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雄与女囚 第 15 部分阅读

文 / 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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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沁现在还在天真地想着,只要同意张君毅提出的“结婚,”那么一天的乌云都会散开。

    当然,方沁也第一次感受到了烦恼和痛苦。因为她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烦恼和痛苦。她甚至想,如果这次,张君毅提出要自己嫁给他,她就答应。一定答应。

    见张君毅与他对面的那一位男士还没有离开餐厅的意思,方沁就想过去,但是又一想,如果就这样冒失地走到张君毅的身边,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呢?

    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也是上午上班的时间。方沁从手包中拿出手机,给北京的单位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事务所主任,自己手头暂时没有急需办理的案子,所以休假一段时间。主任问她准备休假多久,方沁说:“大概半个月吧。”

    放好手机。将杯中的咖啡喝下,方沁鼓足勇气朝张君毅走过去。她从来没有这么忐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低声下气。此时,方沁愿意就这么朝着张君毅走过去,尽管这就意味着自己向张君毅道歉,意味着自己向张君毅乞求,意味着她要去乞求的是她并不想要的“婚姻”。但是,方沁没有犹豫,她要用自己的行动告诉张君毅,为了爱,她不再坚持。她相信,张君毅一定会懂得自己的心。

    张君毅正在喝咖啡,在他眼睑和地面的相连处,看见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循着高跟鞋他抬起了头,是方沁站在自己的面前!

    此时的张君毅真的“懂了”方沁,而且“懂”得一惊。但是,随即就平静了,没有一丝波纹。

    “哎,你来了?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张君毅站了起来,很礼貌地把方沁介绍给沈非:“这是方沁小姐,从北京来。”

    沈非笑容满面:“很高兴认识你,方小姐。”

    “你好。”方沁握住了沈非的手。但是心里却不是滋味,因为张君毅的态度比她想象的还要冷漠。

    “我是沈非。这是我的名片。”沈非将自己的名片递给了方沁。

    “那就,那就坐吧。”张君毅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做了一个请坐的姿势。

    “不客气。”方沁心里很别扭。

    沈非望着这两个人的表情,已经猜到了八九分。他把头转向玻璃窗,观看外面的风景,心里冷笑了一下。

    见这位方小姐和张君毅都没有开口说话,沈非就站了起来:

    “二位,我去趟洗手间。”说着,就离开了座位,快步地朝卫生间走去。

    见沈非离开,张君毅就问:“怎么?来了也不打个招呼,何苦呢?”

    方沁不知道如何开场,就说:“你在电话里为什么那样对待我?”

    “怎么对待你了?你说说看。”见方沁不说话,就接着说:“你现在看见了,我很忙,真的很忙。”

    “反正我来了,来了就不走了。看你拿我怎么办?”方沁带着一贯采用的撒娇和耍赖,以为会博得张君毅的一丝笑容。

    “不走,工作都不要了?”张君毅一听方沁不走了,心里就烦。他真的不希望有人在这个时候打搅他,尤其是方沁。想起一年以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口锅,倒扣在心里头。正因为如此,当张君毅见到了吕乔,吕乔又遇到了这么多的麻烦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张君毅还会记得远在北京的方沁吗?

    “我们的事情怎么办?”方沁干脆直奔主题,因为她也不想再绕圈子,她就是要张君毅现在就表态。

    “什么怎么办?”张君毅根本不往下接话。

    “就是——就是你还跟我结婚吗?”方沁总算说出了这一句。

    “结婚?你要结婚?真有毛病!”张君毅不听则可,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早干什么啦?我问你,你早干什么啦?”

    张君毅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真的多谢沈非在关键的时候上厕所。

    “当年我那样的求你跟我结婚,你却架子哄哄,不是你说不想结婚的吗?怎么好话坏话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呢?”张君毅似乎觉得有一个人在给自己垫底,他也知道这个垫底的人是谁。于是,他底气十足:“我告诉你,你不谈结婚,还可以在这里坐,如果你谈结婚,请你立刻走。”

    方沁从小到大也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她想自己是不是在犯贱?唉,进也不是就退也不是,方沁真想脚下的地板立即开裂,钻进去算了。

    “我再说一遍:不谈结婚,就在这里坐着;你谈结婚,请马上离开。”张君毅估计沈非要过来了,就赶忙给方沁定了调子。

    果然,沈非识时务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方沁就是方沁。作为律师,而且还是北京的律师,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而且见得多了,不仅是中国猪,还有外国猪。这种场合,对于她来说,想改变窘困的局面,只有自己占主动。她也知道,在这种时候,还需要迂回,不能将张君毅逼得太紧,否则真的就没有退路了。所以,她暂时放开张君毅,转而看着沈非:

