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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注意,那边……”程仝示意。
这一提醒,更激起了沈伟的怒火,也许是醉了,他大叫起来:“那边,怕他妈个鬼呀!大不了不教他妈的书了,我他妈真不想干了……啊呀!他们算啥,算他妈个啥!你说呀,程——仝。啊呀呀,妈的个……狗杂种们!我的妈呀……呜呜,呜——”大哭起来,眼泪如开渠的水,如泄如注,他仰倒在床上了,尤先存准备给他盖毛巾被,怕感冒,可他把毛巾被一脚踢开,又坐了起来:“刘……刘股长,您敢不敢打保票我在M县语文水平屈指一数呀?您刚才说了的,超过一中的那些王八蛋!王歇,程仝也不例外,当面我也敢说,说了就说了……让人说话,天不会塌下来……”
“不敢,不敢,老兄甘拜下风,甘拜下风。沈君,怎么把气往我等身上撒呢?”王歇明白沈伟的确是大醉了,高声戏谑道:“一人向隅,满座不欢。如之奈何,奈何?”
刘股长再也不敢接茬了,皱了皱眉,走了出去,是非之地呀!
沈伟又做了几次呕状,程仝又用湿帕子堵住。沈伟把帕子抓在手里,抬头见刘股长退了出去,拍掌笑了起来:“哈哈!刘股长怕领导,不敢说了,我怎么就一点都不怕呢?我……”手帕掉在了地上。沈伟哭嚷了起来:“老子当初本不该回M县,被这帮狗东西误了终生,我好后悔呀!你尤先存说说,你敢不敢跟我比?”尤先存痛苦地摇摇头,也真亏他和程仝忍辱负重,高风亮节:“哼,料你不敢……他……们妈的,退休了的都请回来,东山再起,死灰复燃,我若比不过老家伙们,愿受胯下之辱!啊——啊!组狗屁的阁,纯属拉关系!我真正后悔了呀……”
沈伟无力地倒在了床上,昏过去了。程仝用湿毛巾敷在他脸上、肚皮上、胸部,据说这样可以醒酒。前来探望的老师们都陆陆续续走了。校长屋里早已停止了笑声。只没听见酒杯掷在桌上发出的沉闷的碰击声。
王歇把沈伟的头用力扳了几扳,像一个葫芦,全无动静,便大笑着吟道:“噫嘘唏,大丈夫设身处世,能屈能伸,乃谓君子。汝虽千里马,然当世未有伯乐,焉哉,焉哉?诚可悲也。”
过了一会儿,沈伟还是没有醒,也没有半点醒的意思,王歇就说,他今天要把东西运走,给他们把屋腾出来。程仝和尤先存只好把沈伟抬出来,放在两条板凳上。没有其他的办法,到程仝住的地方还有几百米,而沈伟又不醒,不能背。
周乐来了,程仝回去收拾,尤先存到车站买下午的票。
下午,沈伟醒过来了,但面无人色。周乐说,是吐了还好受些。三个人把沈伟扶上了车。车开了,周乐才回医院。程仝和尤先存把沈伟安顿在最后一排座位上,一左一右招呼着他。心情都不好,直到下车,一句话也没有说。
王歇是赶第二天早班车走的。走之前,在寝室门前用粉笔大书一联,上联是:“吾辈岂是蓬蒿人”,下联是:“仰天大笑出门去”,横批“因谵妄而诡语”。
这兜头一棒,对沈伟的打击,着实不轻。他觉得一切希望都幻化成了泡影,离他远去了。连日来,他闭门不出,特别怕见着学生,因为学生们都说他调到了一中,并有学生家长请他到一中后,帮忙活动一下,看看有没有后门可走,塞个把学生进去。
他也担心自己今后哪有颜面见昔日的同事和新老同学。他固执的认为,教不成重点高中,便难以发挥自己的才学,就是十年寒窗,毁于一旦,而这一切,只要上司一句轻飘飘的话或一纸公文!
程仝到一中报到之前,每天都与沈伟坐一会儿,当然是默然枯坐。他也有些不快。他愿意跟沈伟在一起。他们从穿开裆裤、玩泥巴时就在一起,经过时间的考验,证明了他们的友谊是牢不可破的,甚至是死心塌地的。这个一中,外省外县的,男的女的,老大少的,人员组成复杂,有几个朋友,尤其是像沈伟这样直爽、机智又有一定的组织和活动能力的朋友,可以使他生活得更踏实一些,扬眉吐气一些。他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不公平,不可理喻。
周乐同情沈伟的不得志,但他认为问题并不像沈伟等人看得那样严重。他私下想,如果沈伟调到一中来了,毫无疑问,他多了一个好朋友,平时也多了一处走动的地方,但他也希望沈伟到Y镇,沈伟已向他讲了上次在Z镇的情况,他又把这个情况向莉莉讲了。他希望沈伟能和莉莉交朋友。为他们效力,他视为美事、乐事。而沈伟这种人,不被现实生活撞得头破血流,使他从事业的酣梦中惊醒,和他谈个人问题,无异于对牛弹琴……
沈伟心灰意冷。自己这样苦苦追求,却是一事无成,不如听凭命运的摆布吧。成个家吧,遇什么事,也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都二十七八的人了!时间,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也是无情的!
