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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一鸣原以为吴石宕人此来,只为转道儿进山,哪儿想到他们竟会进城来打官司呢!等到吴本良不慌不忙他说明原委,大大地出于雷一鸣的预料之外,不禁从铺上跳了起来,双手乱摇说:
“使不得,使不得!打大虎兄弟回去以后,我又托几个跟内衙打杂的有来往的朋友多方面探听了一番,零零星星的消息凑拢来,事情已经是最明白不过的了:第一,年前李梅生提走的那两张一千六百两加一百五十两的即期庄票,果然是林炳名下划过来的;第二,在林炳进城来的第二天,小讼师的媳妇儿就到内衙去跟金太太嘀咕了足有两个来时辰;第三,李梅生提走那两注银子以后,他娘子隔长不短儿地常到内衙去走动,手里不是包袱就是匣子,重甸甸的,还不叫丫环拿着,八成儿是那一百多斤银子化整为零一次一次偷偷地运进金太爷的银柜里去了;第四,通衙上下,从师爷到皂隶,谁也没有见到林炳为官司上打点的一分银子,老吃公门中饭的人都知道:这种阵势,不是打算一毛不拔盯严了打硬碰硬的官司,就是县太爷做了婊子还想立牌坊,既要名,又要利,有那走内线送进去的大宗银子,太爷一个人被窝儿里放臭屁──独吞了。看年前年后的动静和架势,用不着说,金太爷使的是后一招儿。如今现摆着的阵势,分明是官绅勾结,磨快了钢刀,单等你伸脖子了。要是说让人家给蒙在鼓里不知底细,倒还有得可说;如今明明看见人家那边设下了圈套,摆下了屠场,还要愣充好汉往里伸脑袋,不是太冤点儿了吗?”
本良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意有所动。二虎打一开头本来就是上山派,只为主张较量的人逐渐多了,大伙儿都不上山,没有自己一个人躲出去的理儿。如今听雷一鸣这么一说,心眼儿又活了,头一个表示赞成说:
“我早就说过,明知道别人布下了陷阱,却还要愣充好汉往里跳,好比是自己把脑袋揪下来,双手捧了给林炳献上去,看起来很英雄,其实是傻瓜。前些日子咱们吵吵了一番,不就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怕留下女人孩子遭林炳的毒手吗?我就不信北山的石头是石头,别处的石头就不是石头,离开他林家的石宕,就没处耍你石匠的手艺,就没法儿养活一家老小怎么着?一个人躲出去不合适,咱不会给他来个连锅儿端?吴石宕又不是什么风水宝地,有什么可恋栈的?悄悄儿地搬走了,不过扔下些坛坛罐罐,粗笨的家伙,就算是家破了,人总还在吧?只要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要是官司打输了呢?只怕家破之外,又加人亡,那可就连捞梢的本钱都搭进去了。我还是那句话:不是我怕死保命,要紧的是这样白白地去送死上算不上算。这会儿想抽身,还能缩得回腿儿来,要是‘噹啷’一声锁进大牢里去了,再要住外掏,可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啦!”
雷一鸣见自己的主张已经得到了二虎的支持,又进一步打动本良说:
“故土难离,破家值万贯,这都不假。太平日子,谁不愿意守着家业和妻儿老小一家团圆?可是如今偏有人不让你太太平平地在家里过安生日子。自己搬,早些搬,还有你活命的指望,家私细软,多少也能带走一些;要是等到官府里来抄,不单一点儿东西也抢不出来,只怕连性命都得搭进几条去。怎么办合算,其实是很清楚的。要说这口气儿难咽,见了官,这口气儿就顺了?只怕打输了官司,还有你更加难咽的气儿呢!古人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人在心齐,还怕林炳跑出咱们的手心儿去吗?快醒醒吧,已经到了悬崖勒马的时候了,可要当机立断哪!”
南乡老哥的两番言语,确实使本良感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处在两难之中了。他反反复复地琢磨了又琢磨,推敲了又推敲,还是拿不定主意,下不了决心。他明白,对策一变,不单是有关他一个人的生死存亡,而是要改变全村合族人今后的命运哪!说实在的,为了他一个人能够活命而要叫全村合旅人去承担那么重的损失,他确实于心不忍,只要能够换取全村合族人的安全,他宁可自己上刀山入火海也在所不辞。可是事情果真如此简单么?真要像雷一鸣说的那样,岂不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一头也保不住么?究竟应该怎么办才能两全其美呢?
