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教师 第 14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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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下绝壁,坡缓了些,他紧绷的弦放松了些。

    走着走着,就没有路了,抬起头来——走到了人家的屋角旁。冷不丁的蹿出几只忠实的大狗,扑扑的咬。沈伟一边招架着,一边去寻找下河的大致方向。

    谁家的窗内时不时的传出几声亲昵的呓语,有人还在朦胧中问“哪个?”紧走慢走,面前又出现了一户人家。那家男人胆子大,听见一连片的犬吠,披衣起来,打杵搕得门槛怪响:“谁?”

    “我。”

    “你是哪个,深更半夜干啥?”

    “我……”他不敢答应了,怕说不圆话,被人家生擒了,到时候“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那才叫“白布掉进染缸里”哩。他使劲朝江边窜去。“可千万别追呀!”心里说。

    还有两个大拐就要下河了。已经看见了那河,那水,只是中间像隔了一层轻纱,看不真切。谁家的狗又叫起来了,他急忙赶出几百米外,好在深夜的狗不会撵人。

    他终于支持不住了,在一麻溜梯田磴下瘫了下去,屁股下的石头冷冰冰的。狗见他不起来,便不停的叫。他真想此时有一只无声手枪,将他们击毙。怕人家起疑,再来找麻烦,他拼命挣扎着站了起来……

    小路和公路在江边汇合了。江上有一座大铁桥。在桥头的石凳上,沈伟喘息着惊魂未定的歇了,真有点“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的味道了。

    深秋的风,从上游嗖嗖袭来,下来时的汗便凝住了,身子也轻轻的抖了起来,继而,双腿也抖起来了,急用双手去按,还是抖。

    这座铁桥凌空架设在两壁陡峭的山岩上,在这无月的深夜,显得既阴森又孤凄。从桥栏朝下俯视,立刻觉得晕晕眩眩。沈伟愤怒的吐了一口,好像要把仇恨向清江发泄!

    绝壁。冷桥。呼啸的江风。失意的人……章雪狞笑着从半空中向他扑来,他大叫一声,却又看见章雪嘤嘤的哭。不对,哦,那不是章雪,是莉莉……谁说莉莉不温柔?她哭得真真切切!为我沈伟的厄运而哭,为我不能参加函授考试而哭……应该安慰安慰她才是……

    一阵更猛的风袭来,几只什么鸟吱吱叫着,在大桥上彳亍。沈伟伸了伸胳膊——他打了一个盹儿。心烦意乱,跳起来就去撵那搅梦的雀儿。雀们委屈地叫着,扑扇着翅膀飞到了它们认为安全的地方。

    他从桥的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烟蒂一个个被扔向江里,带着火星,划一道漂亮的弧线,“哧”一声,落入江中熄了暗红色的火,向下游急急流去,一声叹息也没有。

    他哭了,伤伤心心的大哭了一场。在这空旷寂寥冷落凄凉的铁桥上。

    在这之前,他只大哭过一次。刚到师专一个星期,那天上早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给他一份电报——“母病危,速归”。他拼命的赶,赶回家,母亲已入黄土……他哭了,像小姑娘样,晕倒在母亲的黄土坟茔前。不仅仅是哭母亲的死,还哭母亲一生的酸辛和悲苦。——上学时,母亲曾叫他放假时,多称几斤白糖,这一带常缺。他晓得,她老人家就喜爱喝点糖水,他临走是赶着称了五斤,上车上船,始终带在手边,可是……

    在那些昏暗的年月里,他有过痛苦,有过悲伤,但他坚强的挺过来了,欲哭无言,哭天无泪……

    在这铁桥上,近一个钟头内,他是哭够了又抽烟;扔了烟蒂,又哭。江声里似乎也有那泪滴水中中的清音,暗涌之内,似有唼喋鱼声在应和。

    现在,他已经不哭了,依偎着桥栏杆,死死地盯着桥下那滚滚的流水。他想死。只要双腿一蹦,手把头一抱,就会坠入湍急的江流,葬身鱼腹,他一点也不会游泳,哪怕在清江边长大;或斜撞在水泥桥墩上,粉身碎骨……

    世间上的一切还有什么意思?有许多人,人家硬塞给他机会,他还不愿意;有父母掌权者,孩子们无所事事,照样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摆得好;像王歇这样整天困觉、闲逛,想着法子打发日子的人——当然,他并不算坏,生活却总给予他们厚赐……报应吗?前生造了什么孽?留下生命,只供他人玩弄与驱使,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活头!死了好!