但是,周乐的话,他不以为然。在他的心目中,章雪虽然算不得完美,但要超过袁莉莉。也许袁莉莉比章雪书读得多些,但管什么用呢?自己读得书还少么?没有工作,而自己又不善于钻门路,历来信奉不为五斗米折腰……
但他也没有勇气与章雪谈下去。面子只是一个方面。是的,他怕谈个人问题,他还没有条件。他也明白,男女关系一旦确定下来,就意味着一种责任,一种义务。如果她是一朵鲜花,你要使她开得艳丽,吐露馥芳;如果她是一株弱柳,你要培土浇水,使其茁壮成长。女人之所以投入男人的怀抱,叫男人一声丈夫,这里面蕴含着一种依附的心理,而自己是注定做不好女人眼中的丈夫的!
章雪曾说,做她那工作的,常常要与人吵架,说不定哪天遇到一个撒野的,三句话不投机,就动起手来了,如果自己在现场,会怎样呢?能怎样呢?……不够格,肯定不够格!还有成家以后的一应琐事,如生产前后的照应和产后的护理等等,母亲又不在了……他不愿往下想了!
正文第五十六章花飞烟情了了
终身大事,总归要解决,问题是考虑不完的,都这样讲。从小家庭生活这个角度考虑,章雪肯定要超过自己。许多家庭就是以女人为主的嘛。她的倾情,她的条件,在小镇来说,是优越的;她的倾情,还有对她的那份伤害……
沈伟暗自决定,只要章雪能原谅他,就跟她谈下去,哪怕有些不满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聊以自慰的那点子知识,没有人买帐,常常挂在嘴边的所谓事业,更是无从谈起!
等事情有了眉目,就花一番精力整顿家庭,哥嫂出力还是可以的。他虽然不精通此道,但他相信自己的毅力和决心。
几天过后,他理清了思绪,准备再次去找章雪,与她重归于好。
可是,单纯的他,把问题看得太简单了。
沈伟刚走到供销社门口,见章雪正提了水桶去接水,见了他,把头一摆就过去了。近在咫尺!今天,沈伟是着意打扮了一番的,要是以往,她早已迎上前来了……
沈伟并不蠢,赶紧去问沈洁:“情况怎样?”
“一切正常。人家这几天害了相思病,整天就是呼呼的睡。可不?现在就在楼上睡,还不快去!”这丫头,胡说一通。
“我来拿书的。”
“正好,她全拿去了。你快去嘛!”从柜台里伸手推了一把。
沈伟只好往外走。在礓碴上碰见了薛同志。沈伟拉着他的手,向他倾诉一番,并请他帮个忙。(“太单纯了,你知道他是一个什么人?就请他帮忙!”王歇后来总结说。)薛同志诡秘的一笑:“我去试试看。”
一会儿,薛同志转来,对沈伟有些歉意的说:“看来,你们那事儿只怕不成了……”
“咋呢?”
“我去对他说,沈老师来了。她说:‘来了就来了,与我相什么干!’我说来拿书的,谁知她火冒三丈:‘他拿书,我又没拿他妈的什么书!我又认不得字!’我就回了。”说完,一溜烟不见了。至于薛同志报告内容的真假如何,只能是一个谜。
沈伟就对沈洁说:“我再也不会来了,你把书给我吧。”开头,沈洁一口咬定书在章雪那里,沈伟一再追问,她才说:“我这里有一本,那本真的在章雪那里。”
沈伟也豁出去了,不管怎样,得把书拿了走路!于是,硬着头皮去找章雪。章雪坐在一张办公桌前,面对大门。沈伟径直走了进去。走近了,章雪变了声调说:“沈——老师,赶场呀?”
“拿书的。沈洁说有一本书在你这里。”沈伟竭力装出随便的样子,但装不像。他是一个不大会转弯的人,否则,许多事,也不会办得这样糟。王歇曾对他说:“你不转换思想,只怕永远是一个失败者!”
章雪扭过头去:“我没拿。那天你不是拿走了么?我又认不得字!”
