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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说这位兄弟肯定有份儿吗?”花蛇边嚼着什么边问。
“我说过吗?”魏光用口纸擦擦嘴角。花蛇低头不语了。
“萧乾,跟我出去转转吧,换换空气,别老在横江闷着了。咱也别去太远,到夏威夷去呆几天。我也觉得累了,想歇歇。”魏光道。
“我也去。”花蛇抬起头道。
“你不是前年刚去过吗?老去有什么意思?”魏光拿出烟抽。
“前年了,还刚。”花蛇笑着道。
“萧乾,考虑一下,要是行,咱们最近就走。”
“……我手头还有点儿事,以后再说吧。”
“也好,不勉强你。那我自己去。”
“我呢?”花蛇问。
“夏威夷鸡那么多,你去干吗?添什么乱?”
“讨厌。”花蛇垂下眼帘道。但看样子并不气恼,概是习惯了魏光的这种语言。
萧乾本想再追问一番臭鱼的事儿,但又想到如果魏光不想说,那就是八辈子也问不出来,只好作罢。最近萧乾又多了一种感觉,就是离开魏光后便疑虑重重,可一见了面,便又吃不准了。也许魏光在赚钱方面还有一套也说不定,但他怎么看魏光,又不像是多么会管理的人。那么魏光的老板又是个什么人呢?怎么会这样重用一个有一堆老婆的人?甚至要用小数点来计算?如此这般的想了一阵,萧乾也烦了。管人家呢,一人一个活法。
“没了吧?”快吃完饭的时候,魏光忽然问道。萧乾知道他指得是什么,便叹口气点点头。在这个问题上,萧乾在魏光面前是有些抬不起头来。但他也无奈啊。
魏光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取出一只酒店专用放置发票和找零的纸袋儿朝萧乾推过去,但再没说什么话。花蛇看看魏光,又看看萧乾,抿嘴一笑,也没说什么。
午餐结束了。萧乾打了辆出租车往东城去了。
他在离杂毛的咖啡厅很近的地方下了车。然后慢步朝咖啡厅走去……门没锁,萧乾推开门进去了。
第二十一章
厅里仍是有一股子很浓的烟油子味儿,几张麻将桌一字排开靠着壁纸已经显旧的墙,吧台上落着挺厚的尘土,酒瓶在柜子格里东倒西歪,里边显然有一些是空瓶子。
萧乾抽抽鼻子,屋里的空气确实太差了。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拉着一个四五岁男孩的手从吧台旁边的门里边出来了。女人疑惑地看着萧乾,似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男孩的小脸儿还是有些像杂毛。萧乾断定这孩子是杂毛的儿子。女人的衣服很过时,但还算干净,但一眼便能看得出这是个乡下女人。
“……你帮老丁看店呢?”萧乾在吧台外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他掏出烟点着了。
“你是哪个?”女人一张嘴,露出了一口四川话。
“算是老丁的熟人吧。”萧乾点点头道。
“老丁被抓走喽,来了好多警察吧,把店里翻得跟要种地一样,好吓人吧。”女人惊魂未定地道。
“我知道……这孩子你带着呢?”萧乾看着男孩那双圆睁的眼睛。
“我不带着咋法儿?小孩儿跟着我快一年喽,感情也有一点儿了,现在他老子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走吧,这孩子咋法儿?不走吧,我们连生活费都没得了……我也不知道老丁在这里还有啥子亲戚?在早也没得听他说过,我都快愁死喽。”女人的眼泪出来了。男孩仰着脸看她。
“……老丁没给你留生活费吗?”
