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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本没有说更多的话,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声:“这样也好。”就不言语了。
二虎见本良叫自己出去走避走避,他却一个铁肩膀挑起了千斤担,要独自一个进城去过堂,立本又点了头了,哪里肯答应?急忙间连拐棍儿也不拿就站了起来大声分辩说:
“不行,不行!咱们是一根线上拴俩蚂炸,要飞一起飞,要蹦一起蹦。刚才我说过,我张二虎不是怕死鬼!大伙儿要是决定出去避避风,你们上哪儿我也上哪儿,死活咱们在一块儿;要是大伙儿决定进城去打官司,事情有我一份儿,我怎么能独自一个溜了?本良张嘴闭嘴总说我是外人,大伙儿说说,除了我姓张你姓吴这一点不同之外,谁不知道我跟你吴本良比亲兄弟还亲?要么你依了我,咱们一起上山;要么我依了你,咱们一起进城。一家人吃两样饭的主意,再也不要提起!”说完,跺了跺脚,这才觉出伤口疼痛来,就扶着那条伤腿又在床沿上坐下了,两眼却噙着泪花儿直勾勾地望着本良,立等他的答复。
本良听二虎这么说,一阵心酸,眼角也湿润了,急忙跑过来帮着他把那条伤腿搬到床上放平了,这才扶着他的肩头说:
“说得对呀!正为了咱俩好得就跟亲兄弟一样,我才劝你远走高飞呢!咱们两个,是心连着心的异姓骨肉。有我不能办的或是办不到的,还要靠你去接着干呢!你一定要摽着我,又有什么用处?打官司不比干仗,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是一样的。上堂跟林炳对质,就说我的舌头比你笨点儿,那几句话,大概也还说得清楚。咱们两个人,一定得分成两处,才能里外有个照应。要是你也去过堂,万一叫人一起下在大牢里了,外面的事情,叫谁张罗去?有你在外面,我就是含冤抱屈死了,还能指望你来给我报仇雪恨呢!”说着,本来噙在眼角的两滴热泪,不由自主地滚下来了。
二虎的心里也是油煎似的难受,明知道前面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准是九死一生,却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去跳,这样的滋味儿啊,简直比自己去死还要难受万分。本良说的那些道理,二虎不是不明白。他之所以不愿离开本良一个人躲出去,一方面固然是从道义上觉得自己有责任跟本良共同来对付这场官司,而更主要的,还是从亲如手足的情谊上认为自己根本就不能够在这样的时刻离开本良。一时间,他不想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和本良对视着。他有许多话可以对本良说,也有许多理由用来驳倒本良,但他只是无言地用一种信任、亲爱、却不以为然的眼光默视着对方。这种以心传心的情景,这种无声的语言,简直比滔滔不绝的千言万语还要感人肺腑,还要激动人心哪!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争辩,到底应该怎么办?难道就这样一直僵持到天亮吗?大虎见本良和二虎都不说话了,就站起来走到他们身边催促说:
“你们到底怎么打算,有准谱儿没有哇?人家雷大哥还在县里专等我的回话呢!”
本良不顾二虎的反对,照自说:
“我进城,二虎上山!他腿脚还没好,得三四个人把他抬走。你们谁愿意走一遭儿?”
没有人回答,室内一片寂静。
“雪厚路滑,是一趟苦差使。要是没有人自告奋勇,我可要点将啦!”
吴石宕人对于二虎的友情是深厚的,别说他眼下为吴姓人负的伤,就是他得病在身,雪地里要副杠子抬他走,小伙子们也个个都会争先恐后;但如今是抬着他去避风,换句话说,抬杠的人当然也是去避风的了,这就是小伙子们低头不语的根本原因。本良见大伙儿都不答话,正要点名,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一齐开口了:
“你进城去,我们也都进城去!”
大虎无可奈何地看看立本,立本也快断不下,只得说:
“雷一鸣那边,先不忙给他送信儿;咱们这边,也就商量到这儿再说。到底怎么办最妥善,大家再琢磨琢磨吧!”
二虎还想说什么,立本向他挥挥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了。可不是么,要讲道理,谁都有一肚子话可说,谁都不愿意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去受难遭劫,可是也没有一个有血性的男儿肯在大敌当前的关键时刻临阵退缩当一名可耻的逃兵的。
两者的利害关系都已经充分估计到了,可就是举棋难定,不知道何去何从。在这样的时候,吴石宕人是多么需要一位有魄力、有远见、有胆有略、英明果断的带头人哪!
