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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素面吃完,老尼色空像是算准了似的刚好在这时候捧了一壶茶迈进门来。胖女尼不敢多说了,连忙收拾起碗筷壶碟做一托盘托了自回厨下去。庵里的规矩是过午不食,要是拖过了午时,这顿饭她就别想吃啦!
秀水神军的排场丰采和歌舞,都见识过了;纯素三鲜粉拌面,也领教过了。醉翁之意,已经满足,一见老尼色空又进门来,马维禄怕她又要喋喋不休地讲起因缘来,赶紧抱拳道谢,告辞要走。黄逸峰摸出五两银子来聊充香资。老尼还要留他们到禅堂以及小尼们的房中观光随喜,怎奈众人执意要去,苦留不住,只好合掌谢过,又忙着去叫小姑子们出来送客。那几个小尼姑正在用斋,一听说施主们要走了,急忙放下筷子,先出来送客。
妙容见本忠一表人才,又听说是个有钱的富商,只恨自己没来得及施展出全副本事撒出情网,这时候赶紧找补极力挽回,脉脉含情地向本忠频送秋波之外,还紧摽着他叮问哪天再来。本忠含糊其辞地说他不日即将返瓯,没工夫再来了。妙容只好死了心,一直送他们下了船,看着小船开走了,这才悻悻而回。
第七十六回
外行评画,一篇高论服才女
粗汉赋诗,四行奇句惊众人
孔大方一行四人原船回到城里,已经是未牌光景,就不再上岸回家,吩咐老艄公径直把船摇到天香楼去。
这天香楼,紧挨着城隍庙。要是坐轿子从大街上进胡同自东朝西走,这是十三楼的末一家;要是坐船从运河拐进小港汊自西朝东走,这是十三楼的头一家。不论是宅院之广、排场之大还是姑娘之美,天香楼都称得上是秀水十三楼中的第一楼,是陆军中的帅营中军。
十四年前薛三娘从杭州逃来嘉兴,也曾经深居简出过一些时日,后来何桂清的案子渐渐冷淡下去之后,想想自己没有别的挣钱本事,打算买几个姑娘开妓院,正愁没有台基呢,也是事有凑巧,刚好有一户官宦人家新近发迹升迁进京,一是嫌祖宅陈旧狭窄,二是嫌地处城隍庙与十二楼之间,喧闹龌龊,就打算把旧屋折出去,全家人都迁到京中任所另建新房。但是这样院套院楼重楼、前有照墙后有花园、却又紧挨着城隍和花娘的大宅院,小户人家买不起,大户人家不愿买,价钱一降再降,还是无人问津。薛三娘是十二楼出去的人,对这座楼房的底细最清楚不过的了,就请了中人前去说合。一个急于要买,一个急于要卖,自然是一说就妥,连木器家俱动用家伙一并在内,只折了三千两银子,简直是半买半送的一般。
薛三娘产业到手以后,又花了几百两银子彻底粉刷油漆一新,这才带上女儿住了进去,逐渐买婢招仆,调教姑娘,不出几年,就压倒了所有的同行,打出了坐纛旗儿,成了首屈一指的花儿市魁首了。
十几年来,薛家班子一直保持着非比一般的排场和规矩:不应条子出局;不是熟客,一般不唱堂会;生客登门,只备茶点水果烟酒款待,歌舞助兴,当夜不得留宿,要想入港,必须在三五次茶围之后,要跟姑娘混熟了,双方都有了“感情”了,方才可以,而且一旦跟某姑娘成就了好事,其余的姑娘就不得染指,等等。薛家班子的规矩越大,薛家姑娘的身价也越高,凡是到天香楼来走动的客人,不是官宦权贵,就是富商巨贾;资本微薄的小商小贩或是游手好闲的市井无赖,不单没那么多银子、也没那么大胆子敢于到这个地方来浪迹流连。有趣的是:排场越大,身价越高,有钱的大老倌偏爱到那里去摆阔摆谱儿。何况嘉兴府、秀水县的太尊、太爷都是何桂清的门生,又是奉了巡抚密谕就近照应的,自然非比一般,于是薛三娘的靠山越来越多,银柜儿也越来越满,居然也成了嘉兴府的名门望族了。
本忠在红云房中挑灯夜话,通宵达旦,井水不犯河水之外,还拿出三百两银子帮红云赎身返回原籍的新闻,在红云上船启碇之后,很快地就在嘉兴府的茶楼酒馆和十三楼中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当然,在传播这一新闻的人中间,孔大方、范学丹、马伟禄这些活动能量极大的本方土地爷们,也起到了最积极的作用。
新闻传到了天香楼来,不单得到薛三娘的称赞,也引起她女儿素素的极大兴趣。母女二人,一个是女中丈夫,一个是巾帼豪杰,性格本来就与众不同,听说了这桩不比寻常的新闻,在她们的心中,也就有了自己的评价。