    一次次,只吸了一口的烟就打着旋儿飞进了江里。他下了一次次的决心,不知是对生的眷恋还是对死的恐惧,也许还有莉莉的眼睛,章雪的花瓶和镜……决心又一次次的动摇了。

    他看看表,三点半了,他用手帕揩干眼泪,跺跺脚,向江面狠狠一瞥,用劲向上道山攀去。英雄流血不流泪,他一次次把又涌上来的泪水咽回了心里去。别了,铁桥;别了,公路;别了,冷冽无情的江水……他还要看看,对于生与死。

    爬到山顶,他在一个大溶洞里又躺了半个钟头,实在疲劳得不行了。清冷的晨风把他吹醒了。夜露弄湿了他的头发,有了寒意,周身又微微地抖了起来。皮鞋里的一双脚已迈不开步了……

    正文第六十六章函授报名(下)

    老师们见沈伟回来得这样快,都感到很惊奇。他极力抑制住感情,平静的讲完了经过。李校长开始不信,继而,大叫不合理,要打电话找县局。老师们也都愤愤不平,说岂有此理!

    王歇说,丁局长好歹毒,明摆着他要整沈伟的!谢伯瑞表情冷淡,他是中专生,考不考得取,还难说,对报不报得上名,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也还因为沈伟一走,王歇就向他讲了真情,早有了精神准备。王歇考虑,如果是自己去报名,不给他沈伟报上,只怕沈伟找他没完,起码这辈子不会理他了;但考虑到沈伟的性情,他没敢把真情告诉他。

    沈伟面无人色,目光呆滞,坐在门槛上,也不开门。老师们发了一通牢骚后,便又来宽慰沈伟:“今年不行,明年再考!”

    “或者等丁局长下台了再考。”

    “不信他姓丁的就当一辈子的局长!”有人补充说。

    “运气不好时,喝凉水也塞牙,他妈的!”谁说老师不会说粗话?

    “风水轮流转,风水轮流转!”

    沈伟有气无力的对李校长说:“在城里听周乐讲,爷爷病重,我想请几天假回家看看。”

    李校长对沈伟的祸不单行深表同情,问:“几时来?”

    “好些了就来。”

    李校长吃惊不小,急急忙忙去与丁局长通电话。

    沈伟回到X镇,闭门不出,斜躺在床上,暗自垂泪。他想不出能够拯救自己的办法。他想象着人们怎么谈论他,嗤笑他。他想自己今后应该怎样生活……

    他含着泪再一次给地区教育局申请,要求调出M县,随便什么学校都可以。理由当然很充分,他以为。并在申请末尾这样附了一笔:“M县会不放我的,但他们的不放,纯粹是为了坑人、整人,那样,我的工作,也绝对是做不好的!请领导酌处。”

    申请虽然寄走了,难平心中一腔怒火。沈伟又一口气分别给地区教育局、招本科函授的大学、省教育厅等有关单位写信质询控诉。他直率的认为,这种招生办法很不得人心,这只能人为的制造不平等,不合理。——当初分高中、初中教师时,存在着各种见不得人的因素,本身就不合理,不公正,谁不知道!那么,现在只有高中教师能考(并且只要是高中的后勤人员也能考),那不是变相承认了这种不合理的合理性吗?真真是岂有此理!

    他至死也不明白,同是专科毕业,他们并不比自己强多少,而教高中、教重点,而自己却一次次落魄。他甚至武断的认为,是谁制定的这个政策就是谁错了,是哪级主管部门制定的这个政策,哪级主管部门就错了。蚍蜉想撼大树呢!

    他幻想着有关方面能收回成命。

    沈伟是不愿放弃任何一次机会的,冥冥中他似乎觉得自己应该参加上这次考试,应该把完满的答卷交上去,让那些老态龙钟的学者们大吃一惊,最后瞠目结舌,叹道:“呜呼,世风日下,真乃明珠暗投也!”

    他给所有的老师、同学、朋友们写信,看能不能作最后的努力。当然,M县方面,他没有投过一纸一字。

    没过几天,俅股长派人在沈伟手里里取走了申请、照片、报名费,说去帮忙试试。沈伟开始漠然,继而就有些得意了,以为是自己的申诉发挥了作用,认为真理还是真理!

    哪知道,没过多久,俅股长又请王歇给他把那些东西拿回来了。说局里准备以Y镇高中的名义让他考一下,因为别县名额都超了,M县还没用去一半,地区教育局师训处发火了,要他们发动老的女的少的都报名,一定要完成任务,为地区争光,否则……可是就是没有人参加考试,说实话,又有几个人想考,又有几个人敢考!