“哦,没拿,算了。”沈伟踅转身,脚步“噔噔”走了。
有人第二天对沈伟说,沈伟出门不久,章雪就跟出来了。她问沈洁:“人呢”
沈洁答:“找你去了。”
“哦,走了。”
“他说他再也不来了。”
“不来了吗?……不来了,谁稀罕!”后来她们咬起了耳朵,那人便听不见了。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沈伟听一个不认得的人说,那本书果真是章雪碎了的。
沈伟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心绪当然说不上好,也不怎么沮丧、悲伤。他先伤害了人家,自己也尝了点苦涩的味儿。两平,彼此无亏。如果中间有一个比沈洁机智能干的人,有一个乐于助人但又不同与薛同志那样的人,局面也许不至于此,他幽幽的想。袁莉莉,抵得上章雪么……
皮鞋踏在公路上,“呱嗒”、“呱嗒”的响。树上飘下几爿黄红色的叶,落在公路上。——一叶落知天下秋。秋天来了,这个秋天预示着什么呢?
思前想后,沈伟的心便显得空落落的。屋漏偏遭连阴雨,行船又遇打头风!以后的路还很长,该怎么走呢?他问着自己。
几天来,沈伟难得平静自己,似乎有什么在胸中涌动,有如骨鲠在喉一般不自在。为了一种义务,为了一种责任,他毅然给章雪写了一封无首无尾的信,托人捎去后,心儿才稍微有了几分安宁。其信略为:
你好!
我感谢你对我的感情。我对不起你!由于一系列的原因,看来我们只能做一般朋友了。如果可以用“选择”这个词的话,你的选择无疑是正确的。不知你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我想,过去的事,你可以完完全全忘却,而去开拓新的生活。
请你原谅我的粗鲁,如拿书等。我很不安,我伤害了你的自尊心,也许这对一个少女来说,是无比宝贵的。
我原来说的一年内不谈个人问题的话,看来也难得顶真了,我没能调到一中。
有人给我介绍袁莉莉,她是比较出名的,你也晓得。但据我所知,她很多地方不如你。但我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我调到了Y镇中学,与袁家只隔一个操场。这是不是有人捣鬼,我说不清楚。在现实面前,我无能为力。我有很多缺点——是一个不值得人爱,更值不得你这样出众的姑娘爱的……
换言之,我们都只能听凭命运的摆布:那天来,实指望求得你的谅解,把关系正式确定下来,但是……那天躲雨的那些人,你了解吗?他们的意图是什么呢?
顺便告诉你,表姐对你印象很好,她以后要与你联系的,愿你们成为好朋友。
你是一个有眼力、有能力的姑娘,你会找到一个你满意的伴侣的,你会幸福的,我敢肯定,也衷心的祝愿你!
我珍视我们纯洁的感情,请你相信。愿我们的友情长青!
你的大喜之日,我会来祝贺的,希望你和尊敬的他不要拒绝我!
——请珍重。
正文第五十七章自讨苦吃
那天,在醉眼朦朦中,Y镇中学的李校长似乎来看过沈伟,对他说,希望能在九月一二号到Y镇中学报到。可是开学一个星期了,沈伟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每到黄昏,他就走出门去,在清江岸边踽踽独行。目睹这缎带似的一江碧水,他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清江,自岳麓山奔腾而出,是鄂西腹地主动脉之一,峰回路转,在宜都与长江汇合。她日夜奔流,不止不休。她是鄂西人民的骄傲和自豪,虽然她也有发怒发癫的时候,也曾流走过多少人的泪水和汗水……
岸边的小树叶正一个劲儿的绿着,有些小草曾被人践踏过,又倔强的长出了新芽儿。一群水鸟在水面上飞扑着,唧唧叫着,好快活!沈伟往往会死死盯住一处清莲,一蔸蓬草,直到眼花缭乱,腿战抖了,脚麻木了,还不晓得走动,似乎对这粼粼波光、澄澈的碧水、生命力旺盛的草茎、青翠欲滴的小树,都有一种情思。一阵晚风吹来,,他也感觉不出其中的凉意……
开学十来天了,沈伟才极不情愿的到Y镇中学报到。王歇等已先期到达。但学校还未上课,说准备工作还没有就绪。Y镇和X镇以及N县Z镇一样,是清江南岸的一个小集镇,这里曾经是一个人民公社的所在地。
Y镇中学距离Y镇里把路三山环拱,东北角有一豁口,有一条简易公路从这里直达Y镇。
这学校,是文化革命后期兴办的。以前,这所学校教学质量还好,现在,平平而过。要说热闹也热闹过,十几个班,师生近千。
这里有四栋教学楼,三幢宿舍楼。有人认为,在全县,论校舍条件,Y镇中学数第一。只是现在大部分都闲置了。教室在宿舍前面,都呈扇面散开。教室前面有一个土台,丈把宽,亦呈弧形。土台下是操场,操场上有四副篮球架。操场以外,是亩把田的草坪,草坪上开着零零星星的花,不知是不是专门栽培的。草坪外,是学校的五亩校田。
Y镇周围,人少田多,前些年,公社大队的干部被慷慨的甩给了学校几亩。现在学生做起来,很吃力。校田里只有单调的玉米梗子在秋风中摇摆不定。在中间那栋教学楼的前面,傍着草坪和校田,有一户人家,这就是袁莉莉的家。学校的篮球有时滚过草坪,兴飞到她家猪槽里。离袁莉莉家二百米外,并排还有一户人家,房子比袁莉莉家小,从外面就可以看出,这家比较贫寒,听说也姓袁。
近年来,有关方面要求整合教育资源,学校要集中,把不具备办高中、初中条件的学校尽量压缩。Y镇中学虽然校舍条件好,还是被冷落下来了。这里的那个高三班,上半年合到X镇去了,业已功德圆满。这届高一(本学期升为高二),当初本不打算招的,无奈全县只有一个一中和镇中,是正规正矩的高中,其余都是农职中,屋挤破了,也塞不下!