小虎见了这一帮吴石宕人,个打个都那么朴实,都那么虎气,心里先就喜欢了。这会儿见本良尽低着头沉思不悟,有点儿决断不下的样子,不觉急了,这个在人前一向不爱说话的哑巴,又一次挤得他说出了话来:
“咱们就不会先下手为强,没等林炳来把咱们斩尽杀绝,先给他来个斩尽杀绝吗?咱们今天夜里就到高升客栈去,先把林炳、林焕都砍了,再折回林村去一刀一个杀他个鸡犬不留,一把火把他家房子也烧了,连夜把家小搬进我们山里去,叫县太爷连个影子也抓不着,岂不是好?”
如果让本厚来决断这件事情,他倒是没准儿真会采纳小虎这个既痛快又彻底的主张的。本良当然不会听从这种扩大事态的主见。不是他不敢,而是没有把他逼到这个份儿上。他是个讲理守法的安善良民,叫他去杀人放火,不是跟笑话一样吗?这样的主张,要是出自本厚口中,本良一定又要大声呵责他了。对于小虎,他只是笑了笑说:
“小兄弟,那样的事儿,别说是我吴本良干不出来,凡是我们吴石宕人,恐怕都不会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冤有头,债有主,谁偷走咱的牛,害死我的爹,我找谁算账去。要是我斗不过人家,就拿人家的妻儿老小出气儿,我成了什么人了?就算是金太爷收下银子把我的脑袋卖给姓林的了,他姓金的不是只管得着缙云县么?林炳有本事走内线买通了金太爷,不见得府里太尊、省里抚台、刑部中堂他都能够买下来吧?一个巴掌遮不住天日,不信他一个小小的知县就能把王法全抹了。前年我来县里赶考,刘师傅也就是在这里给我说的:对付这些狗东西们,只要给他一个四大皆空,强硬到底,抱定一个官司不打到刑部大堂决不回头的决心,不论他是金太爷银太爷,谁也顶不住。跟这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打官司,咱们当然得吃点儿眼前亏;不过只要咬得住牙,官司打到最后,认输的还指不定是谁呢!”
立本磕去了烟袋锅里的烟灰,点了点头正要发话,却见本厚拄着一根树枝跑得满头大汗地进屋来了。来不及给他引见雷一鸣和小虎,就听他坐在铺边沿儿上细说到石笋前和黄龙寺去报信儿的经过。
先说到了石笋前,本良他舅舅刘福喜听说本良不顾死活愣要进城跟林炳打官司,急得直跺脚,还责怪立本怎么能听任这些愣头青们如此胡闹。一旦骑上了虎背,可就进退都难了。如今只好等明天一早看初审结果以后再作定夺,还说:要用大宗的银钱只怕难凑;要用人的时候,只管去告诉他,他那里二三十条扁担随时都能凑出来。说到这里,本厚见屋里有生人,拿眼睛直看立本,不敢往下说。立本觉着雷一鸣为吴家的事儿没少操心,什么事儿也不必瞒他,就向本厚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本厚这才接着说:
“从读书洞到黄龙寺的那条山路,全叫大雪给塞死了,只凭隐隐约约的路迹用树棍儿试探着往前走。一脚踩空了,就会滚进路边的水沟里去。好容易捱到了寺里,小红、来喜儿和老尚都见到了。兄妹俩剪着一色儿齐眉覆额短发,穿着宽大的海青僧衣,活脱一对儿小沙弥。不明底细的人,谁有那本事分出谁是男的谁是女的来?眼下大雪封山,园子里没有活儿,两个人正在大殿上学武艺练拳脚呢。我推门进去的时候,两对双刀正在猛攻老师父的一条哨棒。没想到才几个月工夫,兄妹俩的武艺就长进了那么多。看见我,小哥儿俩高兴得一蹦三丈高,拽着我问本良哥、二虎哥的伤口好利索了没有,官司上的事情怎么样了?一边责怪我一去三个多月连个信儿都不捎,一边告诉我他们那儿吃喝穿戴什么都不缺,要我带信儿回来,甭惦记着他们。我把我爹领着大伙进城来跟林炳打官司的事儿说了说,小哥儿俩听说林炳在县衙门里花了上千两银子单买本良哥的人头,就说不如把本良哥也接到黄龙寺去住,倒强似进城去钻人家做好了的圈套。老师父沉吟了半晌,这才苦笑着说:‘黄龙寺不是西方一片干净土,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得了一人一家,躲不了一村一族。不过打官司也绝不会有好结果,想在县衙门大堂上争出一个理字来,那简直是与虎谋皮。如今摆在吴石宕人面前的,只有那条千千万万个前人走过又没有走通的险路了。逼到了绝路上,明知道走不通也得朝前走,向后退更是死路一条,那就一步一个脚印儿地往前走吧!路本来就是人走出来的,别人没有走通的路,不见得就走不通;千万个人没走通,最后一个人在前人栽过跟斗的路上居然走通了,这也不是没有先例的。回去告诉本良,叫他只顾照直往前走吧!不要后退,也不要后悔,走到实在没有路走的时候,不妨来找我。不管怎么说,我总比他们多走过一些路,帮他出个主意想个办法什么的,也许能想到他一时想不到的点子上去。到了用着老僧和这两个小猴子的时候,我们自然都会去的。记住我的一句话吧:雨伞大都是自己的骨头戳的窟窿。别只顾对面旗当面鼓地厮打,要背后长出一只眼睛来谨防暗算,更要防自己人想法不合拍,步子走不到一块儿去,让人钻了空子……’老师父叫我赶紧进城来把这一番意思告诉大伙儿,我就按原路踅回问渔亭,追进城来了。”