    考虑来考虑去,他们不得不极不情愿的摊出了沈伟这张牌,无疑的,他们认为沈伟是完全可以为M县以至地区争光的。可是,当俅股长赶到地区加报沈伟时,师训处长打了一串长哈哈后说,别个都行,教小学的也行,这个姓沈的就是不行!他告了我们呢,听说告到教育部了,来头不小啊……毛孩子!

    回到家以后,沈伟便陆续收到了一封比一封口气强硬的挂号信,多半甚至是蛮不讲理的回复。——青年人,可不要太张狂!教师培训是按国家计划进行的,不是以任何人的个人利益为转悠的!加强学习,今后有的是机会!完全是教训人的口吻,不算回复,更不劝慰,郑老师的回信除外。其余发给私人的信件,都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沈伟一天天带着兴趣去拆信、读信,然后摆摆头,无语凝咽。此乃后话。

    哪怕回家了,由于牵挂自己的事,沈伟没有真正去关心祖父的病。对李校长本来是撒的一个谎,没想到本来还好好的爷爷也就真的病了!

    长期以来,他对祖父都比较反感。他以为祖父如果不生那不知生死的二叔,也就没有堂哥和徐氏,他们大房得的房子就会多点,他自己就可以和沈友两口子分开过,当然得带着年老的父亲!他就可以得心应手的处理个人问题,如果不是因为祖父的历史问题,不知自己现在到了什么地方,得了什么荣耀,在做什么事,——他相信自己的才能!不过,不会在小小的Y镇教书,这一点似乎是可以肯定的。他刚到家那天,祖父哼哼着,问那个可是“伟伟”,他理也不理。罪过呀罪过……

    兴许是中了沈伟的口毒,从他回家起,爷爷的病一天天沉重起来。

    这段时间,沈伟闹失眠,晚上睡不着,早晨不知道醒。今天早晨,他惊醒了。因为沈友在爷爷房里怪叫,说爷爷可能不行了。他翻了个身,依然去睡。——死了就死了!只是这场丧事……

    他还没想出个眉目来,就听见一声轰响,那是堂哥捆的一个炸药包(准备了多时),恭新逝亡人乘鹤西去,早登极乐世界。完了,爷爷真的死了!沈伟只得爬起来,但理不清脑中的一团乱麻,他不知道现在自己改怎么办!

    正文第六十七章爷爷的丧事

    丧事怎么办,沈友要靠沈伟做主。沈伟认为祖母死时,堂哥他们没管,这次该他们负责。他对堂哥家有一种刻骨铭心的恨,自己又是孙子辈,他对沈友说:“这事我不管!我也没钱。我去给舅舅家报信,你去和堂哥们商量。”

    沈伟走得快,中午时间就感到了N县久久家。表姐表姐夫也回来了,说回来接儿子。他要赖在舅舅家里,等丧事办完了,再回去。表姐夫说:“这样,我们都不好去了。”沈伟求情,说这场丧事肯定冷清,他回去了,无脸见人,特别是机关单位的,表姐理解沈伟此时为难的心情,就说她一个人去(舅舅们都走不动了),人家问,就说沈伟到单位找他表姐夫去了,表姐夫极力反对,说不成体统,还咕嘟了一句“百事孝为先”。没有办法,沈伟只好与他们一起回来。

    沈伟没有走拢屋,而在相邻一家的二楼铺上躺着,且听动静,他用仅有的钱请人去买了一个花圈和几条滤嘴烟,有人来找,就说两三句话,递一支烟。

    到了半夜,来的吊客还很少。沈伟支楞着耳朵听着,也就放了那么上十挂鞭炮,吹鼓手只有两个,有一个还是半个孩子,老走调。

    往常街上老了人,鞭炮**会争着响一通宵,唢呐上十只、几十只。沈伟的眼皮发起烧来,不知不觉,泪又涌了出来。他的深沉的悲哀已经超过了死人办丧事本身。他忏悔自己别人家里有什么事,总不大到场,痛恨堂哥为什么不能把丧事办得排场些,更痛恨自己家里为什么这样穷!

    丧鼓在闹着,很不得劲儿。有的人家办丧事,人太多了,怎么也铺张不开。即使是三九天里,喊“装烟噢——打盘茶来”的支客先生还忙得汗如雨下。充栋塞屋的人,又只有一个灵堂,支客先生就请人立即又写了一个牌位(有时也写几个),在场坝里,在公路上,就又有几班喊,几班跳。同样是办丧事,自己家里••••••唉!愧对老人啊!