同治十三年的正月,对吴石宕人来说,确乎是一个不比寻常的正月。头上是黑鸦鸦低沉的乌云,脚下是白皑皑深厚的积雪,心里揣的,却又是一团烈火,一腔仇恨。往年的正月,全村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是喜气洋洋,笑逐颜开的。吴石宕人严守祖训,不论大人孩子,一概不许赌钱。大正月里,除了人来客往,拜年看戏之外,剩下的闲工夫,大人们不是扎制各种精致的花灯,就是搬出各种乐器来吹吹打打;孩子们则日夜排练采茶戏,除了在本村演出之外,还要到附近的大小村镇去巡回演出,为吴石宕挣回一个能歌善舞的好名声来。──劳累一年,大正月里歇几天工,谁不愿意多找一些乐趣?可是今年的正月,每个吴石宕人的心里都窝着一股子邪火,连刚懂事的孩子心里都是愤愤的,一提起林炳,气儿就不打一处来,谁还有那样的闲清逸致去寻欢作乐?
自从大虎进城探听消息回来,吴石宕人凑在一起,议论的就是这件事儿。可能人们对于“逃”、“躲”、“走”、“避”这些字眼儿有一种本能的反感,都不愿意当逃兵的缘故吧,大多数人们的意见逐渐地跟本良的主意靠拢了。他们不单同意去打官司,而且走得比本良更远,连让二虎上山的主意也取消了。看起来,这帮愣头青们大概把打官司看成跟打群架一样,似乎是人越多越好。照他们想来,一大群人嗡上堂去,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林炳和县太爷全都无言以对,官司不就打赢了吗?在吴石宕,人人都知道二虎的脑袋瓜子灵,嘴巴舌头巧,难怪大伙儿都吵吵着要他上堂去参加舌战了。
下下停停的雪,化去的少,积下的多。从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又一连下了三天雪。从壶镇到县城的大路,各村之间歼陌交通的小路,几乎全封住了。几百年来享有盛名的壶镇花灯,包括高台、台阁、转车和大小板龙、布龙、曲龙以及拉线的狮子滚绣球、系在腰上的驴灯马灯、看起来像是坐在车上实则是用两只脚在走的“老汉推车”、一个人要演两个人戏的“瞎子背疯”、带着面具扮演的“十八狐狸”、各村各店的采茶小戏、各式各样的杂耍,原本都要在元宵佳节的三天三夜中大显身手的。可是这场百年罕见的连绵大雪,把大路小路都封死了,头上还扯絮似的飘着雪团儿,谁还有那闲情逸致跑到壶镇来看花灯?元宵节中,壶镇街里虽然早就清扫了积雪,入夜之后,也有本街的几条龙冒雪出来应了应景儿,但是由于看客太少,耍龙灯的人也打不起精神来,只是胡乱地耍了一阵子,从上街头走到大桥头,就纷纷落灯了。老人们都说:打记事那会儿起始,还没见过这么冷清的元宵节呢!
幸喜过了正月十六以后,风停了,雪住了,云散了,天青了,懒洋洋的太阳,居然又有气无力地爬上山来,用它那半冷不热的阳光照射着雪地。积雪开始溶化了,天气却骤然间冷了下来。一根根挂在房檐前面的冰锥子,每根足有一尺多长,说明了白天黑夜的温差变化有多么大。地上的积雪,白天化多少,黑夜里冻多少。路面冻得硬梆梆的,跟镜面相似,更加滑溜难走了。
看看到了正月二十一,历书上写着,这一天是个黄道吉日,估计正是县衙门开印理事的日子。一早起来,吴石宕凡是“榜上有名”的人家,都在做进城的准备:男人们打点盘缠,安排家务,又替二虎准备下一副绳杠、一只细蔑大团栳①;女人们烙饼、蒸糕、裹粽子,取出浆洗干净的蓝土布长衫来,单等牌票来到,好进城见官打官司。
……………………
① 团栳──当地的一种碟形竹器,大的直径可达三四尺,用来晾晒食物,也可以用来抬病人。
一连出了五天太阳,尽管是半死不活的,却也多少有些热量;那积雪化化冻冻,竟也融去了一些。只是路上被行人踏瓷实了的地方,不单不化,反而冻得更坚硬了。极目远眺,路上绝少行人,只有觅食的鸟雀啾啾叫着,拍打着无力的翅膀,从这棵树上飞到那棵树上,从这家檐下飞到那家檐下,扑簌簌震下几团雪块儿来。也有人在心里嘀咕:这样的鬼天气,路又那么难走,县大爷不见得会来提人吧,
吃过了晚饭,天已经黑了下来。按照农村的习惯,再抽几袋烟,或是聊几句闲天,就该上床去睡觉了。没有特殊重要的事情,是不许熬油费灯草的。不过自打大虎从城里回来以后,本良和二虎养伤的那间厢房就成了村里小伙子们聚会的地方。每天一吃过晚饭,人们就会聚集到这里来,喧嚷着,议论着,毫无顾忌地倾谈各人的想法和主见,经常争得面红耳赤,直到本良娘闻声赶来连轰带撵方才散去。今天既然是大家都做好了进城的准备,偏偏这早晚了还不见有公差进门儿来,小伙子们能不议论议论就上床去睡觉吗?