“他是半个月给一次,才两百块钱,早就用光喽。我现在用我存的那一点点钱,也快用光喽,这以后,真的不知道咋法儿?”女人抽泣起来,用一条浑圆的胳膊抹着泪。
萧乾的心在往下沉,他知道杂毛出不来了,就算有立功表现可也得判几年。当线人的,一般到了后来都是这么个结局,没办法,谁都没办法。就是这么个角色,也必然是这么个下场。为缉毒队当过线人的犯人,在监狱里至少能凑个百人的整数,在外边漂着的还不少。这些线人边干着违法的事儿,边为缉毒队提供线索,虽然不是情愿的,但也毕竟为破案做了一些甚至是很重要的工作。但在案子结案后,多数人还是回到了监狱。所以,这些人骂政府,骂公安,也自是有他们的道理。但在法庭上,他们只有认罪,然后是服法。有时在法庭上还不能点破他们做线人的内幕,因为那样会招致报复。做线人的人,有其可憎的一面,却也有可怜甚至悲哀的一面。
萧乾亦知道杂毛不会把太多的钱留给这个保姆,他不会相信这个女人。但杂毛这一进去,即使帐上有些钱,杂毛的嘴也会像深埋在地下的棺材,不会露出一点儿口风。直到这个案子结束以后,他才会小心翼翼地动用这些钱,其中当然包括养活孩子。但这个女人会不会一直带着这个孩子?直到杂毛在适当的时候与她取得联系?而这些又是谁都说不准的事儿。
萧乾离开咖啡厅时,把身上的八百多块钱都留给了保姆,并告诉她要把孩子带好,等着杂毛的消息。萧乾另外还了解到,这家店还有半年才到期,租金已经交了。他让女人去找找业主,商量一下把半年的租金退回来。女人感激涕零地连连点着头。好在她们还有房子住。临走,萧乾又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让女人在困难时和自己联系。
出了咖啡厅,萧乾做了几次深呼吸,心里好受了一些。中午还好好的天气,这会忽然阴了下来,好像要下雨。萧乾走在人行道上,又想起了和妻子的事儿。他琢磨着抽时间见见许静茹,把协议离婚的时间定下来,老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耽误人家干吗?萧乾在路过一家儿童服装店时,忽然非常想念女儿。女儿已经十三岁了。萧乾想着,得见见女儿,得见见……
萧乾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家。他看见茶几上有张纸条,是乔虹写得。告诉他自己来过了,没见着人。案子仍在预审中,涉案人员越来越多,但已基本上弄顺当了。王禹的通缉令已发出。香港警署方面也算顺利,已抓获四名和新世纪有牵连的疑犯。
萧乾把字条揉了扔进了纸篓里,然后在双人沙发上躺下来。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人也打不起精神来,他知道毒瘾又快犯了。他从身上摸出来魏光给他的纸袋,打开看时,里面有一个很小巧的封口塑料袋,装着约十五克白粉。萧乾叹了口气,把纸袋放在茶几上。
屋里的光线越来越暗。少顷,响起由远而近的雷声,忽然一声雷似就在窗前炸响了,大滴的雨水随即争先恐后地砸在玻璃上。萧乾连忙起身去关开着的两扇窗户。雨水随着风势透过纱窗溅了萧乾一身一脸,他关上窗户后,闻到了一股呛鼻的土腥味。然后,他走回到茶几前,用抽纸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又在沙发上躺下来。
窗外的天空,乌云涌动。雷声,雨声夹杂着汽车的鸣笛声混响成一片……
不知什么时候,萧乾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晚上八点多,乔虹来了,她穿着一件短款的警用雨衣,进屋后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冷气。萧乾醒了,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满脸疲惫的乔虹。
“真是闲得闲死,累得累死。我们忙得脚后跟都朝前了,可你却在家里睡大觉,真好意思。”乔虹边把雨衣挂在门口的挂钩上边扭着脸道。
“几点了?”萧乾问,他看看窗外,天已经黑了。乔虹打亮了电灯,走到沙发前挨着萧乾坐下了。萧乾往里挪了挪身子。
“不用,我没那么占地方。哎,你中午去哪儿了?让我白跑一趟,手机也不开。你怎么回事儿?不想过了?”乔虹伸手在萧乾的头上胡撸了一把。