    沈伟顾自想入非非。表姐夫来叫他。他说,沈伟必须回去挽救局势,因为以熊成林为首的一伙人准备走了,他们说除非沈伟出来赔情、敬酒、敬滤嘴烟。表姐夫是共青团地委副书记,说到最后,竟也声泪俱下了:“听人说,你爷爷顶喜欢你••••••没想到他的老命如此啊••••••你就向他们去赔个不是吧,未必要姑父他老人家和我们少几弟兄把枋子背出去?”表姐夫说完了,见沈伟还是呆着,不容分说,拽起他就走。沈伟也不反抗,只是大脑乱哄哄的,象有千军万马在交斗。

    沈伟拿目光轻轻一扫,灵堂里人很少,只有自己买的和表姐家做的两个花圈和他们家买的一蓬长祭幛。

    在沈友的房里,熊成林叉着腰,大声武气的正在说:“他沈伟不能这样,我与他有什么仇,他不来见?当初赔工分,也是他堂嫂••••••”沈伟和表姐夫跟徐氏同时走了进去。熊成林住了声。几只手给他递烟敬酒。

    “抽烟,熊队长。”沈伟也诚惶诚恐的递过去一支烟。

    “你装的滤嘴烟,我还是抽,你来了,我还是这样说,那次你幸好没揍我儿子,不然,我找你没完!我们没有仇,你的工分••••••”熊成林有了三分醉意。

    “算了吧,反正没出什么事。”沈伟换上一支烟,没表情的说。他此时心绪坏极了,他不想算旧账,只想把丧鼓跳下去,对得起故人。心里骂道:“祝你醉死!”

    徐氏连忙走了出去,不知她进来有什么事。

    “好吧,伙计们,跳起来!”熊成林和那伙人出去了,灵堂里有了闹嚷之声。

    表姐夫又带着沈伟去敬酒——用一个托盘顶在头上,盘上斟了一杯杯满满荡荡的酒,敬酒的人大跪在灵位前,跳丧的人哼几句祐禧的话后(如“孝子的酒,越喝越有!”“家和万事兴!”“子孝父心宽!”“父慈子孙贤!”等等,等等),就要敬酒的人去喝几杯酒,孝子贤孙有酒量小的,会立马醉倒在地。又的跪的时间长了,半天还爬不起来。沈伟记不得他敬了几回酒。

    每次,他总是闭了眼,张着嘴,一口一杯一口一杯的任人灌••••••

    自从被表姐夫从邻家楼上拖下来,沈伟没有离开过灵堂一步。到了下半夜,没有什么人喊了,没有什么人跳了,他就一个个磕头,真是头如捣蒜!所以俗话说“孝子的头,值狗屎!”请酒敬烟••••••总之,他觉得自己泼尽了面子,做了个真正的孝子贤孙。熊成林等还是天亮前就走了。

    不管他多么殷勤,多么可怜,天将破晓的时候,灵堂里还是没有什么人了,跳丧的人没有人换,也没力再跳了,一灯如豆,半夜时间就停电了,有人说电站在故意捣蛋,该送点酒去的。沈伟欲哭无泪。

    有人说沈伟是个“四体不勤,五体不分”的人,但在给爷爷垒坟的时候,他是动手了的。人不多,他就去拼命挖土,端土。时已深秋,而他累的黑汗水流,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补付他对爷爷的孝心于万一,周围的人都惊异而可怜地看着他,以至忘了手里的活路。坟垒好了,帮忙的回去吃饭去了,他觉得坟还有点小,又朝上面垒,垒呀垒••••••想着祖父坎坷的一生,而更多的是想到自己的处境,自己的今后,他的泪又涌了出来,成串的泪滴在爷爷新坟的土颗粒上,土颗粒就在徜徉中化开,变成一粒一粒的••••••爷爷会保佑他吗?

    爷爷新葬后,沈伟有些魂不守舍。他从来是不怕鬼的,也成天战战兢兢的,白天里也不敢往爷爷住的那间小房看。他就想,兴许是爷爷的阴魂不散,要报复我着不孝不肖孙儿了,那么,就狠狠都报复吧,孙儿决不叫一声冤,喊一声怕。于是,心地倒坦然了许多。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周乐带来了丁局长的一个便条。大意是说你沈伟不能不请假擅自回家,而且上十天了,还不到班。故县局决定,他本月的工资全部扣了。如不醒悟,后果自负!若有意见,请到县局面提。

    正文第六十八章雾里看花(1)

    接了丁局长的便条,权衡利弊,沈伟狠声骂一句“晦气”,还是到学校报了到,老师们见了他,都远远地避开,好像他有传染病样,他对生活起了绝大的反感,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灿烂的世界对他关闭了门扉,似乎被所有的人遗弃了,忘却了。对这种没有思想,没有激情,没有色彩,黯然无光的生活,他愤恨,诅咒。