一屋子十来个人正在谈论着今天县里是否开印理事,会不会延期提审,忽然一盏写着大红“林”字的金丝灯笼从大门外面晃了进来。借着灯光,可以看见灯笼的两边各有一条黑影儿。随着黑影儿飘进门来的,是一条嘶哑的嗓音:
“立本师在家吗?”
吴石宕人跟林国梁打交道也不是一天半天了。由于地方小,人丁也不多,自打永康老石匠在此一椽一瓦安家以来,五十多年间,户口钱粮,人丁地税,都是依附于林村,由林村的保正兼管代收的。林国梁接任保正以后,赶上禁烟失败,两次鸦片战争换来的割地赔款,都变成了沉重的赋税徭役,转嫁到老百姓的头上。太平军几次到浙江,有两次还到了缙云地面,各村各镇有钱的人家出面办团练,也得由保正向老百姓派丁派款,于是乎林国梁到吴石宕来的次数就日见其频繁起来。吴石宕人对于林国梁那条嘶哑的嗓子、那支不离手的长烟杆儿、那双迎风流泪的红眼睛、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也就日见熟悉起来了。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一听见这条破嗓子,还猜不着到来的是什么人,发生的将是什么事儿吗?
立本也没有睡觉,心中有事儿,正坐在屋子里一锅接一锅地抽闷烟。听得有人叫,早已经听出来人是谁了,急忙起身接出屋来。却见林保正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黑影里只见五大三粗的身材,胖呼呼的身子,穿得臃肿浑圆,也看不清眉眼嘴脸,估摸着是个差役,于是不敢怠慢,赶紧往屋子里让,一边又高声叫月娥烧茶。二人进了屋,还没有落座,林国梁就引见说:
“来的这位,是县衙门里的快班刘五爷,上次验尸,随金太爷到过林村的。今天领了太爷的牌票,专程下乡来提人候审。”
立本在灯光下打量这位公差,只见他满面红光,嘴角油腻腻的,用不着说,分明已经在林府用饱了酒饭,过足了烟瘾了。这时候热酒攻心,又一步一滑地在雪地里走了好几里夜路,烦躁起来,解开了外衣的扣子,露出里面一件紧身窄袖密扣白色绲边的黑箭衣来,却把一天的奔波劳累全化作一肚子无明邪火,通通地发到立本头上。只见他大剌剌地站在屋子中央,也不落座,一手从怀里取出牌票,在立本面前晃了一晃,张嘴就是没有好声气地骂开了咧子:
“你们倒好自在!大冷天的在屋子里手炉子一捧,旱烟袋一叼,活神仙似的,倒叫你五爷在雪地里受这一天洋罪!真是前世欠你们的孽债!得啦!这两个月来你们的福也享够了,该活动活动啦!看见没有?县太爷发请帖请你们来了。怎么样?点齐了人头,收拾收拾,跟兄弟走一趟吧!”说着,从腰间解下铁链儿来,“噹啷”一声抖开,装出一副气势汹汹就要动手逮人的架势来。
凡是演戏,有在台前的,有在台后的,有装红脸的,有装白脸的。这会儿,主角上场了,该保正来帮腔了。反正这种戏他是演惯了的,用不着事先串词儿。也用不着演习排练。立本这里还没有答话儿呢,林国梁那边先就接上茬儿了,只见他装出一副比立本更加着急的样子来,在刘五儿跟前代立本连连求情说:
“刘五爷辛苦了一天,也该坐下来消消停停地喝口水,抽口烟,歇口气儿啦!有太爷的牌票在此,不用五爷出马,都包在我身上,该提的人犯见证,包管你一个也少不了。五爷您快坐下歇歇腿儿吧!立本师,还不紧着点儿催催茶水?这位五爷,我们年前就交上朋友了,为人最脸热不过的,讲的是义气,交的是朋友,你还不赶紧向五爷求求情,宽限一夜,明天一早上路?这黑灯瞎火的,天又冷,路又滑,上岭过桥,可怎么走哇?”
