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浪上的魔术师 第 8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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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荒川线最后一班车的影子,一边在老人的侧脸上晃动,一边渐行渐远。

    “似乎是松叶银行总行公关部的主任。”

    小塚老人似乎并不等我回答,那样子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沉思了片刻后,他又说道:

    “我从她的口气分析,她应该会在明天出殡时再次露脸。白户,想不想接近一下那个女子呢?如果我们能从她那里弄到总行情报,那价值肯定要强过町屋站前分行的理财专员的。”

    听完小塚老人的话,我在心里暗暗称是。因为当小塚老人说到“理财专员”的时候,我立即就想起了关根秀树那胆怯的笑容。那是一个生活在不幸中的银行职员,也不知道分行的行长是否还在命令他吃那种加了一大堆化学调味料的盖饭。

    我的脑海里把他那张怯怯的脸与棺材盖上小窗里露出来的老婆婆的脸重叠在一起。这两者都是银行的受害者,不同的只是一个死去了,另一个却还活着。

    我对小塚老人说道:

    “我明白了。只是要我像小白脸那样去讨好一个女人,好像比较困难,但我会尽力去做的。”

    小塚老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

    “那这事就麻烦你了。明天我有点忙,而且还有一个人要介绍给你。”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着一些可有可无的话。走到如鬼城一般灯光昏暗的尾竹桥通时,我们道别各自回家。

    第二天,东京又是万里晴空。今天除了去送别死者,当然不会再有别的事了。中午时分,气温已经超过30度了。我跟着那些老人家挥汗如雨地行走在送殡的队伍中。老婆婆家前面的狭窄小路上堆满了黑白花圈,目之所及全是穿着丧服的老人。到町屋殡仪馆虽然只有500米,但他们还是合力准备了气派的美式灵车,看来他们已经把这起丧事当做一个政治运动了。

    起棺后,和尚们穿着金光闪闪的法衣,背对着灵车那金光闪闪的顶部,进行着最后的送行诵经。

    正在这时,路的前方却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意外地发现水泥墙边的一个花圈竟被横放在地上,大家全都聚集在那附近,看来那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老头子看了看我,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朝他点点头,一溜小跑冲向了骚动处。此时受害人自救会的老人们已经大批大批地聚集了过来,他们用皮鞋用力地踩着地上的花圈。而花圈上的墨字果然如我所料一一“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

    老人们除了踩那个花圈的,其余的全都向另一个角落聚去。我走过去一看,只见松叶银行公关部的女子与昨天的那位副行长正怯生生地被大家围困在那里。那女子和昨天一样穿着剪裁合体的套装,只是颜色稍有变动,昨天的是藏青色,而今天则变成了黑色。看来这位苗条女子成天都是穿着这种职业套装的,也许今天换上黑色是表示对死者的哀悼吧。

    现场的那些老人家可不管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他们紧紧地逼近女子,朝她大声嚷道:

    “你这个害人精,还来这儿胡闹什么?”

    现场的气氛真是太紧张了,简直是一触即发,那感觉就跟马上要发生暴动一样,现场没有任何人打算出面制止怒火熊熊的老人们。面对他们共同的冤家对头,就是那些平时虚弱得快要倒下的老先生老太太,此刻也双眼发亮,期待着即将来临的血腥场面。

    我插进去,挡在松叶银行职员和众老人们之间,然后用一种诚恳的语气对大家说:

    “各位,请保持冷静。我想,往生者也不希望出现这种状况吧?”

    “你哕嗦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就是他们这些家伙害死她的吗?”

    站在最前面的矮小老人嘴角冒着白泡,发着狠地冲我嚷道。真是意想不到,这些平常只会一脸安详地和孙子玩闹的人,此刻却完全变成了另一副脸孔.我知道在这个时候与老人家进行争论是很危险的,所以我回头朝公关部女子说道:

    “保坂小姐,你待在这很危险。请你先离开这里吧,我会想办法安抚他们的。”

    说完,我便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自己的名片,顺手塞进公关部女子的手中。她稍稍瞄了一眼,然后朝我说道:

    “不好意思。”

    说完,女子便带着副行长快步走回了来时的小巷子。我在安抚老人们情绪的同时,亦偷偷目送她的背影。说实话,她的年龄虽然有些大了,但她的小腿肚线条却很美.那一条黑色的线,不知道是不是代表有接缝的丝袜开始流行起来了。

