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苍山恩仇记 第 101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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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忠笑着解释说:

    “不要紧的。我管保不叫她们碰伤我,也管保扎不着她们,还不行么?三娘要是还不放心,我这里再约法三章:第一,卸掉枪头,只剩下一根烧火棍儿,总伤不着她们了吧?第二,她们只要砍到我一下,不管带伤不带伤,都算我输了;第三,她们四个全都倒地,才算我赢。有这样的条件,还比试不得么?”

    四个丫头听本忠夸下这么大的海口,越发不服气了,都拿眼睛看着素素。素素也觉得本忠的海口夸得太大了些,有点儿不相信,但又想到他既然敢于这么说,总有他敢于这么说的依据,自己也很想看看他到底有多少真本事,就含笑对她娘说:

    “既然刘客官这么说,只要伤不着人,倒也不妨让她们比试比试。梅香她们学了好几年刀枪剑法,还没有上阵用过一回呢!”

    孔、马二位都是喜欢看热闹的主儿,有这么一个机会,还有个不撺掇的道理?在众人的怂恿与三娘的默许之下,四个小丫环悄悄儿地捏咕了一阵儿,就拉开了架势,两个使刀,两个使剑,前后左右分四路团团转把本忠围在垓心,立即发起了攻击。本忠来不及卸下枪头,只好把枪倒了过来,托地跳出了圈外,甩开包围,正面对敌。四个丫头先是千方百计地想把本忠包围起来,由两个在前面诱敌,两个在后面进攻,四个人像走马灯似的围着本忠转,又不敢近身。这么简单的攻战之术,本忠岂有识不破之理?他腿脚利索,腰身灵活,一见有人踅到自己背后去了,不是一跳,就是一闪,立刻又把四个丫头都让到自己面前来正面交锋。他的那支秃枪,只用来架隔和虚晃,并不刺杀。头几个回合,似乎是丫头们占了上风,本忠则只能招架躲闪,连一点儿还手进攻的机会都没有。丫头们见这位夸海口的客官本事也不过如此,胆子就逐渐地大了,离本忠的距离也逐渐逐渐地近了。又转了两个圈儿,本忠瞅准了四个丫环正走在一条线上,排成了一个“一”字,急忙一个箭步跃到打头的那个丫环面前,用枪架开她迎头砍来的一刀,当胸猛推一把,脚底下再一使绊儿,那丫环立脚不稳,“啊呀”一声,往后便倒,正好倒在第二个丫头的身上,第二个丫头往后一让,正好又撞在第三个丫头的怀里,第三个丫头想扶住第二个丫头,不料本忠一个虎跳跳到第四个丫头的身后,趁势往前一推,“咕咚”一声,四个丫头跌成了一堆儿。本忠用枪攥在她们每个人的胸口上轻轻虚点一枪,嘴里说:

    “透了,透了!全扎成透心儿凉啦!”

    丫头们嘻笑着你推我挤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梅香一面拍打着身上的尘士,一面扭动着脖子还不认输:

    “这是叫你推倒的,不算,不算!”

    场上的人全都大笑起来,连薛三娘都笑弯了腰,骂那丫头说:

    “傻丫头,幸亏是推倒的呢,要是一枪扎倒了,你早没命儿啦!”

    素素也笑个不住,不解地追着问:

    “这枪中带推,也是三十六路枪法中的一路解数么?”

    本忠握枪在手,一本正经地说:

    “枪中带推,当然不是三十六路梨花枪中的解数。古人使枪,有枪中夹锤的,也有枪中带鞭的,不过那都是为了出其不意地制敌于死地,如果不想杀敌而想擒敌,为什么不可以枪中带推呢?即便是前人的枪法中没有过,那就算是我今天新创的‘刘家枪法’得啦!就说这梨花枪吧,不论是正宗的十二路还是变化的三十六路、七十二路,哪一路也没有倒过枪头来这一路枪法呀!这无非是在‘变化无穷’四个字上做文章,随机应变罢了。能变则通,能通则胜,目的是为了杀敌,而不是为了好看。如果只是为了好看,不管那枪扎出去有力无力,也不管会不会叫对手抓住破绽,那样的花枪,不用下什么苦功夫就可以学会。大家要是高兴,且看我耍几套玩玩就是了。”

    说完,绰起枪来,左盘右旋,上下翻飞,舞得跟风车儿相似,只听得呼呼山响,寒光一片,哪里见得着那支枪的影子?本忠是个练过真功夫的人,又在戏班子里唱过文武小生,掉掉这样的花枪,有什么稀奇?只要拿出《长坂坡》中“赵子龙单骑救主”那支枪的一半儿本事,就准能博一个满堂彩,叫那几个丫头伸出舌头来半天缩不回去了。本忠舞得性起,索性尽情卖弄了一番。这么花哨的枪法,乐得孔、马二位一递一声连连叫好。等到本忠住手收场,把枪交还梅香,那丫头吐了吐舌头小声地对她的小姐妹说:本忠一个虎跳跳到第四个丫头的身后,趁势往前一推,〃咕咚〃一声,四个丫头跌成了一堆儿。

    “要知道他有这么好的武艺,咱们早就不跟他比试啦!”