本良听说老师父叫他一步一个脚印儿往前走,不觉精神为之一振,好像沉溺在滚滚浊流中的人忽然抓到了一棵能够一跃登岸的大树一样,高兴得胳膊一扬站了起来说:
“刘师傅临终的时候留下话来,叫咱们遇到了难解难决的题目可以去求黄龙寺的正觉法师指点道路,如今老师父的意思也说是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得了一人一家躲不了一村一族,要咱们只顾一步一个脚印儿往前走,走到没有路可走了再去找他。那咱们就定下心来跟林炳在大堂上见一个高低上下吧!老师父还特别关照咱们,要防自己人想法不合拍,步子走不到一块儿去。照我看,咱们眼下不合拍的想法,不外乎有的人主张躲,有的人主张斗。如今咱们听老师父的决策,决心跟林炳斗下去,斗到底,不把林炳给斗倒了,誓不罢休。这是我个人的意思,对不对,最后还得听我叔的。”说到这里,回头看了看立本,等待着他拿大主意。
立本也跟本良一样,相信天下总还有好官,不见得府里省里直至京师里都跟林炳一个鼻子眼儿出气儿。只要吃了秤砣──铁了心,豁出一条命去不要,层层上告,万一遇上一位还有天理良心的清官,官司就有从根底儿上翻过案来的希望。因此他宁可当尽卖绝打官司,也不愿意躲进深山冷岙里去。为的今天这番争论因雷一鸣而起,立本只得借着老和尚的因头顺水推舟说:
“老师父说的:‘躲得过今天躲不过明天,躲得了一人一家躲不了一村一族’,我也是这个意思。躲,总不是长久之计,也不是万全之策。官司已经告到了县里,咱们躲出去,先落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怎么断怎么判,倒只能全听人家的了。明明是上风官司,也就变成了下风官司。看起来,躲确实不是上策。那么,两条路除去一条路,就只剩下打官司这条下策了。事到如今,这条路是不想走也得走。还是老师父的那句话对:自己人里边,先不要三心两意,才能抱成一团儿,拧成一股,同心合力跟林炳干到底。我就是这个宗旨,宁可官司打输了,死在法场上,也要挺起胸脯子说理讲理争理,绝不东躲西藏窝窝囊囊地死在那个山旮旯儿里,叫人家笑话咱们是怕死鬼。大伙儿要是没有别的说的,咱们就按老师父指点的那样,一步一个脚印儿,照直住前走,不管他有千难万险也绝不回头。就是剩下最后一个人了,也要挺起腰杆子来,跟林炳干到底!大伙儿说,行不行?”
“行!”
“就这么着了!”
“跟林炳干到底!”
哄然一声,一屋子人同声说出了各人跟林炳周旋到底的决心以及与林炳势不两立的态度,情绪顿时激昂起来。
只有二虎一个人依旧斜靠在床铺上不动声色,冷静地考虑着面临的这一场纷争究竟应该怎样安排,才能够自己遭受最小的损失而把林炳置之于死地。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就在大家的喧嚷嘈杂声中,他陡地坐直了身子,用压倒众人的大嗓门儿喊了一声:
“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立刻,喧哗声沉寂了下去,屋子里静得只听见急促的呼吸声,二十多双眼睛,一下子全都转向了二虎,注视着他那张平时总是笑逐颜开而这会儿却显得十分庄重严肃的脸。只见他略为往前挪了挪身子,依旧恢复了原先的平静,不慌不忙地说:
“打一开头,我就是反对打官司,主张躲进山里去的;今天我照旧还是这个主张。不过有两句话,我得跟大伙儿说清楚了:第一,老师父明明说:想在县衙门里争出一个理字来,那是梦想。他叫咱们一步一个脚印儿朝前走,绝不是叫咱们拿皮肉性命去跟官府里的刑具刀斧拼。打官司,结果不外乎是输理输钱又输人,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一点,我是认定了的。第二,我主张是主张,大伙儿要是不同意,我决不生二心,上刀山下油锅,我跟大伙儿一起闯!要是有半点儿外心,我就不算是吴石宕的异姓兄弟,为天地所不容!”