    “沈先生,您说普通话挺标准的,不像是上海人。”见沈非给的名片上标着的是上海的公司,所以方沁就没话找话说。

    见方沁转变的还挺快,张君毅总算稍稍松了口气。但是新的担心又出现了,他真不想让沈非知道他和方沁的关系。

    “是吗?那就好。我一直都说普通话,这样比较好与外地的朋友沟通。”

    “来出差吗?”方沁又问。

    “哦,是,是来出差。”沈非答。

    “与我谈点合作的事情。”张君毅帮着沈非圆场。

    “你也是到这儿出差的方小姐?”沈非望着方沁很有礼貌的地问道,而那戴着镜片的眼睛余光已经扫到了张君毅的脸上。

    “是的,我也是和他谈点合作上的事情。”方沁觉得心里稍稍有点放松的感觉了。她在暗示,她故意没有说“张先生”,而是用了一个“他”,这样也就算警告了张君毅:别把我不当一回事儿,既然沈先生是和你谈合作的事情,本方小姐也是和你谈合作的事情,甚至比沈先生与你的关系要好那么一点点,故不用客气,直接称呼“他”。

    张君毅何等聪明,他已经听出了话外音。他预感到局面的严重性:看样子方沁是甩不掉了。如果此时沈非帮助自己,还有可能在今天暂时把她甩掉。问题是,沈非凭什么帮自己呢?沈非不出幺蛾子,已经就是在帮自己了。但是,他会帮吗?张君毅在心里就否定了,这种可能帮自己的系数太小了。

    张君毅看了沈非一眼,希望能够与他交换一下眼色。但是沈非的表情让他失望。此时的沈非非常专注地与方沁聊天。那副做作,一看就是假的,是故意给他看的。

    怎么办?张君毅有点后悔,如果知道方沁今天会出现在自己和沈非面前,昨天晚上的那个电话语调应该柔一点,这样,就不会发生今天的被动场面了。

    “二位怎么在餐厅待这么久,难道谈合作上的事情就在餐厅进行吗?”方沁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了:“二位都是董事长一级的人物,应该坐到谈判桌上去商洽的,在这里,你看看,”方沁脸朝着张君毅说:“你也太不会招待客人了,你也太摆架子了。”方沁故意用“你”来称呼张君毅。

    张君毅脸部表情很放松,很随意,但是放在桌子下面的一个拳头已经握紧了,真想朝着方沁那张姣好的脸挥过去。

    “没关系,没关系,我和你的张先生很熟,在哪里洽谈都可以的。”沈非又加了一码。

    “是吗,你们很熟?我怎么以前不认识您呢?”方沁简直就像找到了知音。此时,她的不快,她的愤怒,她的忐忑统统一扫而光。

    “这样吧,一会儿我们还要出去办事情,请方小姐与我们一同前往,怎么样?”沈非这个邀请是出于真心。他真心希望吕乔见到这位方小姐。

    张君毅的担心终于成为了现实。沈非真的就出了一个幺蛾子。他明白沈非的意思,他就是希望方沁出现在吕乔的面前,而张君毅阻拦的就是不许方沁出现。他狠狠地瞪了沈非一眼,以为沈非没看见自己的愤怒,但是他忽略了一个现实,有镜片的遮挡,沈非的余光早就看到了张君毅的狼狈。

    认为自己对沈非的瞪眼没有被沈非发现的张君毅,却发现沈非那得意的笑。

    怎么办?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不去检察院,自己不去沈非就不会得逞,方沁也就见不到吕乔——大家平安无事。

    可是,可是——唉,张君毅的心里又怎么舍得不去见吕乔一面呢。

    容不得张君毅再想,刘大强的电话打进来了。

    “二强的车子已经动身去酒店了,他到了就给你们电话,你和那个阿拉黄鼠狼就下来。”刘大强说。

    “那好吧。”张君毅无精打采。

    “什么‘那好吧’?你怎么啦?你可不要变卦啊,我都安排好了。”

    “行,我在这里等二强。”张君毅没有退路了。

    他想:什么也不管了,什么事也没有见吕乔重要!