    素素听见了,笑着嗔她说:

    “说你是傻丫头,还偏不认傻!别看刚才的枪花耍得滴溜乱转,早先的那几下才是真功夫呢。你要是内行,看见开头那几枪,就不敢下场来跟人家比试啦!”回过头来,又问本忠:“看起来,刘客官不单是文武全才,就是武功上头,也一定是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的了,要不是看家本事秘不传人,在剑术剑法上,能不能指教一二呢?”

    孔大方在一旁半打哈哈地接嘴说:

    “要说剑法嘛,刘老板那是祖传一绝,虽不是闻名全国,也是誉满江南的了。不过这种秘传剑法,打祖宗手上传下来的规矩,叫做只传媳妇,不传女儿。小姐要是想学,倒也不难,只是先得攀上亲戚,改姓刘氏,才能把真本事教给你;要不然,刘老板就是肯教,教的也不是真功夫呢!”

    素素听孔大方话中有话,又正对上了自己的心事,不觉霎时间羞红了脸,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本忠见孔大方言语莽撞冒失,当面叫人下不来台,急忙拿话岔开去说:

    “要是学着玩儿,小姐的长穗剑功夫已经很到家了;要是想学它杀敌,当然还得下功夫。不论单剑双剑,无非也是三十六路基本剑法外加各种变化。今天下午时间仓促,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又有好几位贵客在此,哪有甩开客人倒去学起武艺来的道理?小姐如果有心,反正这几天烟市还没有开盘,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不妨来一个君子协定:自打明天起始,我教你一天击剑,你教我一天骑术,咱们互教互学,取长补短,共同长进,如何?”

    素素闻言,大喜过望,像小孩子似的跳着脚,笑着说:

    “那太好了,太好了!咱们就一言为定:自打明天起始,你教我剑法,我教你骑术,咱们互教互学,取长补短,共同长进。外加一条:谁也不许留一手。我家里一共有四匹马,两匹是骟马,两匹是骒马。我自己常骑的是一匹桃花马①,另外还有一匹雪里拖枪②、两匹黄骠马,明天全都带上,到城外去找一个空旷的地方,咱们跑一会儿马,练一会儿剑,两头不失闲,不是最好也没有了吗?”

    ……………………

    ①  桃花马──有红色斑点的白马。

    ②  雪里拖枪──黑尾巴的白马。

    孔大方见他们谈得很是投缘,继续打趣说:

    “那么说,这宗交易用不着我来替你们说合做中,就算成交啦!看起来,刘老板是过了河就想拆桥,明天郊游,打算风月鸣珂③,尽一日之欢,不用我们这些老梆子作陪的啰。我希望你们在互教互学之外,还要互敬互爱才好。要不然,一言不合,或者谁瞅着谁有留一手的意思,打了起来,可就热闹啦!眼下你们一不是师徒,二不是师兄弟,一个称客官,一个叫小姐,住后天天在一起学艺,叫着不别扭吗?要听我的,今天不如先正了名份,往后不单教起来谁也不会留一手,就是称呼起来不也方便些么?”

    ……………………

    ③  风月鸣珂──指骑马冶游。珂是悬挂在马笼头上用作装饰的玉,马行走的时候相撞发声,所以叫做鸣珂。

    薛三娘本是个点头知尾的明白人。孔大方一次再次地提到攀亲戚的事儿,还能不懂得他的意思吗?自打这个小客官进门儿以后,三娘见他唇红齿白,鼻正口方,堂堂一表,出言不俗,潇洒而又持重,心中就有几分喜欢了;后来见他能文能武,能说能练,又见素素对他推崇备至,爱慕之心,溢于言表,不由得也就想到了女儿的亲事上去。心里在琢磨:孔大方在本码头上是个大忙人,今天怎么能有这样的闲功夫,撂下买卖不做,带几个客人到这里来串门子?这不明明是带着姑爷来相媳妇儿,也是送姑爷上门来请人家相么?等到孔大方两次暗示结亲以后,薛三娘也就完全肯定他的月老身份了。要说这样的姑爷,既有人才,又有文才,还有钱财,年貌门户,都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不过女儿的婚姻大事,不比前院儿里梳拢一个清倌人,只要价码儿讲定了,仓促间就可以铺排的。为此,她故意说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他们自己去琢磨:

    “要说学武艺,小女先后也请过好几个师傅了。每逢有那跑马戏卖解的班子到嘉兴来,只要在武艺上确实有一手的,就不惜重金请到家里来教,一教就是两三个月,天天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临走还得程仪从丰。只是那些走江湖的人,嘴上说得好听,真本事硬功关却没有,白白花了不少钱,只学了一些好看不顶用的花枪花剑,一不能杀敌,二不能防身。难得今天遇到了真神,答应传授正宗剑法,这不是小女的造化么?刘客官是个厚道人,倒不用担心他会留后手、不尽心。只是每天见面,总以客官相称,也不是道理。要是刘客官不嫌弃我们,就叫小女以兄长之礼对待,今后以兄妹相称,不知刘客官肯俯就不?”