在妓院里,千金一掷只为买笑的阔嫖客并不少见。区区三百两银子,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大数,对素素来说,连正眼儿都不瞧它一瞧。不过本忠的区区些许,跟阔嫖客的千金万贯是不能同日而语的。凡是嫖客,不论是东拼西凑只得十两散碎银子的穷小贩卖油郎①,还是略坐一坐喝了杯茶就留下雪花纹银一百两的阔公子王金龙②,都是为了贪图美色,才肯于拿出铜钱银子来。说穿了,无非是买卖一宗而已。在素素的眼中,越是肯于出大钱的嫖客越是可鄙:他们除了有钱之外 ,大都一无所长,更没有可以叫人倾心的本事;另一方面,他们在美色面前千金一掷,特别大方,而在别的场合,往往又是一文钱能攥出水儿来的主儿,特别吝啬。这种人,薛家母女身在十三楼之中,见到过、听说过的都不少。对他们的色迷和庸俗,只能打心底里翻恶心。但是,传说中的这位刘客官,却满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
① 卖油郎──戏曲《占花魁》中的男主角。
② 王金龙──戏曲《玉堂春》中的男主角。
对于红云姑娘,素素不单知道她,而且还认识她。当时门户人家③的习俗,各楼中的姑娘,年貌才色相当,互相间又说得来的,或十人,或八人,结为香火兄弟、手帕姊妹,每逢上节,各出份子肴果相聚作盒子会。天香楼的姑娘身价虽高,但因为红云色艺过人,在十三楼中也算得上是个尖儿,因此天香楼的姑娘们都愿意跟她来往相与。昨天本忠在红云房中碰到的一红一绿两位姑娘,就是天香楼的姊妹,穿红的叫桂香,穿绿的叫兰香,跟红云、翠云都是一个盒子会里的香火兄弟。素素听说红云是个才女,也愿意和他结交。每次红云到天香楼去做会,素素都要把她请到后院儿去谈诗度曲,品箫抚琴,过从逐渐亲密。只是素素囿于自己的小姐身份,不能降格到青云楼去会她罢了。
……………………
③ 门户人家──指妓院,一般是妓院人自称。
像红云这样色艺俱佳的姑娘,居然也还有男人不动心,不能不使素素觉得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素素不由得也从心里对这位传说中的刘客官产生了一种敬仰的心思。
等后来桂香和兰香送别红云归来,说起这个刘客官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漂亮小伙子的时候,连素素都大吃一惊,一种想会他一会的念头油然而生。只是囿于自己的小姐身份,想来想去,无法实现。
当天黄昏时分,门上忽然传进一张柬帖来,是本地牙郎头子孔广金孔家的小厮送来的。帖子上说:明日午后,孔广金将偕同温州富商刘忠专诚前来拜会素琴小姐。薛三娘接到这张帖子,亲自到后院儿来问素素见与不见。素素正在百思不得一计,忽然见到了这张帖子,正中下怀,欢喜不禁,连忙说:这个孔广金,在嘉兴商界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他带来的客人,即便不知名,也应该不看僧面看佛面,会他一会;更何况这个姓刘的小客官还是红云的恩人,至少在十三楼中也算得上是一个“知名之士”了。当下母女俩计议了一番,决定用最客气的礼节,最隆重的排场,来迎接这个刘小客官。一面叫门上给孔府回话:明天午后大小姐在书斋专候;一面传话四司八局①预作绸缪,一切排场供应,务必尽善尽美,不得稍有差池。所以,这个时候薛家母女早已经万事俱备,只等贵客上门了。
……………………
① 四司八局──明代宫廷内掌管皇家杂务的十二个衙门,指:惜薪司管柴炭,钟鼓司管钟鼓音乐和杂戏,宝钞司管纸张,混堂司管沐浴,兵杖局管兵器火药,银作局管金银饰器,浣衣局管洗衣,巾帽局管靴帽,鍼工局管制衣,织染局管绸缎染织,酒醋局管酒醋糖酱米面杂粮,司苑局管瓜果蔬菜。后来各部和官府大户人家也设有四司六局,掌管各项杂事,遇有宴会筵席,各有所司,各有所掌,可以做到凡事整齐,有条不紊。但只是泛指各摊杂役,不一定真有四个司、八个或六个局。
小船摇到了天香楼门口,靠岸系缆,小厮将了拜帖先到门上去投,孔大方等一行四人随后漫步走上岸来。
本忠举目一望,只见迎面一座黑漆大门,门楣上横一块黑底泥金匾额,大书“天香楼”四个大字。大门两边,并无对联儿,只有两扇门的正中央各用红漆刷了一长条,写的是“诗礼传家久,忠厚继世长”,分明还是原屋主留下的格局和款式。门洞里面,应门的是两个白胡子老头儿,都穿着一色儿的纯黑长袍,雪白的内衣袖口翻在外面,露着长长的手指甲。跟青云楼门口那两个灯笼裤板儿带挺胸凸肚的龟奴比较起来,简直不像是同一行当中的伙计。两个老苍头接到帖子,一齐迎出门来,见了孔大方等人,急忙一躬到地,其中拿帖子的一个口称:
“得知大官人今日驾到,家主母与大小姐内宅恭候。请随我来。”说完,就在前面引路。
