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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了一会,没有结果。
“我看这样吧,名单已经公布了的,量他们也不敢搞鬼,只要送考的老师和他们学校的学生可以作证,那三个学生还是让他们考。准考证丢了的,拿来以后凭准考证参加第二场考试,如果下午准考证还拿不来,第一场考试也作废。”显老的副局长说。他原来是局长,因身体关系申请做了副职。
既然老上级说了,其他人也不便反对。沈伟便和许仲去找他那表哥,心情稍微宽豁了一些。
走了几条街,许仲总说不是的,不是的。后来,沈伟感到简直是瞎碰乱撞了,火了,问许仲:“你是什么时候到你小姨家来的?”
“七岁。”
“啊?!”
越找越找不见,找不见也还得找!他们总觉得前面那家就会是的……
下起雨来了。这夏天的雨,来得陡然,来得凶,他们成了落汤鸡。沈伟穿的一双皮凉鞋,浸透了泥水,走在石板路上,一声接一声“呱嗒”、“呱嗒”。
一间间小房里的灯渐次熄灭了。偶尔从几间挂着花窗帘的小房里传出缠绵的流行歌曲,他们也无心去追究是人哼的,还是电台播的。酒店、饭馆、商铺的各式招牌晃过去了,又复现出来,一道道门牌隐没了,又冒出来。他们依然一无所获。
零点过去了,他们才向一个起来解手的中年汉子问清了许仲的小姨家。原来,那家从教育局下来,还不足一里路,他们从那家门口走了一趟又一趟,因为人家早早的关了门,他们便失之交臂了。
“多走了他妈好多冤枉路!”沈伟禁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表哥自告奋勇推车去了,他是请假回来看有病的母亲的,他宁愿赔奖金!
沈伟和许仲不敢在这里过夜。可是赶回来,旅社已经关了门,怎么叫也叫不开,分明还看见楼上有人嬉笑打闹。没有办法,那大锁,那门杠,把里外隔绝成了两个不可逾越的世界,他们只好晃悠到车站,熬了下半夜。沈伟一直没能阖眼,蚊虫的叮咬,浑身的湿……唉!
上午考试前,巡视员似有歉意的对沈伟说:“我们把你们那个情况向地区招办汇报了。那边说,考生可以参加考试,但送考老师要写认识,您是不是……”
“我想想。”沈伟本来很疲劳,现在又很愤怒了。老师的责任在哪呢?他讨厌起许仲来了,觉得沈仲是一匹害群之马。
肖劲强等几个就笑沈伟这次不仅没有收获,倒留下了一份检讨,划不来。如果轮到自己,一定不写!沈伟便更加焦躁不安。
下午,在一中举行篮球赛,城关联队对教师联队。周乐与沈伟刚刚走到操场边,丁局长找到他,重复了巡视员的话,他说:“简单点,还是写写,学中文的写一个认识算个啥!”周乐对沈伟很同情,他认为沈伟社交能力很差,社会经验不足,便对丁局长说:“我看,这件事不能怪沈伟。”他和丁局长很熟悉。
丁局长摊摊手,满脸难色的说:“我们也不想!没有办法呀,上面要的。”
许仲跑过来找沈伟,满头满脸的汗,问准考证还要不要?他表哥刚到。做表哥的果然误了大事——按原来说的。他不仅车弄坏了,还被狠狠摔了一次,是被一辆货车捎回来的。
第一天考试结束后,召开临时会议。阎股长讲,总的来看,还不坏,送考老师,监考老师都辛苦了,问题出就出在X镇中学:准考证不是坏了就是弄丢了。一中的准考证没有发给学生,考试前才发下来,考试后又由班主任统一收存保管。由此可以看出,X镇中学的送考老师是不负责任的。这个问题,上面都惊动了。第二试场——刚好又是X镇中学的居多,把名字、号码没有写进密封线内,有的连号码都写错了,说明平时要求不严格,老师也不可能没有责任!
“沈老师,第二试场的考生没到时间就交卷了,你要强调一下!”点名道性了。
“准考证上说,进场三十分钟后不是可以交卷吗?”沈伟立即反击。
“那……那也不行!”
一些熟悉的老师便都去看沈伟,陌生的便询问X镇来的送考老师是谁,好奇的劲头,不亚于第一次去动物园参观。沈伟只狠劲的抽烟,经过长期“学习实践”,他的烟瘾已经很大了。
第二天早上,沈伟没有吃东西,这几天他食欲不佳。用周乐的话说,“气也吃饱了”。他带着考生们往一中考场走去。“人民食堂”的服务员叫住了他,他们扣住了一个学生。沈伟进去一看,是何为——那可是他的一张牌哩!