二虎的这一番言词,说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也说出了本厚等一伙儿上山派之所欲言。顿时间,屋子里的空气又为之一转。本厚原来就想着要说几句憋了好久的心里话的,听了二虎的几句话,自己想到的他都已经说了,除了连连点头之外,也就不想再说什么。倒是南乡老哥雷一鸣,为的是刚才的一番论争皆因他而起,既然吴石宕的主事人已经做出决断,二虎也已经表明了心迹,他当然也不能保持沉默,让人看起来态度暖昧。等到声浪稍为小了一些,雷一鸣站了起来,用他那特有的洪钟般的胸腔共鸣对立本、对本良也是对大伙儿说:
“刚才二虎兄弟说出了我想说的心里话。自打前年跟本良师相识以后,不论他的武艺还是他的为人,兄弟都十分佩服。林炳告了他冒籍,抢走了他的头名武秀才,这口气儿连我都咽不下去。如今是骨头上刮肉刀连刀,一档子事儿没完又生一档子事儿。林、吴两家的冤仇已经越结越深,想和是和不了的了。和不了,当然就只能斗下去。我没有什么能耐,不能替吴石宕人想出个万全的妙计来。不过我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林炳勾结上官府,做好了圈套,单单就等吴石宕人去钻了。我为本良师的安全着想,不愿意眼看着这么好的人去上当送死,这才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劝大家暂且先到我们山里去躲一躲风头。总之,不管你们是打官司也好,进山去也好,我姓雷的一定帮忙帮到底,别的本事没有,给你们跑个腿儿探个信儿什么的,总还说得到办得到。在山里,我们弟兄伙计多,在城里,我也还有几个过得着的知己,用得着的时候,都能把他们找来。林炳满以为跟官府里勾搭上了就可以一手遮天了,我偏要他明白明白小百姓的厉害。谁胜谁负,咱们就骑着毛驴儿看唱本儿──走着瞧吧!”
张二虎和雷一鸣的话,尽管没能打消立本和本良见官讲理的决心,不过话越说越明,不管是采取什么样的决策,大家伙儿要跟林炳周旋到底的决心,却是越来越坚决,越来越齐心了。
第三十三回
软硬兼施,大老爷狗脸儿猫脸儿变戏法
反宾为主,小百姓正面儿反面儿揭疮疤
古时候打仗,每逢临阵,主帅就会传下令来:三更造饭,四更饱餐,五更拔寨而起,然后列成阵势,等待着与强敌决一胜负。吴石宕人进城打官司,大堂上是怎样一个架势?县太爷收了林家一千六百两赃银,将会怎样发作?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判本良他们的死罪?在堂上跟林炳对质,怎样才能叫赃官做不得手脚、卖不得情面,却叫林炳理屈词穷,败下阵去?在客店里度过的这一夜呀,每个人的脑子里都在翻江倒海,又有谁能够安然入睡呢?
三更刚过,临时充当火头军的大虎就悄悄儿地起来摸进灶间里去打火烧水做饭。从门窗里传进来的火刀与火石相击的砰砰声,干柴湿竹在炉膛里爆裂的噼啪声,几乎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儿的。但是每一个人都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假装睡着,连大气儿都不放出,生怕惊醒了别人。其实,分睡在三间屋子里的二十来个人,又何尝有一个是真睡着了的?