“……案子进展怎么样?有阻力吗?”萧乾把头在沙发扶手上换个位置,躺得舒服一点儿。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了?一见面就问案子,你以后跟案子过啊?”乔虹有点埋怨地道。
“跟我说说,啊?”萧乾的口气有点儿软。
“要不是因为了解你,我才懒得理你呢。”乔虹像拍小男孩似的拍拍萧乾的脸。这才说下去:预审这块儿基本上还算顺利,没什么阻力。这种性质的案子,没人敢公开站出来说三道四。新世纪四个涉案老总的爹都很沉默,到目前为止,没听到什么。就是王禹没有归案,估计结案会有些问题,但愿能尽快抓到他。另外,钱小刚和那几个老总的口供基本上是吻合的。他们两年前开始经营摇头丸,一共进了十四次货,数量累计是42万粒。萧乾同志,不说别的,光这个批量的毒品,这几个人的脑袋都保不住了。哎,对了,我和仲亚提审了几次那个杂毛,把你的意思讲了,他的情绪稳定多了,还让我给你代好。”乔虹说到这笑了,又道:我发现你的这些线人都对你挺信任,可你还是把他们送进去了……”
“怎么是我把他们送进去的?那是法律。”萧乾道,但心里总是有点儿发虚。
“还没吃饭吧?”乔虹把头枕在萧乾的胸上问。
“没。我睡了挺长时间,不知怎么搞得,忽然特别困。”
“那我去弄点儿吃得,你躺着吧,别动了。外边还在下雨,别出去了。”乔虹说着站起身来。
“你晚上不加班啦?”萧乾坐起来问,他扭扭脖子,沙发扶手有点儿高,脖子不舒服。
“你让我歇一晚上行不行?三家凑钱买了条驴,想把驴累死啊?都怕吃了亏。”
“你又没驾辕,累不死。”萧乾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哎,晚上咱俩喝点酒吧,放松一下。你少喝点儿,陪着我就行。”乔虹道。
“行,我陪你少喝点儿。”萧乾答应的很痛快。
“我去开几个罐头,哎,炒不炒菜了?都这么晚了,再炒菜,几点能吃上饭?”乔虹为难地道。
“你打罐头吧,我炒个鸡蛋柿子,总得有盘热菜吧。”
“又跟我想到一块儿啦。行。”乔虹笑了。
就着两个罐头和唯一的一盘炒菜,乔虹喝了差不多八两白酒,脸色有点儿好起来了,红扑扑的。萧乾就那点杯中酒,慢慢陪她喝。乔虹告诉萧乾,说赵晓明让她写请功报告,就说是和海关缉私局协同破得案。
“写了吗?”萧乾问。
“没有。我坚持说这是缉私局破得案子,咱们只是协助办案。”
“赵晓明什么态度?”萧乾端着喝水杯中盛着的一个酒底微笑着问。
“你想吧,肯定又拍那张破桌子了呗。哎,他把桌子换了,没用你用过那张,他心里有病。”
“快说,赵晓明什么态度?”萧乾仍然笑着问。
“他火冒三丈还多一点儿的喊,那我们出动了上百名干警是为什么?忙乎了这么长时间又是为了什么?跟我们没关系?这怎么可能没关系?!你是没看见他那张小脸那个苍白劲儿,简直就像失恋的,弯弯的月亮。哈——”乔虹说到这大笑了起来,看上去开心死了。
“那局里什么态度?周局说什么了?”
“他能说什么?我和仲亚向他作得汇报,实事求是呗。”乔虹又喝进去一大口酒,萧乾本来想跟她碰一下杯,但乔虹许是认为萧乾杯里的那点儿酒不足以构成一个喝酒的概念吧,就没跟他碰。所以,萧乾把已经举到一半的杯子又放下了。
“赵晓明这么急功近利其实对他没什么好处,可他就是不明白这个道理。我觉得人活着就是要做事儿,人充实了比什么都强。至于作了多大的官,赚了多少钱……这都很空洞。钻石昂贵,可也不能当饭吃,最后摆在桌子上的,还是那些五谷杂粮。”
“今天我不想听你说教,我就想喝点儿酒睡觉。哎,萧公,咱俩一块睡吧?”乔虹端着已剩下不多的酒,斜视着萧乾道。
“那哪行啊?!再说两个人睡,你也休息不好,你不是累了吗?”萧乾多少有点儿紧张。
“又不干啥?就是睡觉。”乔虹的声音已经有点儿迷糊了,目光也有些恍惚。她这段时间确实忙得累得够戗。萧乾不忍伤她的心,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可心里真有点儿七上八下的。他了解乔虹的性格,她要是想来事儿,是没什么顾忌的。
“别收拾了,明天起来再说。走吧,睡觉去。”乔虹起身来拉萧乾。
“你,不洗洗啦?牙也不刷了?”萧乾被乔虹拉了起来。
“一天不洗没关系啊,快去睡吧,我要昏过去了。”乔虹拉着萧乾往卧室走去。