昨天吃晚饭时,学生们吃了饭,喝了汤,全把碗倒扣在了桌子上,然后一溜烟跑了。服务员收拾时,因桌面太腻滑了,曾摔碎了几个碗。今天进餐时,食堂方面先有了准备,待学生发一声喊,又把碗扣在桌上要溜走时,他们就一齐来捉。可是学生们尽像泥鳅,只抓住了顶里面的何为。他们表示,如果不搞清楚,一定不许这个娃娃参加考试!
这头巡视员要训话,一中大操场上挂的喇叭使劲儿叫:“X镇中学的同学,请快到指定地点集中,请沈伟老师——”
好心焦呀。沈伟铁青着脸,看了看何为,想骂一声,但终于没有骂出来,强笑着对服务员说:“时间紧了……唉,怪我教育不够。”他见服务员扭过了身子,全无谅解的意思,急急切道,“赔钱行吗?”
“可以,要罚款!”沈伟立即掏出一张崭新的票子(刚发的工资)丢在桌上,领着何为向一中奔去。
“沈老师,等一下!”人民旅社服务员又追上来了,“你学生的那么多东西,你不管么?我们可不是保管员呐!”
“咋回事儿?”沈伟问。何为回头惊惶的看着老师,沈伟吼到:“关你屁事!”何为稍一愣神,便飞跑而去了,像一阵风。
原来,那大间是不常住客的,所以也没有配暗锁,只在小巧的门扣上挂一把很不协调的大锁,可是,不经事的门襻儿被什么人弄断了,锁不住了,哪怕锁再大。
沈伟知道,学生的钱大都在挎包里,因为夏天穿的衣服少,身上不便携带,又怕小偷。他急忙走进去看,银白的墙壁上被人洒了点点的墨水星儿,不啻于一个漂亮少女的白裙被着了一身污渍,大煞风景。服务员又指着电灯皮线让沈伟看,有几处皮线被人弄破,有几处被剜去了大块的皮,露出了黄色的铜线——危险得很!好在这里白天是关了闸的。
——这一班学生伢哟!在小镇野惯了的,初到县城,尽惹事,尽闹笑话……沈伟气不打一处来。
“我没有教育好学生……已经这样了,怎么办呢?”沈伟小心翼翼的问。他本来想递烟,但女同志大多是不吃它的。
“先交押金,我们请人修理好后,多退少补;您要自己负责经管好东西,这里出入人多,三教九流,如有遗失,我们概不负责!”
到了这个地步,沈伟只好唯唯。他软瘫在了铺上,不是考试完了的学生吵闹,他兴不知道天地日月了。只一会儿,又通知他去开会。
正文第四十五章送考(3)
又是一个临时会议。“X镇的学生该不会又生纰漏了吧?”沈伟想。
肖劲强捅捅他,手朝下颔一撇,小声说:“准备削胡子……”
阎股长讲:“刚才,地区招办又来了电话,责成沈伟同志一定要写出深刻检讨,否则,后果自负!我也要点一下,我们有些送考老师太不负责任了!”说到这里,就去喝茶,显得很气愤。
丁局长紧接着严厉的批评了沈伟。
上午那场考试,X镇中学的倪立因为水土不服,肚子痛。他怕给老师找麻烦,就困在座位上,强忍住痛,准备忍过去算了。监考老师问他,他说肚子痛。问要不要到医院,他说不用。也就算了。
过了一会儿,巡视员“驾临”,见状,“为人民服务”的精神鼓舞着他把倪立背到了医务室——一箭之地。丁局长批评沈伟就理直气壮了:人家上面派来的巡视员,才去背病人,都去背病人,送考老师哪里去了?考场办公室规定了的,送考老师只能在招待室休息,不准离开,以不变应万变!明文规定,只当耳旁风了?丁局长恨不得像对学生样,罚沈伟的站。
巡视员阴阳怪气的说:“此次巡视收获不小,贵县老师这种负责精神,着实另鄙人感动。”
就是这么点子事。要散会了,丁局长问老师们有啥意见,沈伟说:“教训我就算领受了,但很遗憾,丁局长,我下午还是来不成。”
“你,来不成——你有什么特殊?”丁局长气得发抖。
“我已向饭馆和旅社贴了人民币若干元,还有押金扣着呢!还有学生的钱,尽放在旅社,门不能上锁,说是学生弄坏了门扣,莫非领导给我派一个人去守房?”
“你?”