    第二十八章转身相背

    更新时间2011…5…2410:59:25字数:6002

    吕乔“上任”后,七号子安静了很多。

    一些在高墙外已评价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工作方法,居然在高墙内也是屡用不衰:

    吕乔先在心里画了一把“大刀”,然后臆想着用这把“大刀”对七号子进行“改革”:她把最不让人待见的几个“搅屎棍”,集中在一起办了一期学习班,要求她们自尊、自重、自强、自理,让表现好的人带着这些表现差的人,背诵监规,直到朗朗上口才告暂停。

    然后再组成“骨干”力量,分成三六九等,这股力量可以作为七号子的“灵魂”,还可以每天与吕乔共进晚餐,享受鸡鸭鱼肉的伺候。

    接着就打扫卫生,把号子内的一室一厅整理的井井有条,毛巾、牙刷、饭盆、水桶都要摆成一条线。

    接下来讲解中华民族尊老爱幼的美德,按照年龄大小规定洗漱、解手的顺序,养成谦让的好作风。

    紧接着要求大家自觉爱护公共环境,不许“扰民”,发出的声音不许超过国家环保声贝;具体到对监规的延伸:不准说下流话,不准起绰号,不准替人洗衣服。如有违抗者,先背诵监规100遍,背诵流利者可以免于责罚,背诵结巴者,报告警官酌情处理。

    为了发扬民主作风,吕乔还指定几个“骨干”为监督员,时刻掌握羁押人员不良动向,比如思想包袱较重者、家里没钱上账者;不配合办案单位提审者等等,然后集中进行思想疏导,分担她们的后顾之忧,具体到送衣被、送牙膏、送饼干、送鸡腿等等,将不安定因素杜绝在萌芽状态。

    对犯了错误的胡丽、陆潇潇等人,给予改过自新的机会,帮助她们认识“以惩代教、惩教结合”的重要性,先轮流罚扫厕所蹲坑各一周,再进行民主评议,通过者可以直接进入“骨干”行列。

    为弘扬正气,鞭挞歪风,又在监舍墙面开辟板报,鼓励羁押人员积极投稿,并贴出画满小格的竞赛表,表现好的羁押人,只要每周小红旗插满七面,既报告警官,由警官对“创先争优”者给予口头表扬一次。

    不过,警官提出了一个问题:“骨干”不能与吕乔共同吃喝,避免“伙吃伙喝”带来的负面影响。不过,实在有家庭困难、缺吃少穿者不在其列。吕乔听从警官戒训,只好独享特供食品,偶遇“缺吃少穿”者也会伸出援助之手。

    吕乔的“工作方法”受到了警官的表扬。并让其他女号子的卫生负责人前来参观学习,吕乔还真当一回事,一五一十地“传经送宝,交流经验。”

    万事具备,秩序井然。号子就这么大,再折腾也折腾不出新的花样。吕乔的总结是:“一切按照监规办理,一切听从警官教育”,违者,罚!

    一大早,吃完早饭,点完名,吕乔就拿出一本邱警官给她看的书:《红与黑》。这本原来就已经看过的书,吕乔居然还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读,因为时间太难打发了。只有书本才是她唯一的寄托。

    铁门“哐当”一声又开了,是“外劳”开的门。还没等“外劳”张口,吕乔知道又是邱警官的班,自己就主动地套上号服迈出了号子,朝邱警官的办公室走去。

    熟门熟路,邱警官果然在房间内,见吕乔进来,就说:“坐吧。”见吕乔落座,就走进里屋拿出杯子和咖啡:“你自己调。我今天不想喝了,来例假了。”邱警官就像是对一个朋友一样说话。

    “那好,我自己来。”

    “烟在抽屉里。”

    “好,我自己拿。”

    “谌所长跟我说你好像今天提外审。”

    “什么是提外审?”吕乔没听过这个词,就问。

    “提外审就是办案单位把你从这个看守所提到看守所以外的地方审问。”邱警官解释说。

    “这么说来,是件好事?”

    “当然。”

    “邱警官,你帮我分析分析,检察院为什么要提外审呢?”

    “告诉你啊,”邱警官眼睛朝着门外看了一下,压低嗓音说:“一般的情况都是家属想办法要求的。尤其像你这种案子已经结案,都准备移送了,还哪里有提外审这一说,我看十有八九是和你家里人见面。”

    吕乔浑身一振:“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好了!”

    “再说了,提外审的消息是谌所长告诉我的,那你说,谌所长是从哪里知道的?”说完,就笑了。

    吕乔心里有数了。想着可以和家里人见面,别提多高兴了,就说:“邱警官,你看我出去穿什么衣服好呢?”