    两个松叶银行的人消失了,但受害人自救会的老头们显然有一种意犹未尽的失落感。但人都已经走了,便也就无可奈何地重回送殡的队伍。

    事情办妥了,我便开始四处走走看看。意料之外的是,我竟发现巷子另一边居然有台摄像机在偷拍,显然刚才的争执都被拍下来了。也许镜头意识到我发现了它,便改变拍我的状态,变换角度,去拍那些被踩得稀巴烂的黑白花圈了。

    灵车开走后,我和小塚老人便没什么事了,我们走到车站前面的咖啡店。经历过一阵火热的体验后,冰镇的冰咖啡把我的胃瞬间扩大到无限。

    小塚老人却与我相反,他若无其事地照常点了杯热咖啡,跟往常一样连喝也不喝一口。

    缓了口气后,我们开始谈论如何布局松叶银行股票的事。这时,那个被我发现的摄像师穿过入口自动门走了进来。小塚老人朝他招了招手,等扛着摄像机的男子走到我们桌前坐下后,小塚老人对他介绍道:

    “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秘书。”

    我坐着和他交换名片。我的名片是小塚老人那天下午才拿给我的,名字旁边以明体字直写着“尾竹桥通银行受害人自救会文书”。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给别人发名片了,第一张我塞给了公关部的女子。

    这位身穿老旧牛仔衣裤的男子也把名片递给了我,他的名片上写着:

    “Bs东京电视台报道部栗山义弘”

    我看他的年纪大约35岁吧,这人个子不高,体格却显得很壮实,给人感觉是个情绪高涨的奇怪男子。他笑着朝我打招呼道:

    “哦,你就是小塚先生的秘书啊。我早就听说你了。我现在的职业是为BS撰写新闻,主要是经济方面的。但这并不是我的正职,因为这个工作并不能让我有多少收入。所以现在我经常自己拍照、自己写稿、自己报道。虽然有的时候并不能赚到钱,但这件工作到底还是挺有趣的嘛。”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电视台记者,心里却想着小塚老人也真是的,我们是做证券的,有必要认识电视台的人吗?而且昨天还特别提醒今天介绍人给我,原来就是他呀。

    老头子似乎感应到了我心里的想法,他点点头说道:

    “白户,栗山先生目前正在追踪变额保险受害者的情况,他准备专门制作一个大专题。大电视台或报纸对这件事都没有太多报道呢,我想都是因为保险商和松叶银行给了他们太多广告费了吧。不过说的也是,哪个媒体能违背广告客户的要求呢7”

    栗山笑着点了点头,他举起手里的那杯冰咖啡,也不用吸管,直接就一饮而尽了。他粗鲁地笑道:

    “今天真是太可惜了,白户,你挺身而出保护松叶银行的那位小姐虽然是正确的,但从我的角度来看,却实在是一大损失呢。如果我拍到那些人一把扯烂那女子的套装的话,那我的这段视频可就能卖个大价钱了。”

    我听了他的话,觉得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于是便沉默不语。

    不知为什么,小塚老人看起来竟很开心,他对我说道:

    “栗山先生会在‘秋天的买卖’中,尽全力帮助我们呢。”

    对于“秋天的买卖”的具体内容,我是不太清楚的。原来想打听详细内容的时候,小塚老人总是说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现在这副表情,是不是说他已经准备好了呢?

    栗山记者不管我是否如坠云雾,只是一个劲地问我道:

    “白户,你用过摄像机吗?家庭用的数码摄像机也行。”

    我摇了摇头。

    问这个干什么呢?难道他要我当摄影师吗?真是不懂他的意思。

    栗山无所谓地点了点头,然后露出一种似乎咱们是自己人一样的笑脸,一脸诡异地说道:

    “没关系,下次见面时我借你一台小型摄像机吧。拍女朋友也可以,拿女朋友的娇媚练练手嘛,她也会很开心的。”

    我脑海中竟浮现出中川充的脸庞。她已经好几个月没跟我联系了,也就是说,我现在根本就没什么女朋友。但我还是点点头,配合他所说的话。

    9月的第二周,行情对买方很有利。出殡的那个星期二,股指行情继续上扬,到大约15000点的时候,小塚老人迅速出击。仅这星期的头几天时间里,就已经卖空了与上周末买回来的松叶银行股票相当的股数。再度膨胀起来的融券卖出总额,达到了60万股。对老头子来说,这是前所未见的大胆动作,看他那架势,估计是打算把最后一元存款也投入市场中去。