立本见他们两个一搭一档演开了双簧,干脆不做声儿,且看他们怎么圆场。那衙役见立本既不张罗烟茶,也不招呼让座,更不开口求情,反倒觉得没趣了,自己一屁股在交椅上坐下,顺着保正的话茬儿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儿下,显得十分为难地说:
“你看看我这一脸油汗,当我不想歇歇腿儿怎么着?谁愿意在这又冷又黑的夜晚走这六十里又险又滑的山路哇?官差不自由嘛,误了太爷的日子,我吃罪得起吗?赶上这个鬼天气出这一趟苦差,冻得跟孙子似的,一个沙板儿没捞着,就够我倒楣的了,难道还要误了日期连累我挨板子?我图个什么呀!快别废话!赶紧点齐了人犯人证上路是正经。再要拖延,可别怪我姓刘的不讲义气,动起朝廷王法来,可是你们自找!”
俗话说:锣鼓听音儿,说话听声儿,刘、林二人的一答一对,明明白白地告诉人说:只要有钱,他就是挨几下板子也是可以通融的。立本虽然没有打过官司,但从道理上也能品出这里面的鬼来:太爷今天发出牌票来提审,漫天大雪的,六十多里路,能叫人一天一宿打来回,第二天就开审么?为什么这个小衙役支支吾吾地只说不能误了日期,却不说明是哪天开审?再说,太爷发的是传票还是拘票?提的都是什么人?为什么不拿出来当面验看?本来,这么大冷的天气,路又不好走,出这一趟差,也实在够辛苦的。立本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更不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酒饭从优,草鞋钱从丰,留他在村里歇一夜,这三项总还是办得到的。如今分明是借着事由儿敲诈勒索,反倒不想买他的账了,干脆连烟也不送茶也不让,只是冷冷地说:
“衙门里的事情,公事公办,我们哪敢叫五爷担待?太爷发出牌票来,要我们三更里赶到,我们也不敢延宕到五更啊!时候不早了,快把牌票请过来我们瞧瞧,提的都是哪些人,什么时辰开审,应该什么时辰赶到,我们也好照办哪!”
那刘五儿本指望三句两句大话就能把这个乡巴佬吓倒,马上捧出大把儿银钱来买关节,然后自己算是做好做歹担了干系通融到明天一早才上路,于是乎差事也交了,银子也捞了。没想到今天偏偏碰到个认死扣的,不吃他那一套。这倒真使这个在衙门里混了大半辈子的鸡毛官感到骑虎难下了。正为难中,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顿时间圆乎脸一抹变成了长乎脸,一脸的横肉绷得紧紧的,指着立本大发雷霆说:
“好哇!给你点儿面子你就上脸!你五爷六十几里雪路赶到你这里,茶没喝一盅,烟没抽一口,屁股刚挨着板凳儿,你倒说是我误了太爷的期限!难怪人人都说贼良心黑良心,你们这些贼骨头果然都是不长良心的。你是吃了狮子心还是老虎胆,怎么竟敢连太爷的牌票都不相信了?你睁大了眼睛看看:这是太爷亲笔标了硃、亲自用了印的牌票,可不是唬着你玩儿的。你要公事公办,好,你快把人给我传齐了,咱们赶早不赶晚,即刻就上路。”
那刘五儿嘴里骂着咧子,手里挥舞着牌票,可就是只在人前晃了一晃,并不让人看清楚,更不敢全文读出来。这时候,站在窗外偷听动静的那帮小伙子们再也按捺不住了,呼啦一下全拥进屋去,把刘五儿和林国梁围了个严。那刘五儿见进来了一帮愣头青,也有点儿胆怯,不由得把拿着牌票的右手藏到背后去。却不料在他背后的正是本厚,见他拿着一根竹签、一张纸藏藏掖掖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就给抢过来了。刘五儿赶紧回身来抢,本厚手快,早已经递给了本良。本良拿到油灯下面粗粗一看,原来是一根绿头竹签,背面烙着火印,那张盖过印的纸,不过是一张传票,上面写明传林、吴两家当事人及地方人证等于正月二十二日酉时前到县衙门号房投到,二十三日辰初开审等情。本良朗声读了一遍,又按着名单把吴石宕人该去听审的全点到了,这才把传票连同竹签递还给刘五儿说:
“难为二爷大冷天的走这六十多里雪路,辛苦了。你放心,凡是传票上有名的,除生死下落不明者外,明天酉时以前一准全到县衙门投到,绝不用你担待。你还有什么说的,一总说了吧!”
那衙役见西洋景被拆穿,竹杠敲不成了,不觉老羞成怒,嚷着说:
“我说你们这是干什么?要造反还是怎么着?真是胆大包天,一个个全赛过土匪!你们目无朝廷,目无王法,强抢牌票,侮辱公差,就够你们死罪有余的了。别着急,明天县里大堂上见!今天你不服输,自有你告饶的一天。走,土匪窝里呆不得,咱们回林村歇夜去。明天要是误了时辰,看你们吃不了的兜着走!”说着,一甩袖子一跺脚,拉着林国梁就要往外走。
林国梁此来,并不是单为替刘五儿领路,他还有他自己的路道。如今见刘五儿抽丰没打着,反倒让人家抢白了一顿,急得他顾不得转弯抹角,就开门见山地嚎起来说:
“别忙走,别忙走,你不听见刚才念的传票上还有我的名字呢!”