    他嫉妒那些在生活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的人。他的心,冷却了。但一见那些满足于现状、知足常乐的人,诸如摇摇晃晃、随随便便的小干部,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汽车司机,作腔作势、得意洋洋的小职员,他心里就更加难受,进而是讨厌。只是从精神状态上看,他们都比他好得多,他心里就老大不服气,便又谴责自己的颓废和堕落,发狠要在生活中搏斗下去……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诚”。只有王歇和谢伯瑞对他依然如故。这天,王歇提议,在谢伯瑞屋里喝两杯,散散闷气,谢伯瑞不便多说,沈伟茶饭无心,也无可无不可。这段时间,或许是烟抽得太凶了,沈伟吃什么也没得味,口中只觉得又苦又涩,还辣得紧。

    太凡醉酒的人,可能开头并不想醉成什么样子,只是微醺之后,若又是逢的知己,便越喝越上劲儿,以至于大醉。今天,沈伟不想喝,只慢慢的呷,偶尔去拣一片蒜叶或辣椒皮子下下酒。见状,王歇向谢伯瑞眨眨眼儿,俩人便劝导开了:

    “唉,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何必如此较真儿呢?试想往昔莘莘学子,然一路顺风者有几?唉,人生如梦……钱,算什么!钱财如粪土!来,喝!酒逢知己饮,一醉解千愁——从今往后,大吉大利!来!干!”

    “难怪人言祸不单行的,沈老师你这回算是倒了大霉了。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由它!没有什么可怕的,同学还是同学,朋友还是朋友。我们相信你并不是那种经受不住一点磕碰的少爷小姐流,你会挺过来的。少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来,又喝!”

    ……

    朋友真诚和温暖的话语,滋润着沈伟被愤怒和悲哀烧焦、枯板了的心田。他异常激动,说不出话,只充满激动的看了看对饮的人,大口大口的喝起来,权且算作是对朋友的回报吧。二位也频频举杯,一杯完了,竖起来,不兴滴一滴。

    谢伯瑞屋里的酒完了,沈伟又去拿,大概每人已有八九两下肚了。座中三人,沈伟酒量最大,此时也热血上涌,有些晕了。王歇拿筷子的手抖抖着,总伸不进铝锅里,不时就出现一个“定格”。

    这时,谢伯瑞扔了筷子,打着歪歪脚向王歇走进来,叫道:

    “我……我与你……那个啥,拥……拥抱,接吻……吻……”

    “胡闹!”王歇还算清醒,严肃地说,并拖了一把椅子放在谢伯瑞的屁股下,“谢伯瑞,坐下,别发酒疯!”

    “不、不是!沈伟同、同志……”谢伯瑞向沈伟作了一揖,又忿忿地指着王歇,恨不得啐他一口,“你……你楼得莉莉,吻、吻、吻得,就不兴、兴、兴……你……”

    “啊!”王歇大惊,盯住谢伯瑞,掌成拳状。

    “啊!”沈伟怒视着王歇,脸立即变得惨白,因受惊而奓大的嘴巴,收不回去了。

    “啊!你、你敢、敢、敢揍……”谢伯瑞试图跨前一步,却被脚下的椅腿一磕,仆倒了。

    沈伟把谢伯瑞扶上床后,又去看王歇,如临寇仇,喷气如牛。王歇自去收拾残杯盛蝶。

    然后,都不说话,各自睡了。

    沈伟是睡不着的,三分酒意,早已没了,只是有点口渴。他想,莉莉果真会让王歇去抱去吻吗?如果……那自己又算哪门子客?莫非成了傀儡么?不——用词不当。翻来覆去,左思右想。天刚亮,他就一骨碌爬起来,来不及洗漱,便去问谢伯瑞。谢伯瑞依然肯定的说:

    “真的,王歇与莉莉拥抱、接吻了的!”

    “敢赌咒发誓吗?”沈伟恶狠狠的问,两眼逼视着他,一眨不眨。

    “有半句诳语,不姓谢了!”

    谢伯瑞一打赌,沈伟就确信无疑了,朦朦胧胧的希望,渐渐毁灭。但他依然不死心,又嘟着个脸,去找王歇证实。王歇酒早已醒了,打着哈哈,全不当回事儿:“哦呵呵,你好记性,好记性,我和莉莉没有发生过……”

    “真的,说实话。”

    “我说了嘛,我虽说能占有莉莉,萍萍可能有点困难,但这次并没有……纯属小谢这小子谣诼中伤,没有发生……我要辟谣!”

    “谢伯瑞赌咒了的。”

    “谢伯瑞赌咒,那算什么?我也可以赌咒,效云雨之欢了,死了四肢朝天,动弹不得,眼睛再也不睁开。哈哈!”