    星期三,日本银行实施了三年来的首次金融缓和政策,把活期贷款利率调降至0.25%。但这种司空见惯的小动作,对于金融市场而言,简直是毫无意义。现在的情形是,银行有钱却找不到合适或愿意借钱的借款人。

    长此以往,银行的资本金只会越来越多.由于没人愿意借钱,于是导致银行在运用资金时,往往只剩下“买日本国债”或“放在手边,变成超额存款准备”两种选择而已。

    麦奎尔在圣路易的布许球场(Busch Stadic)刷新大联盟纪录,打出第62个全垒打。好像那球是低弹道的平飞球,原本大家都以为是正中球心的外野强劲飞球,而球却在左外野全垒打标杆旁,瞬间被吸了进去。这对于长期没有好新闻的日本来说,称得上是少数几件称得上心旷神怡的好新闻了。

    星期四下午,我们又在京成町屋站旁的咖啡店相聚。这次与我们聚会的是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的关根秀树一一那个怯生生的可怜职员。

    我们所在的咖啡店位于以前我经常光顾的那家超大柏青哥店的2楼。老头子把装了定存钞票的信封交给这位负责重要顾客的职员,用一种和蔼的爷爷式的笑容对他说道:

    “托你的福,上星期我们赚了不少钱。对了,我听说关根先生对机械手表很有兴趣,是吗?”

    小塚老人说这些话的同时,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那是一只黃金与不锈钢镶嵌的劳力士表。看起来好像不怎么特别,但似乎已有相当长远的历史,表面的黯淡与数字的丰体很有怀古的格调,一看就知道是非同寻常的好货。

    正在数着万元钞票的关根,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但他并没有碰手表,而是用一种好像要去舔桌面一样的姿态,把头低下去细细观察。最后,他终于流着口水说道:

    “小塚先生,这是上世纪60年代初期的劳力士迪通拿(Daytona)吧?保存状态还真是很好。”

    老头子看到关根喜欢,便装出一种好好先生的声音,说道:

    “怎么样,请不要客气,戴戴看。”

    关根脸上露出吃惊的表隋。

    “那。这个是……”

    “别客气,这是我诚心想送给你的东西。因为关根先生给了我们很棒的情报。那只表我过去一直收着,与其在我那儿受不到重视,还不如将它交给一个懂得它的人,那样它也许会比较幸福。”

    “是吗?真的可以吗?”

    关根看起来明显有些受宠若惊,他不安的视线不断在老头子和我之间往返。我也不露牙齿地微笑着,支持着关根的物欲。他终于禁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了,然后便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拿起劳力士,一脸喜悅地端详着它。

    “真的太感谢您了。那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如果有什么用得着我,请您尽管吩咐,我愿效犬马之劳。”

    真是个率直的家伙啊!小塚老人笑了笑,但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隐藏在深处的欣喜。他顿了顿,用一种难为情的声音说道:

    “是吗?你真的愿意帮忙?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请问,贵公司的手册可以借我看看吗?”

    这话一说出来,就吓了我一大跳。三记好球直接决胜负。一直以来应该都是先旁敲侧击一番,再切入真正目的才是,但这次的小塚老人却不一样。我有些吃惊地看着坐在身旁的老头子,但他却面无表情地看着关根。

    关根显然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但既然已经收了别人的东西,那就得替别人办事啊,于是他便用一种讶异的神情回道:

    “您是指客户应对手册吗?”

    “不,不是客户应对手册。我要的是那种危机管理手册,我想松叶银行这样一家成熟的大公司,应该有才对。”

    “如果您指的是地震或火灾时的避难指导手册,倒是有。”

    这家伙,还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一点都不灵光的男人。我已经想像得到老头子想要的是什么了。小塚老人摇了摇头说道:

    “不是。你们总行应该编有发生挤兑事件时,各分行的应对方案之类的手册吧?可以的话,我想借看一下。”

    从1997年11月到现在,大概已经快要一年,三洋证券、北海道拓殖银行、山一证券,以及德阳都市银行,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倒下。3周之内,就有4家金融机构破产。在日本各地分行引发昭和恐慌的1929年(昭和四年)之后,全球经济大恐慌的一环一一即极度不景气等经济与社会问题。而且伴随着发生了一系列的连续挤兑事件。反省过那次的危机后,只要是银行,一定都会制作一个相当详细的危机处理手册才对。不然的话,如何才能应对挤兑问题所产生的影响?