    当本忠听说秀水十三楼中居然有素素这么一个奇女子的时候,出于好奇之心,才答应孔大方到这里来会她一会的。及至见面接谈之后,发现这个在行院里长大的姑娘,不单没有丝毫淫贱风下流相,而且竟是个知书识礼、能文能武的才女;她待人接物的落落大方,更是任何一个忸怩作态的闺阁千金所不能比拟的。拿红云跟她相比,一个是饱经风霜已经萧杀的残花儿,一个是在雨露滋润中含苞待放的花蕾,不论是心情,是抱负还是希望,两人都截然不同,无法相比。如果说,对于红云,本忠只是出于同情她的厄运而相救的话,那么对于素素,就是出于仰慕她的才貌而相爱了。素素还有一样红云所无法相比的绝对优势,那就是她待字闺中的小姐身份。质言之,也就是她的身体是清白的。半天来的邂逅相遇,由好奇而好感,由好感而爱怜,她的言谈话语和音容笑貌,在他的头脑中留下的印象越来越深刻,越来越清晰,终于产生了一种愿意常与她在一起缱绻留连的感觉来。如果说红云昨天也提出跟他兄妹相称,他是会婉言谢绝的;但是今天薛三娘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他不单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而竟然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理之当然甚至是求之不得了。出于这种心情,听见薛三娘要他们兄妹相称的话,他不假思索地就站了起来,彬彬有礼地对三娘说:

    “刘忠何德何能,今天竟然天赐这么一位如花似玉多才多艺的妹妹与我。三娘若非戏言,贤妹请过来见过一礼!”说罢迎前一步,深深一揖。

    素素察言观色,也知道母亲用意何在,不由得满心欢喜,急忙也迎上一步,福了两福,口称:“刘哥哥少礼,小妹有礼奉还!”

    他们两个礼节往还哥哥妹妹地叫了起来,喜坏了薛三娘,乐坏了孔大方和马伟禄,而黄逸峰却显得面有难色,却又做声不得。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孔大方的嗓门儿最大,笑声也最响:

    “哈哈,这一来,刘客官变成了刘哥哥,小姐变成了贤妹妹,亲戚倒是攀上了,只是不知道小姐肯改姓不肯。要是依旧不改姓,只怕你的刘哥哥不肯把真东西拿出来哩!”

    薛三娘见孔大方语涉狭邪,逐渐肆无忌惮起来,生怕他也以门户中人看待素素,为此遭到素素的抢白,大家脸上不好看,赶紧拿话支开去说:

    “今天寒门光临贵客,厨下备了一席便酌相待。如今小女有了义兄提携,更是一喜。不另设席,就借此一杯水酒为他兄妹作贺。天色不早,便宴想已端正,诸位贵客请回书斋小坐奉茶,稍事歇息,准备入席吧!”

    众丫环收了丝绳,本忠穿上长袍,素素也回房去换了一身衣服,欢笑道谢声中,一行人又回到了“人中瑯嬛”的楼下落座。廊上瓦壶里的水正好翻滚,丫环们重新沏上茶来。薛三娘告了失陪,亲自到厨下张罗肴馔去了。

    素素正了名份,更加无所顾忌,亲亲热热地只顾一口一个“刘哥哥”地跟本忠说话,她那天真、稚气和热情大方,越发使本忠觉得可爱、感到迷恋了。

    一盏茶罢,薛三娘亲自来请入席。酒宴设在后厅,也就是薛三娘居住的后院儿正房中央那一间。

    一行人步出西跨院儿,来到后厅。厅堂上的陈设极为华丽,两旁的几案上各烧着一炉上品好香,一缕淡淡的烟云上下缭绕,喷香扑鼻,一进厅堂,恍如置身天宫仙境一般。厅堂正中,设一张小圆桌,油亮的红漆,光可鉴人。桌上放着八个拼盘、四个酱油醋碟以及胡椒筒牙签筒之类,都是一色花儿的江西景德镇金边儿细瓷。东西北三面各放两副与菜盘花色相同的碗碟调羹和象牙筷子,设六张铺着绣花锦垫儿的硬木交椅,空着南面。薛三娘安席让座,按照江湖上“进门都是客,不分远近亲疏”的规矩,序齿就座:孔、马二位最年长,虽是本地人,仍坐了北面首位,黄逸峰和本忠东西打横,三娘和素素坐了主位,正好分别坐在黄逸峰和本忠的肩下。