    “你拥抱……吻?”

    “算了,算了,我拒绝回答你的问题。哈哈!真有意思,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伯瑞过来了,还在门外就朗声道:“沈老师还在追查么?真是锲而不舍呀!嘿嘿,嘿嘿。”

    沈伟气咻咻的说:“小谢,昨闯的好祸!我要下去告诉莉莉。你说的话,王歇不承认。”

    “我不承认了?我怎么说的?去问,不怕骂得你狗血淋头?”王歇连忙说。

    “哎,我说,沈老师,你去问人家,人家说:‘真的!’你怎么办?我们就冒险老脸一挂,不顾一切,接受你们的挑战。”谢伯瑞循循善诱。

    “沈君,何必如此当真呢?不过聊博一哂而已。”王歇步步紧逼,“你去问,你是人家什么人?未婚夫吗?情人吗?保护人吗?狗咬耗子——管得宽!是的,不怕!我们准备迎接严峻的考验。”

    沈伟方正的脸扭扯了一阵,剑眉紧蹙,话哽在喉头,说不出,只得象受伤的狼样急急的溜了出去……

    王歇在屋里击节哼唱:“我在你脸上留下了印痕,请你永远记住我的吻,那销魂的……”

    正文第六十九章雾里看花(2)

    从王歇和谢伯瑞的言语中,沈伟觉得这事儿成真格的了,他想,既然如此,自己算受骗了,把自学丛书收回算了,一切都还只是个开始。他就走到操场边,喊莉莉把书送来。莉莉疑惑不解:“你不是说赠我的吗?”

    “我有个表弟明年参加高考,我答应他了,算作我又向你借吧;再说,这些书,你也没有多大用场。”莉莉悟性很高,想到这里面肯定有文章,把书抱上来,没有交给沈伟,先问道:“是什么原因,你后悔了?”

    “你觉得,象王歇这样的人,会不会去搂抱一个黄花少女,甚至吻她?”沈伟眯着细长的眼睛,还算机智的问。

    “王歇老师做得出来,但一般的女孩子,没有这样浅薄,除非是他的媳妇子,那当然什么都可以做,即使上床也……你管得着吗?”

    “听人说,他和你大姐芸芸••••••”纯属杜撰。

    “瞎说!不过,也兴有可能!哎,什么意思?”莉莉有些忿忿然了。

    王歇和谢伯瑞笑哈哈的过来了。莉莉立即站起身,把书放下,回去了,也没有与在走廊上的二位打招呼。

    他们到寝室一来,沈伟就指着自学丛书说:“我这里再也不会做你们的中转站了,再也不会给你们搭鹊桥了,好自为之吧!”

    “咳!真的动了肝火呐。”

    “赠了就赠了,收回成命,太不应该了,也不象男子汉所为!”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又在厨房展开了辩论,其他老师当然不知道具体情况,听得云里雾里。

    这时,莉莉上来提泔水,王歇和谢伯瑞立即同声叫道:“沈老师,你有怀疑就问啊?”

    “该我问?谢伯瑞你在楼上怎么说的现在还怎么说嘛,王歇你说要辟谣的,怎么不做声了?”

    他们嚷嚷着,莉莉见他们的目光象苍蝇样紧盯住自己,明白了几分,愤然变色,提了泔水就走,头也不回。

    过后,莉莉起码半个月没到学校来过,。连泔水也不来提了。

    莉莉没上来提过泔水了,谢伯瑞就见天往下送,每次送了泔水回来,嘴里总是嚼着点东西,怪有味的,又时还怀里揣点,兜里兜点,沈伟、王歇也就能瓜分一点。嘴里分享着胜利果实,也就称赞谢起伯瑞有心机、社交能力强来了。

    谢伯瑞脸上笑起了皱纹,还有一二分羞涩呢。

    慢慢的不知从谁的嘴里,说谢伯瑞被莉莉母亲姚氏招为女婿了,不是的话,谢伯瑞何必效犬马之劳,天天往下送泔水,他又从哪里弄来的那么多的小吃喝?

    沈伟和王歇就问谢伯瑞,他说,如果提亲,莉莉父母肯定没有问题,只怕莉莉的工作不好做。沈伟灵机一动,忙向王歇示意,对谢伯瑞说:

    “看来你是个有意的郎君哦,如果父母大人真的没有意见的话,莉莉的工作我们做了!王歇你说呢。?