照顾各方面的关系,才开了这个班,来了五六十人,还是好多学生不大愿意到这里来。初中也要以片办,也就是说,X镇、Y镇、坞堡寨只能合共办一个初中,那么,X镇是最集中的地点。因为Y镇中学还有一个高中班,便留下一个初三,四十几个人。
领导说,外语、政治初中高中可以合用一个教师。两个班,百把人,占教职工十几个,吃闲饭的不少。王歇说:“尾大不掉。”
“麻雀虽小,肝胆俱全。”这里校长、教务主任、总务主任都是配齐了的。校长姓李,三十多岁,当过兵,在部队“活学活用”时入的党,推荐到专科学校学了两年英语,为人还算随和。教务主任谢伯瑞,刚刚从N县师范毕业(M县和N县合办一个中等师范),他在师范时,做过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县局便委以重任,二十刚冒头儿,一张娃娃脸,第二性征刚刚萌生。
这天,见教师们到齐了,李校长便召集大家开会。他没有表情的在会上说:“我很担心,能领导好这个学校。本人才疏学浅,而老师们都是有文凭,有真本领的,有的还在重点中学工作过,有的带过几届毕业班,效果也不差。”李校长停了下来,他抽上一支烟,他的烟瘾比沈伟不得小些,然后接着说:
“老师的调动,也是一种人才的流通嘛,也还因为工作的需要。希望老师们,能安下心来。把工作做好。我工作中有不足的地方,还请老师们见谅。本学期我们学校走了几个班,老师也有一些变动。还好,原高中班的老师基本没动,只尤先存老师调到了一中。走一个,来一个,小尤是跟王歇老师对调的,他的课我看就由王歇老师顶。新来的还有小谢老师和沈伟老师,你们据说都是学文科的,现在只要一个语文老师,不大好办,谢老师考虑……你是管教学的嘛。”
沈伟听说王歇教高中,自己代初中,如雷轰顶,吃惊不小。他知道只有一个高中班,他曾考虑过分工的问题,但他固执的认为,不管怎样,他和王歇都会教高中的,他们都是从高中才下来的。他不能自持,倏的站起来,使劲抽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李校长。
谢伯瑞说:“沈老师先拣,你是老大哥,我随便!”沈伟显得不解而愤怒,他没有想到又要他教初中,更没想到小小的谢伯瑞也想小瞧他,以为他不敢代理科。他气冲冲的对谢伯瑞说:“我更加随便!你擅长的文科,你代语文吧,我来教理科!不带班主任!”
这,很出乎意料,老师们到惊惊异异的去看沈伟,像看一头怪兽,有几位连说“遗憾”、“遗憾”。
会后,沈伟质问李校长:“这初中高中的任课是谁定的?真是见鬼!”他到底没压住火气。
“局里。”李校长镇定的答道,似乎早有准备。
就这样,沈伟又揽下了他很生疏很恼火的初三数学。
正文第五十八章天涯何处无芳草
只有王歇永远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他那曾读过私塾的父亲,之所以为他取名“歇”,一方面是因为当时正起文字狱,为表示自己出污泥而不染的清高,孤僻的父亲决定不取那些响亮亮的字眼儿给自己的孩子做名儿;据说,王歇岁把两岁时就喜欢说,喜欢笑,取名为歇,本来就是通了“谐”的,诙谐吧,希望子辈比父辈生活得好些,希望儿子以后的生活丰富多彩,笑口常开。
他到这学校的第一天,就到袁家去了几趟。他对姗姗来迟的沈伟说:“我们的眼皮底下,有三个倩影在晃动!”
