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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朋友是个极热心的人,不避风险,以收药材为名,特意又为我进了一趟白水山,见到了你叔,说起你因杀伤人命逃亡在外,不知下落,不明生死,写了一张自愿退婚的字据,连同那一百两纹银都交给他带回来给我。又说那半支玉簪原本在你身上,就无法物归原主了。我听了也是无可奈何。细想起来,祸事都是因我而起,我怎么能够丢手不管呢?那时候,我病得昏昏沉沉,气息奄奄,连明天活不活都不知道,哪儿还顾得许多?心想你只要逃出活口来,总会投奔我这里来的,就一心只巴望你早点儿来。人海茫茫,我上哪儿去找你呀!
“一等等到今年五月间,我久痢不愈,看看就是早晚间的事儿了。赶巧聚兴诚钱庄内掌柜的五十大庆,发来了请帖,我行动不得,不去又不行,不得已,只好让秀芝她娘独自走一遭儿。原不过只为应个景儿,不想在席间认识了巷头有名的财东张二家里的,由聚兴诚内掌柜的出面,说了张二家里有多少顷地,有多少条船,一个独生儿子,又是多么聪明,多么俊俏,好说赖说,一定要把我们秀芝说给他。还说是一者借婚事冲冲喜,我的病就好了;二者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又得耽误闺女三年。秀芝她娘让她们给说活了心眼儿,第二天就相跟着过江去相亲。那妖婆准是弄什么玄虚来着,硬说孩子腼腆,见不得生人,没把她儿子叫来让人看,反倒拉了我家里的到了学塾里,一面让塾师把她儿子叫到座前去背书,一面叫我女人隔着窗子往里张。我家里的看那孩子的确讨人喜欢,长得挺清秀的,口齿也伶俐,没回来跟我商量一声,当即写了八字合了婚,就把闺女许给人家了。闺女有她一半儿,我又在病中,你又没消息,也只好由她作主了。她们看我病得吱吱歪歪的,独怕我撒了手,私下里商量好了,六月里行聘,等天气稍凉一凉就过门儿。还是我拣的日子,定在九月二十六日酉时,这也就是念着我在蛤蟆岭跟你会面那一天的意思嘛。
“我从你家里回来,就把那半支玉簪给了秀芝,先给她说了说你拾金不昧的故事,再说了说我家里就她一个女儿,衣食有余,选女婿不求有钱,但求人品好。她嘴里不说,看得出来心里是高兴的。去年听说你遭了祸事逃出在外,一早一晚也不知替你烧了多少香,保佑你平安,只求你早早来家。如今她娘又给她另寻主儿,哪肯答应?一口咬定见不着那半支玉簪这一辈子就不嫁人了。我这女孩儿,小时候我自己教她认过几个字,书读得不多,却爱看词曲,相信女子从一而终,相信落难公子会出头团圆。也不知她是哪儿得来的朕兆,硬说你三年之内一定会来招亲,三年之后你不来,听凭她娘另行择配。她娘好话说了几车,连蒙带唬的,一说有人看见你已经在天台山华顶峰善庆寺里出家当了和尚;二说只要她答应这门亲事,我的病就会好,这才算是死了等你回来这条心,勉强点了头。无巧不成书,说怪也真叫怪:自从许了这门亲事,我的病就渐渐地好起来了。想不到九九归元,万法归宗,张家算尽了机关,结果还是把你给送上门来了。这真叫鬼使神差,姻缘前定啊!秀芝这一年多的香,也算是没有白烧。说来说去,我相中的姑爷,你老婆子想破哪儿破得了?张家的这场官司,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等过两天咱家里的喜事办完了,我还得亲自找张二去算这笔账呢!”