    就穿你身上这一套就行。哦,对了,如果今天提外审,你还是穿上黄马甲出去,只要出了这个看守所的门,上了车,就可以脱下来。”

    吕乔点点头:“谢谢。”

    “不过,”邱警官又看了门外一眼,“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我懂。放心吧。”

    “喝吧,”邱警官朝咖啡杯努努嘴:“都要凉了。”邱警官说着,又从抽屉里拿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诺,给你。”

    邱警官说完这些话,又绕过办公桌,来到吕乔坐的这边,看看吕乔的脚:“你不能穿拖鞋,要换双鞋出去。”

    “那我回号子穿,我有鞋,家里给我带来了。”

    “太麻烦,你从这里找一双,看看哪双鞋你喜欢,就穿上。”说着,邱警官又走进里间,拖出一个大纸箱:“到这里找找。这都是关在这里的人进来时换下的鞋。破破烂烂的都扔了,装在这里的都是名牌。”

    吕乔就在那个大纸箱里翻找起来。只翻了几下,就看见了自己进看守所穿的那双鞋子,因为是暗红色的,显眼,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是我的鞋,我进来时穿的。我能穿这双吗?”

    “当然可以,穿吧。”

    刚穿上鞋,就听到了谌所长在外面与人说话的声音。

    邱警官说:“有戏,有戏!所长来了,肯定马上就出去!”

    吕乔一阵激动,慌的连烟都没点着。

    谌所长一进办公室就问:“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走呢?”

    “稍等一下。”谌所长望望手中握着的对讲机:“一会儿外面办好手续,会通知的。”

    “谌所长,谢谢你。”吕乔站了起来。

    “谢我什么?我没照顾好你,别怨我。”谌所长又露出了那一丝腼腆,让吕乔看着挺感动的。她想,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羁押人,能够得到这样的关照,已经很感激了,而谌所长居然还有点腼腆,说明这个所长确实是一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我听说,”谌所长坐在了邱警官身旁的一把椅子上,对吕乔说:“我听说,检察院来提审你时挺狼狈的?是不是?”

    吕乔一听谌所长的话,就想起了提审室的那位警官。她想,肯定是那位警官向谌所长汇报了。就说:“我不知道他们是否狼狈,反正我挺狼狈的。”吕乔的口气很硬。

    “下次一定要注意,他们毕竟是检察院的人。不要说你现在的这种情况,我们公安系统,包括法院,他们都有监督权。在公检法三家,属他们的权利最到位。”谌所长表情很放松,但字字分量都很重。

    “我明白,下不为例。”

    “我的意思你也许没有真正明白。我希望你在这里平安度过这段时间。因为检察院会随时把你从我们这个看守所调到别的看守所去。”谌警官依然很温和地说着:“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有可能鞭长莫及了。”

    “是呀,如果真是那样,我们也许就连面都见不着了。”邱警官附和着说。

    吕乔有些吃惊。难道自己据理力争会激怒检察院的人吗?难道他们会为了这点事情就可以随时把我调离这座看守所吗?她瞪大眼睛望着谌所长,那眼神充满了疑问和不解。

    “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是第一次经历这些,我们在这里可是看得太多了。”谌所长说完,就站了起来,“我估计这次是检察院起诉科来提审。”

    “不是案卷已经要移送法院了吗?起诉科为什么还要提审呢?”吕乔不解。

    “这是程序。也就是说,你的案卷从反贪局移送起诉科,他们必须给你做一个笔录。”

    吕乔点点头:“我懂了。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这是我在检察院最后一次的陈述机会?”

    “懂了就好。”谌所长会心地笑了。他没有具体地告诉吕乔如何利用好这次机会,他明白吕乔知道如何做了。

    谌所长的对讲机发出了呼叫编号的声音。

    “乔,吕乔,”谌所长差点叫出“乔哥”二字,他停了一下:“吕乔,来,跟我走。”

    看守所大门外停着一辆检察院的面包车。吕乔知道这是来接自己的。谌所长一直陪在身边,见检察院的人办好了手续,就对他们说:“人在这里,交给你们了。”说完,看了一眼吕乔,就转身进去了。