那刘五当了多年的公差,是个上床认识老婆下床认识鞋的主儿,瞪大了眼睛,只知道往自己的腰包里搂钱,哪会儿想到过别人?听林国梁如此说,一时还转不过弯儿来,直眉瞪眼地打着官腔说:
“传票上有你的名字还新鲜?地方上出了人命案子,不传你当保正的又传谁去?”
林国梁一听,赶紧叫起撞天屈来:
“天爷呀!谁像你们衙门里吃公事饭的?别说俸禄皇粮了,就是每日里官司上孝敬来的钱,喝酒吃肉买田造屋还用不完呢!谁像我呀!当个吃力不讨好的保正,吃的是自己的饭,办的是大伙儿的事儿。我一家大小五六口人,全指着我干一天吃一天,我要进城去陪着人家打官司,又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事儿的,我怎么奉陪得起呀!还是五爷回去禀报-声,免了我这趟苦差使吧!”
刘五儿没有敲到竹杠,自己正在火头上,也就没有好好儿地去琢磨林国梁这番话的弦外之音,还只当他真的不乐意去见官,不觉也恼了说:
“没那么便宜的事儿!在你的地方上出的人命官司,就是你的干系。你当保正的,地面上没事儿便罢,一出了事儿,就由不得你了。事到临头你想甩手不管哪,告诉你,没那么容易!大老爷的传票传你不动,看我五爷的铁链儿能牵动你不能。”
林国梁没有想到这位五爷竟会如此认真,自己的话,本来都是说给吴石宕人听的,却全都让他给顶回来了。看起来,今天晚上是一个碰了钉子一个撞了墙,自己人给自己人堵了道儿,谁也别想在这儿捞油水啦!只得打个哈哈,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儿下,干笑一声说:
“得,得,我去,我去还不行吗?谁叫我们脑袋瓜子软,谁见了都能随便捏呢。哈哈!五爷别恼,咱们这就回家去,看看家里还有老酒没有。公事嘛,反正还有一天的限,不用着急,咱们先坐下来痛痛快快喝两盅,舒舒服服睡一觉再说。明儿个天一亮,可就得上路呢!”
说着,点起了灯笼,跟屋里的人点点头,又让那衙役先走一步,自己这才跟在后面打着灯笼,一前一后地出门去了。
第三十二回
森罗殿前,未见阎王先受小鬼三分气
地府门边,为闯阴曹同表众人一片心
恶劣的天气,积雪未溶的山路,狭窄的小石桥,加上忐忑不安的心情,凶吉未卜的官司,都给吴石宕人的长途跋涉增加了许多困难。他们每人背着一个小包袱,把棉袍的下摆扎进腰带里,戴着毡帽,脚下厚厚地包了几层棕,再穿上草鞋,既防冻又拿滑。一根长杠,抬着一个团栳,两条蓝布印花被严严实实地裹着二虎,蜷着那条伤腿侧卧在团栳里,由小伙子们两个一班儿轮换着抬,虽然是大雪天,也不免汗水淋淋,气喘咻咻。这支早行的队伍,天刚亮就从吴石宕出发,一路上几乎就没碰上什么过往的行人。
这二十来个吴石宕人中间,并不是每个人都跟官司上有牵连的。除了传票上有名字的人不得不来过堂之外,还得来几个“榜上无名”的人,专管来回传递消息和二十来个人的饭食。这一大帮人进城来打官司,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为了省钱,当然得自己做饭吃。好在当时当地的小客栈,本来就有客人自己做饭吃的传统习惯,店家不但在柴米炉灶碗筷上提供方便,而且还免费供应粗菜,以便招徕住客。当然,买的没有卖的精,羊毛出在羊身上,哪位开铺子的也是从客人身上赚钱,没有一位是往客人身上贴钱的。
一路上,他们没有赶上林炳,林炳也没有赶上他们。昨天刘五儿到林村的时候,天并没有黑。林炳接到传票之后,立即打发来旺儿去雇轿子,又让家人好酒好肉招待刘五儿,这才亲自去请叔公林步雪明晨起驾进城去见县太爷。怎奈老学究一者心里憋着隔夜气未出,二者大雪天的坐轿子出门,既怕冷又怕累,还怕失足摔死在半路上:从壶镇到县城这条路,虽然是通衢大道,但一边儿是高山,一边儿是深溪,万一抬轿子的踩空了脚,不论是摔在山石上还是滚进了溪水中,他的这把老骨头都算交代了。因此任凭林炳死说话说,总是托病不肯去。