本忠早就料到,自己离开家乡以后,林、吴两家的冤仇纠葛,将会是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于排解;打起官司来,也只有输的理儿。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弄到劫狱杀人、进山落草的地步。两年来,自己在浙南转了大半个圈儿,一点儿有利于报仇雪恨的事情也没有做,不觉羞愧地低下了头。想到官兵进剿失利,势必调动大军,再次反扑。在这样的时刻,自己怎么能够置身局外,不管不顾呢?尽管自己的武艺不济,但是山上多一个人总是好的。再说,这两年来,在师傅的点拨下,“拳不离手,曲不离口”,每天打熬锤炼,比起当年来,多少总有些长进吧?看这陈姓一家,对自己的遭遇颇表同情,也没有悔婚赖婚的意思,可是自己家仇未报,怎能在这里心安理得地招亲娶妻,贪图一时的舒适安逸呢!这样一想,站了起来向陈焕文深深一揖说:
“小侄自从离家出奔,时刻惦记着家里的消息,只是山川阻隔,自己又奔波无定,没法儿打听实信。今天听老伯说起,才知道我吴家合族被官兵困在白水山已久,至今事隔两年,不知生死存亡。此刻小侄心中,有如油煎火燎的一般,一刻也呆不住了,只求早日返回家乡,手刃林炳,助家叔杀退官军,另寻安身立命的所在。你家小姐已经跟张家结亲,我这里也把玉簪送回来了,大家两便,再好不过。小侄如今一者已经成了杀人凶犯,官家四处发出海捕文书,我不能耽误小姐青春,更不能连累伯父母;二者深仇未报,大恨未雪,也顾不上招亲娶妻,成家立业。即使小姐未曾许配张家,小侄原也打算专程来找一趟老伯,退回表记,省得耽误了小姐的终身大事。如今这件事情已经了结,小侄就此告辞,星夜赶回缙云,和家叔共同抗击官兵。老伯的情,小侄时刻铭记在心,他日若能生还,定当造府叩谢!”
陈焕文一听,炸了,跳起来嚷着说:
“不行,不行!你这不是胡闹吗!挺明白的人,怎么一听说家里打了下风官司就痰迷心窍,分不出是非、理不出头绪来了?事情明摆着:第一,蛤蟆岭脚忘了牵牛,不是你的过错。我要是不急着拽上你回家,你一个放牛娃,还能把牛放丢了吗?你家里遭了祸事,归根到底,都是因我而起。我就是再不明事理,这点儿是非总还分得出来,要我丢手不管,这办不到。第二,我许亲在先,你杀人在后,一个人说话要算话。要是不问青红皂白,只因你杀了人就要退婚,那么成了亲的又该怎么办呢?是不是也把闺女接回娘家来?杀人不是好事,但也要问个为什么。你杀人是被欺被逼,出于无奈。逼得急了,别看我老头子从来没动过刀枪,没准儿也会豁出命去捅死他仨俩的呢!第三,你当时杀了人,为什么不去过堂打官司,却要远走高飞,逃出在外呢?不就为了势力小武艺差,明摆着斗不过人家,这才先图逃个活口,等待来日报仇雪恨吗?如今事隔两年,你是有钱有势当了官了,还是武艺高强天下无敌了?这会儿你回去,能不能扭转乾坤,挽回大局?我看未必。凡是两姓结了冤家,从来都是越结越深,只落得一个两败俱伤,徒费人力物力而已。所以说,最好的办法,是双方各自退让一步,息事宁人,把冤仇解了。实在和解不了,就要想方设法给仇人以致命的一击,一下子就叫他再也爬不起来。对付仇人,第一要准,第二要狠。你们家的事,仇人本来是姓林的,不是官军;如今上山落了草,变成了跟官家作对,倒把自己的仇人放过了,这就叫没认准仇人。你想想,这么干合适么?凡是跟官家作对的,除非有回天之力,拉起一支人马来打江山,还可以落一个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豁出一条命去,倒也值得;如今就几十个人聚啸山林,打家劫舍,能成个什么气候?不是我爱说丧气话,古往今来,凡是小股人马上山落草的,除了受招安,早早晚晚总有叫官军剿灭的一天。你回去,只不过多送一条命而已,又有什么用处?别说是几十个人成不了什么大事了。就拿当年的长毛来说,兵不下百万,将不下千员,多大的声势?最后还不是全军覆没,落一个身败名裂,身首异处?家仇是可以报的,也是应该报的。但绝不要为报私仇跟朝廷作起对来。那样办,就是自己立于失败之地了。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才两年工夫,你就沉不住气儿了?报仇,也有许许多多方法,各种各样的途径。硬打硬拼,不过是粗人莽汉的笨主意。聪明的人,讲究以巧制敌,以智取胜。杀了仇人,还叫他不知道脑袋是怎么掉的,这才叫能人高招儿呢!你既然已经隐姓埋名逃出来了,在班子里又只有师傅一个人知道你的底细,如今最妥当的办法,就是将计就计,假戏真做,对外声称你已经在我家入了洞房,生米做成了熟饭,我家只好招你做女婿,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张家的官司,自有我出面去跟他打。不单发去的嫁妆都要他如数退回,还要他替你行定纳聘,包赔我这里的一应开销。从今以后,你就在我这里安心读书,求取上进,他日进京赶考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苦练动夫求个武艺出众也好;跟我学做买卖挣个家财万贯也好,总之,手里先得有钱有势有本事,才能文的武的明的暗的一起上,置姓林的于死地而后已。你们家的人如果先你报了仇,当然更好;如果万一报仇不成反被其所害,还有你去跟他接着较量,可算有进有退,两全其美。我的话有理没理,你静下脑子来好好儿想一想吧!”