    大家坐定以后,三娘轻轻地叫了一声:“上酒!”当即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捧一个描金托盘,盘里摊放着一副牙牌,步履轻盈地走到上座,在孔大方和马伟禄之间一蹲身子,请了一个安,口称:“请大官人点酒!”说完,就把托盘高举过头,请他们翻牌儿。孔大方笑对座客们说:

    “久聞天香楼窖有天下佳酿三十二品,大多能与玉浆①、流霞②相媲美,不是最最高贵的客人,根本就没有机缘品尝。今天多半儿是沾刘老板的光,才能尝到这样的名酒。至于究竟是哪一品,不由主人赏,也不由客人点,这里的规矩是翻牌,翻到什么酒,咱们就喝什么酒。所以说,这是一件撞大运的事情。今天既然喝的是刘老板和大小姐的喜酒,我看还是应该请刘老板来翻吧!”

    ……………………

    ①  玉浆──也叫玉液琼浆,是传说中王母娘娘做蟠桃会给诸仙饮用的瑶池仙酒名。见《宋书·乐志三》曹操乐府《气出唱》:“仙人玉女,下来翱游,骖驾六龙,饮玉浆,河水尽,不东流。”又见《搜神后记》故事:晉初有一个人误入嵩高山北的一个洞穴里,见有二人对弈,他在那里喝了一杯玉浆仙酒,从此力气增大十倍。

    ②  流霞──仙酒名。《抱扑子》中的一则故事:项曼都入山学仙,自称遇到仙人给他喝流霞仙酒,从此不知饥渴。又见李商隐诗:“寻芳不觉醉流霞。”

    薛三娘略举了举手,笑对孔大方说:

    “大官人不必谦让了。今天幸会,又逢小女喜得良师益友,是当开怀畅饮几杯。窖藏佳酿,倒还颇不匮乏,只是酒味有醇有淡,酒性有烈有和。今天在座诸位,包括我们母女在内,每人各择一品,不论是醇是淡,是烈是和,均以各尽一壶为度,多则不许,少则不得终席,如何?”

    孔大方哈哈大笑说:

    “好极!妙极!三娘今天果然透着高兴,也是少有的大方!既然如此,那就僭越一下,先由在下来翻这头一张牌儿,且看我今天的口福如何吧!”说着,伸手在托盘里撮起一张骨牌来,翻过来一看,是“松醪(l áo 劳)”二字,不知道是什么酒,接口又问:

    “恕我孤陋寡闻,请问主人,这松醪是什么酒?”

    三娘正要回答,素素笑着代答说:

    “大官人自幼熟读诗书,胸罗万卷,怎么连这松醪佳酒都不知道么?想当初苏东坡守定州的时候,在曲阳得到松膏制成了佳酿,起名儿就叫‘松醪’,还写过一篇《松醪赋》,大官人难道就忘了?”

    孔大方根本就不知道苏东坡制松醪这么一宗典故,但为了掩丑,只好自己给自己一个台阶儿,含糊其辞地说:

    “对,对,对!是有那么一回事儿!这两年来在下一头扎进了生意经里,读过的书,慢慢儿全都扔到东洋外国去啦!今天总算是我的口福不浅,尝到了东坡居士创制的名酿。维禄兄,该你翻牌儿啦!”

    马伟禄遵命翻过一张牌儿来,见牌儿上刻的是“万家春”三个字,就拿着牌问素素说:

    “请问小姐,这‘万家春’佳酿,是什么酒?我不是读书人出身,肚子里没那么多典故,该不会也是苏东坡家里的名酒吧?看这名儿,这酒大概跟‘千日酒’差不多。要真是的话,可得先告诉我家里一声,万一我醉倒了,可别急着埋我!”

    素素笑着跟他逗乐说:

    “马老板说对了。这‘万家春’,正也是东坡居士家里的佳酿。他的《浣溪沙·序》里不是说:‘予家近酿酒,名曰万家春’么?这种酒,性子猛烈,醉倒了,要过一万个春天才能醒来,所以叫做‘万家春’。要不是酒性太烈,家母为什么只许一壶为度,不许多喝呢?”

    马伟禄也笑着打趣说:

    “要是真能一醉万年,求小姐一发成全了我,再赏我两壶,让我一醉吧,等到一万年之后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成了活祖宗,也成了讲古的活圣人啦!”

    孔大方见他跟素素耍贫嘴,存心气他一气:

    “能醉倒一万年,当然不错。怕只怕你那个宝贝儿子,也跟你一样的财迷心窍,你那里刚一倒头,他就把你一块一块剁了煮了做成酱肉卖了,你可就再也醒不过来啦!”

    马维禄笑着回骂:

    “所谓‘近硃者赤,近墨者黑’,这话还真不错。你这个道学先生,跟恶讼师处的时间长了,也学得尖酸刻毒起来了。当心死了跟他一起下拔舌地狱!黄老板,该你翻牌儿了。且看你的手气如何,能不能摸上‘千日酒’吧!”