    关根似乎还是不太清楚状况。小塚老人有些犯难,他搔了搔头,说道:

    “关根,你不要紧张。我有个朋友目前担任信用合作社的理事,由于最近的金融不安,他开始担心会出现挤兑人潮,所以也想自己制作一本应对手册。因此,我多管闲事,想说是不是有可能向松叶银行借来这样的手册参考一下。松叶银行有松叶集团当后盾,而且又是第三大的都会银行,危机管理应该做得很实在才对吧?”

    关根终于点头了。

    “啊,原来是这样。嗯,好像确实有这样的东西,不过,那可是仅限银行内部流通的……”

    小塚老人微微一笑,也没有再逼他,而是装作一副很失望的样子说道:

    “那真是太可惜了。本来我已经跟我朋友说了会尽力帮他想办法的呢!不过也没关系,请你再考虑一下吧。再说我也并不那么着急要。”

    就这么闲坐了一会儿,关根便提着鼓鼓的皮包,跟一个背着大米的蚂蚁一样弓背离开了咖啡店。

    在我们坐着的咖啡店窗户下方,城铁正缓缓开走。残暑的天空是一种涂满了灰似的蓝,笼罩着这热闹但贫困的街道。我回过头来,对小塚老人说道:

    “哦,我大概弄明白您的意图了。是不是我们将要制造一起挤兑风波,然后一口气把松叶银行的股价打入18层地狱呢?”

    老头子看着我笑了笑,脸不红气不喘地点头道:

    “你有进步了嘛!是啊,就是要这样做。”

    我在心里默想了一下挤兑风波的有效性。首先我想到的是这个事情是否有可操作性,因为现在和过去不同了.一是因为在发生恐慌时,各大银行都准备了大量的预备资金。第二呢,则是一旦松叶银行出现状况,日本其他大型银行的庞大金库也会调动紧急预备金来进行支援的。

    想到我们行动的巨大风险性,我不由得对小塚老人提醒道:

    “可是,这样会不会有问题呢?如果在每一家分行策动挤兑事件,那当然是很好的。但如果只有一家分行发生挤兑,那对市场的影响是不是微乎其微呢?再说,现在能撼动银行根基的,根本就不是存款人丁。当年拓银之所以破产,并不是因为存款人发难,而是因为它在金融机构间的融资信用丧失了。挤兑这种老招数,是不是已经落伍了呢?”

    小塚老人目不转晴地盯着我,那黑色瞳孔的眼睛里,似乎有一丝赞许,但更多的时候,是不带一丝感情的。他听了我的分析,便以一种成竹在胸的样子对我说道: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那方面我另有安排。虽然松叶银行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对手。但是你也不要忘了,它充其量只是一株根部已经彻底腐烂的大树。现在不是它倒不倒的问题,而是到底要摇几下它就会倒的问题。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为什么不大胆地去试试看呢T”

    小塚老人说完,便招侍者过来结账。他边往外掏钱,边站起来对我说道:

    “我们回去吧,回去之后还得开会。另外我们有其他的客人。看来这个月,你得有不能休息的心理准备了,希望你不要拒绝.”

    我举杯一口喝干杯底颜色变淡的冰咖啡,一言不发地跟在小塚老人的身后。

    小塚老人所说的客人,是辰美周二。听到门铃响,我过去打开了门。玄关之后,这位橫滨黑道组长毕恭毕敬地站着。看清楚开门的是我,便摆出一副和我很熟的样子,热情地对我说了声:“嗨!”

    我没有理他,径直将其带回了交易室。此时交易室的沙发组中央放着一个像砖块一样厚的纸包。辰美用眼角瞄了一下,之后就再没有多看一眼了。

    小塚老人说道:

    “辰美,非常感谢你远道前来,有事情想要麻烦你帮个忙。”

    辰美坐在沙发上,轻轻点了点头,道:

    “没问题,只要是您的事,我绝不会推辞的,您尽管说吧。”

    小塚老人顿了顿,用那种既不有趣也不好笑的口吻说道:

    “这件事也许只有你来做,我想请你帮我找200个人来。”

    我闻言大吃一惊,但看得出来辰美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他立即问小塚老人:

    “那您要找什么样的人呢?”

    “思,我要找的是这样一批人。这批人必须不在乎犯下一些轻微罪行,而且他们的身份不能太明确。再有一点就是,我希望他们的外表能够上得了台面,不是长得多帅多酷,至少他们站在银行窗口,不要让人产生怀疑。”

    辰美闻言,立即笑了起来,看来他对这个问题的解决已经有成熟答案了。

    “这个倒有趣。您要我怎么做?”