心情烦闷到了极点,沈伟应周乐之约,去吃晚饭。周乐历来是个大手大脚的人,两人在“雅座”喝得舌头都快要直了……周乐带着三分酒意对沈伟说:“我说老兄,且放宽心,门口竹片有反正!哪个人都有载跟头的时候。上次他们诬告我玩了女人——那东西太贱,揣了个娃娃,也不知是哪个龟孙子的……我只当无事人一般,几斤酒,几条烟,万事休矣!咦,我问你,你个人问题准备怎么解决?还没有定下来吧?章雪,N县的,不现实。我那表妹想必你是晓得的,Y镇的,对,三姊妹。……老幺,莉莉。我上次问她跟小郝还在谈没有,她说没有了,我就说你曾追求过她——不是吗?你原来认为可以嘛。不管是不是追求,我就这样说了。他说职工干部都不是好东西,大学生更坏,谈不到三天又冷了。窃以为对你印象不坏。我敢打赌,谈不拢,你把我的头割下来当球踢!”
沈伟只说,别开玩笑了,我现在不想谈;要谈,就跟章雪谈,哪怕做第三者。
“说实在的,你认为莉莉怎么样?”周乐依然耿耿于怀。
“不知道。”
“怎么了,你?”
“因为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怎样呢。”
周乐送沈伟,还没有走拢旅社,便听见有人吵吵嚷嚷,同学们知道老师赔钱后,一齐跟服务员闹起来了。几个服务员,哪是那么多学生的对手?招架也吃力。只听见同学们说的说,补的补:“忒不讲理了,你怎么知道是我们搞坏的,弄脏的?”
“嘿!你不晓得,人家额头上还有一只眼睛呢!”
“我们来时,你们向我们交接过吗?你们不兴出门吗?”
“不赔,不赔!退钱!真是岂有此理!”
“你们哪天到了X镇,我们保证把你们当——堂客待!”
“哈哈哈!”
“嘻嘻!”嗨!连女同学也变相参战了。
……
服务员见沈伟来了,便向他开了火:“你这老师怎么当的?只要住下来,就不管了!你好不压煞,太野了,些学生!”
“你太野了,你们根本不讲职业道德。你们领导是谁?叫他来我们扯扯。”
“真是些母夜叉,不是玩意儿!”
……
学生们又吼起来,又笑起来。
“你当老师的,到底管不管?”
吃桃儿拣软的捏吗?沈伟也火了:“都有问题哩。”
“有问题?见鬼了!今晚不给你们开灯!”那位服务员把总闸关了,“再闹,你们就给我滚!统统的滚!下回,喊娘也不让你们X镇的人住了,真是!”
老师都怕在学生面前失体出丑,这是职业病,沈伟被彻底激怒了:“滚,有这么容易?我们的住宿票是四夜,你们给我们退款!退吧,退吧!退了我们好走。”把手伸到了那位服务员的鼻子边,也真够狠的,几天来的火气都冲她们发了。周乐呵呵直笑。
几个服务员嘟着嘴,气鼓鼓的从值班室走了。一位年纪大点的顺手开了总闸。同学们又是笑又是跳。
沈伟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发现桌上码了高高一摞东西,有饼干、罐头、糖果、酒、烟等。他感动得快要哭了。何为等几个学生跟进来,言辞恳切的提出由他们赔钱,他横竖不让。那些东西,离县城时,沈伟全送给了周乐。
第二天,上午考试过后,沈伟在街上遇见了那位巡视员。不知出于什么心肠,沈伟把他拉进一家小馆吃喝了一顿,酒饭之中,沈伟说:“有些事情,还望你原谅。”巡视员淡淡的笑笑,赶紧吃完了饭,很有礼貌的给沈伟一支烟,没说什么,站起来走了。“几十块钱摔到水凼凼去了。”后来沈伟这样想。
第三天中午,县政府办公室小饶主任造访,他是这次县里派来负责高考的最高领导。谈了一阵工作、学习和天气、人情之后,小饶主任表示他非常佩服沈伟的人品和学识。临走的时候,小饶说,他曾在X镇和Y镇工作过,对那个地方、对那里的人还是有感情的。对沈伟这次的不如意,深感同情。但话说回来,谁不受气——中央大干部也不例外!认识还是写一个,少些事。还有,据老师们反映,每次先出考场的,也是X镇高中的,不光彩,要他们坚持一下嘛。老师是不是可以把挎包之类的物品集中到二楼能上锁的房里,去走走看看,学生天生服老师……
沈伟虽没表示什么,却认为小饶主任的话语比较诚挚中肯,他后来起了疑:他会不会是丁局长的说客呢?
