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教师 第 1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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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不常走山道的他。还只走到半路上,他一只皮鞋的掌已不知去向,另一只皮鞋也脱了线,雪浆直朝里灌,若一停下来,脚便冷得清疼清疼的。他虽然没带多少东西,可那大衣裹在身上,很不灵便。路上好滑哟,有几次,令他汗毛发奓,若第二步把不住滑,便会摔下深谷。他惊魂难定,又嗟叹一阵人世之险,人生之难。

    啊!占不住雪的清江两岸,也有几分厚,果真是一场罕见的大雪,偏偏摊上这个时候下县评卷,他想,自己可能是交了“华盖”运了。

    来到莉莉家门前了,大门小门都关闭着。这地方就这习惯,冬天是不大开门的。那只小花狗扑上来,“汪汪”、“汪汪”的叫——它已经认不出他了。门开了,莉莉出来和他说话。屋里的人都出来了,都和他说话。姚氏让他进去暖暖身子,他说不了,叫莉莉过会上去玩,说带了几本好小说。他还从来没有邀请过莉莉。莉莉愉快的答应了,虽然心里有几分疑惑。

    晚上,王歇和谢伯瑞又在沈伟屋里相聚,因为明天他们就要分手了。炭火刚刚燃起来,莉莉就上来了,手里正在织着件高领毛衣,快完工了。

    “你们明天就走吗?”莉莉问。

    王歇答道:“是的。今天要好好聚聚,说不定开春我和沈老师都有调动。”

    “调哪?”莉莉有些意外的问。

    “肯定是矮子上楼梯——高升!”谢伯瑞不无讥诮的说。

    “嘿嘿!”王歇冷冷一笑,拿了火钳去夹炭。黑炭火燃得很旺相。

    “火这么大了,怎么还在加呢?”莉莉生硬的问王歇。“因为是别人的吧!”沈伟恼火的看一眼王歇,带有挑衅似的口吻说,“如果你调走了,剩下的炭归我?”

    “如果你俩都调走了,把你们剩下的炭送给我,怎样?”

    “可以!”异口同声。

    莉莉看了看沈伟,停下手中穿梭的针,拿起火钳,把刚着火的几截大炭夹开。放下火钳,又朝沈伟瞄了一眼。沈伟觉得她的目光中似乎有几分讨好的意味。

    “果然好划算!这能节约多少呢?莉莉,你到底和沈伟是一条心噢。”王歇大声抗议。

    “嘿嘿!此话有理,此话有理!”谢伯瑞立即附和。他最大的本领是人云亦云,这是万全之策,不怕出洋相。

    “能节约的怎么不节约呢?兴是给我节约的哩。”莉莉笑着说,“我跟你们都是一条心!”

    炭火燃得“噼噼啪啪”响,炭里渗水了。

    “你们的事,我看早点定下来的好。”王歇望着楼板,神神秘秘的说。

    “你说,我与沈老师呀?•••••”莉莉大声问。

    “嘿嘿,嘿嘿!你怎么知道是指沈伟?心有灵犀一点通!”谢伯瑞象谁狠捏了一把,急叫。

    “很简单,四个人之中,王歇老师的朋友在城里,你谢老师嘛,眼界很高,怎么看得起我们挖泥锛土的?所以,只剩下我和沈伟了。”莉莉有条有理的说完,红着脸,偷偷看了一眼沈伟。

    沈伟恨不得抱头鼠窜,胸中象有一头小鹿在死命的撞。

    正文第七十一章雾里看花(4)

    “说真格的,莉莉,你跟小谢准备怎么了结?小谢客也请了,媒也谢了。他只怕是为伊消得人憔悴呀,一日相思一日深了呢,哈哈!”王歇真是个好战分子,眨眼之间,已把战火从沈伟和莉莉身上转移到了谢伯瑞和莉莉身上。

    莉莉把头扭开去,听得见她那急促而粗短的鼻息。谢伯瑞脸红起耳根子了。

    “王老师,谢老师若能几时与你妹子喝交杯酒,我一定作陪!——格格!”莉莉一张嘴也了得,马上就变被动为主动了。她只顾着说,看也没看谢伯瑞一眼。

    “谢伯瑞,老师交代,你请李校长去向我妹子提过亲么?啊?”王歇盯着谢伯瑞和莉莉,大声问。

    “嗨,嗨!我甘拜下风,甘拜下风。诸位少陪了。”谢伯瑞站起来抱抱拳,轻脚轻手出去了。

    “小谢老师有君子之风,真是风度翩翩啊!”王歇感叹道。

    莉莉笑道:“古时候,有一个书生从学堂回家,途中遇了大雨,他怕路人见他没有了风度,依然不紧不慢的跺着步。最后,终于踱不动了,成了一只落汤的鸡。其实,下那么大的雨,也无人看他风度怎么样,即使失却了风度,也没有人去笑话他的。你们说是不是呀?”谢伯瑞一出去,莉莉情绪陡然好起来,好像如释重负一般。