    辰美与小塚老人的磋商进行了两个小时。老头子的计划是这样的:第一步由擅长中介工作的辰美聚集居无定所的游民,人数愈多愈好。第二步是去租简单的住宿设施(辰美称它为“简易旅馆”),让这些游民洗个澡,穿上二手衣服。第三步是负责从旅馆载送他们到松叶银行町屋站前分行去的往返交通。

    这些低价招集来的男游民就把随意买来的便宜印章和钱交给松叶银行的职员开户。当然,辰美及其手下还负有监视这些游民的责任,不能让他们带着干净衣服和存折跑了。等这些游民开完户回到街头宣传车后,辰美的手下负责收回印章和存折。这样一来,第一阶段的工作就完成了,后面的工作就是让他们静候发难时机的到来。

    这200个游民,就是上演挤兑风波的最重要的群众演员。

    面对有些惊讶和愕然的我,老头子一改过去的那种讽刺口吻,用一种非常严肃的语气对我说道:

    “不要惊奇。你会怎么做?我们的计划进行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明显带有犯罪性质了。这可能会让待业中的你的履历表沾上污点.白户,请你告诉我,在这种情况下,你还愿意参加我们‘秋天的买卖’吗?”

    这似乎是对我意志和决心的最后考验。真是高招。他巧妙地让辰美在场,给我压力。如果一旦我不想干,想逃,那辰美的存在就是让我不泄密的最好方法一一也许我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点了点头,对老头子说道:

    “我们的买卖,确实有构成犯罪的嫌疑。但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那些大银行的变额保险,难道就不算犯罪吗?”

    小塚老人锐利的眼神一转,笑了笑道:

    “哈哈,我们的白户看来还是很有正义感的。他们那可是合法的,即便有再多的人自杀,他们都会心安理得地收钱。”

    我的声音已经变得又低又沙哑。在我自己还没察觉的情况下,体内早已充满了一股热血。

    “既然如此,法律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与其等待法律的公正,还不如让我们来阻止一切吧,我是要做到最后的!”

    辰美看着我,高兴地说道:

    “好,那就这么决定了。以前我好像也提过,白户,等这件事搞定后,你还是上我那儿去磨炼一下吧?别的什么我是搞不懂的,但有一点我也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如果去当上班族,那可真是太浪费了。”与辰美的磋商结束后,我便先于辰美走出了老头子的家门,此时天已黄昏。正当我踏入町屋的巷弄时,我衣服内袋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按下接听键,耳畔立即传来一个不熟悉的女声:

    “请问,是白户先生吗?我是松叶银行公关部的,敝姓保坂。”

    哦,原来是参加葬礼的那个苗条女子。听到她的声音,我反射性地想起了老头子讲过的“总行情报”这几个字。我立即接口说道:

    “哦,你好!我记得你。你后来还好吗?”

    “呵呵,总算全身而退了,亏得你帮忙。为了表示我的谢意,同时也为了向您询问一些关于受害人自救会的状况,想请问您最近是否有空呢?”

    不会吧,这么快就上钩了。在这个时候,我必须装得天真一些,便用一种傻乎乎的口吻对她说道:

    “这样啊,要不咱们现在一起去吃晚饭吧?周末你可能特别忙,而且大白天谈这样的內容奸像也怪怪的。”

    电话里这位公关部女生略微迟疑了一下,说道:

    “……好吧。”

    看来只要目标明确,女生还是很容易接近的嘛。

    松叶银行的总行在大手町。而我和她相约的地方,是在有乐町玛里奥商厦的自动音乐闹钟下方。因为这是谁都知道的地方,所以才选择这里。不过这也是有名的情侶约会的地点。第一次跟她见面就选这个地方,我也不知道是否合适,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那就是在这里,即便对方不喜欢,但还是会感染到开心气氛的。

    提早5分钟,我便站到了那群穿着入时、顾盼生姿的等人女子中间。由于我穿着浅咖啡色的棉质西装,打着同色系但更沉稳且带有光泽的丝质领带,搭配着奶油基色的衬衫,浑身上下基本上都是比较亮的色调,所以在周围的人群中显得特别突出。

    虽然我没有什么太好的教养,但俗话说得好,马要鞍装,人要衣装。自从小塚老人特别安排我的打扮后,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小开的意思了。