一交五鼓,汤热饭熟,大虎这才把人都叫起来,盥漱栉洗,准备吃完饭,早早儿地去过堂打官司。
客人起得早,饭店的小伙计也不得不睡眼惺忪地打着呵欠起来张罗碗筷,端出几样隔夜剩下的素菜来。正月新春,还是日短夜长的时令,大伙儿吃完了饭,天色不单不见亮,反倒比方才更黑了似的。
时间还早,大伙儿就在店堂里坐着抽烟等天亮。立本怕误了时辰挨板子,说是赶早不赶晚,在店里等不如在衙门口等,就点起几个火把照着亮儿,抬上二虎,悄悄儿地出店堂过溪投县前而来。
一干人到了衙门口,东方才刚刚泛起一丝儿鱼肚白。寥落的晨星眨眨眼睛,三三两两地逐渐躲进云层的后面去了。衙门口除了那四个张着大嘴等待吃人的站笼之外,静悄悄儿地阒无人迹。大栅栏里面,兽环大门紧闭,只有门边一间房间的窗户里透出一点点昏暗的灯光,那是门上的二爷们在坐夜。立本经过昨天下午的一役,懂得了衙役隶卒的厉害,不敢在栅栏外久呆,悄悄儿地又把人带回荷花池对面几家店铺的廊檐下坐着。只要县衙门的大门一开,他那里就可以清楚地看到。
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这才看见从坐夜的那间屋里移出一盏灯来,一个人捧着,一个人挪开那根足有五十斤重的大门杠,嘎嘎响着把门推开了。这就是说:时间已到卯牌,县太爷快要升堂点卯啦!说话间,住在衙外的吏役僚属们也陆续来应卯,平时显得冷清清而又阴森森的衙门口,一天中只有这一会儿时间才觉出几分热闹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来时辰,显然卯时早已过去,快交辰时了,衙门里这才传出一阵急促的梆子声来。衙门口也不再见有袍褂整齐戴着大帽子的相公大爷们进出了,里面的二爷们却顿时忙乱起来。梆子声一停,三班衙役发一声喊,太爷坐堂先点卯,后听下属们回事儿,一宗宗地分拨当天的大小事务。今天是开印以来的头一天,大小僚属们都穿戴得齐齐楚楚的,恭听太爷的调拨差遣。
这时候,才见林炳兄弟白衣素服带着来旺儿跟林国梁一行四人不慌不忙从东边大街上缓步而来。到了衙门口,林炳瞥了吴石宕人一眼,努努嘴示意来旺儿去门房通报一声。还没等来旺儿迈进那条高门槛儿,昨天那个门子赶忙狗颠屁股似地迎出门来,一面呲着两颗板锄似的大牙冲林炳嘿儿一乐,一面叫一个小衙役把他们四个带到仪门东面廊下的一间空屋子里去了。
吴石宕人一大清早就到衙门口来候审,那门子既能看见林炳,焉有看不见这二十来个人的道理?不过是佯作不见,懒得理他们就是了。这会儿走出门来,把林炳接进去了,再要假装看不见,不是有点儿对不住昨天的那一两多银子吗?,当下又唤过一个小衙役来,把昨天点到名的那十七个人都带到西边廊下的候讯房里去静候太爷传呼。
候讯房里并没有桌椅板凳之类,一间房铺着半间稻草,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大厚门板外面,安着铁门闩,看样子刚逮来的未决犯,就是关在这里过夜的。本厚回身探出头去想看看对面林炳呆的那间屋子是什么模样,却叫站在门口的那个衙役给轰回来了。
候讯房离大堂不过十来丈远,金太爷的尖细嗓音说起话来跟蚊子嗡嗡似的,这里当然听不见。不过每发落一件事情,承办差役脆响的“喳!喳!”回答声,却听得十分真着。过了好半天儿,该回的事情回完,该分拨的事情也分拨已毕,该开始审理案件了,只听堂上几个衙役一递一声高喊:“传原告──林炳!”紧接着东廊下带领林炳的那个小牢子也提高了嗓门儿像唱歌似的唱了一声:“传原告林炳!”听上去,好像故意把“原告”两个字念得格外重些响些,尾音也拖得格外长些,以此来向吴石宕人告警示威似的。
自从九月二十六日吴本良大闹林家后院儿,乡约地保联名上禀,一直到正月二十一日县太爷发下牌票来提审,中间还经过一次验伤验尸,小四个月来,不论是地方上还是衙门里,谁也没有提起过“原告”、“被告”这样的字眼儿。可不是么,案子是地方上出面公禀的,格斗双方又各有死伤,未曾过堂审理,谁敢下孰是孰非的断语?今天是验尸以后的正式初审,忽然间从县太爷嘴里冒出一个“原告”来,而且是安在林炳的头上,这件案子有了文章,不是很清楚了么?
