找人。”
“我想……”
“是不是学校付工资?”
“我想我们俩是找人背的,我们不放学生。”
“哦。”
“你的课还有那么多没上完,快期末统考了。”
“哪有这样说的?我不背,请人背了,该我出工资呢。”
“当然,我是想……”
第二天只文校长留了一个班补课‘沈伟学习了一天的古代汉语。文校长干瞪眼没你有办法
沈伟回到自己的寝室,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燃起一支烟。窗外,有雀叽叽喳喳,有的甚至大胆的啄起窗纸来,莫非想挤进来取取暖么?在这间寝室里,他有过欢乐,也有过烦恼还痛苦。这一年半,因为有了工资,又受周乐等的影响,他越来越变的“洋式”起来。满头浓发光亮亮的。这是天生的,他没有用过头油和洗头膏之类。这头浓发,使人既惊奇又羡慕,王歇有次就说:“你那个头呀,莫非擦了鞋油?”三截头,大方头,小方头,火箭头各式皮鞋他都有。高领羊毛衫外面笼着一件毛衣,再套上拉链皮夹克,显得比周乐还爽利,还惹眼,再配上那么一副眼镜……
凡是到坞堡寨来过,又不认识他的人,总要问::那个戴眼镜,挺洋式的老师是谁?那里调来的?
这一年半,他的心多半是苦的,也有少半愉快的时候,如打赢了篮球,下赢了象棋,或把周乐问的哑口无言,或在Z镇逗留的时候。每当高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是有出路的,他才思敏捷,辩才过人。
然而,得意忘形之后,又会陷入深深的苦痛之中,自卑到极点,他立即变得庄重而深刻,去研读那些专著。这期间,他做了近三十本练习,近十本笔记。
沈伟扔掉烟蒂,从木椅上蹦下来,躺倒床上去。看着火盘上因几张废纸燃烧而冒起的烟雾,他像想起了什么,他朝窗户看去,窗中间有一个洞,从这洞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小路,这小路正从熊成林家门前穿过……
熊成林的两个儿子也在坞堡寨读书。大的叫熊树,读初三,小的叫熊材,读五年级。天气寒冷,学生带的炭总是不够烧,而那些歪七倒八的桌子,凳子腿儿,教室后面堆了不少,几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就劈开了烧火烤。
沈伟那天刚好从五年级教室门前经过,见教室里烟雾弥漫。他发怒了,不管是谁的课,将烧了桌腿椅角的学生抓到教室前面站着,说烧一只腿赔两块钱,过数。刚好就有组长熊成林的小儿子熊材,且他烧的最多。他吓哭了,要上十块。
又上课了,是放学前的最后一节课,沈伟挟了书到五年级去讲常识。刚走近教室,就有学生报告(小学生最爱打报告),说熊树叫熊材不要怕,不赔,赔了钱让沈伟抽烟,不要想!
沈伟本想息事宁人,吓唬一阵了事,只要再没人烧就行了,那些方方腿腿也着实烧的可惜;哪知道龟儿子竟这样说!他想你老子前些年欺负够了我,你做儿子的又想如何?我吃烟,要你几爷子的钱?不行!一股火起,他冲进初三教室,对尤先存说:
“哦,找一下熊树!”
“等下课了吧?”
“要他现在出来!”
熊树出来了,站在五年级教室前面,沈伟恶狠狠地问他说了没有,他说:“没说!”看熊树懒洋洋的样子,沈伟更加惊怒,一爪把他提到教室前面讲台上站着。熊树开头不大理睬,只是显出顽固的样子。站了一会,他顶撞了:“你把我怎么办?看你吧我怎么办!我又不怕那个……”
若是别个学生,沈伟已经搧了几个耳光了,可这姓熊的,非同一般。看熊树凶张败式要和他拼一场的样子,他冷静下来了。他对学生说:“你们自习。”又转过头来对熊树说,“你很凶,你就站在这里,哦,我们慢慢来搞!”说完,他冲上楼去,眼泪快要留出来了。
一会儿,放学铃响了,沈伟刚下楼,又有学生报告,说熊树说“不怕他个反革命儿子”。沈伟问他,他说:“没说!”再问他,还是“没说”。
沈伟吼道:“你给我站在这里!熊材,找你爹去!”
可他们刚走了几步,熊树就冲出教室,抢在沈伟的前面,雪水泥浆溅到了沈伟的身上、脸上,他不得不退后一点。走了几步,他问熊材:“你爹在家里没有?”(他忘记了她们都是寄读生。)
“没有在屋里。你去做啥?我不要你到我们屋里去!”熊树抢着回答,在路旁拣起一截枯枝在雪地里乱划,雪飞起来,好些落在了沈伟的身上。
沈伟强抑制住怒火,耐着性子说:“我不和你多讲,我找你爹熊成林!”