    来的人,共三个,吕乔不认识。果然如谌所长所说,肯定是检察院起诉科的人。

    吕乔刚上车,两位法警左右两边坐下,把吕乔夹在中间。

    “你可以脱下这件号服。”其中的一位法警说。

    不用自己说,就会有交代脱下号服,看来这个举动是个惯例。吕乔点点头,就将身上的黄马甲脱了下来,稍微折叠,就放在身后。此时,她的心情很平静。

    “吕乔,按照规定,你从看守所出来,应该给你戴上手铐,但是上级有交代,所以我们不给你戴了。但是在离开这辆车时,还是需要戴上手铐的,做得到吗?”另一位法警问。

    “做得到。”吕乔想了想又说:“你们也是在执行公务,我不会让你们为难的。”她还是补了一句。

    一路上吕乔没有与车上的人再多说一句话。她双眼只看着窗外,看着那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自由的行人。此时,她既没有对人的自由报以羡慕和渴望,也没有心情的起伏和沮丧。因为她知道,人活着就是要去承受悲伤。这种平静,也许是受到了七号子里那些被关押的人们的影响,其中有些人其发案经过,其作案手段,其表现出的人性丧失,与自己相比,甚至更惨、更烈、更需要拿出勇气去面对法律的制裁。而自己与她们相比,处境好的多,毕竟现在就可以有机会见到母亲、见到晓鹏和晓鹭。

    想到了亲人,她的眼里很酸涩。但她告诫自己,绝不流泪,起码是现在。

    除了亲人,在自己的心底深处,还存在一个很久远的念想——郑东升。这也是她最想见的人。她想,这些年,郑东升不知道怎样渡过生活的难关,不知道怎样一个人承受病痛和情感打击的折磨。如果自己不和郑东升离婚,不参与沈非的投资合作,她的晓鹏就不会意外截肢,她也就不会成为一个阶下囚,这一切的厄运都不会发生。

    可是,这一切都已发生,再没有时空转换的机遇,发生了就必须去面对。如何面对,只有靠自己。从现在开始,靠自己。“将眼泪吞进去,吞进肚子里。”吕乔给自己打气:“既然给了我又做一次笔录的机会,好好把握,一定好好地把握。”

    警车走走停停,不是塞车就是等红绿灯。车棚上的警灯发出刺人神经的嗷叫,行人既惊慌的躲避也好奇地瞄上一眼。一路上的风景从窗外向后移动,带走了吕乔所有的希冀,所有的情爱,所有的梦幻,似乎在向吕乔告别。

    告别或者不告别,与吕乔已没有关系。她只在想即将开始的笔录。这份笔录也许是一份关键的“供词”,是检察院移送法院的最后一道门槛。把握,从现在开始。可是,她最没有想到的一点,那就是:如果反贪局没有将案子整理的笃定,是不会移送起诉部门的,起诉科的笔录只能说明检察院的程序是无可挑剔的、证据确凿的。但是,吕乔没有想到这一层。她的整个身心都已经扑在了这最后的希望上。

    警车终于穿过了闹市的喧嚣,开进了检察院的大院里。

    与此同时,二强载着三个人与警车前后脚也开进了检察院的大门。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巧合却是由于检察院的接人车子出发晚了、来的路上遇到交通高峰又耽搁而恰恰相遇的。

    吕乔被戴上了手铐下了警车。就在她出现在洒满阳光的大院里的一刹那,就被车上的沈非和张君毅同时看见。那份紧张和明显表达的痛苦也同时写在了两个人的脸上,而这一幕却又被坐在副驾驶位的方沁从后视镜中看了个惊心动魄。

    沈非和张君毅同时就要开启车门,二强赶忙制止了这两个有着特殊身份的人下车。他急促地说:因为与吕乔见面的时间还没有到,否则出了纰漏,无法收场。

    沈非和张君毅从车窗里往外看,吕乔着一件黑色紧身弹力外衣和一条牛仔微喇裤,脚穿一双暗红色的坡跟皮鞋。一头长发往后梳成一根长辫,用一缕发丝缠绕在发梢处。吕乔这身随意的穿着比过去还要吸引人,也许是瘦了一点的缘故,也许是经历了苍凉的变迁,身上少了人世间的铅华,多了一份镇定;少了那张笑脸,多了几分凄楚。

    二强哭了起来,用手捂住口鼻,抽噎的厉害。沈非强忍住泪水拍拍二强的肩头,他懂,此时决不能乱了阵脚。倒是张君毅按下了电动车窗,在吕乔正要经过的瞬间,压低嗓子喊了一声:“吕乔!”