陈焕文的一席话,说得本忠低头不语,琢磨着也确实有一些道理。老婆子这时候明白了过来,也气忿地说:
“我闺女听说你没了消息,背着人眼泪都快哭干了。菩萨面前,高香也不知道烧了有多少。如今老天爷发了慈悲,神佛保佑,叫你一千多里路绕了个大弯儿来跟她相会,眼下天地也拜了,洞房也进了,又说出叫我女儿跟张家成亲这样的话头来,别说是我闺女不肯,我老两口儿不答应,就是老天爷也不容你这么干哪!你是急疯了,还是气糊涂了?这是关系到你一辈子前程命运的大事情,可不能希里糊涂地就把自己断送了呀!我们两口子加起来一百多岁年纪,就这么一个闺女,是好是赖,下半生可就指望着你啦!张家那个老虔婆,弄这些鬼画符的花招儿来诳我,惦着把我闺女骗过门儿去,她那个宝贝儿子指不定是个什么样儿呢?别着急,明天我就亲自找上门去跟她说理。她要是讲不出个酸甜苦辣咸来,我跟她没完!”
陈秀芝躲在母亲身后,也不知是喜是愁,尽管有一肚子的话可说,这种场合却又没她说话的份儿,只急得两手拧绞着一条香岁帕,偷偷儿地用手背去擦盈眶的泪水。
这时候,天色渐渐发白,新房里的红烛还没有烧尽,窗棂上已经透进来一片亮光。风早就停了,雨也渐渐地住了。海边的日出,要比山区早一个多时辰。天一大亮,一轮红日就会跃出海面,腾空而起,傲视人间。陈焕文两口子像劝因果似的比着正反利害又劝说了半天,总算把本忠的心眼儿说活动了,答应就在陈家住下,读书练武,为日后报仇作准备。
陈焕文正要去把两造媒人请来,诉说张家的调包恶计,逼得他只能将错就错,把假新郎当作真女婿招赘在家里的一应情由,管事的来回说:门外有一位姓仇的连夜从巷头赶过江来,说有要事面见姑爷。本忠听说师傅连夜赶来,心知必有重大变故,忙叫快请。母女俩回避了,翁婿俩迎出门去。仇有财见本忠衣冠楚楚、喜气洋洋地迎了出来,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接进新房,三人见礼坐下。本忠把与秀芝洞房相会以及陈一新就是陈焕文的表字这些经过说了一遍,仇有财听了拊掌大笑,说了几句祝贺的话,接着就把他一天来在张家多方打听到的底细不慌不忙地说了出来。
昨天早上,徐半仙把他留在张家,等待花轿回来。他闲着没事儿,就跟张家的下人们一起干些杂活儿聊开了闲天儿。那些人大都看过仇有财的戏,对这个上台十分谈谐滑稽、下台却十分稳重和气的小丑很有好感。张府里娶亲的秘密,主子有过严令,不许向外人泄露一个字。不过迎亲的船已经开出去了,只要花轿一抬进门,拜完天地,进了洞房,生米做成了熟饭,秘密也就不成其为秘密了,因此下人们才敢于把个中底细说给仇有财听。──当然,也有条件,那就是只许听,不许传,更不能叫主子知道,不然的话,主子的拳头脚尖耳刮子可是不容情的。
原来,这个张二,背地里人都叫他二麻子,年轻的时候仗着有几斤力气,识几分水性,胆子贼大,一个人单篙只橹在江上摆弄一只水上飞,载运客人货物往来过江。三十岁上,不知怎么发了一注黑心财,渐渐地接二连三买进许多大小船只,当起船行老板来。没几年,又买田造屋,成了巷头有名的财主,张二麻子也就变成张二爹了。
他那个儿子,有人说是他暴富那年他女人怀在肚子里带过来的。他女人来历不明,也没有娘家,谁也弄不清这里面的文章。反正张二有了老婆不到几个月,这孩子就生了下来,他家从此也就暴发起来了。这孩子,小时候不痴不聋,长得也好,还透着特别的机灵。只是两口子宝贝得过份儿了,什么事情都依着他:饭得奶妈喂给他吃,七八岁了还不会使筷子;衣服得丫头替他穿,十几岁了自己还系不上裤子。读书写字,更是不要提起:一进书房,就嚷脑袋疼。他妈听见了,就叫丫头带着他玩儿去。读了一年书,连“人之初”三个字还不会写。先生拿戒方吓唬着要打他,还没下手呢,倒吃他抄起砚台来照先生的脑门子就给了一家伙,气得先生也辞馆不来了。