    这会儿,沈伟来不及和他们说话,要放假了,他在整理书籍、笔记本。

    “不过,王老师,玩笑开得太过分了,我不是打过招呼吗?”莉莉又有了恼怒的神色。

    “那算个什么!那小子走了也好,我知道你瞧不起他,你的心搁在沈伟同志身上!可是,时间老人是无情的,可容不得你去犹豫踟蹰!我真的是这样认为的,你们应该抓紧时间啦。“王歇显出领导和长辈的样子,语重心长的规劝道。

    “王歇,莫像个疯狗到处乱咬噢。“沈伟把那些书、笔记本装进一个纸箱里,漫不经心的说。

    “你看,你看!人家是什么人,我们是什么人,不可同日而语哦。沈老师,大概寒假又要到Z镇去了吧?”莉莉睁着好看的大眼睛,不无忧悒的说。她想笑一笑,那笑中却露初了几分凄楚。

    “说不定兴去的。唉,人真是个怪物,我自己也把握不住自己了,还需要同学、朋友指点。”沈伟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到火盘边来牎郑氖乱丫鐾炅恕?br />

    “泡点茶吧,沈老师。”王歇把火拨的更加亮堂,从纸箱里随手抽出一本小说,翻了翻,接着说,你既然认为‘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那我就直说了,你,沈伟,当面是章雪长章雪短的,但你的心里却深深的爱着莉莉同志!是吗?爱的执着,爱的深沉。虽然你极尽掩饰抵赖之能事,但本来面目却时有暴露。哈哈!比如,只要莉莉一上来,你就‘谈兴甚健’。是吗?你还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的封建夫权思想。哈哈哈!点到为止,点到为止。”

    “大放厥词,你还不了解我,屋里来了几个人,就变得神采飞扬,激越亢奋了。”匆促之间,沈伟又想起了一个大问题,“莉莉,想出眉目来没有,别人为什么诽谤你?”他才懒得泡茶哩。

    “你承认是诽谤,说明你已经澄清了是非,还问什么问!硬要问为什么,我只能说,天底下先生嫉妒,然后才有诽谤!”莉莉象数学老师推导公式样侃侃而谈,手却在不停挥的忙着。

    天渐渐暗下来了,从缺了个口的玻璃窗外灌进来一股股的冷风,屋里要是没有火,是会把人冻病的。远处有狺狺的狗叫声,莉莉手上的针别的好快,表现出乐此不倦的神情。沈伟安静地抽着烟,右手支着下巴。王歇胡乱的翻着那本小说。

    “这小说写的没味!”王歇把书朝桌上一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把右脚架在左腿上,看着莉莉急速穿梭的针说,“莉莉,刚才我狠狠批评了沈伟同志一顿,对于你,我也想嚼嚼压板骨——”

    “只管说就是!格格!应该是嚼舌根子。”

    “像沈伟说的,我也听不见很多人说你爱情不专一,朝秦暮楚,谈的男朋友快够一个排了,不知你怎么打算,怎么解释?”

    沈伟抢着说:“我不明白,你是聪明人,在个人问题上——恕我直言,你应该慎重考虑一下••••••”

    “嗬!好严重呐!”

    针停了一瞬。

    “你大概是小学五年级就开始谈恋爱的吧,高中期间是你谈恋爱的高潮,地方跨了县份,谈的又多是些不肖之徒,无德无才之辈。你为什么把目标定的这么低呢?”

    莉莉急得快要哭了,“不要说了,沈老师,我讲过,你说的那些,多半是属于一般关系。在一起讲讲话,分别了,写封问安信,有什么错?你问我为什么把目标定的这样低,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人只有这样一个人,家只有这样一个家,并且母亲和芸芸、我名声都不好,当然不能不自量力去高攀,哪比得你们有一张炙手可热的晃得人眼花缭乱的文凭。不过,你的恋爱观也不正确,我还是这样坚持!”显然生气了。

    “哈哈哈!”王歇笑着又往火上夹炭。

    “你不是在N县还谈过一个民办教师吗?用你的话说,只不过貌相不在哪里,你就••••••你过分看重相貌和职位,而忽略了其他,还是这样说。”反戈一击。

    “哎,哎,男才女貌嘛,莉莉同志!”王歇连忙说,要替老同学解围。

    “我还要说!沈老师,你跟z镇的章雪到底怎样?但我真的觉得你是在打一张王牌。你心下想追求一个与她差不多的姑娘,可是,你心有丈高,命只纸薄,我早就说过,你兴许会碰壁的••••••”

    “啊!”沈伟傻了眼儿,微笑僵在了脸上。

    “惊人之语,再说一遍,莉莉。”王歇没听清晰,便这样对莉莉说。

    “格格!耳朵打蚊子去了!”