下午,考政治,是最后一场考试。这科,是沈伟带的。沈伟中午把饶主任送走以后;把学生召集到一起,又复习了一阵。趁同学们都在场,他狠狠痛斥了倪立一顿,旨在杀鸡儆猴。倪立很委屈,他说他本来不去的,更不要那人背,可那人硬要背……
正文第四十六章送考(4)
沈伟带着考生向考场走去。这天,他的平光眼镜擦得很亮。大分头破例擦了油,周乐有那玩意儿。穿着一件周乐的花格子衬衣,M城穿这种衣服的人还不多,教师就更少了。纯纶直筒裤折叠线分分明明,直达鞋跟。皮鞋擦的锃光锃亮,反射出耀眼的光。衬衣笼在裤子里,皮带束得紧紧的,束出了几分精明和强干。
可惜瘦了点,有一点遗憾和沮丧。不过他又想,瘦的想胖,胖的想瘦,矮的想高,高的想矮,丑的想美,美的想丑,弱的想强,强的想弱,人心不足,又怎么能尽如人意呢?瘦点就瘦点吧!
还隔很远,城里的学生就开始窃窃私议:“那就是X镇来的,好撒野!”
“你们看,那位老师好神气,好洋式,像一位华侨。”
“咦……呿!”有些老师也似乎在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沈伟稍稍定了一下神,继续高视阔步的在前面带着学生走。蓦的,他发现一班养尊处优的领导正在教工宿舍的阳台上挺神气的往下看,像检阅样,他心里陡然一股无名火起。
他要报复一下,要发泄一下,当着众人。这未尝不是人的一种本能。他对着后面的学生低吼一声“跟上”,就带头从警戒线内走了过去,(警戒线是石灰画的,规定除巡视员和监考的外,任何人只能从线外绕过去。)全不以为然。还好,没有人言语。跨过了警戒线,沈伟让同学们坐下,在几大块石板上,然后大声说:“我说你们,我们X镇的,又不得比他们少长几只耳朵,只不过这次几个领导没来,他们就专找我们的岔子……你们就注意一点,少给我找些麻烦!不到时间,不准出考场的门。今天下午,这场考试一定要考好!不要自惭形秽,城里的学生没啥了不起,我见识得多了!”
城里的学生后来发出感叹,X镇高中不仅学生野,老师也“野”!
铃响了,沈伟就借一把椅子,坐在正对X镇学生考试的第二考场对面的阳台上。一坐就是一个半钟头。这场考得不坏,后来王歇说,比镇中快班均分还多一点。
他在阳台上坐着,身体前倾,紧盯着试场,像哨兵正在前线哨所上。这是一种病态心理在起作用。丁局长和巡视员来找他,说地区招办又来电话,若他不写认识,就要局长把他带到评卷地点……
沈伟只是鄙夷的笑笑,巡视员又重复了一遍,以为沈伟不相信。沈伟就说:“责任不在我,准考证我发给了学生,学生自己丢了,怎么找我?”
丁局长开导说:“你要体谅我们的苦衷,我们也有上级。你本来责任不大……”
沈伟又不做声了,他怕肖劲强和一些老同学笑话他,更怕X镇上的人笑话他。
副局长蹒跚着走来了,拍了拍沈伟的肩胛,说:“小沈老师,我看这样,不算检讨,认识也可以说不是的,你就把这次丢失准考证的过程写写,算一个事件报告,咋样?……年轻人,不能过于犟性。去年,一中的教务主任,也傲也犟呢,最后还不是写了检讨的,情况和你这差不多。我看就这样……唔?再说,不写,考生的资格还是可以取消的。做老师的,怎么说,也得为自己的学生着想啊。”
“这样说来,我可以写一张。”——他认为许仲考个中专是不成问题的。一边说,一边从裤袋里掏出一张纸,略一思索,“刷刷”的就写了几行。丁局长看了,显得很满意,折叠好后放进了公文包里,然后迈着大步,找阎股长去了。
下午,肖劲强来找沈伟,他住在县局招待所。最后考政治时,肖劲强给一个考生发重了卷子,卷子很薄,刚印,又有粘性。等那考生把正面和反面的题目做完,考试只剩下二十分钟了,这时,那考生发现是夹页,问监考老师怎么办?肖劲强当机立断,叫那考生交了一张,重做另一张上另一面没做的题目。
事有凑巧,那考生的父亲是一中的教师。儿子向老子汇报了,一中校长怒气冲冲找局长和巡视员扯皮,说那考生题目没有做完。肖劲强说,考生题目做完了,还等了他五分钟。丁局长大怒,说:“等也违反考场规则!”当着那么多的教师学生大发雷霆,并责令肖劲强写出深刻的一式三份检讨。
肖劲强问沈伟:“你说,我这个检讨该怎么写呢?看来是非写不可的了。唉,天有不测风云啊!”
沈伟只是付诸一笑,他认为肖劲强这段时间的表现是露骨的,暴露出了他的俗气和浅薄。他每天根本不多和沈伟讲话,更没有给同学们临场指导,好像怕人知道他也是从X镇高中来的,从而给他身上沾上晦气似的。每人门前一个滑石坡,怎么料得着呢?不该嗤笑别人呀!