本忠等人随着那老苍头迈进了大门。见门两旁各有四间朝北的耳房,住着婢仆杂役。迎面是一个相当大的院子,被中间一条铺着石板的甬道一分为二,各有一座用太湖石堆成的小小假山,山前养着几缸金鱼,摆着儿盆秋菊,东西两边各有新刷绿漆的抄手游廊与正房的廊沿相接,以备下雨天气不走甬道而从游廊绕着走。游廊前面,一边是一架常春藤,一边是一架紫葡萄,各掩着一个月洞门,可以与跨院儿相通。正房上下各五间,楼上是朱漆栏杆,楼下是镂花的明窗,除中间的花厅之外,门上全挂着一色儿的白布绣花门帘儿。
当老苍头引着客人从中间甬道走过的时候,本忠注意到两旁跨院儿的月洞门两边,正房楼上的栏杆后面,楼下的门窗里面,好像有很多双眼睛都往甬道上看来,还可以隐隐约约地听见她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的轻声细语和吃吃的低笑。
走上滴水檐前面的几步石阶,就是花厅。由于天气还不冷,几扇糊着雪白高丽纸的雕花隔扇像折子似的叠了起来推到了两旁,因此厅堂里显得十分明亮。
客厅里面,八仙桌、太师椅、茶几、痰盂四面罗列,画桌上,时辰钟、小插屏、帽筒、花瓶应有尽有。中堂挂一幅足有六尺高的巨幅松鹤延年图,东西两壁,挂八幅大小装帧格局完全一样的平远山水,下款署名都是“瑯嬛女史”,盖“学而时习之”的闲章。孔大方指点说:这一幅松鹤和八幅山水,都是小姐的手笔。八幅山水,分别名为平沙落雁、远浦归帆、山市晴岚、江天暮雪、洞庭秋月,潇湘夜雨、烟寺晚钟、渔村夕阳,合称潇湘八景。大家驻脚细看,果然气势磅礴,落笔不俗,与众不同。老苍头在一旁补充说:
“这还是我们大小姐前年十七岁时候画的哩!”众人更加赞叹不已。
从客厅穿堂而过,后面一个倒厅①,一样折叠着隔扇,也对着一个稍小的院子,东西两厢虽然没有游廊,却有两个圭门②相对,门上画着五只编幅,看样子,里面正是四司六局的所在地。院子里十字交叉砌着青砖的甬道,北头正对二门。门扇紧闭,门口挂着云板,老苍头摘下铁锤轻轻点了三下③。黑漆的门“呀”地开了一扇,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探头出来问是什么事儿。老苍头递上拜帖,说是有客来拜。老嬷嬷接过帖子去,说了声:“请稍待。”就又把门儿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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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倒厅──坐南朝北的厅堂或正厅后面的、面向后院儿的稍小的厅堂。
② 圭门──上尖下方形如圭璧的边门。
③ 二门传点,喜三丧四,平时只打两下。老苍头故意打三下,表示他把本忠等人的到来看成是一件喜事。
不一会儿,两个身穿翠绿的小丫头把两扇黑门同时打开,一个中年妇人笑盈盈地从门里迎了出来,福了一福,口称:“不知诸位客官光临,迎接来迟,小女已经在书斋等候多时了,快请进来吧!”说着,就往里让。
大家还了礼,一齐走进内宅,本忠听她的口气,又见她落落大方,不卑不亢,心知这就是薛三娘了。从她女儿已经十九岁推算她的年龄,应该有四十多岁了,但是看她白嫩的脸色、入时的修饰,看上去像是三十许人。
内宅的宽敞,跟外宅也不相上下。进了二门,是一个稍小的院落,也有东西两个跨院,是大小姐的绣房和书斋。正中五间楼房,是薛三娘的住房。
两个青衣女童在前边带路,一带带到了西边的跨院儿。院子里是一座三楼三底、飞檐斗拱前有廊后有厦①的精美楼台,门儿朝东,楼上楼下四面都开着雕花的窗户,门楣上一块金字小匾,写的是“人中瑯嬛②”四个字。楼前一桂一橘南北对峙:北边树上,盛开着金灿灿的小花儿;南边树上,挂满了绿油油的硕果。门边廊下挂一只金丝鸟笼,一只红嘴儿绿鹦哥儿见客人到了,高叫:“梅香!梅香!客人来啦!赶快沏茶!”随着鹦哥儿的叫声,四个身穿桃红衫裤、外罩黑色丝绒坎肩儿的小丫环引着素素在门左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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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厦──房子后面突出的部分。