袁家是不久前在这里造房定居的,是从一个什么地方搬来的,不得而知。三间新房隔成一明两暗,不带厢房猪牛羊圈。与教学楼上下相望,隔鼻子触眼睛。从外面看去,房院屋宇,齐楚敞亮,显示出不是寻常人家。那房的右侧有一根年轮已久的银杏树,树下已落了厚厚一层黄黄的叶,合抱粗,银杏树周围有几棵柿树、梨树、李树和樱桃树。房后有几丛竹。
户主叫袁光明,曾在县商业局做过副局长。退休时,老二老幺到还在读书,便没有顶成班,老大倒是早下学了,可是局里面不同意,说老大办事太轻浮,怕出差错。一家人每每提到这件事,总是义愤填膺。
有人给袁光明的堂客叫萧大姐,大概就是姓萧了。她身材高大,并略微有些胖,穿戴比较朴素,但干净利索,能说会道,是农村里的女强人。给人一种豪爽、狂放的直觉,因为身体的性感:高颧骨,大乳房,微微上翘的肥硕的屁股……还能使人平生一种想亲近一把的欲望,哪怕四十多了!王歇赞道:“徐娘半老,风韵犹存。”不禁又使人联想起她年轻的时候,该是多么的风骚!又是大集体的年代,又是半边户……
他们的膝下,只有三位千金小姐,但都长得金枝玉叶一般,兴许是母亲的遗传!尤其数老幺袁莉莉最为出众,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性格泼辣,天资聪颖,迷倒了好多男娃娃!老大袁芸芸,老幺袁莉莉在家待业,她们是非农业户口。老二袁萍萍护校毕业后,在县人民医院工作,人规矩正派,爱读书,和周乐一个医院。据周乐的最新消息,萍萍跟程仝有些交往。姊妹仨,年龄大概在二十二至二十六不等。
沈伟对袁家知道得少。只听说莉莉跟县特产局的小郝已经散了,小郝之所以抛弃莉莉,可能是考虑到那点可怜的薪水养不起一个闲吃饭的人,即使他自己面如锅底。
老大袁芸芸风声很不好,有人说,她在读高中时,曾公开扬言,年轻时不玩儿几个朋友,老了有谁要?她眼下正跟一位军人僵持着,又有人说,她跟表弟周乐关系非同一般。萍萍很少回家,周围的人,对她的情况知道得就很少。
因为周乐曾向沈伟介绍过莉莉,他便增加了几分戒备心理,他特别担心莉莉像翠翠和卫虹样给他送点什么啥的。那样,到时候,自己就无法挣脱了。
不管莉莉人品怎样,他现在还没有心事去想那事儿,至于给章雪信中所说的那些话,那是以防万一。现在他除了章雪,什么人也不想。他以为,和章雪结束了,只要能逃出Y镇,他的爱情将是理想的,因为那时候,他的事业已获得了成功。他准备用章雪的关系来搪塞莉莉。
刚来,就有老师开玩笑:“这回,学校和袁家要打亲家了!这么多年轻教师,莉莉们会天天往上跑的。”其中,李校长和老谢老师——谢伯瑞的远房长兄最起劲儿。
沈伟跟莉莉并不是陌生人。那一年在X镇高考时,沈伟跟莉莉坐前后排,每场考试,她都在沈伟先出场,出场时,总要瞟一下思索着的他和他的答卷。沈伟从以后的经历中,认定自己有一定的男性魅力!