    唉,看来我天生就有扮小白脸的才能呢。但一想到扮小白脸勾的是保坂小姐这样的女子,心中又不免有些兴奋。

    不大会儿,我头顶上的钟面打开了,里头跑出来一个娃娃,她用小小的榔头在钟面上敲响7声。钟声响起的时候,保坂遥出现在了地下铁银座站的方向。

    我笑着用力朝她挥手。周围女子显得不可思议地不住用视线往返于我和超过30岁的银行女职员之间。保坂遥朝我说道: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这一次她穿着跟女教师一样的藏青色紧身裙,看来她的衣服除了套装还是套装,真是一个不会打扮自己的女人。

    她手上还提着YOKU MOKU的点心盒。我们很开心地看着对方,然后一边聊着天气好啊之类的垃圾话题,一边进入数寄屋桥百货大廈的意大利餐厅。

    真是搞不懂,东京的男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我们周围的桌子,全都坐满了银座或丸之内的粉领族。这家店里到处张着白色的帆布洋伞,在遮住电灯让光线变柔和的伞下,保坂遥直挺着背脊看菜单。

    我则细细地看她的脸,她的鼻梁很细,眉毛呈现很漂亮的弓形。眼睛虽然不大却很圆,给人一种柔和的印象。也不知她是天性善良,还是职业使然,反正她的这个样子令人觉得她就是个受气包。我看她半天选不好,便对她说道:

    “保坂遥小姐,我跟你说,这家店最有名的,是意大利进口的石窑烤的虾子。烤奸后的厚度跟报纸一样,又脆又香呢!要是你没有特别忌口的话,就让我来帮你点些菜吧。如何?”

    她抬起眼睛,看着我点了点头,脸颊竟有些红晕。我朝她说道:

    “那么,请你先选一下自己想喝的饮料吧。”

    保坂遥点了冰茶。我也叫了同样的饮料。看来,她不是那种头次见面就大口喝酒的公关女子。真是一个相当传统的人。果然,前30分钟我们一直聊着变额保险之类枯燥话题。

    保坂遥说起话来声音很轻柔,也许是因为顾及我是受害人自救会的文书,所以她说话很客气。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话语中总有一种焦躁的成分。

    在先声明她说的不是官方的看法后,她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关于咱们探讨的那种保险,松叶银行内部也有各种不同的看法。只不过,在目前的经济情况下,银行也是被逼无奈才这么做的。由于还有自有资本比率的限制,所以我们即使很同情相关人士,却也必须尽早回收借款。”

    这我是懂的,只要开展国际业务的大型银行,就必须有8%的自有资本。随着债权的曰益恶化,他们经常会处于吃水线曰渐上升的状态,应该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吧。我变换了一下切入点,对她说道:

    “好吧,就算你说的有理,我想,那种保险契约至今已经将近10年了,保坂小姐,你认为它是否已经直接卖给了老人家呢?”

    保坂小姐听了我的质问,以一种安心的口吻说道:

    “嗯,那倒没有。当时前辈们似乎也只能照着总行的命令行事,虽然这一点到现在也还是没什么改变。泡沫经济时期,大家每个月的业绩标准总是成倍增加的,当时全日本都处于兴奋状态,完全都疯狂了,所以我的前辈们只顾着去完成业绩,至于其他的,也就没有时间去想了。当然,不管是银行、寿险公司还是那些投保的老人家,都是相信行情会继续上涨的,也是坚信自己一方会得到相应的利益的。”

    “然而事实情况却恰恰相反,现在投资者出现了巨大的损失。对于这些根本不是自己经手买卖的保险所发生的问题,保坂小姐是否觉得自己仍有必要屈辱地跑到各地去向人低头呢?”

    保坂小姐闻言,脸色有些僵硬,她坐直了身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因为这是工作……”

    可是她话刚讲到一半,脸上便露出了一种自我嘲弄的笑容,道:

    “……话是这么说,但像町屋那种受害人自救会实在是太有组织了,如果这类抗议活动再激烈些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裙子常会破洞,花圈也经常被弄得破破烂烂的。”

    我也想起这位公主曾被守灵人倒灰的情景,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保坂遥这时似乎也放松了下来。她把身子探到桌子上,用手支着下巴说道:

    “白户先生,我觉得这件事有它不可思议的地方。我也曾偷偷到受害人自救会的集会看过,绝大部分老人,都认为100%是银行的错。你不觉得这种想法不正常吗?他们当初在签约的时候,不是也期待能通过这项投资获得资金收益吗?等到事情失败的时候,却没有半个人提到这一点。这些老人家活到这把岁数了,怎么连做事就有风险、要付出代价这一点常识都没学到呢?再说,以我个人的想法,虽然银行或寿险公司确实在这件事上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但那些老人也不能一脸天真地认为自己被骗而大吵大闹吧?”