② 瑯嬛──神话传说中的天帝藏书处。见元人伊世珍《瑯嬛记》卷上:晉人张华游于洞宫,遇一人引至一处,大石中开,别是天地,宫室巍峨,陈书满架,每室各陈奇书,张华历观诸室藏书,皆汉以前事,且多所未闻者。有《三坟》、《九丘》、《梼杌》、《春秋》、《历代史》、《万国志》等。问其地,曰:“瑯嬛福地也。”
本忠细看素素小姐,头上梳一个入时的金丝八宝攒珠抓髻③,两边斜挑两支朝阳五凤挂珠钗,正中一只攒珠累金凤④,随着婀娜步履不停地摇曳抖动。略长的瓜子脸儿上淡淡施一层脂粉,配着高鼻梁薄嘴唇,浓眉毛大眼睛,回眸则光如闪电,微笑则梨颊生涡,明眸朱颜,确实是画中烟云供养⑤。上身穿一件直领长身宽腰广袖的一年景⑥罗衫,秋香色⑦的底儿上绣着各色花卉,大襟上挂一串香珠,下着碧绿绉纱百折裙,走动时微露窄窄尖尖的绣花高底弓鞋①,看上去美丽而不妖艳,朴素中显得淡雅;风光而不华贵,秀气中透着英气,既不失官家小姐的身份,又不是娇滴滴羞怯怯难见人面的闺阁千金;虽然是在风流薮泽中长大,却并不带一丝儿淫贱之相。看她十指尖尖,分明是一双描龙绣凤写诗作画嫩笋一般的纤纤玉手,却又是个会骑马射弹的女中豪杰,能从她的眉宇间看出一股勃勃英气来。这样一个年方二九的少女,不论是她那动人的美色,服人的才华,还是惊人的技艺,可以说都是本忠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拿红云来跟她相比,除了多一块傲骨多一段愁肠之外,也很难及得上她。拿花儿来比她们俩,一个好比是含苞待放出污泥而不染的水中芙蓉,一个好比是花落随风为严寒所摧残的雪中腊梅。──这初次见面的头一眼,本忠虽然没有立即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却已经从心底里对她喜欢,对她有了好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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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抓髻──头发上拢,绾在头顶上的发髻,表示未婚少女的身份。
④ 攒珠累金凤──用细金丝编成的珠凤。
⑤ 画中烟云供养──指以书画怡情奍性,保持神采风韵。语出《坭古录》: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米友仁八十有余而神明不衰,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⑥ 一年景──绣着桃、杏、荷、菊、梅等四时花卉的女衣。
⑦ 秋香色──淡黄绿色。
① 高底弓鞋──旧时缠足妇女用香樟木加在鞋后跟上,使足形纤小,称为高底弓鞋。加在外面的称为外高底,加在里面的称为里高底,也叫“道士冠”。平底弓鞋,称为“底儿香”。
素素等到客人们走近了,这才落落大方地道了万福,口称“贵客光临,不曾远迎,甚为失礼”,一面请客人进书斋奉茶,一面装作不在意地端详着每一个来客。对于孔大方和马维禄,她虽然印象不深,但确信以前曾经见过面,也知道他们的职业和身份;见了两位眼生的温州客人,根据桂兰二香所述,不言而喻,当然年少的是刘忠无疑。因此,她那闪闪有光的眼锋,上下左右四方投射,总是不离本忠身前身后,好像一眼就想洞穿胸膛烛照肺腑看透他的来意和底蕴似的。本忠不痴不傻不是木头人,她那灼灼逼人的眼光,当然也意识到了,感觉到了。
书斋本是三开间,一色儿的方砖铺地,颇为宽敞。北边儿的一间,有隔扇隔开,透过斑竹帘子,可以看见里面的书橱书桌和碧纱橱①,大概那是素素读书写字做文章的地方。南面一间和中间一间,平时是用屏风隔开的,今天因为有客,把屏凤收了起来,放在一边,可以显得宽空明亮一些。南面那间是画室,放一张极大的画桌,四周有几只圆鼓墩儿,桌上有画笔色盘之类,桌旁一口绿釉瓷缸,散放着几卷画轴。西墙并排放两个书橱,上层是各种画谱、画史、画品、画筌、铅丹总录之类的书冊,下层是长短大小不一的画卷。橱边倚一竿挂画用的画叉,东窗悬几幅挡光用的画幔。屋角一个高脚花几,上放一盆盛开的“十丈珠帘”名菊。南面的窗户甚为高大,窗屉子上都钉得有屈戌儿②,把窗户吊得高高的,使画室特别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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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碧纱橱──是一种立体帏幛,用木头做成架子,顶上和四周蒙上碧纱,可以折叠,夏天张开摆在室内或园中,在里面坐卧,可以避蝇蚋。