考试结束后,县教育局举行了一个较大规模的招待会,以庆祝高考的胜利结束,慰劳方方面面服务高考的人员,当然也包括送考、监考的老师们。沈伟没有去。他这次送考,没在局里吃一顿饭,那里招待很好,而且物美价廉。没去的原因一方面是怄够了气,没有心思去赴晚上的招待会;另一方面,也因为晚上在旅社又出现了新的问题。学生们撕坏了四蓬蚊帐,几个房间的美孚灯也被学生扔了,那是备一时停电了,急用的,茶杯被弄碎了,热水瓶塞不翼而飞。学生们恨旅社恨得快要发疯了,何为就许诺,毕业以后,他要大闹“人民旅社”和“人民食堂”。
沈伟已经没有钱了,这损失怎么得了?幸亏周乐来了,见状,对他说,晚上通知好学生,黎明即起,开门就走,一走了之!他不仁,你怎么能“义”,估计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周乐知道,旅社的检查,多半只翻弄被子,怕客人在被子里拉屎拉尿之类,对学生不放心的,肯定也是这点。周乐又对同学们如此这般的教诫了一番。
两三点钟,学生们就闹了起来。外面还是黑漆漆的。服务员异常愤怒的问他们是不是犯了神经,有些旅客意见也很大,骂道:“妈的,老子投错了店!”又过了个把钟头,沈伟就心不在焉的对起来查夜的服务员说:“同学们睡不着,麻烦你给我们检查一下,我们也该走了,你们也搅扰不起……嘿嘿。”
这边服务员还在胡乱的翻着被子,那边学生已经从刚开的门洞涌走了,大骂服务员刻薄。他们将在城郊去乘一辆货车,周乐帮的忙。沈伟的包,学生也扛走了。
还好,屋里根本看不清,匆促之间,也来不及去开灯。手电筒在各个铺位上照照,再把被子扯几扯,抖几抖,闻闻嗅嗅,检查便告一段落,屎尿均未发现。
沈伟怀着似乎轻松又似乎沉重的心情走出了旅社的大门,去搭那趟敞篷而颠簸的货车。
正文第四十七章两个女人一台戏
尤先存真是个热心人,他一心想促成沈伟和卫虹的事。沈伟从城里回来的那天,恰好是父亲的生辰。近几年来,大概是生活富裕了些的原因吧,兴起了拜寿风,有一拖几十百把桌的。这里面有一个先决条件,看人的面子和家世。
鉴于家业破败,时运不济,沈伟家从未为父亲乃至祖父的生辰整过酒席。这次,尤先存和卫虹却来了,带的礼物不算少。据说,细细谈论起来,沈伟母亲的母亲姓卫,那么,撇开时间概念不论,沈伟和卫虹便算表亲,这里人叫“瓜皮子青(亲)”。尤先存自然是以同事的身份前来拜寿的。
尤先存第二天天一亮就走了。卫虹说多走几步路从N县回,到Z镇买点毛线。她要沈伟送送她,沈伟犹豫不决。
卫虹穿一件浅红衬衣。那薄薄的衣衫,包裹不住蓬勃的青春,鼓兜兜的酥胸,使你想多看又不敢。她不时向沈伟看一眼,浅浅的笑一笑。那笑似乎有一种苦涩,沈伟以为。
阴历六月间的蚊虫好凶,卫虹不时把裤管扯起来,搔痒,大腿上立即就有了几个红色的爪痕。她穿一双肉色的丝袜。沈伟偶尔瞄一眼那白皙、光洁、细嫩的腿,就禁不住一阵心儿狂跳,又引起一阵“肉”的本能的冲动……
因为不断的有蚊虫叮咬,卫虹骂一声“这蚊子,好恼火!”干脆把裤管卷起来,卷至了大腿边,那丰厚的腿肚和修长的大腿就裸露了出来——这见过世面的姑娘哟——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诱惑呀!沈伟再也不敢瞄了。一个劲去拨弄火里要燃不燃的湿柴,柴火上面正煮着腊肉。他也不能走开,他得陪客,唯一的一个大贵客。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吃早饭时,沈伟说,可以把卫虹送到Z镇,也顺便去买点烟。
走在街上,喜欢热闹的女人们便开沈伟的玩笑:“哪去,沈老师?就是前面的那位吗?好摆格,好摆格!啧啧。”
“会是X镇的一枝花哟!”
“不是吗?女大学生呢。”
“沈伟这娃娃艳福不浅!”
一群孩子便在后面撵了看。沈伟连汗毛根都不自在,只低了头,急急的走。
沈伟相信,相隔没几步远的卫虹是会听到这些话的。也不知道她怎么想。快要走出X镇了,卫虹把步子慢下来,对沈伟说:“听说,你准备与Y镇的莉莉谈?”