    我点了点头,说实在的,这确实并非一个单纯地可以分清好人坏人的游戏。我思考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道:

    “当然,如果说他们必须为自己心生贪念负责,或认为这是别人让他们做了场好梦的代价的话,我想他们也确实为此承担着血淋淋的责任。然而有一点我们是要注意到的,那就是这些老人并不是为了自己才去投什么变额保险的。他们之所以投这种保险,其核心想法无非是想用自己去世时获得的理赔金支付遗产税,然后奸留一些财产给自己的孩子。你说,这不是一种牺牲自己成全后代,或者说是利他主义的精神吗?这样一种想法,难道不是很伟大的想法吗?然而这些财大气粗的银行,却针对人类心中最温柔的情感,诱之以利,其实它最核心的想法就是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这种做法难道不是很龌龊吗?作为推动日本经济发展与维护社会和谐的大型银行,难道没有它应该反省的地方吗?”

    “思!说的也是,或许是这样吧。”

    原本觉得自己有理的保坂遥的声音变小了。我知道,如果再说下去,可能会逼得她上火。不过,我的话却停不下来了,于是我接着朝她说道:

    “再说,他们的存款账户被冻结,连住处都要被拿去拍卖。这样一来,这批人等于是什么也没有了。老人们流离失所,有的家庭因此妻离子散、永坠深渊。我们再来看看银行,它虽然是无法全额回收债权,可能会因此而面临一些损失,但你想想,银行会因此而破产吗?职员的薪水会因此而发不出来吗?没有。既然这样,为什么要逼人太甚呢?”

    一直看着桌面的她此刻抬起了头,好像彻底放弃的样子看着我,爽朗地说道:

    “哦!看来问题果然还是出在银行这边,这是真的。而且,还有另一个问题是在我自己。我做着这种无法拿到台面上来的工作,还死抓着自己也不喜欢的银行不放,真是有点愚笨啊。呃,那个,白户先生,请问我能不能来点葡萄酒呢?”

    就这样,我们开了当晚的第一瓶葡萄酒。

    勃良第红葡萄酒。

    不昂贵,但有着如同刚摘下的花朵一般的舒爽香气。

    很快,我们两人都醉了。看来,酒好不好不是由它贵不贵来决定的,而是看你在和谁一起喝。

    醉了的我们继续天南地北地讨论着,保坂遥已经不再站在银行职员的立场了。我们讨论出来的结论是这样的:

    变额保险的问题在于,它看起来是人人平等,实际上却是弱肉强食,所以不能交给形式上信奉欧美的“契约至上主义”,实质上却保护强者利益的法庭来审理。虽然我一点也不想借助行政的力量来处理这件事,但仔细一想,大型都会银行与各地如散沙一般的受害者之间的力量真是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没有强大的第三方势力介入,还真是解决不了。

    不能像现在这样,只由银行单方面诉诸债权的回收,而是要找出一种方法,由银行、寿险业者以及投资者共同分担损失才对.如果老人们的惨状能更广为人知的话,那么即便投入一些税金维持银行受害者的最低生活需求,我想应该也是一件有价值的公益之举,我想全国百姓不会有太强烈的反对意见吧。

    要知道,在全国加入变额保险的入,恐怕是以百万人为单位计算的。

    为了纪念我们两人的意见终于统一了,我们倒光剩下的葡萄酒,非常清脆地碰了碰杯,然后一口喝了下去。保坂遥的脸此时已经非常迷人地微红了。她朝我说道:

    “白户,其实我很喜欢喝葡萄酒,我能再点高酒精度的波尔多葡萄酒吗?”

    在高丹宁含量的苦涩口感(这是她的描述,我个人则只要是葡萄酒,就可以喝得很开心的)中,我们把杯子往嘴边送的速度慢了下来,现在谈的内容不再局限于变额保险了,非常私密的一些内容也成了我们聊天的范围。她朝我笑着说道:

    “刚才在电话中,你不是说我周末可能特别忙吗?”