    吕乔迟疑地停下了脚步,扭头望了望车窗里的张君毅。一丝淡淡的、还有表达谢意的笑露了出来,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当然,她也看见了车里的所有人。她用眼睛盯着沈非,又下意识地看看自己被手铐铐住的双手,然后又望着沈非,没有表情,也没有怨恨,心里也没有泛起一丝波澜。她就这样望着昔日的情人、自己曾经想用一生去爱的人,然后慢慢地将视线移开,转过身,背朝着这群人,在法警的带领下,朝前走去。

    沈非再也无法控制,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他比任何人都感到罪孽深重。他往后倒,靠在车椅背上,他想大喊,喊住朝前而去的吕乔。

    “你朝前走想与我道别/你转身向背/我却见侧脸还是很美,

    “你站的方位跟我中间隔著泪/我看见你在崩溃的窗外零碎/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情爱的过去全都是我不对/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停止狼狈就让错纯粹/我仍用眼光去追/竟听见你的泪……”

    一首伤感的歌在沈非的脑际旋绕,旋绕。

    张君毅拿出“GOLDRUSH”,抽出一支递给沈非,再帮他点燃。然后自己也点燃一支,再把烟和打火机递给二强。

    不知道说什么。张君毅的确不知道如何开口。沈非的这种失态,抑或是情感的流露,使他感动。是的,没有任何人,或者任何东西会阻挡一个人对情感的真正宣泄,哪怕这个人位高权重。

    车内弥漫着刺鼻的烟草味。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注意到还有一位女士坐在车内。

    方沁按开了车窗,让一股凉风清醒自己的大脑。她想过在自己与张君毅之间可能会遇到的所有麻烦,却没有想到她与张君毅之间的问题根结就是这个戴着手铐的女人。

    沈非的情绪失控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情感所在。那么张君毅呢?仅仅是在帮助沈非?就像一位朋友那样仅仅是帮助?以方沁作为女人的敏感观察,给出的答案是否定的。

    是的。从车窗外走过的女人,不要说让男人心动,或者是心痛。就连方沁也从这个女人的身上感受到了吸引和震撼。

    方沁很庆幸自己这次匆忙从北京来到这里所看到的一幕又一幕。她在想办法,她要继续看下去。看下去不止是为了好奇,而是因为张君毅。

    刘大强的车子也开进了检察院的大院里。刚熄了火,就见二强在车上向他招手。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刘大强走过来看了看坐在车上的人们。跟着他一起过来的是刘大强请来的律师。

    沈非、张君毅、方沁都下了车。刘大强问:“这位女士是——?”

    “哦,我是北京的律师,我叫方沁。”方沁很大方地与刘大强握握手,自我介绍说。

    沈非和张君毅都没想到这一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

    “律师?”刘大强想,不是我已经请了律师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位律师呢?他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张君毅和沈非。

    张君毅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

    刘大强明白了。“来,我向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龚律师,是我们省社科院的研究员。”

    “请问,刑事案件规定是两名律师,您请了几位律师呢?”方沁问刘大强。

    从没打过官司的刘大强还真的给问住了。他转头望着龚律师,龚律师点点头:“没错。但是我今天只是先来看看,只要当事人委托,我们再派一名律师。”

    看来方沁说的是对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与你合作怎么样?”方沁边说,边从自己的手包中拿出了律师证,递给龚律师。“当事人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我相信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方沁在这一群人里已经是主角了。

    沈非望望张君毅,张君毅心里在冒火,又不好当着刘大强和龚律师的面表露出来,只能把头偏在一边,心想:“方沁呀方沁,你就跟我胡搅蛮缠吧!”

    这时,过来了一名检察官,对刘大强说,现在正在提审。请他们都到餐厅等候。

    刘大强问:“与律师会见安排在什么时候?”

    “可能要在中午。”检察官答。然后就引着这群人朝检察院的餐厅走去。

    第二十九章四处孑然

    更新时间2011…5…2420:19:10字数:4167

    孤零零的吕乔,在法警的带领下,来到了位于五楼的,挂了牌子的起诉科。法警推开其中的一扇门,叫吕乔进去。

    这是一间大概在十八平方米左右的屋子。墙面都用隔音材料做了修饰。常在警匪片的电影、电视中审问犯人才能看到的摆设就真实地显露在吕乔的面前。此前,多次在反贪局,都没有见过这种环境的她,有些惊愣。抬头望望,墙面的四个角都装有摄像头。吕乔明白,在提审时这些玩意儿就在同步录像。它带给犯罪嫌疑人的是一种震慑,抑或是一种肃穆。而此时的吕乔并没有被震慑的感觉,只是觉得这种场合比较正规而已。吕乔想,自己经历了那么多,逃犯都当过了,还会惧怕什么呢?倒是自身的委屈占据了她的全部,包括每一根头发丝。