    “不用说了!为朋友两肋插刀,刀山要上,火海要闯。父母大人同意了,你再请个媒人,父母之命,媒约之言,哈哈!你就等着拜堂,你八字好,艳福不浅哪!你知不知道?莉莉最怕她妈!”把个临时编的话说的煞有介事。

    这二位配合默契,一席话,把个谢伯瑞乐的不知东南西北了,笑眯眯的问:“那你们说,谁做媒最合适?”

    “李校长!”沈伟和谢伯瑞异口同声。

    李校长答应去提亲,但说不敢保证。李校长跟谢伯瑞分析的一样,可能在莉莉身上要出现障碍。莉莉的父亲退休以后,在家栽花种树,品茶看书,不管什么事。所以李校长就直接找了姚氏,姚氏说让她想想。

    姚氏想,自己没有儿子,只有三个姑娘,姊妹中,数老幺莉莉最灵敏,她不能嫁出去,给她找一个倒插门的女婿了,为老的养老送终。这个女婿必须是敦厚老实的,家庭里的一大堆事,要撑持得开。都说,莉莉跟沈老师好,自己对沈老师说不上反感,但总觉得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瞧不起人,不会料理生活,靠不住,或许,总有一天,他会从这个地方飞走的••••••

    近来,姚氏发现莉莉不大到学校去了,倒是谢伯瑞天天送泔水水下来。真难为他了!她想。小谢个子比沈伟柱实些,刀条脸,面皮较黑,又生满一脸密密麻麻的暗疮,他每次出门,特别是见了女孩子时,总用一块喷香的手帕蒙住大半张脸。可能是小时候,抑或是在母腹中落下的病——齁得紧,一急,一大动更厉害。姚氏对未来的女婿的要求并不苛刻,她知道,现在孩子金贵,找倒插门的女婿难,找一个好的尤其难。她认为小谢做事踏实,为人本分,不浮华。想去想来,她觉得这门亲还是可以开的,莉莉也到了年龄••••••

    莉莉这死丫头可能兴不会答应,她曾笑话谢伯瑞五荒六月总戴着一顶帽子,说他头上可能有秃斑。这死丫头••••••她还会说,小谢就是赶不上沈伟。

    李校长第二次下来讨信,大人就说,没啥说的,只要莉莉同意!那天,莉莉刚好不在家。初战告捷,谢伯瑞好高兴,买了好茶好烟,买了好酒好菜专门招待李校长和沈伟、王歇等人。

    沈伟酒足饭饱,忍住笑老腔老板的问:“现在十步已经走了九步了,你谢伯端有什么打算?”

    “十步走了五步,还要姑娘一句话呢!”李校长立即更正,他怕自己日后丢丑。

    谢伯瑞没有理会李校长,向沈伟等人说:“我想,那几间房矮了点,日后要倒修。和学校对着也不好,应该换一个方向••••••”

    “房子车向,倒修,旁边那棵大柿树怎么办?”沈伟惊惊乍乍的问。

    “那——”

    “你们的孩子怕喜欢吃柿子呢。哈哈!”王歇连忙补充。

    “哈哈哈!”沈伟笑出了泪花。

    “嘿嘿!”谢伯瑞象受了感染样,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笑起来。

    李校长急忙出去了。

    莉莉回来了,沈伟和王歇又怂恿谢伯瑞去请李校长。实际上,莉莉已经听到了风声,背后暗骂沈伟、王歇“混账东西,缺总德!”骂李校长“多事”。今天,她见李校长从大门进了便从侧门窜出来,跑到沈伟寝室里来了。

    王歇也在。二人见莉莉面露愠色,相视一笑,也不说破,只当没事人一般。

    “你们做的好事!”莉莉气不打一处来,“把别人的毁誉当儿戏!”

    王歇到底憋不住,“扑哧”一声笑开了,说:“谢伯瑞可以嘛,怎么?”

    “可以,把你们的妹妹许给他吧!成天就像扯风箱‘呼噜呼噜’的!”

    “可是,你不应该把别人的生理缺陷拿来取笑呀!这是不文明,不道德的。”沈伟正儿八经的说。

    “取笑还是轻的!谁让他自不量力,象瞎了眼的苍蝇乱碰乱撞的!”莉莉气犹未息。

    “我以为,这个问题也不能全怪他谢伯瑞。”沈伟顿了顿,看了忿激中的莉莉一眼,“譬如,谢伯瑞订的几本画报你全部拿去了,有借无还。据说,他的东西你拿起来也很随便。他每天给你们家里送泔水,你们全家都欢迎他,给他好吃的••••••这些,怎不叫人疑心生暗鬼呢?”这番话,表面上是为谢伯瑞叫屈,实际上是为他自己叫屈。

    “气死人!随便••••••谁在他屋里随便过,哼!我哪朝那方面想过•••••••反正,从现在起,正是正邪是邪,也不兴你们瞎说了!吃的喝的大不该弄的。”莉莉嘴巴揪得老长,“再说,你们唆使憨头打老虎,就道德吗?”