其实,林炳的心中并不乐意老学究真的出马。一者他现在有了李家父子给他出谋划策当军师,对于这个又迂又腐的老学究,也不是那么佩服那么尊重了;二者更怕老学究去了以后不满他的所作所为,又会引经据典地出面横加指责,那时候,听他的不是,不听他的也不是,反倒束手束脚,左右为难,不能为所欲为了。如今老学究执意不肯去,林炳真是求之不得,假意劝说了几句,就告辞回家来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四乘白布小轿齐整整一溜儿停在林家门口。反正轿子已经雇来,不坐也得给钱,再者来旺儿这次进城除服侍大爷二爷之外,也是“榜上有名”的当事人之一,于是四乘轿子,林炳兄弟和林国梁各坐了一乘,下剩原为给林步雪坐的那一乘,就赏给了来旺儿坐。来旺儿长这么大,出娘胞胎以来,只有跟轿子的份儿,哪有坐轿子的份儿?如今居然也会轮到自己坐进铺垫着厚棉被的白布篷轿子里,心里美滋滋的,也说不清是一股子什么滋味儿。
刘五儿不愿一个人跟在轿子后面当跟班儿,宁可中午少吃一顿白吃,借口要提前回衙复命,天一亮就揣起赏饯上了路。因此,三股人马走成了三路,难怪谁也碰不见谁了。
吴石宕人在大雪天儿里赶路,一个个全都汗流满面。特别是轮换着抬二虎的小伙子,更是连棉袄和帽子都摔掉了。倒不是因为走得太快,而是因为脚底下太滑,走起来头重脚轻,像喝醉了酒似的,精神也过于紧张,没有栽跟斗,就算是很不错的了。
过了仙岩铺,离石笋前和读书洞就都不远了。本良跟立本说:姥姥家和黄龙寺,都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通过音信儿,今天路过这里,就是雪再厚路再滑,也应该去照一面儿,通个消息,万一城里有事儿,也好接应。只是时间太紧,怕耽误了投到。再说,小红和来喜儿的下落,也还不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一干人中,只有大虎和本厚去得,再不然就只能亲自走一遭儿了。立本的意思,本良是主要当事人,耽误了投到不大妥当;大虎虽然是榜上无名的局外人,但是有许多事情要他去张罗;倒是本厚一者腿脚利索,二者不过是个见证,只要不误过堂,投到不在场不打什么大紧。两个人商量定了,就把本厚叫住,悄悄儿地告诉他,急速先到石笋前后到黄龙寺去报一趟信儿,完了即刻赶进城去,到隔溪陆记客栈去找大伙儿,不要耽搁。本厚答应一声,像雪鸡似的,扑打两下翅膀,在雪地里一钻,转眼间就不见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赶进城里已经是酉正时分,顾不得上客栈,先奔衙门口而来。
县衙门荷花池两边儿,四架站笼像是等着吃人似地张大了嘴在地上蹲着。衙门口两侧一边儿一排比人高的木栅栏,刷着污血似的暗红色油漆,一边儿挂一块儿圆桌面大小的虎头牌,一块上写“闲人免进”。一块上写“禁止喧哗”。鲜红欲滴的宋体大字,仿佛是用新斩首的人血涂抹而成,凭空为这块场地增加了三分阴森、七分恐怖,给人以一种走近了阴曹地府的感觉。
木栅栏里面,才是两扇洞开着的兽头衔环朱漆大门。单是那条门槛儿,就足有一尺多高,意味着这个地方绝不是一般的黎民百姓所能够随便进出的。
大门外面东侧木栅栏内,高高的木架子上面,支着一面极大的皮鼓,这是金太爷荣任缙云县正堂以后,仿效“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的古制添置的玩意儿,名叫“登闻鼓”:凡是民间有冤者,不用请刀笔先生写什么呈子状纸,只要跑到这里,摘下那两支雕成鲤鱼形状的红漆鼓棰来,“咚咚咚”地击鼓三通,县太爷就会即刻升堂问案理事的。
为什么鼓棰要雕成鲤鱼的样子呢?第一,据说这是仿古天子的“朱鲤谏鼓”而设,第二,鲤者,理也,只有在理占理,才能执鲤击鼓以伸天理云云。当然,如果没有天大的冤枉、人命的官司,而敢于跑到这里来随便击鼓的活,县太爷也是不会轻轻地饶了他的。大概是已经有人上过这样的当吧,单从那尘封的鼓皮和鼓棰来看,就可以判定已经很长时间内没有人来击过鼓了。──并不是管鼓的衙役懒于打扫尘土,而要的就是这个劲儿:既有登闻鼓之设,而又久久闲置不用,不正说明县太爷治理有方,民间绝无冤情可言吗?