    提审的人还没有进来,法警给她解下了手铐,指指那张独立放在屋子中间的椅子,示意她坐下。

    吕乔点点头,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法警站在身后,静静地陪着她。

    院子里的那一幕,到现在才在吕乔的脑海里经过:沈非难道没有回上海?如果他回了上海,为什么又会回来?是因为孩子?还是另有其他原因?一连串的问号闪过她的思维。其实,在她离开沈非的眼睛即将转身的瞬间,她已经感觉到了沈非眼睛里滚烫的泪水。但是她不愿意再想他是否会真的流泪。她觉得自己现在挺好,悲戚地活着,痛苦地活着也是一种活法。

    有一点吕乔可以肯定。正像谌所长所说,今天的提审,肯定是做了安排的,否则不会连沈非都出现了,还有张君毅,还有自己不认识的其他人。想到这里,她的心更安静了。“过好每一关,”她告诫自己。

    提审的检察官从另一扇门走了进来,共两人。既不是李平,也不是章立明。

    “吕乔,我们这里是起诉科。根据反贪局移送的起诉材料,我们对你的案件进行了系统的查阅。现在请你如实回答我们提出的问题。”其中一位年纪稍大,比较和蔼的检察官说道。

    “我会如实回答。”吕乔点点头。

    “你在担任上海XXXX公司N市公司总经理之前,有没有与该单位签订合同,或者是合约?”

    “没有。”

    “他们有没有为你提供业务经费?”

    “有。”

    “业务经费中是否包括了你的工资?”

    “没有。”

    “上海公司为什么没有与你签订合约或者是合同?”

    “不知道。”

    “你提出过吗?”

    “没有。我认为,我为他们公司做了这么多事情,他们应该看得到。他们应该不会亏待我。”吕乔回答。

    “你难道没有想到,你没有与上海公司签订合同,你的合法利益能有保障吗?”年纪稍大的检察官提出的这些问题,似乎都在为吕乔说话。

    “是我忽略了。”吕乔答。

    “你能详细地说一说你扣押五十万元货款的事情吗?”

    “可以。”吕乔将自己的儿子如何耽误治疗,如何到上海公司讨说法,如何没有人接待,才暂扣五十万元货款作为筹码,本意是想逼主要负责人出面协商解决自己儿子伤残的问题等又说了一遍。

    “那好,接下来的几个问题你再回答我。”提审人说。

    “请问。”吕乔点点头。

    “这笔钱在你的手上按照你过去的交代有六个月,是不是?”

    “是的。其中我三次向上海公司书面提出回复要求,但是始终没有给我答复。”

    “你用这笔钱重新办理了一家公司,而且将原来的员工都带到了新公司,并用这笔钱给他们发工资,是不是事实?”

    “不是事实。”吕乔明白这是关键。最早她为了不交出这笔钱,曾经向反贪局章立明说过是给员工发了工资。所以她要更正。

    “检察官,我并没有使用过这笔钱。新的公司的所有费用都是新公司支付的。上海公司的这笔钱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动用过。”

    “你能告诉我新的公司的名称吗?”

    “不能。”吕乔坚定地回答。她绝对不能将新公司也就是日本这家跨国公司牵扯进来。这是她的底线。

    “既然你不能告诉我们这家公司的名称,我们又如何才能调查清楚你说的事实呢。”

    “新公司与我的案子没有关系。”吕乔依然毫不让步。

    “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所谓的新公司根本不存在?”提审人步步紧逼:“而是你使用了这笔钱,故意说是给员工发了工资?”

    “这就是您的武断!”吕乔沉不住气了。

    “我再问你,你是不是上海公司的员工?”提审人老话重提了,其目的是打乱被提审人的思维,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段。

    “不是!”

    “不是员工,他们凭什么给你费用?”

    “如果你不明白,那我告诉您,”吕乔不想再往下谈了,她对这次原本抱有很大希望的提审已经了无兴趣:

    “假如我在一个建筑工地挑石灰桶子,工地老板是不是要给我工资呢?延伸到我为上海这家公司服务,为他们来投资,为他们购买土地节约了多少钱,你们知道吗?为他们建立营销网络,增加了多少利润你们知道吗?为他们拓展长江以南的市场,填补了他们公司的销售空白你们知道吗?我为他们付出的同时,自己的儿子出了车祸都没有时间陪伴左右,结果因为失血过多而高位截肢你们知道吗?失血过多呀,不是因为伤势过重呀,是因为我在为上海公司卖命,我的儿子却没有钱办理住院手续而耽误治疗的!我再重申一遍:扣押他们的货款就是为我的儿子讨说法,讨说法你们知道吗?!”