大堂上太爷的问话嘤嘤嗡嗡,又是京腔,西廊候讯房里的人,谁也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林炳的回话,长篇大套地说了不老少,不过也好像是为防吴石宕人听见似的,有意压低了嗓门儿。金太爷翻阅着头回的笔录,嘴里轻轻地“嗯嗯”着,不置可否地频频点头。等林炳的经念完了,也没有再问什么,就摆一摆手,示意他退下。接着又提林焕和来旺儿,最后才提证人兼地方林国梁,反正口供是事先串好了的。众口一词,太爷也不多问。问到来喜儿和林步雪为何不到的时候,林国梁答以“来喜儿自愿以身殉主,死去已经三个多月;乡约老夫子年老体弱,偶感风寒,不能远出,一应地方上应了事宜,均由小的承担”,太爷也就不再追究了。“原告”一方的问话,至此草草收场。
林国梁刚刚退出公堂还没有回到东廊,堂上就一片声地喊开了:“带凶犯吴本良!”紧接着公堂上排班站立的大小衙役们齐崭崭地喊了一个炸雷也似的堂威,凭空先给吴石宕人制造了一个打下风官司的声势。这些吃公事饭的人,凭他们天赋的刁钻和侧身衙门以来所学到的油滑,使他们变得十分敏感:他们只据县太爷的一个手势、一个眼色,就能够准确无误地猜中堂翁大人心中的所想所虑,还能够仅凭太爷说话的语气声调或措词来事先判断官司的谁胜谁负。林吴两家的案子事隔四个来月,今天旧事重提,先来一个“原告林炳”,后来一个“凶犯吴本良”,耳聪目明心细如发的大爷二爷们,焉有不明太爷心思之理?这班狗东西,当一件事情还没有摸准的时候,他们在本官面前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可是一旦让他们嗅到了太爷的真意本味的时候,他们可就谄谀唯恐不及,献媚生怕落后了。今天既然在大堂上觉察到了太爷还没有说出口来的判词,此时不捧臭脚,还等什么时候?无怪乎那一声专为吓唬胆小鬼而设的堂威,居然会喊得那么有力了。
本良是下了决心要跟林炳对簿公堂争个输赢的,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喊声,当然不会被它吓住,就大剌剌地随着衙役走上了大堂。
大堂无门,高大的朱红圆柱大厅,油漆光亮,围屏崭新。同治元年四月太平军撤离缙云的时候,放火把县衙门烧了个精光。今天的大堂,是同治五年间知县谭明经重建的。大堂迎面是一块一人多高的白石石碑,南向刻着“公生明”三个大字,这是“戒石”。石碑的反面,刻的是:“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共两行十六个大字。这是后蜀孟昶撰的《戒官僚文》中的文字,本来共有二十四句,宋太宗赵炅(jiǒn ɡ窘)选出这四句来,命各府州县刻成石碑立在大堂的正中,以作为官者戎。元明以来,其例不改。清代中叶以后,多数府州县官都觉得它过于扎眼戳心了,另外,迎门当户的,也有碍于出入,就把它改成了牌坊,挪出了大堂之外,落一个眼不见心不烦。缙云县是个小县城,像这种该兴该废的事情,不是太多,就是没人出头,所以倒完整无损地保存了一块宋刻的古碑,甚至连太平军放火烧毁县衙门,也没把它给烧毁。
大堂北面正中,是一个暖阁,离地足有三尺多高,由一高二矮大小三扇朱漆雕花屏风围着一张公案。公案的西头放着两个上宽下窄的方形签筒,盛着一筒红头签、一筒绿头签,半尺多高闪闪发亮的山字形白铜大笔架上架着一支硃笔、一支墨笔。那笔杆之粗,笔头之大,不由人联想起城隍庙中判官手里那支判人生死祸福的巨笔来。硃砚墨盒之外,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块惊堂木。这东西,是专门用来拍桌子用的,俗名称为“闹子”。它象征着为民父母者可以对子民百姓发脾气抖威风拍案大骂。屏风上方的房柁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横匾,写着“天理王法”四个端楷。
就在这块金匾的下面,公案的后面,屏风的前面,坐着缙云县正堂金鸡太爷。大帽子下面,依旧是那张苍白的脸,三分倦貌,七分烟容。他那塞在补褂里面的细小干瘪的身躯和那双放在公案上的纤弱的嫩手,跟这开阔、巨大、威严的公堂极不相称。没有前脸儿的公堂里虽然一大清早就生好了两盆儿通红的炭火送进了暖阁,但是依旧敌不过新春正月的袭人寒意。金太爷本能地搓了搓手,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堂外,跟本良打量大堂上下的眼锋正好撞个正着。瞧太爷的神态,显然是对本良的行动迟慢有点儿不耐烦了。
随着“凶犯吴本良一名带到”的嚎叫声,本良被推倒在地上双膝跪下,那衙役还特地摁了摁他的脑袋,不叫他抬头。两边的壮班又轰然一声喊起了堂威,接着而来的却是一阵奇怪的肃静。难堪的静默持续了足有半袋烟的工夫。本良心里不禁也纳闷儿起来了:金太爷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微微地抬起头来,瞟眼去看金太爷的动静。
金太爷一动不动地坐着,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的猎获物,端详着这头叫自己以一千五百两纹银卖出去的行货,活像一尊泥菩萨。但凡凶残的野兽逮住了一头小动物的时候,大都不是马上就把它一口吞下肚去,而是要尽情地戏弄一番,或是欣赏一下这头猎获物在自己的巨爪下吓得瑟瑟发抖的那副可怜相。没有机会看到老虎吃兔子,不妨看看老猫吃耗子,就可以看见在主人的怀抱里叫得如此温柔谄媚的玩意儿,在对待比它弱小的动物面前竟会这样的凶残暴虐!金太爷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不是也跟捕获猎物的凶兽一模一样呢?