进了卧室,乔虹拽着萧乾一起倒在床上。然后,乔虹抱着萧乾急急忙忙地亲了一阵子,嘴里还嘟哝着:等结了案子,咱们就结婚。首先,我已经想好了,得做一条大被子,能盖十几个人的那种……”乔虹的声音渐渐弱下去,她睡着了。
萧乾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慢慢拿开,然后下了地,他帮乔虹脱了鞋,又把她的身子在床上躺好。再然后,便有些为难了。乔虹穿着一身警服,虽然是半袖的上衣,可这么睡肯定不舒服,但萧乾又没勇气帮她把衣裤都脱了,谁知道她里边还有啥?萧乾为难了有几分钟,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为她宽衣的念头。他把枕头弄得平整一些,让乔虹躺得舒服一点儿,然后用毛巾被给她盖上了。外边仍下着雨,屋里的气温不算高,盖条毛巾被就行了。
萧乾关了灯,悄悄去了另间卧室。他没收拾桌子碗筷,怕吵醒了乔虹。萧乾下午睡了一阵子,不太困,可又不想看书,便吃了两片安定睡觉了。
早上迷迷糊糊的醒了,萧乾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他隐约记着自己昨晚上是穿着衣服睡得,可现在身上除了一条短裤,其他都没了。正纳着闷,他听见卫生间有水声,便马上又想到了乔虹昨晚是在这里住得。这……萧乾有点儿糊涂了。但他还是很快找到了裤子穿起来。这时,乔虹边用毛巾擦着脸边走进来,她一看见萧乾正紧张地穿裤子,便笑了。
“乔虹,你,帮我脱得衣服?”萧乾难堪地问。
“是啊。我昨晚醒了,一看你不在,我就有点儿烦。过这屋一看,你睡得跟死猪没啥区别,我就帮你把衣服脱了,穿那么多能休息好吗?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火车上。”
“那,你呢?在哪儿睡得?”
“我?就在你旁边啊。”乔虹看着萧乾笑。
“……这是单人床。”萧乾看看床,心说怎么睡这么死?!一点都不知道。
“行了,都起来了还想那么多干吗?我得走了,快九点了。仲亚又得说一马桶废话。”乔虹上前两步拍拍萧乾的脸又道:外边那一堆你收拾吧,再给自己弄口吃得,我是来不及吃了。走了。”乔虹匆匆走了。传来开关门的声音。
第二十二章
萧乾光着膀子又在床上坐下来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快十点时,安眠药的影响才算悄然退去。萧乾简单吃了点东西,便出门打车往许静茹的公司去了。
还好,许静茹上午没多少事儿,刚打发完一拨客人,现在办公室里挺清静。
萧乾往沙发上一坐,便开始谈事儿。他直截了当地问已经算是前妻的许静茹什么时候有时间办理协议离婚的手续?许静茹是个外表很端庄的女人,是萧乾中学的同学,比萧乾小一岁。其实她也挺喜欢眼前这个男人,但确实再无法忍受作为缉毒警察老婆的生活,难得见面不说,还要承受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恐吓。尤其那两次受辱,令她彻底灰了心,泄了气,心里像结了冰一样。但萧乾的诚实和通情达理,以及中国男人少见得讲卫生都是令许静茹很感动的。可事情已走到今天这一步,也确实怨不得谁。
“……今天是星期日,明天有个会。这样吧,下周一,行吗?”许静茹的口吻中带出了些许歉意和不安。她和公司的一位副总同居已有几年了,萧乾都知道,但他却默默地接受了这一切。而这些又是东方男人很少能做到得。尤其是中国的男人,在粗俗和大大咧咧的表层下面,那些细胞中到处都挤满了伪善和狭窄。
一个刚嫖完娼的男人可以把归家晚些的妻子一直训斥到天明,并声言这事儿还远不算完。这是一个真实的,并带着极普遍性质的案例。中国没有一本称得上心理学的著作,但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些被污垢浸透的帐本,帐目里记得内容可谓五花八门,独缺少尊重和文明。
“没问题,星期一上午我在办事处门口等你。几点?”萧乾已经站起身来。
“……九点吧。”许静茹的声音有点儿挤,鼻子也有点儿酸。
“我走了。哎对了,我明天去看萧晓,你有事儿吗?”萧乾在门口问道。
“没有。我上星期刚去过。”许静茹扭过头去。她不想让萧乾看见自己在流泪。跟别的男人同居几年后,再当着自己的丈夫流泪也是一件令人尴尬的事情。