    吕乔的眼泪哗哗地往下流:“我为他们付出,难道连费用都不该给吗?就是牛马也要吃草啊!

    另一位检察官敲了敲桌子:“吕乔,冷静点!”

    “我不冷静,也不需要冷静!”吕乔倔强地回答。

    “那我们怎样进行下去呢?”老一点的检察官问。

    “我要说的是:我这个案子实际上就是一个民事纠纷,而你们却偏要往刑事案子上扯。”吕乔不让步,接着说:“我倒要问问二位,是不是那五十万元在作祟?”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另一位检察官问。

    “还不明白?真要我说吗?”吕乔看着屋角的一个摄像头:“好,我在这儿说的话永远都可以见证:如果不是五十万元作为赃款被没收,必须要有人为这五十万元买单的话,你们抓我、判我有何用!”

    “你——”另一位检察官用手指着吕乔。

    “我怎么啦?我说的话不是事实吗?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证明。”

    吕乔笑了,说:“别忘了,我也从机关出来,我也搞过纪检和监察工作。”

    老一点的检察官盯着吕乔:“你毕竟是拿了五十万元,这也是事实。就按照你说的,你没有用这笔钱,但是公款在你的手上,为什么长达六个月你都不交出来?”

    “我说过,我将这笔钱作为筹码,筹码懂吗?”吕乔还想争辩,老一点的检察官挥了挥手:“你要知道,动什么都不能动钱!动了钱你就说不清!”

    “那我告诉您,上海公司的货款经我的手不是几十万,也不是上百万,而是上千万、上亿万,我都没有动过,何况现金也不止这五十万,而是这个数目的二十多倍,我也没有动过。从这个角度难道说明不了问题?”

    老一点的检察官正要再接着说,摆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他看看来电显示,就走出门到外面去听电话。一会儿就回来了。

    吕乔想,没准这个电话就是因为自己刚才的激动而打来的,或许在这几个摄像头的那一端,还有人在观看。还没等她继续自己的思路,就见老一点的检察官说:“今天就到这里,如果你认为有必要可以给我们写书面材料。”

    “行。”吕乔接过另一个检察官递给她的笔录,签好字,按好手印。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再说话。

    屋子里只剩两名法警站在身后,四周没有一点儿声音。一阵孤寂袭上来,吕乔打了一个冷颤。自己孑然一身,孤军作战,不知是胜还是败。用顽强面对冷漠,面对不解,太累了。

    门突然就打开了。又有两名检察官走了进来,其中一人对吕乔说:“跟我走。”

    吕乔心里一阵惊喜,没准是去见妈妈和孩子们吧?她答应一声,就跟着两名检察官下了楼。一楼的走道很黑,沿着长长地走廊拐了几个弯,才来到一个双开门前。其中一个检察官推开门,对吕乔说:“进去吧。”

    门开处,迎面一个大屏风,遮挡的严严实实,起码屏风的那一面是人还是物吕乔看不清。她快步走过去,强装笑容,她不能让母亲和孩子们看见她的软弱。当她绕过了屏风,她停住了脚步。

    坐了一桌子的都是她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就是没有母亲和晓鹏、晓鹭,她真的很失望。

    其中一名检察官对她说:“你的母亲和孩子,下午才能过来。现在他们陪你一起用餐。”

    吕乔的心放下了。她真的感谢她的朋友为她找了这么一个机会。刚才提审的烦恼一扫而光,她的脸上继续了刚才的笑容,而且还很轻松。

    “你们好。”

    “乔哥,过来,来这里坐。”刘大强走到吕乔的身边拉住她的手,把她带到了沈非和张君毅中间的一张椅子边:“坐吧,辛苦了。”

    吕乔想与张君毅握握手,说两句表示感谢的话,但是她又不想搭理沈非,所以就作罢了。

    “我来介绍一下,”刘大强说:“这两位我就不介绍了,乔哥都认识。”刘大强指的是沈非和张君毅,“我们两兄弟也不用介绍了——”

    “小强呢?”吕乔问。

    “小强陪着老太太和孩子们,下午会过来。”刘大强说。

    “这两位是——”吕乔看着龚律师和方沁问道。

    “这位是龚律师,这,这位是方律师。”刘大强挺勉强的介绍方沁,说着有用眼睛看了张君毅一眼。

    方沁在这里,使张君毅觉得十分别扭。看样子这个方沁是和自己较上劲了。而且她以律师的身份出现 (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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