她的眼睛很传神,很生动,能钩男人的魂呢,秀气的瓜子脸,薄薄的衬衣遮掩不住活蹦乱跳的满园春色,苗条的身材,还有紧紧抿着的嘴——显示出对这个世界的嘲讽和矜持。那形象,常常在沈伟脑海中没来由的映出来,只是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思去想——要奔事业呢。
他曾把对莉莉的好感对周乐讲过,周乐便一口咬定,他是在追求莉莉。这个莉莉,嗓子也特别好,歌唱的圆润动听,瓷实缠绵的那种;也喜欢骂人,家里条件好,老子做过局长,占势。抒情散文写的真挚感人,词语丰富却没有堆砌雕琢之感。曾有人讲,她那篇毕业晚会上的发言稿,念得老教师都憋不住潸然泪下,沈伟是社会青年,无缘参加那次盛会,留下丝丝遗憾。
可是莉莉数学很差,一直考到去年,连中专也没捞上一个!有几次预选上了,有时连预选也没考上。有人就议论说她是谈恋爱谈花心了的!有人说她谈的朋友数也数不清了。她几乎从初一就开始了她的漫长的恋爱生涯。在这方面,她比大姐芸芸毫无逊色的地方,只不过在有的时候,有些场合,大姐显得蠢一些,单纯一些,而莉莉狡猾一些,稳当一些。
也有人打赌似的说,莉莉广交朋友,是为了弄东西或满足虚荣心,要真正使她就范,难!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她在玩弄男人而不是男人在玩弄她!而芸芸堕过三次胎了。
每当人们这样谈论袁家姐妹时,沈伟便胡乱产生一些联想:在中国历史以及世界历史上,男性在事业上成功的总比女性要多得多。除了生理上的差异外,还能从其他的一些方面找找原因吧。
有人注意观察过,在事业上有所成就的女子,总是有些缺憾的,如貌相,如个人问题,如家庭问题,如社会问题等。这种先天或后天的不幸,倒促成了她们的成功。那些条件好,漂亮而又善交际的女子,天成穿梭在成功男人的多毛的大腿中,搔首弄姿,打情骂俏,所思所言所行,与前者该是不一样的吧……
正文第五十九章红男绿女
刚上几天课,程仝给沈伟来了一封信。说请他注意,明年的本科函授考试报名工作将在近期开始,并希望他努力复习,考出好成绩,有力的回答那些有眼无珠的人。另外,他告诉沈伟,他可能要与萍萍谈,要他注意一下家里的动静。他将在近期赴萍萍家作客,届时作彻夜之谈。
函授考试有了消息,沈伟的心又有些动了。这里寝室充足,他要到了三间,一间做卧室睡觉,一间放杂物,一间做书房兼会客室。他在书房兼会客室里大书“拼搏”,并以“生命之树常绿”,“希望之火在燃烧”权做中堂,也不顾王歇“对仗不工,不讲究书法”云云。他痛惜在X镇这一学期,诸事缠身,荒废了学业,而在坞堡寨,又学得太乱,全无系统。
沈伟自觉看破红尘。书读的再多,书教的再好,也无用。他要着着实实拼搏一番,自我设计,考上本科函授,到时候看哪个龟孙子还敢小-觑人?更何况M县本科生少得可怜!如果本科毕业了,征求意见的话,坚决不回M县了,要考研究生,要到国外去看看,自费也未尝不可!
他如饥似渴的去啃那些抽象的、枯燥的教材。他根据中文科可能开考的古代汉语、现代汉语、文学概论、写作,在书房里设四张办公桌,在桌上放着四种不同的教材,在桌前得墙上标明与教材相关的科目,并精心安排了每周所学的内容以及每天的任务。强迫自己,不完成当天的任务,绝不睡觉,他书房里的灯便常常亮到深夜两三点。他虽然知道,这样死啃下去,收效并不大,王歇也提出过疑问,但理智驱使他,非这样做不可!
这天中午,沈伟穿着背心,裤腿卷过膝盖,汗涔涔的在古代汉语桌前用功。他叹一声息,音韵训诂学着实伤透了他的脑筋。他站起来,伸了伸胳膊,叼上烟,在室内急促而烦躁的踱步。这样似乎可以帮助他解决问题。谢伯瑞在窗外细声吟道:“一水护田将绿绕——”
“两山排闼送青来。”半吟半唱,娇滴滴而又带有几分漫不经意的戏耍。沈伟断定可能是莉莉来了。接着便听见“呱哒”、“呱哒”高跟鞋踏在走廊上的声音。
沈伟苦心孤诣,惨淡经营,常是反锁了门的。“砰砰”、“砰砰砰!”有人叩门。
“嗨呀,沈老师,好刻苦!”莉莉长睫毛眨动着,若惊若喜,“真是庭深因隐相如啊,难怪古人说‘三步之内,必有芳草’的!现在你是苦寒窗下无人问,有朝一日,肯定会一举成名天下扬的!”
沈伟觉得她比高考那时节长得还楚楚动人了,有四五年的时间了吧。那是一种什么美呢?说不清楚。暗想:那神采、那风韵,任凭什么人见着,都要回眸的!