    沈伟沉吟不语。

    王歇瞟一眼沈伟,狡黠的一笑:“沈伟老师,对个人问题要求比较苛刻,追求共同语言,他说,起码要在他写论文时,能帮他誊正,才••••••因为也只有这样的伴侣才能分享他的欢乐。现在只要——”

    “只不过能誊誊而已,起什么作用••••••”莉莉自言自语,欲擒故纵。

    “过谦了。谦虚过度,等于骄傲。君不仅面若桃花,还胸藏锦绣。哈哈!”王歇大声笑着说。

    “哎哟!我都说了些啥呀!”莉莉很尴尬,“王老师很富有幽默感嘛••••••”

    “莉莉,你说,没有才气和聪明劲儿怎么幽默得起来呢?哈哈,自诩了。”

    沈伟弄明白了莉莉那番话的意思,在心里说:“聪明的姑娘呵,虽然说,在某种意义上,我对你不乏好感,但要真正向你提亲,还为时过早吧?我还有那么多的困难,还有那么多的顾虑••••••这一切,大概你就不知道了哦。”

    “莉莉,吃饭。莉莉!”姚氏在下面喊。冬天,小镇人家普遍吃饭很晚。

    莉莉嫣然一笑,慢慢站起来,又想走又不想走。

    王歇说:“吃饭了上来玩,我们明天就要走了。”

    “你们不能下来玩吗?是的,明天就要走了••••••沈老师,一棍打闷了?”

    “你上来接我们?”沈伟笑着问。

    “不行!你不能太作践人了。人与人,本来是平等的。”

    “好好好,我们自个儿来,自个儿来。唉,难弄!”王歇好像不大情愿。

    “我等着!”

    但是,他们没有下去。

    第二天早晨起来,沈伟和王歇到Y镇一小饭馆吃了早饭,准备回家。

    在收拾行李的时候,沈伟猛然在包里翻出了一把铁梳子。这是在城里营业员换不开钱时硬塞给他的。营业员说,他需要一把梳子——他是长发。可他已有了一把。他想,就把这梳子连同这次评卷纪念的那个笔记本赠给莉莉,看她怎么表示。想到这里,便去与王歇商量。王歇大加赞赏,说沈先生陡然通了窍儿,并认为莉莉昨天不想回去,对他们很有几分舍不得,晚上本来应该下去的••••••

    莉莉正在门外阶沿上洗衣服。数九寒天,她不怕冷哩!

    王歇倚在走廊杆上喊:“莉莉,上来玩,沈老师有纪念品送哩!”

    “好的,来了。”

    沈伟把那两样东西递给莉莉,莉莉脸微微一红,说:“梳子我要了,本子很好,但那是你的评卷纪念,我不拿。”

    沈伟有些黯然的看了看莉莉,新织的高领毛衣已经上身了,外披一件银灰色的呢子短大衣,刚进去加的,头发刚洗过,大披到了肩胛,象一道飞泻的瀑布,飘出一股诱人的清香。瓜子脸流露出万千妩媚。

    既然人家不要,绝不勉强,只是心里有些不自在。

    莉莉问:“我这次到县里考试,应急照的登记照还剩一张,你们谁要?只一张。”

    沈伟不假思索的说:“给王歇吧,我不要,我从来不敢要女孩子的照片。”

    “我们换。”王歇满面春色说。

    莉莉还是嘀咕:“两个人,只一张照片,怎么办,怎么办?”