② 屈戌儿──为了关、锁、吊起门窗而钉的小铁环,打开窗扇可以用钩子吊上,放下窗扇可以扣上了吊儿并加锁。
中间的一间,放一堂嵌蚌③的红木桌椅,搭着大红金绣的椅披④,桌上一只蛋白色花囊⑤,墙上挂着古琴、琵琶、箫、笛之类。屋角一只小香几,上层是一只龙泉窑的联珠瓶,两只汝窑美人觚⑥;下层是炉瓶三事⑦,烧着香饼⑧,清幽的烟云袅袅上升,弥漫空际,跟门外随风飘来的木樨花⑨香混合掺和,真是异香扑鼻,如入芝兰之室。这样阔绰精致的书斋,本忠还是生平第一次见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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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 嵌蚌──也叫“螺钿”,利用蚌壳里面有光彩的部分,加以雕琢,拼成图案花纹或文字,作为装饰嵌入木器或漆器家俱中。
④ 椅披──也叫“椅搭”或“椅袱”,披在椅子上的装饰性绣品。
⑤ 花囊──瓷制瓶罐类器皿,周身多孔,可以用来插花。
⑥ 汝窑美人觚(ɡū姑)──汝窑,是宋代汝州(今河南临汝)的一个著名瓷窑。美人觚是三代的酒器,因为长身细腰,所以称为“美人觚”。汝窑美人觚,是一种仿古的瓷器。
⑦ 炉瓶三事──香炉、香盒加一个插香箸、香铲的小瓶。
⑧ 香饼──香料制成的小饼,可以佩带,也可以燃烧。
⑨ 木樨花──桂花的俗名。
客人全都进了门,素素回头轻轻说了一声:“烹茶!”四个丫头齐声答应着退了下去。
大家依次进门,分宾主坐下。孔大方先引见了黄逸峰,然后指着本忠说:
“这位刘客官,单名一个‘忠厚’的‘忠’字,父亲是温州府知名的富商。他原本是个能文能武的当世才子,而且精通五音六律①只因宦海恶浊,无意功名,奉严命继承祖业,与黄客官结伴经商,往来于杭绍宁波之间,专营土产。此次来禾②,一者拟大展宏图,满载而归;二者素仰小姐乃江南才女,芳名远播,借此机缘欲图一见。承蒙小姐不弃,未以我等为市井鄙俗见拒,殷殷接待,不唯刘客官三生有幸,即我孔某身为地主,也觉增光不少也。”
……………………
① 五音六律──五音,指宫、商、角、徵(zhǐ纸)、羽五个音阶:六律,指黄钟、大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即十二律中的六个阳律。五音六律,泛指音乐。
② 禾──嘉兴宋代称为嘉禾郡,简称“禾”。
素素端庄静默地坐着,目不斜视,显得十分温文尔雅,完全像一位大家闺秀。听孔大方说完了开场白,在座位上略欠了欠身,双手在胸前略拢了拢,做出一个敛衽再拜的姿势,轻声地说:
“孔大官人过奖了。小女子何等样人,怎敢当此盛誉?倒是刘客官来禾方始三日,就做出了许多令人钦佩的善事义举,合城传为美谈。婢子身居重门深闺,也略有耳闻,可见刘客官实为当世豪杰,令人仰慕。今日有缘得见,万分荣幸。还望刘客官勿以浅薄见弃,不吝开导指教才好。”
本忠见孔大方一个劲儿地替自己吹嘘,素素也在言谈话语中高抬了自己,不觉有些汗颜起来。好在登台几年,演惯了王孙公子,言语做作,倒还不至于露拙。正想客气一番,忽然瞥见四个红衣婢女,两个抬着木炭炽红的瓦炉,一个一手提着一把陶壶,一手拿一把芭蕉扇,一个端着托盘,里面放着盖碗锡盒之类,一齐来到门外廊下,就地扇火烧起开水来,不觉暗暗纳闷儿,心想:这么大个行院,茶炉子总是昼夜不熄的,为什么来了这么几个客人,竟要临时烧水沏茶,而且还把炉子搬到跟前来烧,岂不是太寒酸了吗?脑子一走神儿,不觉愣了好一会儿,猛然想起人家还在等自己回话,这才重新拣起话茬儿来说:
“小姐不必过谦,在下是个山野村夫,没读过几天书,不学无术之外,又加少年任性,难免行为乖张。这次经商来到贵方宝地,所到之处,无不称颂小姐文能诗赋书画,武能骑驭射弹,为当今江南奇女。昨天马老板提及他府上藏有小姐早年佳作水墨观音一帧,惜无缘得见;刚才在前厅见到所挂松鹤中堂和潇湘八景,构思清新,布局严谨,意境高超,俨然名家手笔,据说还都是小姐两年前的习作,可见造诣高深,令人敬佩。如不以冒昧见怪,不知道能否把新近的佳作请出来让大家开开眼界,一饱眼福么?”