“是么……”沈伟不置可否。
“有没有?”
“你听谁说的?”
“都这么说吧。当真?”
“你以为呢?”
“听说你跟Z镇的章同志在谈,那是好事,可是……”
“可是什么?”
“莉莉我是熟悉的,我读初二,她读小学三年级。很狡猾,你们谈不拢的。”
“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没有什么。章雪跟小钱已经彻底散伙了。”
“哦……”
Z镇供销社没有开门。沈伟问一个在门前玩儿的小孩儿:“章同志在这里吗?”小孩儿答道:“在楼上。”章雪原来是住楼下的,因为系统转换了,她转到了N县烟叶公司,寝室也就搬了。沈伟对卫虹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去看看,讨点水喝。”
沈伟是别有用心的,卫虹似乎不懂,把提包垫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沈伟兴冲冲上楼推开走廊东头靠左边的一间寝室门,里面一个中年男人——后来知道此人姓薛——从床上蹦起来:“找谁?”冷冷的。
沈伟抱头鼠窜:“对不起,对不起!找错门儿了。”他下楼去问炊事员,炊事员走出来,指着章雪的寝室说:“在楼上的。靠西头右边那间,看得到嘛,关了窗,兴许是睡了,您喊喊看?”沈伟看了看章雪那两扇关着的窗,微微笑了一下。他摸了摸烟盒子,瘪了,就到一家小店买了几包烟。
“算不上午觉。”章雪用花手帕擦了擦眼睛,“因为吃早饭后就躺下了。你们不叫,还不得醒呢。”章雪睡眼惺忪,显出姣慵之态,那种美,是无法描述的。沈伟想,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沈伟打趣道:“春眠不觉晓……”
女同志是很少准备烟的,章雪忙着泡茶。室内,跟原来相比,没有多少不同,只是显得更敞亮、洁净,有爽心悦目之感。床下新添了几双高跟鞋。
章雪泡好了茶,便笑着问沈伟:“今天你们怎么走到我这里来了?”
“买烟。”沈伟说介绍,“哦,这位是卫虹,她,不要说了吧,章雪。咦,你没有卖货了?”
介绍过后,她们便去说话,沈伟开始自己倒茶喝,自顾欣赏那别致的摆设。过了一会儿,他问:
“你为什么还没有做家具?”
“不会做呗。”
“找人呀。”
“找不着人呀。”
“哈哈,有个男的就好了。”
“就是冇得,可惜!”
“说实在的,我倒认为在乡下做的家具太老式,太蠢笨了,我就想以后在城里购那么一整套,现代化的。”沈伟泼了残茶,发表意见说。
“那倒不一定。城里的家具从外表来看是可以的,可是不如乡下的顶用,只是些看货。”卫虹反驳说。
章雪给她斟了杯茶。
章雪接口道:“我也认为乡下做的东西比城里的牢靠,城里刷的那种漆,乡下也可以买到嘛。”
“你们都这么说,我不说了。”沈伟看着章雪说,“哎,你认不认识我们县的翁校长?他现在情况怎样?”沈伟不大叫章雪的姓和名,不知为什么。
“是不是在Y镇中学教过书的那个翁校长?”卫虹问。
沈伟颔首。
“怎么不晓得!他跟我爸爸蛮熟,我这次下城,还到他家里玩了的,可排场哩!”章雪欣喜的描述着,“两个儿子上大学,全套现代化。他爱人四十多了,一看只有二三十岁的样子哩。”
“听说翁校长在你们县教育局管人事?”
“是的,是的。”
“我,倒真想调到你们N县来”沈伟自言自语。
“欢迎啊!我可以帮你去求情。”章雪显得很活跃,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一个卫虹。
卫虹问:“你不怕市井嚣声吗?许多小说里都透露出讨厌城市的意思呢。”
“我对城里多数人那种急匆匆干事业的劲头,那种快节奏的生活,很感兴趣。小说吗?多半是当不得真的!”