后来,他刚脆不理他的了,把距离拉开了些。看着熊树在前面大摇大摆,蹦蹦跳跳的,沈伟心里难受到了极点,拳头攒得“吱吱”直响,脸上由白变红,由红变白,怪吓人的。
熊成林刚好在家,他很惊奇,这么多年,沈伟望都没朝他家望过,今天登门,必有要事。坐下以后,熊成林说:“稀客,稀客!又没有烟装。”
沈伟说:“我有!”
只吸了一口烟,就把今天的事全说了,禁不住满脸的愤怒,语调低沉而强硬。熊成林便骂两个儿子:“给杂种的,还-不快去抬水!”
熊成林的女人在旁边吃吃的笑。
沈伟三口抽完了那支烟,又吸上一支,接着说:“我教了一年多的书,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我估计这里面有蹊跷,不是他哪有这样大的胆子!”
“怎不给我打的?怎不给我打的?”熊成林连连说,脸上似笑非笑。
熊成林的女人禁不住又笑了两声,站起来,钻进厨房去了,说去弄饭。
火炕通往厨房的门被带上了。门一带上,沈伟看见那门上用火石写着“沈伟大?”,他坐不住了,说:“五年级黑板上,常有人写我的名字,跟这门上字体一样,我追查了几次,都说是熊树,他不承认,今天算证实了,今天算证实了。”
熊成林大骂:“怎么出了这两个讨死的!我怎么就没有看见?”连忙用湿布抹去,但还是看得见黑炭留下的阴影。
沈伟显得很气愤:“我今天来,第一是和你们通一下气,我已经忍受不住了;第二,今后他弟兄俩的事,我一概不管,只要不扰乱我的课堂秩序。”说着话,已经站起来。
熊成林也站起来:“沈老师放心,这时候我不便教训他们,晚上过他们的细!吃饭,吃饭了走……”
那女人拉开厨房门,偏出半个头,眨巴着眼,假惺惺地说着同样的客套话。沈伟头也不回:“吃过了!”
第二天,沈伟问熊家邻居的学生,说没有打,只听见笑了好长时间。沈伟就很失悔,本来应该惩罚一下那小子的……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他跳下了床。
什么人家又响起了鞭炮声。正月间的鞭炮是廉价的,一直要放到月尾。他不大明白,人们为什么要把大把的钱用在这些方面,吃饱,穿暖不是更实在吗?
他开始煮面条,心里酸酸的。本来他可以迟几天到X镇中学报到,说的初八,不到初十不会有多少人来,人来了,没有老师,也会有家长来找他。但他在家里呆不住,本来他就讨厌这个家,他觉得这个家无一处顺眼的地方,那嫂还背里絮絮叨叨,说来几年了,没听见沈伟叫一声“嫂子”。他也怕别人家里找他。
吃完面条,见时间还早,他开始整理书报笔记。——孔夫子搬家,只有书!他翻了翻几本笔记,里面有好多是关于翠翠和卫虹的。
尤先存通的情报,说沈伟欢喜吃洋芋,卫虹曾经麻起胆子给他送过几回。头一回来,洋芋上面遮着给沈伟打的那件毛衣,别人都不知道。有一回来,沈伟正与老师们在操场里打球,哪位老师高喊一声:“又给沈老师送吃的来了!”引得老师和学生一阵大笑。
卫虹羞红了脸,但她是读过大学,见过世面的女子,她没有怎么尴尬,立即说:“我去姨家,路过这儿,喝点水……莫非你们这儿来不得人?”