    莉莉气鼓鼓下去了,李校长灰溜溜上来了,期期艾艾对谢伯瑞等人说,莉莉不表示,说不准还要考虑一段时间哩。

    这事儿就这样搁下了,冷下来了。

    正文第七十章雾里看花(3)

    县局通知沈伟参加全县初三寒假统一评卷。他被分在语文组。他是代数学的。他问:“我是代数学的怎么评语文卷?”

    丁局长接口道:“因为你自个儿认为语文不错呗。”他被戗得说不出话来了,好狼狈。

    “冷街饿牢”,这话不假。程仝回家了。周乐回家了。休息时间,没有地处走动,沈伟就上街转悠。天空中铅云密布,越堆越重。朔风一阵紧似一阵地“嗖嗖”叫着,在临街的几株大树间猛旋几圈之后,又向远处呼啸着狂奔而去。街上的人不得不象惊鼠样藏头缩尾,向归路急窜。那风还是朝背心沟里朝鼻孔里朝耳朵里直灌。地上起了清亮亮的大冰凌,直晃人的眼。踩在上面,战战兢兢,稍一不慎,,即会摔个头破脸肿。本来寂阒的长街短巷,就成天响着“呱哒”、“呱哒”的单调的皮靴声。

    这次下县,沈伟身上揣的钱不少。一般的公职人员,靠工资吃饭的人,手头是不宽绰的,差一个月工资,各方面开支就告急。上个月,沈伟就“戒了”几天烟。每年寒假,上头总是元月二月工资一起发,还有奖金、福利费等,就不算少了。沈伟虽说被扣了半年奖金,这装钱的口袋儿也还是有了点鼓。而这些钱,他不知该怎样花。他想卖点什么,可什么又都瞧不起。

    前面,踱来一对青年男女——他们不怕冷。他们挨得那样紧,说的那样专心••••••沈伟心中陡然一动,自己也许应该有个女朋友了,应该结束这种漂泊不定象流浪汉样的生活了。长期以来,他除了陷于事业的圈中闭门不谈个人问题之外,还想冲出农村,在城里安一个家,不是黑市,名正言顺的,所以也没有过多考虑在乡下成家立户的问题,现在看起来,这城里也依然冷清,还有几分凄凉••••••

    他想,如果有妻室儿女的话,或退一步说,有女朋友的话,这次可以给他们或她买些什么的。那时候,他们定会高兴,他也会高兴的。一家人融融陶陶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欢乐呢••••••可是,他没有,连女朋友也没有!

    谢伯瑞要向莉莉提亲,他不以为然,因为他觉得那是徒劳的,也因为他对莉莉的爱情观已产生了怀疑。前不久,莉莉家杀年猪,把老师工友都接下去吃杀猪饭。席上,由于王歇等人作祟,他喝醉了。客们都下席喝茶去了,他还坐在席上,头晕晕的。莉莉给他舀了一海碗瘦肉,精巴巴的,非要他吃了不可,看着他吃了,她又给他舀了一碗酸泡菜,说可以醒酒。他被酒精烧糊涂了的大脑,留下了她美丽姣好的身影,一些不愉快早已忘到九霄云外了••••••

    那,并不能说明一切,那天晚上,莉莉又和王歇、谢伯瑞、李校长玩了一通宵的扑克牌••••••

    沈伟怀着一身惆怅往教育局走。从教育局台阶上走下来一个人,大披着军大衣,煞是威风,当然,还由于那人体格的魁梧,是丁局长,他们擦肩而过,局长扬长而去,像有急事。沈伟愣怔了一瞬,拍了拍装票子的口袋,依然折转来,在成衣门市,买了那件当样品的藏青色呢子大衣。贵得要命!顾客和营业员有些吃惊。营业员竟忘了收钱。沈伟把钱递过去,营业员接过钱,搭讪道:“您•••••••您,合身吗?”

    刚跨出成衣门市部的大门,便见许一明校长正跟一个人拉手。许校长看见了他,有些尴尬的朝他点点头,沈伟头一伸,快步走过去,听见许校长在后面问拉手的那位:“那位是不是Y镇的沈老师?”

    寒天冷冻,风雪阻路,开往Y镇、X镇这条道的班车受阻。沈伟只得再一次步行。翻山越岭,风雪载途,也真是难为了不常走山道的他。还只走到半路上,他一只皮鞋的掌已不知去向,另一只皮鞋也脱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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