    “他不要。我们换。”王歇急不可耐。

    莉莉飞跑着去把照片取来和王歇换了,王歇当然也要造他的最佳照片。

    沈伟一看那照片,心里一动,照片上的莉莉比此时还漂亮。他想,谁见了这姑娘谁都会春情涌动的••••••

    王歇家离Y镇有五六里路,他可以与沈伟同着走一段路,他们准备启程了,莉莉说:“你们怎么不还玩几天,反正雪天雪地,回去也做不得什么。”

    “谁管我们的饭呢?”王歇提了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我管得起,敢吗?”莉莉歪着头,狠狠的瞪了沈伟一眼。

    “不敢,不敢。”王歇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哈哈,我年轻的女郎哟••••••”

    他们上路了,莉莉在占雪的操场上望他们,连说:“路滑,慢慢走。”

    引得沈伟容易感动的胸中春情激荡。

    沈伟在路上自我解嘲般的对王歇说:“她也没有要我的笔记本,我也没要她的照片。一半对一半。嘿嘿••••••”

    “你们,可能要成了••••••”王歇没有表情的说。

    正文第七十二章年难过,年年过(上)

    沈伟家老屋,是一个撮箕式,中间是五间正房,两头是吊脚楼厢房,厢房下是牛栏和粪池,即破败又低矮。老人们估计是清朝中叶时期的产物,几百年了。沈伟父亲他的老侄儿多年共用堂屋。

    这几年,政通人和,百业兴盛,人们大都富起来了,便大兴土木。入秋以后,堂哥沈岳把那头的厢房拆了,另辟四间地基,造新房。新房比老屋高近五尺,方向也变了,正南北向成了正东西向。堂屋是共用的,在拆旧房的时候,徐氏说一个得柱头,一个得装板,椽子、屋瓦二一添作五。

    很快,堂哥家四间新房竖起来了,跟拆的像个老人嘴巴的沈伟家的这边一比,一边像是巨人,一边像是孱弱的小孩儿,那边高大的楼房像要吞噬掉这边的矮塔塔。门口是大街,过往行人,见此情景。免不得嗟叹几声。

    沈伟听沈友讲这情况后,虽然气恼,但没有办法,因为家里没有个能干的女人,找了工匠来,连顿饭也管不好••••••

    沈友性子也有些倔,说不管怎么样,也得造房子!把铺笼帐被都转移到厢房楼上,带了锅盆碗筷在堂哥家找一个旮旯起火,找匠人,伐青山••••••他自知力量有限,沈伟又不愿出力,就计划先造两间,跟堂哥家的尺码一样。老屋自然也拆了,吃的苦,怄的气,自然不会少,架子总算立起来了。架子立起来后,又冒着严寒,把旧屋的瓦搭上去,周围只能用旧木板挡挡风寒,因为年关迫近了。

    沈伟回来,见老屋已经拆了,只立着个孤零零的亮架子,吊脚楼厢房在风雪中摇摇晃晃,只差没哭出声来。

    厢房破了三个格,沈伟一格,父亲一格,哥嫂和侄儿一格。沈伟躺在木板床上,三天没有起来,一想起对门堂哥家的装的象箱笼样的抹了桐油的四间房,他就要晕,就好哭••••••

    他真想回学校里去,可是回学校去了又怎么办呢?

    ••••••••••••

    垒灶也垒不赢了,只好用几块砖砌一个地灶,在上面做饭。沈伟当时还不知道自己第二次报名又出了什么问题,以为尚有一线希望,带了很多书,准备寒假复习一下。自从报名不遂他就没有读成什么书,也还因为爷爷的死。可是现在他除了我每天早晚吃一点饭,喝一点汤外,就又去睡。偶尔翻翻书,那活生生的字一个个象调皮的娃娃从他眼皮底下跑开了,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即使每天不吃多少不喝多少,但这样吃下去喝下去,一是哥嫂们不大满意,他自己也有愧,——谁像他似个肥猪,只吃不做?而谁又知道,他的心,象浸在滚油锅里呢••••••

    一连四五天的大雪,今天住了,云雾之中隐隐现出一抹阳光,冒出个朦胧的光盘,沈伟的心情,稍微好一点,搬一把硬椅,倚在和煦的阳光下,翻开一本外国文学史。

    早饭后不久,程仝带着王歇来找沈伟。沈伟见同学来访,脑中“轰”的一声,象着人一闷棍,懵懵懂懂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平时与同学们之间,天上人间,高谈阔论,唇枪舌剑,慷慨激昂,即使是悖理,也死不认输,显得既傲且狂,而老同学到了自己的家里,却是这么个样子,怎么对得起人呢?两块不厚的脸皮朝哪搁?他们(特别是初次来的王歇)肯定会这样想:不怪老人们常念叨“真财主假客人”的。

    他不好意思把客人们让进跟外头一样透风亮堂的屋里,办了两把椅子出来,让他们坐,又从厢房楼上提下来一瓶酒,让他们喝。自己是喝不下去的。可是他不喝,王歇和程仝也不喝。他们那苦着的脸分明在说:多可怜哪,我们的同学和朋友!