素素正想借才艺以自炫,但又不知道本忠的根底如何,只好站起来很客气地说:
“正想请教。只是胡乱涂抹的东西,唯恐有污尊目。厅上张挂的那几幅,都是临摹前人的佳作,为的是习学名家的布局点染,从中领悟下笔的道理。近两年来所学,还是以临摹为主,有一些常见的花卉虫鸟家禽小兽,间或参酌实物摹拟其神态。只是笔下是否有所长进,苦于不能自知,正要请诸位法眼一观,多作批评,指明症结所在,以便有所寸进呢!”说着,向门外唤了一声:“梅香!杏香!伺候挂画!”
随着这一声呼唤,进来了两个红衣使女。素素亲自去捧来卷轴四幅,交给使女用画叉挂在北面的隔扇上。
这几幅都是彩绘山水,奇岩怪石之中,间有一些亭台楼阁,并有几个仕女或渔樵点缀其间。大家站起身来,近观远望,仔细端详。马伟禄和黄逸峰两个,看一幅,夸一幅,几乎是赞不绝口;马维禄还一个劲儿地打听这四幅山水要卖多少钱,说是这样的山水画,挂在客厅里最好不过。孔大方一面看一面频频点头,似乎颇为欣赏,只是没有说出口来。本忠则歪着头背着手,默默无言地看着,不置可否。
素素站在一旁,静静地观察几位客人脸上不同的表情。等他们看了一会儿,接着又叫使女把那一架叠着的屏风张开──那是一堂梅兰竹菊四扇屏──向客人们表明说:
“那几幅山水,都是前人写意的名作,是我师傅拿来,叫我照着原本临摹的,只能做到形似而已,不能传神。梅兰竹菊四君子,前人不知画过多少了,笔法格局,变化多端。这四幅,是我在按谱临摹之余,抉取众家之所得,又参照实物仔细揣摩了一番,虚实两用,照我自己的心思,重新布局,在静物之外又加上了喜鹊、彩蝶、螳螂、蟋蟀四种动物。请诸位客官法眼一观,如此安排,是别开生面、自成一体呢,还是异想天开、不成章法呢?”
几个人在四扇屏前面伫立端详了好一会儿,马维禄故作风雅,连连夸奖;黄逸峰对书画是外行,打定了主意,多说拜年话,反正三句不离“好”字;孔大方悄悄儿地告诉本忠:素素作画,这两年来大有进展,再努力一番,更上一层楼,就可以自成一家了。本忠只是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这时候两个烧茶的小丫头把水烧开了,从锡盒里撮出几片茶叶来放进盖碗中,冲进半碗水去,盖上盖儿,略闷了闷,估摸着叶片都抻开了,把水滗出去,再续上八分满的开水,这才把六个盖碗装进托盘里,两个丫头,一个端茶,一个端着各色糕点和干鲜果品,一齐送进门来。素素看见,说了声:“请客官先用茶!”大家回到桌边落座,丫环蹲身献茶,薛三娘告罪说:
“本地方名叫秀水,其实水却不怎么好。左近几口水井,也大都不深,离河港水沟又近,那水只能煮饭熬粥,沏好茶待上客却用不得。尽管我们的大茶炉一天到晚有开水,诸位贵客光临,却不能不叫小丫头现烧,直到这早晚才献上茶来,多有简慢,诸位客官莫怪!”素素等几位客人看了一会儿,接着又叫使女把那一架叠着的屏风张开──那是一堂梅兰竹菊四扇屏。
马维禄刚才在水月庵三鲜粉吃多了,早已经觉得有些口渴,接过茶来,不问青红皂白,仰着脖子咕咚咕咚一连喝了三四口,小小一盖碗茶,几乎叫他一口气喝了个精光。──当时的斯文人喝茶,讲究一口为尝,两口为品,连喝三口,就要算是牛饮了。──孔大方见他在才女面前露出了急猴儿相,就半带风趣地挖苦他说:
“看马老板捧着茶碗不肯放的那个劲头,女主人这茶,想必是十分甘美十分香甜的了。诸位快品尝品尝!”