    保坂遥还是单身这件事,我已经从气氛中感觉到了。但到底有没有固定的交往对象,则希望能从她的口里套出来。正是因为酒精的帮助,她把话题扯到了这上面。

    看来我电话里的潜台词总算没有白讲。但对于她的话头,我还不能直接回答,于是我装着糊涂说道:

    “是啊。我想保坂小姐已经是成熟女性了,很有魅力,应该也有很出色的对象才对吧。”

    她被葡萄酒染红的脸此时变得更红了。

    “我比白户先生大了快10岁了吧,老喽,已经是老太太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从她的口气里,可以明显听出她自己并不这么认为。我一脸认真地说道:

    “别,请不要这么说。从我们开始喝到现在,已将近两小时了,保坂小姐却一次也没用过‘我们家银行’这种说法。你应该知道,一个能确定区分自己是自己、公司是公司的人,没必要像别人一样,只要超过30岁就认为自己是老太太了.用年龄判断别人,是女生的坏习惯。怎么说呢,保坂小姐感觉上比和我同龄的女生要稳重,更有一种魅力。”

    “是吗?谢谢。不过,白户先生的女朋友如果听到刚才那番话,一定会生气吧?”

    她的话让我想起自己的大学同学。充此刻应该还在商社里认真地工作吧。我连自己最后一次和她讲电话是什么季节,都已经记不得了。我红着脸看着保坂小姐说道:

    “别提了,我们已经分手4个月了,我也没有什么对象。”

    当然,我不会告诉她自己在这4个月内,是因为沉迷于市场,才没有什么时间谈恋爱。我盯着眼前露出困惑表情的保坂遥,心里却讶异自己怎么能展现出这种害羞得很自然的演技。接着我又说道:

    “保坂小姐,我想问,如果是和这次事件无关的事,我也可以偶尔打电话给保坂小姐吗?若能再像今天这样一起用餐,我想一定会很开心的。”

    虽然这里面有“阴谋”的成分在,但更多的是我真正的心声。人对于自己充分拥有的东西,往往不会觉得它有多重要.我很年轻,对方年不年轻并不是个问题。相反的,我还觉得她眼角的皱纹与有点干燥的肌肤有一种奇特的魅力在诱惑我。保坂显然非常乐意听到我的邀请,她不加思索地说道:

    “好啊,也许,那也是不错的事哦。”

    喝得有点多的我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又多余地留了一遍对方的手机号码。

    星期一早上,我比平常早几个小时到达小塚老人的家。我的双肩背包里,装着周末到十几家文具店买来的200个便宜印章。它们像鱼卵一样在背包里堆得密密麻麻。没想到辰美比我还要早,当我看到小塚的房子的时候,房前路上已经停了辰美的街头宣传车一一还是那辆窗外加装了铁丝、粉刷得很不起眼的灰色小巴士。车身侧面还是那几个让人厌烦得不行的毛笔字:“大日本立志青年会”。

    进屋后,我首先跟站在玄关处交谈的老头子与辰美打招呼:

    “早安。”

    今天老头子的心情看来不错,他抬头对我说道:

    “今天要麻烦你了。忙完到傍晚的时候到我这来报告。”

    还没等我回答,辰美便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道:

    “那行,我们走吧。那边还在等我们呢。”

    就这样,我平生第一次坐进了右翼兼黑道的街头宣传车。那感觉简直比到东京迪士尼乐园坐“太空山”云香飞车还刺激。车内走道两旁有6列双入座位,在靠近中间车门的地方,依然坐着4个我曾在柏青哥门口打过照面的特攻服小子。我一进去,在座的每个人都把视线集中在我身上,真是太让人不舒服了。

    辰美也真是的,他也不帮我们介绍一下,径直跨上驾驶座旁的副座,朝那个比其他几个特攻服成员年长的司机说道:

    “出动吧。”

    街头宣传车立即点火发车。不过尾竹桥通已经开始塞车,所以只能是缓缓地往前蹭。隔着铁丝网,我看见似乎还在沉睡中的下町的天空有些明亮,但却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默默无言的20分钟后,街头宣传车停在上野的国立博物馆前面。辰美转过头来对我说:

    “你拿着这个和我一起去。”

    辰美交给我两组两瓶绑在一起的日本酒,每瓶各一升。他自己也拿着相同的东西,摇摇摆摆地下了街头宣传车。早晨的上野公园相当安静,只有几个遛狗或慢跑的人经过,安静到连鸟叫声都变得相当嘈杂。放眼望去,只有在饮水处周围排着队的游民而已?(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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