    沈伟同意一种观点:让人可怜同情是无出息的,是可悲的。这样一想,他心里就忿忿不平起来,自去看在阳光下快速融化的浮雪,一言不发。——不喝拉倒,穷!也要穷得有志气!

    程仝看了看他,突然说:“你太孤僻了,徒增种种烦恼。你没听说,有的大学生因为太孤僻而缺少朋友,导致自杀的事吗?跟我们出去走走吧!”

    是的,程仝和王歇来找他是有事的:计划三人同行到阎股长家辞年。礼物可以少一点,三个人大致拉平就行了。沈伟对这种事儿很不感兴趣,也没有那份闲心,自己都快无家可归了,还管那么多狗屁事!他拒绝了,二位同学滴酒未进,便悻悻离去。

    他们无精打采到阎股长家,说沈伟本来准备来的,但突然病了,不能来了,让他们代向阎股长致意。阎股长将信将疑。

    在这个意义上说,同学永远是同学!

    春节一过,原来冷清的街衢,就变得热闹起来。在阵阵鞭炮声中,小店小铺都开起张来,且关门的时间普遍较晚。这几天,会做生意的,就会大把大把的捞钱。谁家没个三朋四友,四亲六故,而新年伊始又不去走动的呢?只是辞年的少,拜年的多,这一带。

    彼此之间,若有一点小隔阂和小疙瘩的,一来一往,也就风吹云散了。礼物只是个象征意思,无外酒呀糖呀什么的,一般也不会很多的。存货充足的店家就常常忙得不可开交。国营商店照例是不开门的,小店小铺便时时传出欢乐的笑声。

    沈伟住的那格厢房里有一扇小窗,那窗正对着两条大街之间的大道。新年新禧,大街上行人陡增,他注意观察了一下,偷偷的,那些在街上从容走着的,多半是年轻的媳妇儿和待嫁的姑娘。是媳妇儿的,后面必得跟一个五大三粗的丈夫,而丈夫一般背着一个小儿子,边走边逗趣儿:“儿子乖,乖儿子,到姥姥家吃糖去,吃糖••••••”

    有的因为回娘家路程远,到了街上就歇一下,媳妇儿就从丈夫身上接下儿子,扒开丰满的胸部,奶孩子,脸上露出只有母性才有的欣喜和豪迈•••••••爱煞人,恨煞人!

    正月初几的,外出的姑娘比小孩儿还要多。且都打扮得妖艳,惟恐有一丝一毫的疏忽而导致终身遗憾。那么,她们的目的,就会明了了,她们要用她们独到的优势去吸引异性,为自己物色一个如意称心的郎君。

    从眼前的情景,沈伟联想到乡间每遇红事白事,往来其间的多是写没有女性朋友的青年男娃子和没有交上男性朋友的女伢子。——这,也就不足为怪了。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嘛!君不见,平时穿的花花绿绿了在显眼的地处招摇的,多是些女孩子,而又多半相貌出众,多半不会读书,多半家境好,她们在做活鲜鲜的“广告”,当然也满足一种微妙的虚荣心吧。

    不过也有另一种类型的人儿,他们是内向型的。他们钻在事业的圈中,想以事业的成功来赢得异性的倾慕。从而促成爱情,从而组建家庭。只是,他们结果能得到的,往往适得其反。因为他们的生活的领地比较狭窄,交友的范围也就相对的小了。

    这样想着,沈伟苦笑笑,认为自己是属于后一类人。虽说他十分清醒的认识到后一类人在生活中是不幸的,但他又不得不这样承认。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想应该把二者兼顾起来,可现实又与想象那样不协调。整个X镇,二十五岁以上单身汉,恐怕只有一个他几个了,他简直不敢出门••••••

    从门口小食店里走出一对年轻的夫妻,挨肩接踵,说不准是新婚哩。男的正要拿着馒头开啃,后面那穿红色滑雪衫、高腰皮靴的她“呼”一声从后面夺去了,嬉笑着,连咬了几口,而把网兜伸给了丈夫。丈夫憨憨直笑,像跌进了糖缸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鼻子嘴巴已皱成了一个堆儿••••••

    沈伟无心去看了,象一只乌龟又缩回被窝里。——越看越慌神,越看越胡思乱想。如果那些女人做了自己的妻子,又会怎么样呢、。他曾这样想。楼下传来女性的银铃似的笑声和小孩子爹声爹气的说话声。声声在耳。细雨沙沙,沈伟干涸的心田被淋滋润了,浇活泛了。

    难以自已,他依然想入非非:如果母亲还在世的话,自己也许早就成家立业了,要是毕业以后能分在县城,不过分苛刻,也许就在城里成了家;要是家庭环境稍微好一点,不去受那么多挫折,性情不是那样的孤僻,也许跟章雪生活在一起了;如果不受爷爷的牵累,以自己的天资自然发展,很可能到了一家什么研究所,还有莉莉••••••

    正文第七十三章年难过,年年过(下)

    “沈伟在家吗?”听那底气很足的声音,大大咧咧的口气,沈伟就知道是谁来了。

    果然是周乐。见沈伟从楼上下来了,他便问:“没有出门拜年么?”