    笑声中,黄逸峰翻了一张牌儿,却是“梨花春”,就笑着说:

    “我这酒虽不是出自苏东坡家里,却是苏东坡尝过的。口福也不算浅了。”

    孔大方不明白,盯着问:

    “黄兄怎么知道苏东坡品尝过‘梨花春’呢?难道这里面也有什么典故么?”

    黄逸峰装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回答说:

    “这是杭州名酒,梨花开的时候正好酒熟,所以名叫‘梨花春’。这酒,去年我在杭州的时候,一个老朋友请我喝过的。你想啊,苏东坡久居杭州,他又是个最讲究喝名酒的人,有这样的好酒,怎么会没尝过呢!”

    孔大方一听,颇为不满地说:

    “没有出典,想当然哪?苏东坡是不是喝过这种酒我不知道,白乐天品过这酒,我倒是拿得出根据来的。”

    素素笑着问:

    “是不是‘青旗沽酒趁梨花’?”

    孔大方拊掌大笑:

    “小姐高才,一点就透,博闻强记,名不虚传!下面咱们看刘老板的好运道吧。刘老板正交桃花运,我猜他一翻准是‘桃花春’!”

    薛三娘笑指着桌上的醋碟说:

    “我家窖藏中,只有‘椒花雨①’,没有‘桃花春’。大官人要是善于吃醋,桌上现有‘桃花酸②’可以尽量供应,不在一壶之限。黄客官既然已经在杭州品尝过‘梨花春’,就请另翻一张吧。”

    ……………………

    ①  椒花雨──是一种烈酒。杨万里诗序中说:吾家酒,名芳烈者曰椒花雨。

    ②  桃花酸──是一种名醋。

    黄逸峰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又翻一牌,写的是“芳香醇”。三娘说:

    “这是我家自制的药酒,先夫在日经常喝的,有驱风、却湿、健胃的功用。黄客官长年在外走动,喝这酒最好不过。如果喝得还对口味,我不妨把家传的配方也告诉你:用桂皮十两,丁香、小豆蔻各二两,生姜、枸橼精各五两,浸头烧白酒七斤,密封一百天之后即可饮用。要是嫌药味儿太重、酒性太烈,用半壶梨花春兑着喝也是可以的。”

    黄逸峰连连称谢。接着本忠翻了一张牌儿,上写“红友”二字。素素坐在他旁边,一眼看见,忍不住就吃吃地笑了起来说:

    “刘哥哥是红姑娘的至亲好友,所以一翻就翻到了‘红友’名酒。可见这酒牌子,也是通灵性的呢!”

    孔大方“嘻”地笑了起来说:

    “大小姐自愿喝上了‘桃花酸’,不用再翻牌了吧?”

    本忠见素素拿自己打趣,反而叫孔大方打趣了去,忙用话岔开说:

    “贤妹不要打趣了,还是为愚兄说说这种酒的来历吧!是不是也是苏东坡家里的佳酿呢?”

    素素笑着回答:

    “刚才黄客官说‘梨花春’是苏东坡尝过的,却拿不出根据来;这种‘红友’美酒,才真正是东坡居士尝过的呢!”

    黄逸峰急忙钉着问:

    “请问小姐,出典在何处呢?”

    素素不慌不忙地回答:

    “别急呀!当年苏东坡南贬北归,路过宜兴黄土村,曾和单秀才郊游至一家,主人饷以红友佳酿。事见《鹤林玉露》①,怎么没有出典?可惜苏学士宦海沉浮,一生屡遭贬谪,最后客死他乡,到如今只剩下文章数册、轶事数则……”说着,想起了父亲,不由得动了真情,竟说不下去了。

    ……………………

    ①《鹤林玉露》──宋罗大经著,共十六卷,诗话之类的书。

    几位客人不知究竟,面面相觑。薛三娘心里明白,怕冷落了诸位客人,忙自己翻了一张牌,是一种叫做“百花露”的蜜酒;也叫素素翻了一张,是一种叫做“红罗②”的荔枝酒。三娘吩咐丫环按各人所点一一送上酒来,丫头应声退下。

    ……………………

    ②  红罗──荔枝的别名。

    不久,四名红衣丫环各托着一色儿的黑漆戗金③托盘送来了酒肴。头一个托盘里,一个大号银盘装着一种不知名的菜肴。银盘放在一个白铜三角架子上,架子下面是一个瓷盘,盘里烧着白酒,隐约可以看见淡蓝色的火苗儿,因此银盘内的菜肴还在翻滚着气泡儿,冒出阵阵喷鼻儿的香气。另三个托盘里,放着大小形状质地花纹各不相同的六把自斟壶,六只成窑鸡缸④酒杯。丫环们把菜肴放在圆桌的中心,把酒壶酒杯罗列在各人的面前,就轻轻地退了下去。三娘首先给自己斟满了酒,然后举箸劝让:

    ……………………

    ③  戗金──器皿上先刻出凹槽花纹,再填上坭金的一种工艺品。

    ④  鸡缸──是成窑(明成化年间的官窑)或宣窑(明宣德年间的官窑)酒杯中的佳品,上画牡丹,下有子母鸡。清代有大量的仿制品。

    “今天便宴,咱们是自斟自酌,不劝不罚,以酒尽为度。酒菜也不多不精,但求新鲜而已,请自便随意。这个菜,是刚才我下厨亲自调治的,手艺不见得高明,不过总比那腌臜厨子干净点儿。趁热吃的东西,别等凉了,请!”