别人听说是这么一个宝贝,谁还敢来?如今长到十八岁了,个儿倒是不矮,细高挑儿,小白脸儿,看起来还真有个模样儿,只是三加四等于几却说不上来;见人说话也不知大小进退,连见了爹娘都是嘴里不干不净的。独有一样,在男女之欲上却比谁都开化得早。才十三四岁,大白天的追着比他大五六岁的丫头就要扒裤子。丫头子吃他追急了,逃到主母面前,他妈反说丫头子不识抬举,不知道疼主子,立逼着丫头子送他回房去,听他胡来。这两年长大了,在这上头闹得更凶,把家里几个丫头全都弄上了手还不够,错眼不见,抓一把银子就往烟花巷里溜。他妈见不是事儿,惦着给他说一房媳妇儿,好管着他点儿,收收心。可这样的孩子,只要是知道底细的,谁肯把闺女嫁给他?说了几处,有那不知情由上了当的,赶后来听到了消息,又都赶来把庚帖要回去了。
今年五月,聚兴诚钱庄内掌柜的五十大寿,张二家的跟她是干姐妹,自然要去道贺吃酒。在席间,她结识了瑞溪镇药材商陈一新的娘子,由聚兴诚内掌柜的出面保媒,要把陈家的闺女说给张家。那陈大娘子是个实心眼儿的人,非得亲眼相一相姑爷不肯吐口。张二家的不知听了谁的主意,却把陈大娘子一带带到了学塾里,出钱买通了塾师,一面叫陈大娘子躲在窗户外面看;一面让塾师把学中长得最俊功课又最好的一位学生叫上来背书,做手脚把陈大娘子给蒙了。合八字的阴阳先生就是徐半仙,更是“夫妻齐眉”、“荣华富贵”地说了个花团锦簇,当天就写了庚帖,把亲事说定了。
张家独怕夜长梦多,日久生变,找了个借口,秋凉就要过门儿。按照张家的策划,到了迎亲的时候,再破几两银子叫那个学生去代一回新郎,也就完了。不料那孩子的父亲是个古板人,说这骗婚的事情既缺德又伤阴骘,文昌帝君知道了,不单功名无望,名声传了出去,会连老婆也娶不到的。好说赖说,任你出多少银子,就是不答应。张二麻子没了主意,找阴阳先生徐半仙商量。徐先生说:现在镇上唱戏的王家班子里有一个唱小生的,长相模样儿跟那学里的孩子有几分相似,反正亲家母也就只见过一眼,不会记得那么清楚。唱戏的人,应付这种婚娶大场面也比那孩子胆子要大些,只是刚学的温州话差劲点儿,叫他多点头少说话,反正就是一顿饭的工夫,不见得就会露了马脚。
张二麻子听了他的,假称定戏唱堂会,跟潘总甲两个把本忠赚到了他家,再编出一派儿子得急病的谎话来,连本忠也信以为真了。其实,这个张二麻子为人最刻薄,要不是为了请人代新郎,就是儿子娶媳妇,也绝不会花钱请戏班子叫大伙儿乐的。请本忠答应下的三天包银,只付了一半儿,还有那一半儿,事成之后,八成儿抓一个因头又要赖呢……
仇有财听说女家住在瑞溪镇,就问陈一新另外还有名字没有,及至听说一新是表字,大名叫陈焕文的时候,吓了一跳。心知这早晚还不回来,准是叫风雨留在陈家了。他找了个事由,离开张家,等下半夜风雨停了,单雇一条小船急忙赶了来。划船的是个老艄公,驾船的本事是没得说的,只是风向转了,多少有些顶风,走上水又没人拉纤,不免慢了些。等划到瑞溪镇,太阳都出来了。
翁婿二人听仇有财说完张家的底细,都庆幸秀芝没有落入彀中。如今把柄抓在手里,话就说得响了。陈焕文又把自己要招本忠在家读书上进以及眼下不宜于返回缙云去的意思又细说了一番。仇有财想想本忠跟着自己在山窝儿里一通转,什么时候是个了局,哪年才能回去把仇报了,一点儿谱儿都没有;再看看陈焕文,虽然是个买卖人,倒还相当正派,也懂得道理,敢于担待风险把本忠留在家里,不如就让他在这里入赘招亲,再读几年书。不管怎么说,多识几个字总不是坏事,等自己到缙云把事情探听明白了,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止。有一个落脚点,有了安身立命的地方,总比四处飘流要强些。这样一想,也就同意了。