萧乾走了。许静茹转过身子看着刚刚关上的门,眼泪无声地流下来。假如他不是警察,更不是缉毒警察,那么,也许……许静茹的眼泪一直失控地流着。
家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只有当它被打破成了残片时,家里人才会真正有了一些感觉,而这种感觉中往往又以内疚和不舍为主要内容。
许静茹此刻的内心是凄苦的,因为被打破得并不是一件普通的家具,而是两个人苦苦经营了多年的生活。碎了,以往的一切……
晚上,萧乾给乔虹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明天要去桂阳看看孩子,概要走两天。乔虹说晚上审人不过去了,让萧乾替她给孩子买点好吃得。
第二天上午八点多。萧乾坐长途大巴往桂阳去了。桂阳离横江有两百多公里,说吧也不算远,坐大巴只需三个小时。萧晓在桂阳上学,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当然是为了孩子的安全,但也极大的伤害了许静茹以及她的家人,许静茹的父母已经有几年拒绝和萧乾来往。在萧乾的生活中,有太多兴奋,包括荣誉,但也有太多的阴影和无奈。
萧晓在学校住宿,每个周末才回姥姥姥爷家。萧乾到学校时,正是快下课的时间。萧乾在教室的走廊里等了一会儿,听着从教室里传出得朗读声和教师或亢奋或干瘪的授课声……
下课了。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校服从各个教室里涌出来,很像动物园的鸟。萧乾闪到一边的墙边上给孩子们让路,边睁大了眼睛在鸟群里找自己家的那只。终于,他看见萧晓和一个一脸愁苦的矮胖女生走出了教室。萧乾等到萧晓走到跟前时,低低地叫了她一声。萧晓抬头看见了萧乾,先是一怔,然后呆板地叫了声爸,便没了下文。
“走吧。”萧乾朝女儿亦有些僵硬地笑笑,便朝外走去了。矮胖的女生问:这是谁呀?”
“我爸。”萧晓低声道。
“那你得跟他走了吧?你不在食堂吃饭了吧?你下午还回来上课吗?”女生一连问了若干个问题。看样子她跟萧晓的关系还不错。但萧晓只回答了一个问题:你自己吃吧。”然后便随着萧乾走了。
萧乾带着女儿打车到了一个饭店,一个条件还不错的饭店。
“想吃点儿什么?”萧乾问,边把女儿的书包放在一个空座上。两人面对面坐下来。
“随便吧,我不太饿。”萧晓看着萧乾的目光很平静,或者说挺生分。萧乾不由得叹了口气,他和孩子接触的太少了,虽然他心里也时常牵挂着孩子,但孩子是只注重行为的,若让她们去理解很内在的东西是不可能的。
“还是你点菜吧,因为是……”萧乾真的不知道下边的话该怎么说?
“……米饭和白菜。”萧晓说完又沉默了。
“这么简单?”萧乾不由得问道。
“学校就吃这个。”萧晓抬起脸来看着这个和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陌生人。萧乾的眼睛有点儿湿了,他赶快打开菜谱看菜。他点了鱼、虾、蟹等。他知道萧晓喜欢吃这些东西,可她为什么不说出来呢?萧乾心里一阵发酸。他也很难面对这个长得越来越像自己的孩子,对于这个孩子来讲,他付出得太少了。
“快吃,别等凉了。”萧乾把一块鲈鱼夹到萧晓的碟子里。
“要是别人给我夹菜我就不吃了。”萧晓道,边开始吃东西。
“为什么?”
“不卫生。”萧晓把一根鱼刺从嘴里拉出来。萧乾点点头。
“……刚才那个女同学好像跟你关系不错?”萧乾想换个话题。这样萧晓的话可能会多一点儿。
“嗯。她叫王丽,她昨天失恋了,今天很不开心。”萧晓又把一根鱼刺从嘴里拉出来。
“什么?她才多大啊?怎么会……”萧乾很惊诧。
“这有什么?初一以后交朋友的人特别多,没有朋友的人会被人认为是无能,要不就说你不正常。”萧晓吃了一口米饭。
“可这太有点胡闹了,这么小懂什么呀?”
“反正王丽失恋了,她男朋友说她胖,还嫌她矮,说她只适合到人家去当小板凳。王丽哭得挺厉害的,她说从明天开始跑步减肥,并且每天就吃一顿饭。爸,一天就吃一顿饭行不行?”萧晓很认真地问。萧乾看着女儿,他不知道该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因为整个谈话内容都很怪异,至少对萧乾来讲是这样。少顷,萧乾忍不住问:萧晓,那你有男朋友吗?”