    “你呢?”沈伟还沉浸在遐想中,随便说。

    “我腊月二十八才回来,跟袁芸芸一路,唉,别提了,乐极生悲,来一只烟!”周乐很不高兴,似有满腹牢骚。

    “袁芸芸……”

    “险些成了。可是,可是那娃娃是三只脚(三角恋爱),她跟Y镇的一个军人的婚姻关系已经受到法律保护了,妈的!而对我说早已散了。我……唉,我太蠢了,竟让她唬过去了。我兴高采烈的和她一起做准备,计划开年办事儿,管他近亲不近亲!可是,在她家,我看到了那个军人的信,他们已经登记了,‘五一’劳动节结婚。唉,完了,他妈的!”周乐叙述完毕,自己抽烟,喝茶。右腿架在左腿上,翘动着。

    “我说你,玩世不恭,罪有应得!”沈伟这一向憋着的气似乎找着了发泄的地方,又似乎因为周乐的失恋,给他心灵的创口敷了一帖妙药,心绪好了些,“我听人说,你已经和芸芸同居了……”

    “同居了又怎么样,即使是她要的我?人家是军婚,又已经登记了!天下的女人都不是他妈的好东西!唉,老子上当了,上当了!”周乐斜着眼,嘴岔撇了撇,显出很疲倦的样子。

    “当初,你就不怕军婚么、。”有了说话的兴致。

    “怕个鬼!谁象你,前怕龙,后怕虎,畏首畏尾的,哪像个做事的样子!”

    …………

    听着听着,沈伟就又同情起周乐来了,“同是天崖沦落人”。就留他吃饭、过夜,说晚上好好谈谈。周乐从来没有嫌弃过他,也没程仝、王歇那么深沉,周乐表示,还有“新闻”报告。

    嫂子不会做饭,炒的菜很不顺味,香的不香,脆的不脆,沈伟只好劝周乐多喝了几杯,聊补饭菜不足吧。几杯下肚,周乐支持不住,沈伟就让他躺在自己睡的床上。洗了洗,沈伟也躺下,与他说话。

    周乐说,前不久,他到Z镇去了一趟,章雪已经在办移交了,她烦恼得很。她同意了做烟草公司经理的舅舅的意见,调回公司做会计去了。他旁敲侧击问起她和沈伟的关系,章雪很气愤,她说,你人才不差,可是太小心眼儿了,太看高了自己!这么些年来,她认识了好多有钱有靠山的男孩子,他们都讨好她,但从没使她动过心。她一直想自己物色一个。她认识了你,她把心维系在了你的身上,然而……

    她说,她并不太恨你,因为她明白,你的眼界很高。眼界高并不是坏事,只是恐怕今后难得成正果。她要看你的结局!她现在也没有谈男朋友的兴致,虽然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很大。

    沈伟静静听着,好像一个傻子。天早已黑了,远处近处,依然有陆陆续续的鞭炮声。

    周乐说,他几次在县里看见王虹,她经常问起你的情况。她认为,你跟章鱼是谈不下去的,条件不允许;莉莉和你也谈不拢,拢了也要散伙的,莉莉太狡猾,象一只变白了的狐狸。

    有一次,我从王虹家路过,听见王虹正在和她妈吵架。妈妈劝:“不就一个沈伟吗?有什么了不起!听说家里很穷,又懒……”

    王虹哭喊道:“穷,懒,我也要……人家根本瞧不起你的姑娘,不要你的姑娘啊……呜呜!”

    而后,就听见母子俩的抽泣声。

    王虹也是一个多情的人儿哟,沈伟心里说。就在寒假前,王虹的母亲曾请尤先存来对自己说,她们家里没什么负担,也不要耗得他多少体力,大人一定对他好……

    沈伟定定地看着小窗,小窗把大街上的光亮映进来。不说话,说不出话来。他觉得,他跟王虹不大现实。但听周乐这么讲,象喝了一大杯烈酒,禁不住思潮翻滚……周乐接着报告,最新消息,王虹已有男朋友了,他心里又感到几分惆怅……

    周乐到底憋不住,“哇哇”一阵呕,吃了几个萝卜,喝了碗把酸水,才清醒了些。他问“可说怪话了?”