那一次,卫虹问他毛衣合不合身,为什么近来不到她家玩了,想不想有个家等等,沈伟只能乱应付一气,心里猫叫火辣。他对卫虹不怎么感兴趣,也不理解。他认为她不该辍学,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呀!他也不再想想,如果不是辍学的话,有他沈伟的汤喝吗?人家的心,他是明白的,至于后来的一些事,却是他是料所不及的。他失悔,没有招待过她一回。
翠翠也来过几次。最后一次,她说是走亲戚路过,给沈伟送了满满一藤篓核桃、板栗、柿饼,没有说多少话,沈伟没敢问她的个人问题,翠翠似乎欲言又止。半年以后,翠翠出嫁了。他的婆家很富裕,公公还是个什么干部,但男娃娃不怎么样。过喜会那天,沈伟去了,喊翠翠,翠翠不理,只是哭……现在只怕身怀六甲了。听人说,翠翠的婆子好厉害,已和翠翠吵了几架,有一次曾用刀背砸翠翠,翠翠气的睡了几天。在婆家受了欺负,她就回娘家哭。沈伟的日记写道:“每听到这些,我就觉得心里憋得慌,我有什么做错了吗?欠下了翠翠一点什么吗?但是,为了事业……”
募地,他又想起前天相亲的一幕,心里更加乱了。
沈伟疲乏地站起来,在寝室里烦躁地踱起步来。这们亲是肯定开不成的,虽说人家家况好。他为吕家,为吕家老大,为会做媒的吕大姐感到不忍,觉得自己是不应该去的。他把这件事记在了日记上,就和衣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半个早工时候,沈友和一个街坊背着背篓来了。她们吃了面条,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沈伟和赶来拿钥匙的谭伯——他在坞堡寨守校——他去年冬天已经转正,开学就做总务主任——说了几句话,一行人就匆匆上路了。
天空一片晦暗,还在飘着雪。行人稀少。
沈伟看着生活了一年半的学校,酸甜苦辣一齐涌来。
别了:坞堡寨。
别了:坞堡寨中小学。
别了:坞堡寨的老师们和同学们。
别了:文校长。
别了:小小的寝室。
别了:象棋子和篮球。
别了:……
正文第二十八章临危受命(1)
X镇中学离X镇约一里路。沈伟离家更近了,在他,这并不是什么十分愉快的事。
这所学校,在文革前,是一所不起眼儿的小学,文革时期发展成为中学。这里曾开过十个中学班。
那时节,小学毕业生都要读初中,初中毕业生都要读高中(有历史问题的除外),以显示教育革命形势一派大好。看着实实红火了一阵子。彻底否定文化大革命之后,这些中学大都停了高中招生,只把原有的班送毕业。为了早出人才,早出成果,初中也分了重点和非重点,Y镇初级中学成了重点,坞堡寨和X镇的初中就是普通了。
原X镇中学、Y镇中学和另一所普通中学学农中学都还有一个高三班,人数都不多,但插班哪个学校都不要。学生尽是些老油条,宁愿在学校里鬼魂,不愿回家。
根据这个情况,县局决定将三个高三班合到X镇中学来。单独建制。抽能代得下来高三的课,又管得住学生的老师把他们哄毕业算了。后来,有人说,抽的老师都是不大好管理的。特别要让沈伟尝尝高三学生的厉害。沈伟过细一想,也将信将疑、
所谓单独建制,就是跟初中隔开,名义上就是X镇高级中学了,有的老师为了简明扼要就说X镇那个高三班,叫惯了的依然喊X镇中学。
X镇中学原来教高中的老师,由于人才流通,有文凭、有本事的都纷纷调走了,大多数充实了重点初中。
带这届高三班的,除沈伟外,还有任斌和萧劲强。刘股长对他们是这样说的:“这届高三的任课教师就你们仨,带一个炊事员,我挂个名,一共五个人起伙。任斌老师在Y镇中学任过校长,就由你负责。沈伟任班主任。我们想,为了应付高考,只开考课,清一色的理科。任老师是外语系出来的(推荐,工农兵学员),就代外语和物理。小强老师在师专是学数学的,代数学和化学,才出来,捡起来热漉漉的。沈伟老师,代政治和语文。当然,你们还可以商量。”
沈伟有些考虑,六门课三个人,到底不比初中,且一应事务都要他们担。他是想搞出点名堂来的,像在坞堡寨带那届初三样。
记得有一次,他到一中办事情,坞堡寨来的学生在走廊里夹道欢迎他,一个个欣喜若狂,给他弄电影票、汽车票,请他吃饭,他至今记忆犹新,耿耿于怀。
任斌是N县人,毕业后就分在M县,一直没有受到重用,工作也没多大起色,虽说在Y镇中学做过主任和校长。沈伟对他印象不大好。萧劲强,刚毕业一学期,在Y镇中学就是代的高三数学。初生牛犊不怕虎!虽然这点课不在话下,但姜还是老的辣哟。沈伟担心起来。
任斌还没有到,萧劲强倒是到了,但他什么事情也不管,说按课表该他的课他就上!一副看破红尘、玩世不恭的样子。沈伟觉得自己对这个班好像负有什么特殊的使命。别人都是教高中的,自己从师专出来,就在教小学、初中,这个乱摊子理应由他来收拾!他又不愿回家,只好硬着头皮组织学生报名,跟初中借教室,借寝室,忙得飞飞。
初中的校长对他爱理不理,刘股长又回局里去了,真够他喝一壶的!
这些老油条学生,报名都报精明了,或者只挂个号,不交钱,或者交一部分,留一部分自己用。沈伟当机立断,差一分也不报!他不愁收不齐一个班,因为三个班原来人数近百。学生们议论说:“才遇见过这位臭老九?(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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