陈焕文的意思,是想请仇有财也留下,依旧当本忠的武术教师。但是仇有财坚决不肯,他说他是个粗人,只会唱戏,不是在宅院里当教师的料,再说,他还要四处奔波,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小玉子。本忠见他意志坚决,也知道他历来跟富贵人家来往,不好过份勉强,只好由他,
这边商量停当,陈焕文到前厅去把两个媒人和一些有脸面的亲友请了出来,瞒去了本忠的来历,只说张二麻子的儿子是个白痴,从戏班子里请了个小生叫刘忠的来代新郎骗婚,如今是生米做成了熟饭,无从更改的了,陈家只好招刘忠为婿,却要诸位一同到张家去讲理,追回妆奁,并赔偿一应开销损失。两个媒人本来就是被蒙在鼓里的,至此方才恍然大悟。受到了愚弄,当然也很生气,异口同声地谴责张二麻子,愿意一起去找他讲理。只有徐半仙见西洋景拆穿,伸出了舌头半天缩不回去,急得抓耳挠腮,但也无计可施。
用过早点之后,三条大船载着空花轿和原班迎亲的乐班执事人等加上陈焕文返航回巷头。半夜里转了风向,如今往北去倒是顺风了。入江以后,走的又是下水,顺流斜插北岸,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张家门口了。
船刚靠岸,就听见阁子里有个女人的沙哑嗓子在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儿子。听她哭得那么凄惨,真好像剜走了她的心头肉一般。哭声中,还夹杂着两个男子的叫骂争吵,只听见又喊又嚷,却听不清为的是什么。船一停稳,张家管事的见花轿到了,只当是新娘子已经接了回来,顾不得船上的乐班起乐没起乐,走出阁子来,手里拿着三个九寸大花炮“轰”地一声就飞起一个来,正待回身去点那串挑在竹竿上的万响鞭炮,从阁子里钻出一个大麻子来,抡圆了给了那管家一个大耳刮子,唾沫星儿四溅,不干不净地骂开了咧子:
“瞎了你娘的狗眼了!不看见人都死了,还放哪门子花炮!”
那挨了打的管家不服气,手摸腮帮子分辩说:
“新娘子花轿到了,总不能不放炮请下船来呀!”
那大麻子一瞪眼睛,骂得更凶了:
“你娘的浑蛋!新郎都没了,要新娘子来有个屁用!新娘新娘,要不为这扫帚星,我儿子还没不了呢!”
管家不明主子的心思,嗫嚅着问:
“那,那花轿是请下来呢,还是原船送回?”
大麻子略一迟疑,恨恨地说:
“你去告诉他们:新郎死了,叫陈家那扫帚星换上白衣素服给她男人守灵去!”
陈焕文一听,真不是味儿。前一阵子,他病重卧床,一应儿女亲事上的来往,都由着他女人和月老奔走张罗,自己一次也没登过张家的门。这次头一遭儿来,连谁是张二也不认得。媒人过来指点说:那打人骂街的,就是张二。陈焕文见是这么一块料,干脆不下船了,等着那管家上船来传话。
那管家挨了一巴掌又赚了一通骂,直眉瞪眼地爬上船来,找着了媒人传话说:
“传张爷的话:新郎死了,叫新娘子换上素服到孝堂守灵去!”
冯子才假装糊涂,明知故问:
“新郎不是好好儿地跟我去迎亲了吗?谁说死了?”
到了这时候,那管家不得不说实话了:
“跟你去的,是冒牌儿的替身,正牌儿的刚才淹死了。”
“好好儿的怎么会淹死的呢?”媒人问。
管家瞥了一眼水阁子,见东家已经进门去了,这才装了一个鬼脸,苦笑着说:
“昨天你们去迎亲,遇上了风雨,回不来。我们少东家可是整整折腾了一晚上,眼巴巴儿地只盼着花轿抬进门儿。只是东家奶奶看得严,不让他出房门儿,没办法。今天早上他一觉睡醒,见身边没人,趿垃着鞋子就跑出大门进了这个阁子,靠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等花轿。我们劝他不动,就去回了东家。东家亲自来找他,他心里着急,一推那栏杆就想溜,不料那栏杆经受风吹雨打日头晒,年久失修,已经是朽了的,他那里使劲儿一推,就连人带栏杆都掉进江里去了。”
“江边有那么多船,赶紧叫人救哇!”