吴本良冷冷的一瞥,使金太爷吃了一惊,不由地倒抽了一口冷气儿,脊梁背上也觉得麻酥酥的。本良好奇的一瞥,像一把利剑,刺痛了金太爷的兽心和贼心,以至于把事先想好的词儿忘了个一干二净。急切间,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朵红云,舌头好像也短了半截儿似的,手指着本良,结结巴巴地冒问了一句:
“你,你,你来了,有多久了?”
这种出乎人们意外的发问,堂上堂下的人全都吃了一惊。他们几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对于这句模棱两可的问话,本良也没有想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沉思了半晌,这才抬起头来答言说:
“我于昨天下午酉时准时前来投到,今天清晨一早寅时正就在衙前候审的。”
两旁的衙役见这个凶犯胆敢抬头答言,说出来的话又是直笼统的,一点儿小民见父母官的卑躬屈节劲儿也没有,不禁又齐崭崭地喊了一声堂威。一个衙役还特意走了过来,再次把本良的脑袋使劲儿摁了摁,不许他抬起头来。
一声如狼似虎的堂威,把金太爷的惊魂从神思恍惚中赶了回来。想起刚才的问话,自知失言。赶巧本良的回话又答非所问,正好借此机会将错就错掩饰过去,就皱了皱眉头,显出一副微愠而不怒的神态,伸出一个指头冲本良一点,依旧用他那尖细的京腔慢条斯理儿地说:
“咄!没有问你这个!我问你上堂来有多久了。”
本良不明白太爷的心思,只好低着头照实说:
“上堂来有半袋烟工夫了。”
金太爷顺手拿起惊堂木来在公案上轻轻一击,又升高了一度调门儿,慢吞吞地问:
“着哇!上堂来都半天儿了,为什么还不把你杀人犯罪的情由如实招上来?难道还要本县正堂一句一句来问你吗?”
本良一心只想上堂来跟林炳当堂对质,争出一个是非曲直来,没有想到金太爷用的是背靠背断案法,跟林炳成了个张果老倒骑驴──不见畜生之面了。刚才的几句问话,又都像是半山上的云雾一般,不着实底,不知道耍的是什么把戏,简直无法回答。正迟疑间,金太爷又一拍惊堂木,喊了一声:“快说!”两边的衙役接着下茬儿又是狼嚎似的一声吼。本良心想:你要我认罪,我偏告诉你我没罪;你要我先说,我偏要你问一句我答一句,且看你憋的是个什么臭屁!转念间,不觉又抬起头来,理直气壮地回答说:
“回大人,小民没有杀人,也没有犯罪。是林国栋、林炳父子两人偷宰我家黄牛,杀死小民的父亲,小民前去讲理,反而又杀死我兄弟,开枪打伤小民和另一个过路相劝的银田村人张二虎。一应经过情由,大人已经在验尸那天勘问明白了,有口供笔录在案,只求大人明察公断,为民等伸冤!”
金太爷鼻子里面轻轻地“哼”了一声,又恢复了原先的轻声细语,慢吞吞地说:
“吴本良,在公堂上说话,字字有笔录,可不能胡说八道。你说你没有杀人,那么林国栋夫妇,难道是林炳兄弟自己杀死的不成?”