衙门口儿,一向是静悄悄地阒无人迹的。这里是是非之地,谁敢在此逗留?如今呼啦一下子来了二十几口子,又大都是板儿带扎腰短打扮的模样,早把里面几位看门儿的衙役惊动了。只以为是何处叛逆的山民要来冲击县衙,随着一声吆喝,忽然间挨着高门槛儿齐崭崭地站了一排五六个皂隶,一个个挺胸凸肚,竖眉立目,身穿号衣,手执棍棒,如临大敌。一位头目模样的人,闭着嘴绷着脸,气呼呼地大踏步迈出高门槛儿来。手里来回地耍弄着一串儿摸得油光闪亮的细长铁链儿,不时地发出“哗啷哗啷”的响声,似乎在显示他有把铁链儿套上谁的脖子的权力。
立本赶紧迎了上去,略哈了哈腰,说明了来意,请他指点投到的地方。这位小头目待答不理地听完了立本的话,又斜着眼睛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这才懒洋洋地晃了晃脑袋,满脸不自在地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来投到!太爷早就退堂了,你们明天一早儿来吧!”说着,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叫他们快走开。
立本赶紧又说:传票上开的就是今天酉时以前到门上投到,明天一早辰时就要开审的。那衙役眨巴眨巴小眼睛,扬起眉毛,歪着脑袋反问说:
“不是叫你们酉正以前来投到吗?这会儿都什么时候啦?别废话,快走,快走!”
本良没有想到打官司竟有这么困难,还没有见到阎王呢,先得受小鬼的刁难,生一肚子闲气,就也迈前一步,顶撞他几句说:
“传票上明明写的是酉时以前到号房投到,这会儿还没有过酉时,怎么就晚了?”
那衙役见本良连笑脸也不陪一个,口气还如此之强硬,登时沉下脸来,恶狠狠地说:
“那传票是你开的吗?能听你随便歪批?别啰嗦,拿传票来我看。”
立本见本良把那头目给惹火儿了,为了办事儿,只得强陪笑脸解说传票仍在那公差手上不曾交下。那头目见他们拿不出传票来,更加理直气壮了,连推带搡地把他两个轰出栅栏外面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一通海骂:
“去,去,去!两腿泥巴一脑袋浆糊的蠢驴,也惦着进城来见官打官司?连衙门里的规矩都不懂,没脑袋苍蝇似的,到处乱撞,不碰个头破血流,你们是不会死心的。二爷今天算是积德修行做好事,开导开导你们,趁这会儿天色还早,紧着点儿找个写字的先生问问打官司的门槛儿路数,该疏通的疏通疏通,该打点的打点打点,就是官司打输了,敲起屁股来,手下也好留点儿情,砍起脑袋来,还给你选把快刀哩!”
大虎是个长年在外面跑的人,见这个架势,听他的话茬儿,也就明白了八分儿,赶紧打腰包里摸出一块两把重的银子来捏在手心儿里,走过去冲那衙役拱了拱手,面带三分笑地陪着小心说:
“二爷不要见怪,我们是头一遭儿进衙门,一切规矩,全不省得,还求二爷多多指点。等我们投了到,安顿下来了,回头再来请您老喝茶。”
说着,两手藏在袖子里面当胸一拢,像是作揖的样子,却又直往对方身前凑过去。那位小头目更是行家,一甩袖口赶忙也举起双手来迎。袖口接着袖口,尽管只有一眨眼之间的工夫,但却像快手魔法师似的,一锭银子当着众人的眼目就在袖口里面从大虎的手上转移到那人的手里去了。
果然是钱能通神,也能通鬼,那小头目在手心儿里惦了掂那块银子的份量,脸上登时就跟六月里的天气似的起了骤变:云消雾散,雷停电止,雨过天青,一丝儿笑意挂上了嘴角,呲着两颗板锄似的大门牙说:
“还是这位兄弟见过世面,讲出话来也中听些。要是公事公办呢,咱们是十殿阎罗,各有所司,各殿管各殿的事儿,刑房里的公事,我们门房里管不着;要说是交个朋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我们吃的是公门里的饭,路道儿总比你们外人熟点儿,不妨帮你们去跑跑腿儿,倒不见得就会把我的腿跑细了。”
说着,嘿儿一声干笑,回转身一挥手,先撤了站在门槛儿里面的那一班人马,然后腆着肚子蹒跚(p án…shān 盘山)地迈过那条高门槛儿,踅进门房里去了。
不一会儿,那衙役一手拿着一本簿子一手拿着一支笔回来了。走出木栅栏,叉开两腿在石头台阶儿上一站,翻开簿子来,神气活现地冲吴石宕人点点头说:
“都来齐了吗?现在听我点名,点到名字的,答应一声,站到这边来。”
说完,就从吴本良开始,一个个依次唱名,应到十八名,除一名在逃者外,实到十七名。本厚未到,由跟来打杂、年纪相近的本顺代应了一声。反正不是过堂,衙门里也没人认识本厚是怎生模样,很容易地就蒙混过去了。那头目用笔在每个投到的人名下面点了一个点儿,在本忠的名字下面写上“在逃”两个字,就把本子一合,挥挥手说:
“得啦!大老爷传下来的话,明天一早辰初一刻准时开审,要早早地来衙前听候,不得有误!”说完,回转身管自登登登地进门去了。
这时候,大虎方才醒过茬儿来,原来这个头目模样的人,正是县衙门的门子,所谓投到,就是给他送来这两把重的一块银子。今天进城来跟县衙门打交道的头一个回合,就叫人憋了一肚子闷气,明天正式过堂见官,还不知道又是一番什么样的场面呢!