    座客依言各自斟酒,拿筷子去拣那热莱来吃。本忠看那菜,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看形状,几寸长,筷子粗细,倒有点儿像是沙鳅,俏着黄瓜、木耳、玉兰片和一种蚕似的东西。孔大方见他边吃边相面,知道他不认得是什么东西,就停杯解释说:

    “这叫吴王余脍,也叫吴余脍或吴王脍余,是大江里所产,也是吴中名菜之一,贵处很可能没有此物。据传说是吴王孙权有一次巡江,在船上食鲙,把剩下的余鲙倒在江里,化成了鱼,形状依旧是鲙的样子,就是这东西。产量不多,就是在我们吴中,也不是经常能够吃到的,堪称珍品。刘老板请多用些。吃过了这一回,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遇上下一次呢!”

    素素听见孔大方介绍吴王余脍,抿嘴一乐。孔大方看见,忙问介绍是否有错。素素说:

    “这种传说,本来就是牵强附会,人云亦云,没什么依据的。即便采入书中,也不过是小说家言,不足为训的。就如大官人刚才所说的吴王孙权食鲙的故事,据我所知,出在《太平广记》里,而《搜神记》里则说是吴王阖闾的余脍所化。要是各人执以为据,打起官司来,只怕一辈子也争不清楚。数百年后,或许有人把这个典故揞到了吴王夫差头上,也是说不准的。夫差灭越,本来应该巩固基业,再展宏图,可是耽于声色,听信谗言,陷害忠良,反遭灭顶之灾。难保好事的文人墨客,将会编出吴王余脍就是夫差被千刀万剐之后所烹的佳肴呢!传说嘛,不过姑妄言之,姑妄听之,拿它当笑话罢了,怎么能认真?”

    对于素素的博学多闻和精辟见解,孔大方频频点头,连连称是,也颇为惊讶。为了考一考她的胸中所学,故意夹起盘中俏着的蚕一样的东西问:

    “小姐小小年纪,如此博学,令人敬佩。还要请教小姐,这种蚕一样的东西,叫做什么名目?出在什么地方?”

    素素不假思索,微笑着回答说:

    “这种蚕一样的东西,叫做雪蚕,又名雪蛆、冰蛆。《草木子》①一书中说:‘雪蚕生阴山以北及峨嵋山北,二山积雪,历接不消,其中生此如瓠(h ù户),味极甘美。’记得陆放翁在《老学庵笔记》中也说过:‘茂州②雪山,四时常有积雪。蛆生其中,能蠕动’,大概就是这东西。听说此物鲜吃,味道更佳,只可惜咱们江南人没有这口福消受罢了。”

    ……………………

    ①  《草木子》──明代叶子奇著,共四卷八篇,杂谈天文地纪人事物理,并记有元代故事。

    ②  茂州──唐置,在四川省,今与汶川县合并为茂汶羌族自治县。

    听了素素的一番解释,连马维禄也惊奇不置,忍不住也想考她一考,就从菜盘中夹起一片黄瓜来,接口问:

    小姐博学,称得起惊人二字。请问小姐,这黄瓜原产何地,本名又叫什么?“

    素素依旧端坐不动声色,微笑着回答说:

    “黄瓜原产天竺,本名胡瓜。《本草》注引陈藏器的话说:‘胡瓜,北人为避石勒③讳,改称黄瓜。’吴人‘黄’、‘王’不分,因此也有人写作‘王瓜’。小女子读书无多,孤陋寡闻,如有差错,请马老板指正。”

    ……………………

    ③  石勒──五胡十六国后赵国王,羯族,公元319 年称帝,据有冀、并、幽、司、豫、兖、青、徐、雍、泰十州,是十六国中最强大的一国。

    听素素对答如流,不为众客诘难所窘,黄逸峰一方面打心里佩服,一方面出于一种“不信就问不倒她”的心情,就举起一支筷子来诘问:

    “请问小姐,这象牙筷子,为何人所首创呢?”