“如果M县不放呢?”卫虹提出了一个带实质性的问题。
“那……”
“不放,可以强烈要求嘛,可以递申请嘛,何况……”章雪像与人吵架样,气咻咻的说。
沈伟认为她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想调动,困难肯定是有的,不过我是想等本科函授毕业了,像翁校长那样,再写申请,到时候还请你在这边为我使使劲儿。”
“我一定帮忙。哦,你们喝茶。”章雪又给卫虹倒了一杯茶,卫虹不要,沈伟喝了。
从来到现在,沈伟嘴里的烟没有断过。这会儿,说话忘形了,嘴里的烟便熄了,章雪给他递过来一盒蜡梗火柴。沈伟吸燃烟,把火柴搁在窗台上,他靠窗坐着。
那位在东头住的薛同志来通知章雪打开水。沈伟跟他聊了起来,内容不外乎鬼神呀,命运呀,以及正在推行的体制改革等呀,生产责任制呀。薛同志似乎不大满意现行政策,说他农村里的女人,现在苦得很。沈伟并了解到薛同志是当过兵的,现在在Z镇供销社收购门市部工作。
薛同志走后,又有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来坐过。那天,沈洁下城了。
章雪风风火火打了开水进来,又讲了一些小镇跟城里的异同的话,便再也无话了,都很尴尬。沈伟心里毛躁躁的,有些坐不住了。章雪欠了欠身子说,今天还有个门要出。
卫虹就说:“我也得走了。”说完看了看沈伟。
沈伟低头看了看表:“两点不到,还走得到。”头还是没敢抬起来。
卫虹走到门边了,又转过身对沈伟说:“你还在这里多玩会儿,我先走了……以后从门口过路,还是到屋里喝杯茶……”
章雪快活的看了一眼沈伟,眸子里荡漾着一泓秋水,放射出惊喜而生动的神采——连忙走到门外,柔声叫道:“慢些走,有时间来玩。”好像对卫虹隐隐中有一种歉意。
正文第四十八章少女之心(1)
章雪回转身,问沈伟:“怎么没跟着?”
沈伟如痴如呆的看着章雪刚烫过的头发:“坐下来了就不想站起来了。你几时从城里回来的?”
“半个月了。”章雪朝外努努嘴,“什么关系?”
“男女关系呗。”沈伟笑着站起来。由窗里望出去,还看得见卫虹慢慢走着的背影。
“肯定是的!嘻嘻,好坦率。那你为什么不跟着走?”
“你是男的?”
“瞎说……来,喝茶。”她把茶递过来。
沈伟摸了摸杯子:“唉,冷了,冷了。再泡一杯,好吗?”
“好哩!”
“你真是——好!”
“都要尊重老师嘛,青年人更要尊重老师,我下学还没有一年哩。”
“妙!”沈伟又扔了一个烟蒂,换上一支。地下的烟蒂已经不少了,刚扔的那个还在冒着淡淡的烟。“
沈伟走到小桌边坐下来,章雪泡了茶,坐在小桌另一边。他嗅着了她身上散发出的只有成熟了的女孩儿才有的那种香味儿,对了,有奶香的味道,听得见她急促的心跳。他极力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敏感到,他有些怕女人!
他看了看章雪,章雪脸一红,去看那帧明星年历,他便只看到她的一个侧影。
“这次下县,收获不小哇,头烫了,尽是高跟鞋。现在鞋都时兴买了,以后的他,欣赏不成你的手工了……“
“未来的他,八字苦。嘻嘻——”章雪车过身子,甜蜜的满足的笑道:“你还不是喜欢漂亮,在我的顾客中,你是最爱讲究的一个。”
“嚄!真的?也就是说,最初给你带来较好印象的是我的讲究咯。”
“不知道。”章雪像一个撒娇的小妹妹,揪着嘴说:“你说,现在农村姑娘都穿高跟鞋了,我们为什么不能穿?还说烫发哩,险些挨了老头子一顿揍。”
“这样一比,我就显得寒碜了。这衬衣色道太老。”沈伟有些黯然。
“为什么不穿亮色一点的呢?”
“怎么说呢?皎皎者易污吧,我又没人洗,没工夫洗。”沈伟衣服虽说穿的新潮,但总不大整洁、齐楚,有些随便。王歇曾笑他有点子艺术家风度。本来他还有几件颜色好些衬衣,走时抓住了这件麻色的,就穿了。
“管他什么色,还是件涤凉的,我只有花布穿呢。”她的确是穿的一件红底翠花的短袖衬衫。
章雪看了看沈伟,又问:“年纪轻轻的,为什么要带一个眼镜儿?”
沈伟放缓了语调,有些深沉的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的视力不大好,但没有检查过,这眼镜儿不是配的,是个平光。我对社会有些不满,抑或是偏见吧,说清楚一点,对我所处的生活环境,那种窒息人的氛围,有一种厌恶,有一种无能为力之感,戴上一副眼镜儿,好像可以隔绝世俗的风尘,而使自己美好的灵魂得到升腾,得到慰藉,而有别于庸碌无所为的人们;还可以表明我总不会是一个弱者,起码也是一个识文断字的人,并要慢慢走出自己的路。也是一种抗争,一篇宣言。——讲多了吧?”
“唔……啊……可是,有人给你喊瞎子。”章雪眉头皱了皱,吞吞吐吐的说。
“喊就喊吧!”沈伟若有所思的答道,“做学问的多半是你说的瞎子,只是委屈了你。”
“听说你顶喜欢看书……”
“谁说的?”沈伟很感兴趣的问。
“你猜,咯咯咯!”