“怎么不救?少东家掉进江里去了,又不会水,‘啊’地发一声喊,‘啯’地灌一口水,直翻白眼儿,东家见了能不急么?就直喊那船上的老大:谁能救起少东家来,赏钱三十吊!”
“有人下水去救没有呢?”
“没有。他们也喊:‘留着你那三十吊钱买纸烧去吧!’划船就要走。少东家在水里已经没了顶,老东家狠了狠心,又加了二十吊。”
“这回有人下水了没有呢?”
“还是没有。他们也喊:‘你出二百吊,还你一个活的!”
这时候,少东家已经氽出去好儿丈远,快瞧不见影子了。老东家舍不得那二百吊钱,反正他自己也是使船的出身,识得水性,就把衣服甩了,一头扎进了水里。“
“捞上来没有?”
“没有。到底是年岁大了,又有几十年没下过水,冷丁下去,早晨水凉,腿肚子抽了筋,摸了一把儿子没摸着,爬上岸来,边揉腿肚子边叫:‘快救人!只要能捞上来,赏钱一百吊!”
“这一回总该有人下水了吧?”
“哪儿啊!您老不知道,这江上的船老大,都是常跟我们东家打交道的,知道我们东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说话又从来不算话,救上人来也不一定真能领到钱,就存心逗着他玩儿。那几个水性好的,死咬住了没有二百吊钱不下水,只有一个死不开眼见钱开眼的酒鬼,这两天正没赌本儿,不顾同伙儿的阻拦,跳下水去了。”
“捞上来没有呢?”
“他下水摸了半天儿,捞倒是捞上来了,只是肚子里灌满了水,早就没了气儿啦!”
“那一百吊赏钱给了没有呢?”
“你没听水阁子里正在吵么?那酒鬼咬定了东家的那句话:只要捞上来,就赏一百吊,不论死活。东家说:他要的是活人,不是死尸。又说:少东家准是让他在水下弄死的,没给赏钱不要说起,反倒给了他几个耳刮子,还说要拿片子送到县衙门去抵命办罪呢!”
“你去给你们东家说一声:冒牌儿的新郎露了马脚,新娘子没接来,亲翁倒来了。你问他咋办吧。”
“还能咋办?左不过把庚帖退回去,把嫁妆发回去罢咧!还真能叫新娘子来带孝守灵堂?”
说着,管家下船回话去了。船上那不相干的执事人等,也纷纷下船上了岸。
陈焕文听到这里,才知道这个张二麻子原来是那么一个东西,深恨自己病中不察,让家里的攀了这么一位亲家,险些儿上了大当。要不是天缘凑巧,鬼使神差,叫本忠来代新郎,这件事情,还不知道会闹到什么田地呢。
张二麻子听说西洋景拆穿了,新娘子没抬来,陈焕文在船上等着自己去说话,先自气馁了三分,甩开了纠缠不休的那个酒鬼,就迎了上来。本来就是亏理的事情,说话哪儿还硬气得起来?见陈焕文和两个媒人走下船来,只得强装笑脸,叫了一声“亲翁”,紧着往大门里让。陈焕文绷着脸,站住了。只是冷冷地说:
“张二,你办的这叫什么事儿?”
张二麻子见陈焕文怒形于色,一副大兴问罪之师的架势。知道光凭一副笑脸两句好活是难于圆场的了,也就干脆不多废话,把事儿挑明了说:
“还问这叫什么事儿干什么?! 如今是鸡也飞了,蛋也打了。儿媳妇没进门儿,倒把个儿子生生地淹死了!也不知我张家祖上哪辈子缺了德,叫我这一辈儿上丢人又现眼!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也甭问这算是哪门子事儿啦!干脆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事情是你做出来的,该怎么收场,你还不知道吗?”
“我是蒋干献策──除了馊主意,好办法一个也没有。你只当我是磨房里的驴,全听你的吆喝,还不行么?你在前面划道儿,只要过得去,我就随着。”
“我先问你:你是打算官了,还是私了?”
“官了怎么说?私了怎么讲?”
“要是你愿意官了,咱们上县衙门,经州过府打官司,听凭太爷、太尊当堂公断;要是你愿意私了,咱们当着两造媒人和一众乡亲们,把事情说个明白,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事情没什么可说的啦!谁叫我儿子没福气,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淹死了呢?反正你女儿也没过门儿来,我退你庚帖,听你老哥另行择配,还不行么?”
“事情要是那么简单,我也不用亲自上门来找你了。我再问你:你打发去迎亲的新郎,是怎么回事儿?”