    素素瞟了一眼这个不多说话的客官,侃侃而谈:

    “象牙箸始制于纣王,见《史记·宋微子世家》。纣王以前是不是有象牙筷子,未见于我所读过的经史典籍中。如有不当,请黄客官雅正。”

    薛三娘见几位客人轮着番儿地向素素发起诘难,似乎大有不难倒她不肯甘休那个劲头,就举起酒杯来,为女儿解围说:

    “今天便宴,可不是为小女应博学宏词科试而设,诸位放着火热的雪蛆烧余脍不吃,却去推究它来自何处,这是何苦?只要它美味好吃,管它来自雪山还是大江呢!再要不吃,盆下火苗儿一灭,菜一凉,再想吃可就没这样的好味道了。来,快请吧!”

    于是考试告一段落,大家又端杯举箸,品尝起美酒佳肴来。

    本忠见素素如此博学,心想她书斋的楼上,藏书一定不少,就回过身去,小声地问她:

    “贤妹如此博学,可见平时读书甚多;楼上藏书,一定也不少。这许多书,都是贤妹自己逐日购置的么?”

    素素也凑过身去,轻声地回答说:

    “这个藏书楼,原是和这所宅子一起买下来的。原来的主人,祖先是文官,后人改为习武,在京师供职,嫌两处府第开销太大,就把这所宅子折价卖给了我家,迁到京师去了。楼上的藏书,一共有二十多箱,也一起卖给了我们。我小时候在楼里读书,拣那些爱看的和看得懂的,抱下楼来当闲书随手翻翻,并没有认真钻研过什么学问。只是赶巧客官们提到的几件事情,脑子里多少还有些印象罢了。要说博学,还差远着呢!”

    她的话虽然说得很轻,孔大方还是听见了,又恭维了她一句说:

    “小姐要不是在这个‘人中瑯嬛’里读了缥缃①万卷书,也不配称为‘瑯嬛女史’啊!”

    ……………………

    ①  缥缃(piǎo xiān ɡ瞟箱)──缥是青白色的绸子;缃是浅黄色的绸子。古人习惯于用这两种绸子包书或做书袋,因此后来就用这两个字作为珍贵书籍的代称。

    素素逊谢声中,一个丫环托着托盘来上菜,三个丫环各举着一座落地戳灯进厅来。那戳灯是一杆一人多高的铁杆,上面分岔成山字形,点着三支华烛,插在预先放在厅堂四角的圆石鼓墩中。这时候,外面天色其实还不算太黑,厅堂中一下子增加了九支蜡烛,亮得如同白昼一般,照见新上来的一盘菜,切成一片一片的,像是肉片模样,上面铺着顶码儿,客人们都不认得。孔大方不等主人招呼,夹起一片来尝了尝,好像是肉末加鸡蛋羹蒸成的东西,味道倒是真鲜美,可就是辨别不出是什么做的,只好侧过身去请教薛三娘:

    “这个菜,叫什么名目,用什么原料做的,可把我这个本地人也蒙在里头了,还是请三娘给我们开导开导吧。我要是再去请教小姐,你又该说我出题目考她了。”

    薛三娘笑了笑,颇为自得地说:

    “这道菜,不是我自夸,只怕通嘉兴府,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别处是再也吃不到的。不瞒诸位说,这还是先夫在日,看一部什么书,书里说古人有一种食品,名叫‘犬牒(改月旁)’,是用狗肉加上小麦和白酒,用文火煮到肉离骨头以后,拆去骨头,打进鸡蛋,蒸干,用生绢包严,在大石头下面压一夜就成。我亲自做了几次,后来免去小麦不用,加进一只鸡和几味佐料,就成了这举世无双的美味佳肴了。先夫在世的时候,最爱吃这个菜,自己给它起了一个名儿,叫做‘鸡犬相闻’。我这里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到底好吃不好吃,诸位请尝一尝再说吧!”

    素素接着补充说:

    “这个菜,是家母昨天接到孔大官人的柬帖以后,吩咐厨子连夜整治出来的。虽然不成敬意,至少也是家母的一片心意。说到犬牒(改月旁)的做法,在《齐民要术》这部书中有一些简单的记载。不过家母做的犬牒(改月旁),已经自成一家,不再是古人当干粮吃的那种犬牒(改月旁)了。”

    说话间,又上来一只花雕槽鸡。这是一种用装花雕的酒坛子育出来的肥鸡,方法是:把酒坛子的底部敲掉一块,以便于排出污物,再把一斤来重的小母鸡放进去,让鸡头鸡脖子露在外面,然后半封住坛子口,让小母鸡在坛子里能吃能撒却不能动弹,这样槽它一个来月,小母鸡就变成又肥又嫩的大母鸡,要吃的时候,打破坛子取出来就是了。

    小丫头上完了菜正要退出,薛三娘轻声问:

    “丁香她们,准备好了没有?”

    小丫头回答:

    “早就准备好,只等传唤了。”

    三娘点点头说:

    “叫她们上来吧!”