说着,自己先端起盖碗来尝了一口,果然芬芳甘美,与众不同。更妙的是喝过这一口之后,满口清香,回味无穷,不由人不想喝第二口,于是就也夸起这茶来:
“这茶香甜甘美,满口芬芳,请问女主人,这是用什么水烹的茶?”
黄逸峰喝了两口,也觉出这茶的味道特好,忍不住把碗盖儿掀起来仔细察看那茶叶,只见碗里不过三四片叶子,每片都有一寸来长,半寸来宽,又肥又厚,并不是嫩芽毛尖;再看那茶水只不过微微泛绿,不像一般的酽茶那样橙红焦黄,就也接口说:
“不单水好,这茶叶也是与众不同的上品。别看我是个专营土产的客商,贩运茶叶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并不算太外行,可这种‘大叶茶’叫什么名字,也还不知道呢!”
马维禄自作聪明地说:
“咱们这里是个平原,根本就没有山泉水。要我猜呀,这准是初春梅花开放以后,又赶上一场春雪,大小姐从梅花花瓣儿上取的积雪融化的吧?要不然,怎么喝起来既有寒冰的凛冽,又有梅花的芬芳呢?”
素素见这个满身铜臭粗俗不堪的当铺掌柜儿的偏偏要冒充风雅,说一些不在行的话,不禁抿着嘴笑起来说:
“马老板看《红楼》看入了迷,是不是也想学妙玉呀?小说里写的,还能当真的吗?别的也许不能试,这雪水化了能不能沏茶,是不难一试的。等哪年梅花开了又赶上一场大雪,马老板自己去攒上一坛试一试就知道了嘛!”
这不明不白的话,马维禄还没有听明白,薛三娘就把话茬儿接了过去说:
“要说看书看入了迷,只怕再也没有我们素素这样的死心眼子了。前年我们后面园子里两株老梅盛开,一场春雪压来,把鲜红的花朵儿都盖严了。素素高兴得了不得,说是要学妙玉积雪水,带了几个丫头,大雪中拿着干净碟子一朵花儿、一朵花儿地往下抖落积雪。五个人抖了半上午,拢共才装满了一个小坛子,当天就用箬叶和黄蜡封了口儿,埋在老梅树底下了。到了夏天,想起这坛子雪水,赶紧去扒了出来。打开封口一看,连小半坛水也没有;倒出来一看,什么呀,浑得像泥汤;闻一闻,腥臭的,连忙倒掉了。我们还直说是封口不严,渗进脏水去了呢。赶到去年下雪,特意扫了一铜盆化开来看,谁也没想到那么洁白的雪,待到化开来了,盆底下澄了一层泥,原来真是那么脏的。──要不是自己亲自试过呀,还真叫写小说的给蒙了去啦!”
马维禄听了,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说:
“大小姐自己看《红楼》看入了迷,早就学过妙玉积雪水了。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倒真想今年攒下一坛雪水来试试呢;经你妈这样一说,才知道你已经上过一次当了,我这个开当铺的,就不用再去上当啦!──不过说了这半天,这水究竟是什么水,还没说清楚呢!”
本忠尝了一尝,开口说:
“这水回味起来有点儿甜,要照我看,多半儿还是山泉水。我们山里人,一年到头喝的都是这种水,再不会错的。不信,就请主人揭谜底。”
素素瞟了本忠一眼,微笑着说:
“还是刘客官的口味儿高,只尝了一口,就尝出这是山泉水来了。听家母说,先父早年在京师为官,单单只爱苏州虎丘山旁陆羽泉①俗称观音泉的水,每年都要托漕运上的朋友用大船到苏州去装运几百坛回来,日常沏茶待客,用的都是这种水。后来出抚浙江,还想派船到苏州去运水,有人说,杭州虎跑泉②的水也还勉强可用,本地人沏茶,稍为讲究一些的,用的都是虎跑泉的水。先父依言一试,果然不错。从此就改用虎跑泉的水。不再派船大老远地从苏州运水喝了。家母搬来嘉兴以后,反正每年都要着人到苏杭二州去采办各种穿着食用物品,顺便也捎回几坛子水来,专为待客之用。今天烹的,是虎丘陆羽泉的水。说到这茶叶,其实就是龙井。不过说它寻常也不寻常:因为这是龙井山尖儿上长的茶树,一共只有十几棵,那里终年云雾缭绕,茶味儿比长在山腰、山脚的要香醇浓烈得多,名叫雀舌云雾茶,每年都是单采单制的,只有几家老主顾才能分到一二斤,市场上是根本见不到的。所以说这是名茶中的名茶,说它寻常也不寻常的意思。”
……………………
① 陆羽泉──据《吴郡志》记载:陆羽泉在江苏吴县虎丘山剑池旁边,水面阔丈余,四面都是石壁,下面也是石底,泉水从石滹中涌出。张又新品定为“吴中水品第三”。
② 虎跑泉──在杭州大兹山。相传唐朝性空和尚在大兹山居住,苦无水。后来看见两只老虎用爪刨地,泉水涌出,因此叫做虎跑泉。跑,在这里音p áo 刨,通刨。
黄逸峰终究是买卖人,见了货色,总不忘打听价钱:
“这么名贵的茶叶,要买多少钱一斤呢?”