随便说了几句话,他就像检察官一样在他堆放杂物的几个大纸箱里择出了上十本文学期刊,朝沈伟扬了扬,偏着头笑问道:“里面有没有秘密?”沈伟愣了半天,摇摇头。她便搂了书,出去了。走廊上又传出“呱哒”、“呱哒”高跟皮鞋的轻快的声音。这些杂志,沈伟还未来得及过目,他觉得自己处在穷忙状态之中。
也许是从这天起,莉莉的身形便印在了沈伟胸中隐秘的荧屏上,再也挥之不去。
王歇的嗅觉很是灵敏,他向沈伟透露,莉莉对她很有意思并摇头晃脑说,如果是他王某人从中撮合,不成功,便成仁……
沈伟只付之一笑,不置可否,虽然已有些心旌荡漾。他自信自己是一个意志力很强得人。也不知是不是从这天起,他反锁着的门常被打开,白天里似乎再也没有锁过了。王歇就常常当着他和莉莉的面背诵:“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沈伟住的房间在这栋宿舍的最西头,只有最东头才有楼梯可以上来,但他屋里却常常客满。来的最多的要数莉莉了。她几乎每天都要来,有时一天甚至来几趟,正应了当初老师们说的话。他来了,只翻翻书,说几句好笑的话,有时也不做声,只听别人说,然后就哼着“这绿岛象一只船”或“快乐的单身汉”,脚步轻快的又走了。一般不超过一个钟头。
其次就是王歇和谢伯瑞了。他们一般是来交流学术问题,但只要莉莉来,他们多半也会来。再其次就是李校长和老谢老师。不管怎么忙,只要莉莉一来,沈伟就放下手头的书,停住笔,神采飞扬的去说去笑。他很健谈,常使莉莉听得目瞪口呆,笑出眼泪。
而每当莉莉离开他这里,他就陷入了沉默,并有怅然若失的感觉……如果客来得多了,主人就只好站着陪客。莉莉也站过那么几回,王歇就喊她女主人,她红了脸说隔得近,也可以这样说……如果哪天有了兴头,玩的时间长了,沈伟书房里的灯要燃到深夜,甚至黎明——有任务呀!王歇说他这是“作茧自缚”。
阳历十月底的一天傍晚,莉莉兴冲冲的来找沈伟,告诉他,他准备参加县商业局内部的招聘考试,并要沈伟辅导他。她在沈伟那里拿了两本材料纸和几本复习资料,还有半瓶墨水。
王歇过来了,她又对王歇说,希望他和沈伟能帮助她。王歇爽快的答应了。见莉莉有求于自己,沈伟开头很高兴,但他马上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一想,脸上就露出了愁闷之状,若是去辅导她,不是就影响了自己嘛?王歇以为他是思念章雪,而一时下不了答应莉莉的决心,就笑着背道:“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哈哈,难舍难弃呀……”
沈伟正要称赞王歇好记性,莉莉竟脱口吟道:“孤树郍落日残霞,轻烟老树寒鸦,一点飞鸿影下。青山绿水,百草红叶黄花。嘻嘻,我也会呢。”沈伟暗自惊叹不已。
王歇就说:“想不到吧,沈伟?你们真是天生得一对哟……”
沈伟很尴尬,他曾求过王歇,让王歇别开这种玩笑,让人下不来台,可这个王歇……看着窗外说:“该到Z镇去了,这几天……”
莉莉回时,天已黑的伸手不见五指,沈伟便给她照电筒——恰恰这天,电站出了故障,如果有电,路灯比电筒还是明亮些。他看见她,由于辨不清路,身子左右摇晃,下脚小心翼翼,象刚试步的小女孩子。他在心里叹道:她也许真的需要男人帮助呢……
正文第六十章清江私语
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个星期天了。偌大个校园显得静悄悄的。沈伟漫无目的的朝Y镇方向走去。他没有顺着大道走,而是从两个兽样的大石头中间下到了一条羊肠小道上。脚下是糍粑路,不干不稀,踩上去像踏在海绵上,怪惬意的。没有夕阳,也不见暮霭,乌云漫卷,显出大自然的莫测可怖。
昏暗中,那夹江而立的大山,给人一种神秘幽深之感。沈伟紧盯着江水和崖岸出神。这里是滩道,江流汹涌,发出阵阵骇人的涛声。他把目光慢慢收回,款款的朝前走。脚步轻轻,还是惊起一路灰褐色的雀。把他吓了一跳。
河对岸的山崖下,冒着袅袅青烟。那烟慢慢的升,悠悠的飘,升升飘飘,直到融进大气的圈里。有几个樵夫,在那里烧炭。他们把炭烧了,用竹楼笼住,从无路的道上,一步一捱运到大河边,弄到镇上去卖。——那钱是拿命换来的哟!这崖间摔死的樵夫,数都数不清了。
沈伟叹了一声,不知是为吃苦担险的烧炭人还是为自己。他这个人,在人多或高兴了的时候,象一个顽皮的孩子,一个人独处时,就又这样缠缠绵绵,容易动情。
有人说,一个人浸沉于了事业中,想起他的时候就少了,其实,也不尽然。当沈伟每天完成了任务,或完成任务的过程中,总有一些无关的东西在他脑中盘旋。最后会见章雪时,她那阴沉着的因愤怒而扭曲了型的脸,老是在他面前晃来晃去。常在展望未来的时候,他也会想到春风满面而深藏郁郁之情的莉莉。或在他沉思默想的时候,莉莉就兴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像一个美丽的天使,象一只灵气十足的候鸟,弄醒了他那尘封的五彩的梦。说实在话,不管存在什么样的戒心,不管外人如何品评莉莉,他喜欢她,或者说在内心里喜欢她。是不是爱情,不知道——爱情不是有那么多讲究吗?