“嗨,不就为小儿偶感风寒,行动不得,临时央个人权代一下嘛!这样的事情,在咱们这地方,可不稀罕。”
“在咱们这里,代新郎的事儿原本不稀罕。不过那也得两家情愿,事先说好了。如今你连媒人面前都瞒得死死的,算是哪门子代新郎?你的宝贝儿子是个啥模样,你自己心中明白,街坊邻居们也都清楚。你找了这个姓刘的来代新郎迎花轿,耍的是调包骗婚的把戏,这又能骗过谁去?眼下天地也拜了,洞房也进了,生米已经做成了熟饭,让你自己说说,我女儿的一生名节,往后怎么交代?”
“嘿嘿,这个,嘿嘿,你老哥要是不嫌弃,我看那孩子也挺机灵的,你就将错就错,招他做个女婿得啦!风挡雨阻,弄假成真,也算得是一门天作之合的美满良缘了,嘿嘿!”
“这可是你给我送上门儿来的女婿,承你的美意,一应聘金彩礼,我都收过了。”
“这个……”
“你要是舍不得,这个女婿我也不要了,咱们还是进衙门评理去。”
“得啦!得啦!就算是我收了个义子,赶明儿你把姑娘送过来,还是我的儿媳妇,这总行了吧?”
“我招我的女婿,要认你这样的人做老子干什么?咱们把话说清楚了:从今往后,咱们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是我发来的妆奁,今天我全部运走,一样不落。”
“得,得。你老哥不愿意跟我攀亲家,我也不敢勉强。人都掉井里了,耳朵也挂不住啦!儿子都没了,我留你的妆奁干什么!瞧着还嫌扎眼睛呢!趁早你全运走吧!”
正在这时候,从那阁子里蹿过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拍着巴掌干嚎着说:
“皇天哪①!妆奁不能退,儿媳妇还得娶过来呀!是我张家的儿媳妇,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儿子没了,儿媳妇就得守孤孀嘛!我们家有田有房有渔船,不缺吃穿,不是养不起一个儿媳妇哇!呜呜!男人死了不满三年就改嫁,我们张家的门风倒不起呀!呜呜!”
……………………
① 皇天哪──温州方言中常用的口头语,“哪”字读重音,因语气和场合的不同,分别用来表示卑夷、不满、惊奇、无可奈何等种种感情。
张二被那女人嚎得心头火起,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一把把她推开,生平第一次骂开了他的女人:
“躲开!都是你办的好事!这脸就已经叫你丢到家啦!还嫌不够怎么着?儿子死了,埋了就完了!还省得你指着儿子不让我讨小呢!这回倒好了,明天我就叫刘媒婆替我买两个妾回来,不信我姓张的就不会生儿子!”
张二正要进门去吩咐往出抬嫁妆,那个下水救人的酒鬼拽住了他的长衫下摆不放:
“别忙走哇!我冻了这一早晨,那一百吊赏钱您老还没给呢!
张二猛一转身,瞪大了眼睛抡圆了给那酒鬼一个大嘴巴:
“给!给你这一百吊!你揿死①了我儿子,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
① 揿死──也写作浸死,指把人的头部强摁入水中淹死。
江上驾船打渔的船老大们,轰地一声全乐了。
第七十回
入赘为婿,老岳父求实用教读写算
出门经商,叔丈人图得利传生意经
新婚之后的本忠,沉浸在无比的安逸与舒适之中。
这个在饥寒劳碌中长大起来的小石匠,从小只知道凭自己的力气和手艺挣饭吃,跟父兄们一样, 他对自己的一生,没有也用不着去精心策划、妥善安排。吴石宕的许多长辈,就是他的榜样:小时候,放牛,打柴,分担着一份儿家务或活茬儿;兄弟不太多、家境还能过得下去的,可以到林村去寄学,每天读半天书,认几个字,一过了十岁,就得整天呆在石宕里打下手学手艺了;长大以后,就凭着力气和手艺去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传种接代,为吴石宕培育出更多更好的石匠师傅来。这就是吴姓族人为自己安排好的出路。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们像一窝蜜蜂或是一窝蚂蚁一样,代复一代,只知道分巢繁衍,而不会想到要去改变生活。
质朴的吴石宕人,安份守己,代代相传,只想当一名手艺高明的石匠师傅,只求一家人布衣淡饭能够温饱,从来没有想到过要跳槽改业,更没有人想到过要去做官发财。
但是天下的事情,往往不完全依照自己的意愿而发展变化的。由于陈焕文偶然失落一个扎包,好像往一口宁静的池塘里投进一块巨大的石头一样,顿时间造成了一场轩然大波,迫使吴石宕人不得不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传统习惯,不得不随波逐流地去干起那未经策划安排的、完全陌生的行当来了。