本良是个老实人,不知道金太爷故意用话把他往杀人这边领,就据实招供说:
“当时小民等在林家牛栏里找到了我家黄牯牛的头和皮,林国栋追进牛栏里来,小民一把扭住他,这时候林炳从门外飞来一砖头,没有打中小民,却误伤了林国栋,这是实情。林国栋家里的,确是我兄弟本忠所杀。为她把住角门不放我兄弟出去,我兄弟推她一把,没想到手里拿着刀子,夺路是真,误伤是实……”
刚说到这里,金太爷一拍惊堂木喊了一声:“住口!”接着又拧起眉毛来,侧着脑袋问:
“怎么都那么凑巧,林国栋夫妇,一个叫他儿子误伤,一个让你兄弟误伤,就这样都误死了?我且问你:你跟林团总是一个师傅手上学的武艺,又在县里南校场上比过武,他的功夫如何,本县倒是不太清楚,你且说说,就凭林团总头名武秀才的本事,捡起块砖头来要打你,能打到他父亲头上去么?”
这样的发问,明明是查无实据,只能用引路的办法来套供的意思。如果是老于此道的讼棍儿,只要用“英雄好汉难保也有失手的时候”这样一句话就可以搪塞过去了。本良一者为人老实,二者不懂官司上的这些关节,三者只顾得为本忠粉饰开脱,把捅死林国栋娘们儿说成是误伤,待金太爷问到林国栋的死因细节,竟直言不讳地供认说:
“要按林炳的本事,打我的砖头怎么也打不到他爹的头上去;只为当时我听见有暗器飞来,闪身一躲,手里依旧抓住林国栋不放,这一砖头,就打到他的头顶心儿上去了。”
金太爷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乡巴佬竟有如此之憨厚,像这种本应当想尽一切办法抵赖掉的节骨眼儿,他自己反倒一口应承了去,不觉也暗暗有点儿纳罕。一边转过身去轻声嘱咐书吏把这句供词记清楚了,一边回过头来继续发问说:
“这话说得还有几分道理。你要不拿林国栋当盾牌,林团总也就不会误伤他的老子了。你这样老老实实招供,一者容易把案情澄清,二者也省得自己皮肉受苦,倒还算得是个明白人。那么,我再问你,你怎么知道林国栋宰的牛就是你家的牛呢?”
“回大人,我家的大黄牯,周遭十几个村子里的人,谁都认识。林国栋把它牵了去,用豆浆抹成了花牛,头一次骗过了我父亲的眼睛,第二次我父亲又去讨,这一回准是让我父亲给认出来了。林国栋父子见真情败露,罪责难逃,就下了毒手,用石锁砸死我父亲,藏尸灭迹。当时牛栏里有我父亲提去的‘吴’字灯笼一盏和带血的石锁一方可以作证。”
金太爷冷笑一声,瞥了本良一眼,谈淡地说:
“刚说你明白,你就装糊涂。你这一篇想当然的鬼话,怎么能叫人相信你说的都是实情呢?你说牛烂里有你父亲提去的‘吴’字灯笼一盏和带血的石锁一方可证,可是在有关此案的证物清单里,怎么都找不到这两样东西呢?”说到这里,冲旁边的衙役一摆脑袋,说了一声:“带地保林国梁。”
随着一递一声阴森凄厉的“带地保林国梁”的叫喊声,林国梁不知道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下子吓黄了脸,狗颠屁股似地上堂来在本良身旁跪下,不等太爷发问,“咚咚”两声,先朝上碰了两个响头,然后两手支地,在地上半跪半趴地匍匐着,等待太爷问话。
“林国梁!林国栋夫妇被杀之后,是你头一个进入他家后院儿的么?”金太爷正襟危坐,脸上毫无表情,慢条斯理儿地问。
“是!大人!小的听见枪响,又听见有人在村子里嚷:‘林家后院儿里打死人啦!’小的身为地方,职责攸关,赶紧披上一件棉袄就往他家后院儿跑,随后乡亲们也都跟着来了。正是小的第一个进入他家的。”林国梁见是问他这个,略为放宽了心,依旧是头也不敢抬,诚惶诚恐地嗫嚅着回答。
“那么,现场你都看过啰?凶器也都是你收起来的啰?”
“回大人,小人身为地方,村子里出了人命,理当先看现场,收起凶器,等候大人提验作证的。”
“我问你,林国栋的尸身旁边,你都仔细看过了吗?有什么可疑的东西没有?”
“回大人,小的在牛栏门口看到了林国栋的尸身,当时就用火把栏里栏外都照过了。栏里一张牛皮包着个牛头,栏外除了有一块带血的半砖之外,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你看见那牛皮是花牛的,还是黄牛的?”
“回大人,小人看得真真儿的,有白有黄,是一张花牛皮。”
“你没看见牛栏里面有一盏‘吴’字灯笼,牛栏外面有一方带血的石锁吗?”
“回大人,小的没有看见。”
“你说的是实话吗?你是里正,说话不能有偏有向,往后本县要是查出你有虚妄的地方来,可要唯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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