    “没有。”

    他就又说,莉莉不如芸芸,当然更赶不上萍萍。她鬼点子太多,坑人!萍萍虽说清高,但肯学习,懂一点技术,有铁饭碗;芸芸虽说有点轻佻,但人直爽,温柔多情。莉莉就不同,虽说不会轻易委身与人,可常常逗引人。

    她曾在某一天中午到我的房里,我正在午睡,她把被子一拉,我才惊醒……亏了那天穿着背心短裤……像这样的,我周乐从不正眼相看,女人应该自重。珍惜自己的价值。莉莉如果要我,即使倒搭五百块,我也不会答应!听说,她跟……至于莉莉与我之间,绝对没有闲话可谈!天地作证!听县商业局内部人士透露,莉莉受聘的事,倒是十有八九了。

    沈伟觉得周乐对莉莉的评价有些言过其实,是不是因为复习资料的事,他还在恨莉莉呢?

    周乐走了,沈伟心里又异常空乏起来。哥嫂回娘家拜年去了,每天的饭,由父亲和他一起做,只说顿数不少'奇·书·网'。他就想,如果成家立业了,这会儿,还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桌上椅下……

    唉!说不准的……

    终身伴侣,毫无疑义,应追求一点共同的语言,平时闲下来,也有句话说。至于家庭、职业、容貌又在其次了。他现在还是这样想,应该跳出眼下这个狭小的生活圈子,到更能发挥自己才能的地方去。当然,这需要努力,需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奋斗。

    从这个意义上考虑,莉莉是较合适的人选了。只是,她愿不愿意跟自己远走高飞呢?还有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她是否真的爱自己呢?不光周乐说,章雪对自己直到现在,还是情意绵绵的,但正如王虹说的,那是不现实的哦……再也不能让莉莉又象章雪一样恼恨自己了!

    莉莉,很有些不可捉摸;而她有意无意之中的一些话言话语,又是那样地撩人……莉莉呀莉莉!

    不管怎么说,有几个问题是要弄清楚的。要弄清楚,莉莉几次说的,打章雪这张王牌如何如何的话,要弄清楚,她与周乐、王歇等人的关系,以及对男女关系的态度,是的,说她的坏话的人很多,不光周乐;还要弄清楚,她对自己这类喜欢醉酒、抽烟上癖的人,是不是十分厌恶。或许她会婉言道出她的不喜欢,或许会表示虽不喜欢而并不干预,或许会表示虽不喜欢而无可奈何,从而可以发现她的机智、妇道心以及对自己爱的程度。

    正文第七十四章美梦难圆

    白云苍狗,时光荏苒。春季刚开学,丁局长就和县委办公室小饶主任还有刘股长到Y镇中学来了。一来总结这个片去年的工作,二来作一些人事安排,还要确定Y镇这个高中班还办不办。

    沈伟迟到了。来的那天,Y镇那个片的老师们已经集中在Y镇中学开会了。来的正合适,前面几天是学习文件。王歇告诉沈伟。

    会址选在Y镇中学,大概是要对这个学校解剖吧。沈伟想。王歇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情报,说高中班要合到城关镇中学,他也要调一中。即是同学又是同事,临别依依,念念不舍,沈伟便和王歇在馆子里多喝了几杯。等他们踉跄回到学校,下午的会已经进行了几个议程。丁局长正在讲话。沈伟和王歇一人搬一把椅子,坐入人圈子之后,用心谛听。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大多数老师在去年的工作中,吃得有苦,努得有力。不负责任,甚至把工作扔在一边的,只是极少数,准确的说,个把两个人。我们要批评y镇中学,这个学校,秋季工作很差劲,特别是青年教师,把精力全用在自修上,课不备,作业不改。我今天要点沈伟老师和王歇老师的名,你们太不象话了……想出名的反而没出名,不想出名的最后又出名了。这就是辩证法,这就是唯物主义观。沈伟老师结果不是连名也没报上吗?教训啵!”

    局长朝沈伟们坐的方向看了一眼,呷了一口茶,接着说:“原则上讲,我们不反对成名成家,只是,成名成家的手段方式要正确。说到底,首先要把工作做好。工作没有成绩,不管你说你又多大本领,多少才干,我们概不承认!大家都知道,这里的那个初三班上学期只鬼混了一学期,本学期我们为这个班增加了力量,看到底搞不搞得好!如果依然如故,我们是要找责任的!”