    丫环答应着退了下去。不多久,十个清倌人自带马扎各抱乐器分两行走了进来,先在席前成“二”字形蹲身请了安,又分左右成“八”字形雁翅儿似的站着。三娘说:

    “这几个孩子,最大的丁香,今年十四岁了,最小的藕香,今年还只有十岁。别看她们年纪不大,在吹拉弹唱上头,都已经下过好几年工夫了。她们都是住在后院儿由我自己亲自调教的,还从来没有让她们见过客,更没有到前院儿去过。今天是家宴,把她们叫出来唱两支曲子为诸位客官侑酒。都是没出窝儿的雏儿,脸嫩手生,客官们多包涵着点儿,别挑剔,只当是她们自己练手吊嗓子罢了。”回头冲她们一摆手:“还愣着干什么,拣你们拿手的唱就是啦!”

    姑娘们又请了一个安,告了坐,这才和着笛子调了调弦,一个女孩子先唱了一出《请宴》①,另一个女孩子接着唱了一出《思凡》②,虽不能歌声缥缈直上云霄,但确实已经卖了十二分力气,把全部本事都拿出来了。歌唱中,又上了几道菜,估摸着各人壶中的酒已经差不多了,女孩子们正要接唱另一支曲子,三娘摆了摆手阻止她们说:

    ……………………

    ①  《请宴》──明李日华《南西厢》中的一出。

    ②  《思凡》──一出小戏,也叫《小尼姑下山》,演小尼姑赵色空动了凡心逃离庵堂的故事。

    “左不过是这个景儿了,没什么好的,换换花样吧。教你们的五音连弹,练得怎么样了?见得人了没有?”

    丁香站起来,规规矩矩地回话说:

    “《步步高升》和《吉祥如意》都练得差不多了,《虞舜薰风》刚开始练,还没有练熟。”

    “那就听听你们练熟了的《步步高升》吧。弹好了,回头有赏;要是弹砸了,仔细你的皮!”

    三娘一声令下,五个手拿琵琶、三弦、月琴、高胡、二胡的姑娘把马扎搬到席前来,脸对脸围成了一圈儿,另五个手拿鼓板、碰钟、箫、笙、笛的姑娘一字儿并排在后面站着。鼓板两响,一场奇妙的演奏开始了:抱琵琶的姑娘,右手弹着琵琶,左手却伸向右面,为三弦压弦;抱三弦的姑娘,右手弹着三弦,左手却为右面的月琴压弦,下面依此类推,直到末一个拉闷胡的姑娘,则为琵琶压弦。如此这般,正好是每人的两手各操两件乐器,但是演奏起来,却跟各人演奏一件乐器一样,曲调板眼儿,分毫不差,配上箫笙笛子,组成了一支优美动听的乐曲。胡姬①侑酒,为的是要叫客人多饮几杯,但是座上的客人们,面对这样神奇的乐曲,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个个凝神瞪眼,如醉如痴,停杯止筷,连美酒佳肴都忘了进口了。一曲弹罢,座客无不眉飞色舞,喜笑颜开,交口称赞,叹为观止。

    ……………………

    ①  胡姬──对侑酒歌女和卖酒女郎的通称,并不一定是胡人。见李白诗:“风吹柳花满店香,胡姬压酒唤客尝。”又辛延年诗:“昔有霍家奴,姓冯名子都,依倚将军势,调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垆。”

    薛三娘见自己精心调教的绝艺初试锋芒就获得了一个满堂彩,也是得意非凡,喜形于色。素素笑着解释说:

    “客官有所不知,这五音连弹,是家母亲自调教  ,在嘉兴这个地方,也算得是一绝了。曲子练成了以后,今天还是初次呈献呢!”

    孔大方听了,借机恭维并提出要求说:

    “在秀水十三楼中,天香楼的歌舞,可以说是首屈一指的了。谁不知道,这都是三娘亲自调教的?只是我们缘份浅薄,没有机会聆听欣赏,更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手绝艺。我听得人家说:在曲子上头,大小姐得之家传,不单嗓音洪亮,歌喉婉转,而且有别具一格的独到之处。事有凑巧,我们这位刘老板,不单能文能武,会写会算,在曲子上头,也下过不少工夫。今天席上,别无外人,小姐如肯赏光,请你们兄妹对歌一曲,我们大家洗耳恭听,借此一饱耳福,怎么样?”

    素素绝没有想到本忠还会唱曲子!怎么这样巧,我会什么,他也会什么。在书画和武艺上头,自己已经输了一筹,如今在唱曲子上头,倒要领教  一番,且看是谁压倒了谁!照素素想:自己的曲子,一者得之家传,二者得之天赋,尽管天香楼的姑娘以能歌善舞闻名嘉禾,但是谁也没有她唱得好。因此她出于“要在唱曲上赢回一筹来”的好胜心理,没有推却,即慨然应允说:

    “我小时候,家母倒是胡乱教过我几支曲子,只是为了好玩儿,也没怎么认真学,这几年来好久不唱,荒疏得很了。孔大官人不怕有污雅听,敢不献丑?刘哥哥既是个知音解曲精于宮商深明律吕的行家,小妹唱得不对,还有刘哥哥替我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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