他也有些考虑,早听说莉莉嘴厉害。前天,莉莉来操场与老师们打篮球,王歇猛地投了个球,她一下没抓住,摔倒了,王歇就笑道:“果然骒马上不得阵!”莉莉立即回道:“你姐姐你妹妹是骒马还是公马?”
沈伟似乎还这样觉得,他的爱情是邈远而不可期的,因为他似乎难得对一个女子真正倾情,看来看去,她们似乎都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不过,他有意于中文的研究和文艺评论,伴侣之间应该有起码的共同语言,而这方面,莉莉比章雪强。但莉莉就三姐妹,她不能离开她的父母,是倒插门——不可能的。用理智克制感情!再说,真的与莉莉谈,章雪会伤心的。莉莉是待业青年,书读得多点,一般人是不以为意的。他对女朋友是带着一圈理想的光环的,至于光环的色度,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很苦恼。一切的一切都决定他要努力进取,而闯出一条生活的路。但在这一切还无从说起的时候,爱的诱惑常常又迫使他不得不辍笔凝思,而且这懵懵懂懂的爱又是那样复杂,那样微妙。人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顾虑,这么多层次,这么多纷纭的关系呢?章雪曾经问他为什么把问题想的那样复杂,他当时没有回答,现在想来,这也许是活着的有思维的人与行尸走肉类的区别吧!他又叹了一声,脚踏得枯草一阵响。
莉莉好像沈伟的妹妹,在他屋里一点也不拘束。有时,她一进屋,扫视一下,会惊讶:“哎呀呀!还真紧闭幽窗,潜心苦读啊,有‘韦编三绝’的劲儿。”她拿起扫帚,“屋里像个牛栏……我帮你扫一下吧……清早起来,应该洒扫庭院,也爽爽利利,舒舒服服……”
沈伟有一把小鉄梳,黏上了一层头油,他头发很长。莉莉来了,拿张纸,擦擦章雪赠得那面大镜子,用火柴杆挑挑鉄梳齿间的头发,又用废纸擦擦油垢,然后,对着镜子,专心专意的去梳理她那里蓬松的头发。一般是默默的,偶尔也说:“这镜子走相,送我?……还是算了,我有……”
她到学校任何一个老师那里去,或先到他屋里坐坐,或走的时候,唱着歌,推开他的门,莞尔一笑,折转身,仪态万方的走下楼去……
她有时也在沈伟屋里坐到天黑。若沈伟说话忘形了,她就去开灯,若没有电灯,就帮忙去点美孚灯。她还经常帮沈伟整理书报,帮忙发炭火……但沈伟发现,每当一件事做完,她好像又悔了,只是,下次又这样做……
沈伟有次专门从王歇那里借来一本青年杂志,翻在《怎样做好一个妻子》上。莉莉来了,便微笑着递给她看。她把书一扔:“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做一个丈夫温柔、贤惠的内助吗?不屑学得!……沈伟心里就好高兴,脸上倒有些难为情似的,像读高年级的哥哥用难题刁难了他的小妹妹一般。
王歇精心为沈伟画了一沓图,其中有断臂的维纳斯和大卫。李嘉图,自然是裸体。莉莉翻看了,连声“呸!呸!灵魂脏脏!”
沈伟大笑。“这是一种人体美。”沈伟解释说。
“——注意,哪天让我给你扯碎了。”莉莉羞红着脸,嘘着气,叫道。
王歇的话常常使人猝不及防:“嘿嘿!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行使这种权力吧。”不久,王歇又精心给沈伟做了一幅肖像画,并在身边配上一位妙龄女郎,紧傍着他,题为“伉俪风流”,男女都西装革履,沈伟本来就有眼镜,又应沈伟要求下,给那女郎也“配”了一副。莉莉看见了,自言自语:“我也有一个眼镜儿……”王歇和沈伟相视一笑,心领神会。(后来知道,她那眼镜儿是小郝给她买的)
少女的心啊……
心里泛漾起丝丝甜蜜和温馨,美好的憧憬使沈伟激动起来。他迈步向河边走去。哦,如果在Y镇安家,今后还走不走得动呢?莉莉的身体还是有些纤弱的,没有母亲那样健壮,能在他不在家时,支持生活的重荷吗?今后生产时,没有干累吗?自己会护理吗?自己又能在这样一个家庭中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她性子可犟着呢!听人说,她母亲带她很刻薄,老的能与自己相处得来吗?
章雪……章雪家隔这里不远,她会知道自己的情况的,并且X镇、Y镇一带家家都种自助烟,都要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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