    只丁局长这几句话,沈伟就预感到自己没有调走,因为他对别人说话一般不会用这样的口气。

    丁局长又在喝茶,大概话已经讲完了。门外又进来几个人。老师们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多半是关心自己的调动情况。问左右,左右也不晓得。火柴杆、打火机燃起来了,香烟在人圈里频频传递着,满屋烟气袅袅。

    接着,刘股长请饶主任讲话。响起几片稀稀拉拉的掌声。饶主任比去年胖些了,脸上甚至有了几瓣横肉,“官”的气派,“官”的精神足些了。沈伟觉得。

    小饶主任讲,他很遗憾,他虽不是Y镇人,但在Y镇工作过,这里目前的教育现状令他揪心。作为领导,他也有责任。这次回去,要向县委县政府汇报,Y镇这个片的教师队伍要调整。那些玩忽职守,不负责任,混工资的人,可以处理几个嘛!——学校是教书的地方,绝不是某些人自修、苦读的场所!

    小饶老师瞟一眼沈伟,沈伟微微一怔:日鬼了,又冲着老子来了!他神经质的站起来,反手把椅子也提起来了。

    “:我们有些青年教师,小饶主任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左手掌里顿了顿,颇有风度的吸着,接着说:“可能真有点歪才,有点水平、能力,我领教过。但依我看,在社会知识,社会经验方面还等于零。大家可以看看,有个别人就是要标新立异,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穿件衣服嘛,暖和就中,非得那么不中不洋,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头发蓄得老长,乍一看,人家不把你当劳改犯才怪哩!

    像饶主任左眼的余光又跟沈伟的目光相遇了,只对视了两秒钟,主任急速的收回了目光。沈伟的高领毛衫顶着耳根,咖啡色西服只扣一颗纽扣,裤线清楚,象刚熨过,左腿架在右腿上,可见藏青色毛线裤和酱色袜,还有,锃亮的皮鞋,秀琅眼镜片……

    他敏感到原来关系不错的小饶主任,言下所指是谁,心中似有烙棍在搅,两眼火星喷溅,喉咙里憋着什么,又涩又辣,好难受。他朝谈兴正浓的小饶主任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椅子一拖,走了。皮鞋在教室外的台阶沿上发出“踏踏”的响声。

    散会后,许多人去向王歇道贺——他调回了一中——并要求今后若有姑娘儿子考取了一中,予以照顾,若考不上,老兄也要提携一把。王歇满口应承,并请来的人一个个喝酒吃糖,皆大欢喜。听得那边闹嚷嚷的,笑哈哈的,沈伟有些悲哀,自己这边成了被遗忘的角落哟……

    回想当年在学校,自己并不比王歇逊色多少,而现在……社会、人生,看来学问无穷!时间,会使生活中的人们分出伯仲,自己也许就成了这样的一个悲剧式的人物。但老是这样不开心,也于事无补,还得生活,还得做人……

    他灵机一动,笑模笑样的去找王歇。王歇屋里的人已经不多了,见老同学老朋友来了,他们可能会被冷淡,一个个就知趣而又彬彬有礼的告退了。沈伟是过来要炭的,王歇还有百把斤。

    王歇笑笑,说炭可以送,但要答应一个条件:到莉莉家去玩。沈伟不知道王歇这一要挟的目的,但炭是要的,就答应了。

    他俩刚要一同下去时,谢伯瑞也来了,三人有说有笑,去找莉莉。

    莉莉的大人都到她姥姥家去了,大姐跟二姐下城去了,只她一个人在家。

    莉莉戴着口罩、白色无楌帽,正在扫地。哪怕撒了水,还是飞扬着灰尘。沈伟一行只得在门外等一下,莉莉自然忙得飞飞。

    从阶沿望出去,视野极为辽阔空旷。清江北坡已有了片片新绿,然后还是可以望见远峰之上的一抹雪线。可以看见那山坡平缓之处,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并有袅袅升起的青烟。

    残雪,新绿,云烟……无不使人浮想联翩,或许是对大自然,或许是对家庭,或许是对母亲……

    沈伟之所以愿意下来玩玩儿,除了要炭以外,也还有考虑,他要弄清楚寒假在家里考虑再三的几个问题。他有些疑惑,从昨天到学校来,在走廊曾经几次看见从大门进出的莉莉。但莉莉一看见他,就立即走开了,似乎有一种内疚和歉意的神情,他也就没有机会搭讪了。

    正文第七十五章谁说女子不如男

    莉莉拍打着椅子上的灰尘,嘴里说:“稀客,什么风把几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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