小伙子们抬起二虎,正准备到隔溪去投宿,劈脸从县前街东头嘎吱嘎吱抬过来一溜儿四乘白布篷小轿。八个抬轿子的,上身叫汗水湿透了,下身叫雪水浸透了。轿子在荷花池前落了肩,第一个走出轿来的是来旺儿,只见他慌急慌忙地打起轿帘儿,伺候林炳、林焕和林国梁下了轿,这才规规矩矩地垂着手跟在后面向衙门口走来。林炳跟吴石宕人正好走一个对脸儿,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为的是在衙门口,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咬咬牙,啐口唾沫,怒目而视地擦肩而过。
燕子南归觅旧巢。立本一行,听本良的指引,依旧到隔溪南门校场附近的陆家小客店里投宿。店家陆根基对本良的神刀、神箭和神力,倒还不曾忘却,见他带了那么多人来住店,赶忙亲自出来殷勤接待,把他们安置在三间设有统铺的大房间里安歇。大伙儿讨热汤来洗完了脚,大虎问店家回了柴米,正要去安排晚饭,恰好小虎扛着一大捆刀枪棍棒,雷一鸣背着一个小木箱,一起走进店来。小虎眼尖,光看后影儿就认出是谁来了。这个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哑巴”,自从见了大虎以后,也许是都跟大虫有些关连的缘故吧,两人竟很投缘,今天又猝然相遇,小虎倒破天荒地开口先叫了起来。大虎一回头,雷一鸣来不及放下箱子,也顾不得问寒问暖,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就问:
“你怎么一去十几天就不露面儿,连个信儿也不捎,再过两天你要是还不来,我就上壶镇找你去啦!”
大虎没想到他们父子俩还住在店里,这时候猝然相遇,千言万语一肚子话,一时间竟不知从何处提起,只说得一句:“我们全都来了,咱们屋里说话。”一手夹着柴米,一手拽了雷一鸣就往后院儿走去。
本良也想不到这会儿能在这里又遇上雷一鸣。相见之下,悲喜交集,一面给立本、二虎等人引见了。一面招呼茶水烟火,大家坐下来叙话。小虎放下了刀枪行头,也讪讪地走来,腼腆地在人前站着,咧着大嘴嘻嘻地傻笑。雷一鸣教他叫一声他就叫一声,教他说一句他就说一句,连一个字也不带多的。大伙儿已经从大虎的口中听说过他的来历和神力,今天见他在人前竟像大姑娘似的腼腆怕羞,不禁更加喜欢起他来,尤其是二虎,顾不得腿伤未愈,半坐起身来一把将他拉到铺头上,伸手就摸他那一脸的伤疤和一身的犍子肉,逗得小虎更加腼腆起来,一屋子人都“格儿格儿”地笑个不住。
二十来个吴石宕人铺上地下的把雷一鸣围在正当中,七嘴八舌,问长问短,都急着打听这几天来官司上的消息。雷一鸣顾不得去回答大伙儿提出来的一连串问题,却拉着本良的手,打着南乡腔关切地问:
“自打初八日大虎兄弟回去给你们送信儿,我估摸着过不几天你们总会来的,就一直在这里住着没有走。小虎回来,说是山里全都安排好了,来个百儿八十口人都有你们住的吃的。我不放心,留他在这里接应你们,交代店家不许他离开店房一步,自己又冒着大雪进山去了一趟。山里人心眼儿实,听说有一拨武艺精箭法好的人要来入伙儿,高兴得好像从天上掉下金元宝来似的,不单给你们?(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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