两年来,吴本忠就在这股激流的冲击之下,离开了宁静的池塘,完全彻底地改变了生活。
他在山村里度过了童年,父兄们的榜样,清楚明白地指出了他今后应该走的道路,必然是辛勤劳作、诚恳待人、老老实实地做一个手艺高明受人称赞的石匠,在摆弄石头中了结自己的一生。后来被不可抗拒的激流抛出了那个宁静的池塘、那个狭窄的天地,投身到广阔的、隔膜的另一个世界以后,对于自己往后的命运和道路,他就茫然起来,无从猜测也无从安排,只好随遇而安,一切全都听天由命了。
本忠自信是个有血性有志气的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大夫。因此,在他的心中,有一股极为强烈的复仇的火焰在燃烧着。正因为有了这种复仇的欲望,才产生了一种力量,支持他不畏避一切艰难险阻,逃离了自己的家乡,投身到茫茫的人海中来,先求生存,次求壮大,最终达到手刃仇人、复仇雪恨的目的。跟着仇有财在戏班子里度过的那两年,正是他从少年时代进入青年时期的转折。在仇有财的点拨与熏陶之下,他不单武艺上有了很大提高,就是在学识方面,也长进了不少。他性格刚强,爱憎分明,胸怀大志,论年纪还是个未冠的毛头小伙子,论见识却已经成熟得跟大人一样了。
一个意外把他从安定的生活中抛到了四处漂泊的生活中去,另一个意外又把他从颠沛流离的境况中送到了娇妻美食的安乐窝里来。这样舒适美好的生活,他以前连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真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这样舒适美好的生活,他以前连一天也没过过,就是做梦,也没有梦见过呀。
陈焕文的家境,在瑞溪镇上本来就是数得着的。他除了有一所大宅院之外,还有几十亩好田,收的租谷足够一家人的吃穿用度。不过中国有一句古话,“从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①”又说:“耕田之利十倍,珠玉之利百倍。”②按照陈焕文的计算,农田的出息太微少了,要靠一升一斗地从佃户手中聚敛粮食以致富,不单费力多,而且收益少,因此有了积蓄,宁可去做生意,也不去买田置地。不过他也知道,经商获利固然多,也难免有贴本甚至“全军覆没”的时候,因此,家里的这几十亩田是老本儿,哪怕生意做赔了,连本钱也捞不回来,那么指着这几十亩田的出息,一家的温饱还是不成问题的。做生意赚了钱,手头富裕了,除了改善衣食住之外,一时用不着的银子,就在镇上几家殷实的字号里搭股生息。这样,平时不必操心过问,到了年底,自然会有一注红利送上门来。
……………………
① 见《史记·货殖列传》。
② 见《战国策·秦策》。“珠玉”在这里指经商。
由于陈焕文本是弃儒经商,一向信用卓著,加上他的操持有方,处世有术,因此几十年来官运上虽不怎么亨通,财运上倒还强差人意,手头上能调动的银子,也就越来越多了。
一者是吃了雷一鸣祖传秘制的三鹿养荣丸,二者是了却了儿女亲事放宽了心,陈焕文的身体复元得很快,消瘦下去的肚子又渐渐地圆了起来。不过,他意识到自己一年老似一年,身板儿一天弱似一天,出门儿做生意,铜钱银子固然赚得多,这把老骨头能不能回葬故土,却是越来越不把牢了。再说,自己相中的乘龙快婿已经入赘在家,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从今往后只在家里坐享清福,惦着把招财进宝的本事统统传给女婿,让他去四处奔波,一试命运。
新婚以后,老丈人特地为女婿布置了一间书房,亲自课读。陈焕文的教授法,也是别出心裁,与众不同:既不读制艺八股,也不读四书五经,只是选学若干日用杂字,教给他书写计算,以及应酬往来的书信尺牍、帐册格式之类。本忠原先就读过两年书,一本《幼学琼林》里的字,全都认得。加上这两年来学唱戏,又读了不少唱本儿,不单认的字儿多了,说起斯文腔来,尽管比不上学究先生,比起那买卖中的人来,更是得之真传。
聪明好学的学生,谆谆善诱的老师,天赋加上努力,就会出现奇迹:不过半年光景,本忠在写写算算上就已经大有可观,纵然考不上秀才,做一个买卖人却是满能对付,而且还绰绰有余了。
说起来,本忠这半年来学识上的突飞猛进,跟他贤内助的苦心有不可分割的关系。?(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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