“是的,谁都喜欢美酒层楼,然而,我喜欢读书,我——”
“你要去苦苦追求你的事业,是吗?”
沈伟看着章雪,没有说话,只轻轻叹了一声。
章雪冷不丁又说:“看得出来,你个性很强。”
“也许。记得小时候,与大人下象棋,眼见输局已定,急了,赶紧多走一步子,那人喊‘将军’,我也喊‘将军’,那人就说,哪有这样将军的?然后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怎么不行,只有个先后之分嘛,都丢了帅!他们笑得更厉害了,我知道自己理屈了,倒地大哭了一场。”
“是吗?”章雪的表情像是在听一个音乐会,陶醉在一片遐想的境界之中了。
……
大街上人多起来,因为中班车到了。章雪嘀咕道:“好烦人啦!”去把窗和门关了。她朝茶盅努了努。沈伟笑道:“用嘴?”
章雪点头。为了带头,她先咕了一口,望着沈伟直笑,甜甜的。沈伟灵机一动:“为什么给别个要倒进杯子里?”
“你的嘴香些!嘻嘻。”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沈伟似乎置身在伊甸园里。
玩笑归玩笑,人家让你抱着茶盅子喝,这岂不是说明同杯共盏,亲如一人了么?他的脸有些红了,心里若惊若喜,心儿狂跳不已。“贱!”他用右手暗暗扪了扪胸,在心里狠骂自己,赶紧喝了一大口。
“你跟小钱为什么没谈拢?”沈伟放下茶盅突然问,“他很高吧,家里各方面条件都很好吧?”有人说,是因为他打垮了小钱,所以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
章雪似乎很不愿意提起小钱:“我不管他本人以及家庭如何如何,我不稀罕!”
“一家养女百家求,一日养女白日忧……”
“不!”章雪大声抗议道:“一家养女百家求,九十九个打空手!”
“哈哈!好极了!”沈伟开心大笑道,“那么,你都稀罕些什么呢?”
“稀罕什么,一时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希望未来的他能成为我生活的寄托和依靠,这是可以肯定的。你不知道,上次Z镇百货门市部发生盗案以后,据说小钱也成了嫌疑犯。我倒觉得,他还不至于荒唐、堕落到这样的地步。怎么说呢?反正我不喜欢他,也许是近来的感觉。有那么一些人,很会小心眼儿,卖弄一些小聪明,赚一笔小钱,得一些小惠,讨一点小便宜,一些头昏眼花的老人或庸人,总说这娃儿要得,我却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类人。这类人似乎缺少一点什么……”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也是万万不能的!”
“够用就行!”
对于小钱的被怀疑,沈伟曾听人说过,不想章雪竟然如此坦率的兜出来了。他划了根火柴,燃上一支烟,一盒火柴已经让他擦了一多半了。他放下火柴说:“这蜡梗火柴,不经用。”
“虽说不经用,但如果今天没有这盒蜡梗火柴,你吸得成烟吗?”
沈伟狠狠吧了几口烟,这才说:“我认为,人是可以分成几等的:有一种人是不聪明的,只知道埋头做事;有一种人是聪明的。但聪明人中又有两种,一种是大聪明,这是干大事业的人,所谓大智若愚;一种就是你说的小聪明,这种人难得做成大事情,只能小敲小打,小打小闹,甚至只能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个问题,我们意见一致了,谈点别的吧。”
正文第四十九章少女之心(2)
不晓得到底是外热还是内热,沈伟拿起桌上的折扇拼命的搧,脸上的汗还是下来了。章雪也随手拿起一本书用力搧起来。屋里便有了丝丝凉气。
“我倒想问问你,你对教书的似乎很有好感,小钱是教书的——”后半句分明是说:“鄙人也是教书的。”
“很简单,我的大哥、大嫂、二哥、二嫂都是教书的,母亲年轻时也教过书,只不过是民办,我家可算一个‘园丁之家’呢。我觉得老师都有满腹学问。我失悔当初没有把书读好,真的,我羡慕读书多的人。你说怪不怪,似乎老师的孩子也怪精灵的,现在计划生育抓得又紧……你看,那些在家里娇生惯养,怪调皮的学生,一见老师的面,也就服帖了。喜欢老师,也还因为一些偶然的情况……”
“讲得很有道理。上次,在N县城,我见过小钱老师一面,真是一表人才。”沈伟想使谈话始终不偏离主题。
“你怎么认得他?好鬼!”章雪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从窗内朝马路上望了望,似乎又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沈伟又抱起茶盅喝了一口。他还是觉得热,把裤子卷过了膝盖。脚上也有汗了?(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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