“这东西本来就不多,物以稀为贵,又都是山上派专人分头给几家老熟人送去的,根本就不定价格,值钱的是那一片心;收到一两斤的,随便给个三五两银子,也不过是表示一点儿意思而已。没有面子的,出十两银子一斤,还没地儿买去呢!”
黄逸峰一算,即便按三两银子一斤计,一担茶叶就得三百两银子。在宁波,可以买到顶上旗枪三十多担了呢!不禁暗暗咂舌,心想:像薛家母女这样奢华铺张,要是没有前院儿那几十棵摇钱树,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呢?
由于喝茶而引起的一段插曲终了之后,素素又把话题拉回到画画儿上来。因见本忠始终没有言语,就特别点着他的名儿说:
“刘客官在品茶上不愧是名家高手,只尝得一口,就能品出茶是什么茶、水是什么水来。这几幅拙画,刘客官法眼雅正之后,却不见有所批评指点。要不是十分不堪入目的话,敢请不吝指教一二,也好叫我少走一些弯路,早日得知个中三昧,早日入门呢。”
素素的虚心请教,颇使黄逸峰为之担忧不已。因为座中诸公,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本忠的底细;虽说这两年本忠在丈人家里读了一些书,也认识了不少字,可是对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这些才子佳人们摆弄的玩意儿,多半儿是从来没有学过的。素素这一问,不答吧,露了怯;回答吧,又不免露拙。本忠那里并没有着慌,黄逸峰倒有些慌了神儿,快要坐立不安起来了。正在不知道该如何圆场的当口,只听得本忠不慌不忙地回答说:
“不瞒小姐说,对于画画儿,我是一窍不通,谈不上指教
二字。要是不笑话我外行人说外行话,不妨可以说说我的一点儿观后感。谈不上有什么独到的见解,不过是大胆妄语,各抒己见罢了。小姐自幼学画,又经过名师指点,造诣已经很深。我这里先要请问一句:一切事物当中,以什么东西为最好画?”
素素没有想到这位小客官竟会反问一句,仓促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略想了想,只好说:
“画画儿的人,最常画的,不过花草树木、飞禽走兽、山水人物、亭台楼阁这些东西;不常画的,那就各有所好、各有所专,不一而足了。按照我自己学画以来所画过的种种事物来看,几乎就没有一样是特别容易、特别好画的。不论是花是草,是人是物,都是越学越难,越学越不敢下笔了。”
本忠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说:
“小姐此话,实为经验之谈。按照常情说,应该是熟能生巧,越画越容易才是正理;不过学艺的人,也有一句口头禅,叫做‘初学三年,天下去得;再学三年,寸步难行’。为什么呢?就为技艺高了,眼界广了,对自己的要求也越来越严的缘故。不论学什么,凡是学了两三年之后,就以为‘此中本领全在我掌握之中’的人,是很难再有所进展的。只有越学越觉着难,而又敢于迎着疑难去解决疑难的人,才能够真正到达顶峰。听小姐刚才所谈,可知小姐绝非庸碌之辈,在绘画之道上造诣颇深的了。画画儿,的确画什么都难。因为画出来的东西,大多数都是人人见过的,画得像不像好不好,一看就能知道高低优劣。从这个意义上说,画鬼大概要算是最容易的了,因为谁也没有看见过鬼是什么样子,无法说出好坏。从这个意义上再进一步说,那就是画想象中的东西要比画实在的东西容易些,比如画天宫、画地府、画神仙之类。尽管画师画这些东西的时候,所根据的也还是人和人间,不过画出来的画儿,别人却无法批评像不像,因为这也是无法检验核对的。根据这个道理来批评小姐画的画儿,那四幅山水人物就不如这四幅花卉虫鸟画得好。这四幅梅兰竹菊,你是在临摹了无数名作之后,综合诸家之长,再根据自己考察实物的体验,才画成功的。这样画出来的东西,有前人的经验,有自己的体验,还有可资参照的实物作为范本,再加上生花的妙笔、精湛的技艺,这就一定可以画得活龙活现,栩栩如生。反?(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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