“……以前有过,后来我让他滚蛋了。”萧晓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儿笑。
“为什么?”
“他太不讲卫生了,不管吃完什么东西,都用手抠牙,有时候还拽出来一根那么长的菜,他说是菜筋。真恶心!反正他特别爱抠,全身能抠到的地方他都要抠一遍,太恶心了。爸你别问了,我都不想吃饭了。”萧晓把筷子放到了桌上。
“好。”萧乾也不想问了,和女儿的谈话让他心里堵得慌。
“爸,你是请假来看我的?”萧晓问。
“噢。”萧乾点点头,心里更堵了。
“我妈呢?你见她了吗?”萧晓问,又拿起了筷子。
“见了,昨天。”
“她还好吗?”萧晓夹起了一只虾。
“还好,她问你好。”萧乾机械地回答道。
“……你们还在两个地方住吗?”萧晓嚼着虾问。
“对。”萧乾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被告了。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我想回横江和妈妈住。”萧晓把虾皮吐在碟子里,她的嘴跟萧乾像极了。
“应该快了吧……”萧乾充满了歉意地道,他觉得自己又有了要哭几声的打算。他忽然想起了魏光给他的那二十万现金。前段时间,他本打算把钱退给魏光,因为他感到心里不踏实。可现在看着女儿,他又暗自庆幸自己没那样做。虽然他知道如果向魏光张口,魏光是绝对不会拒绝的,但他是不会张这个口的。而魏光这些年又到底变成了什么人呢?也许是自己多虑了,但愿是自己多虑了。
“爸,你想什么呢?”萧晓问。
“没,没想什么。”萧乾把飘忽的目光又落在女儿身上:萧晓,你不去网吧那种地方吧?”
“不去,学校有规定,我妈也说不让我去。”
萧乾心里又是一阵犯堵,就是这么一句话,还是学校和许静茹说得,而自己连这么句话都没顾上说过。萧乾本来打算把自己和许静茹要办离婚手续的事儿告诉女儿,并向她解释一下,大人离婚是有很多不得已的原因的,但是,即使离了婚,父母也会关爱孩子的。所以,不要有思想负担,不要胡思乱想,不要……可现在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虽然主观上认为还是有必要说,但客观上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吃过饭,萧乾给女儿留了三百块钱,他打算回去了,他觉得自己留下来什么作用都起不到,孩子有孩子的世界,自己跟孩子已无法相融。看上去,风筝是像和天空融为一体了,但风停了,风筝就会一头栽下去,并且摔得四分五裂。现实所以真实,很多时候是因了它的残酷……
萧乾把女儿送回学校,他走到离教学楼还有一段距离时便止了步,他目送着女儿朝楼里走去……女儿一直没有回头,一直没有。这令萧乾心里非常难过。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楼门里,萧乾才慢慢转身离去。他感觉到有泪顺着脸颊流下来。但他没想到的是,萧晓在爸爸转身走去时,才又走出了教学楼,她一直目送着爸爸的身影走出学校,那是很远的一段路……萧晓在哭,女孩一直在哭……
第二十三章
星期一上午十点多钟,萧乾和许静茹从办事处走了出来,他们已办了离婚手续。两人沿着人行道慢步走着。萧乾手里拎着一只黑色的帆布软包。
少顷,许静茹首先开口道:萧乾,我们已经决定离开横江,最近就办辞职手续,孩子我带走……在横江,我总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我走以前会告诉你,我和萧晓会再见见你。你以后,也要多注意身体,别的方面也是。说实话,走到这一步我也很难受,可你知道,我真的受不了了……”许静茹的眼睛湿了,她从身上掏出一块口纸擦着眼角的泪。
“……静茹,这些年,我给这个家带来了很多麻烦,甚至可以说是灾难,可现在让我对你们说声对不起,也太没份量了。况且,也弥补不了什么,没什么意义了……我只想说一句,希望你们以后能好,能过上踏实日子,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是心里话……我现在就一个人了,一个四十岁的孤儿,没有更多的牵挂了。拜托,把萧晓带好,谢谢了。”萧乾止步,转过身去,他的眼睛也湿了。
“……孩子你不用惦记,我会照顾好她,你就放心吧。另外,以前我老是抱怨你,今天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许静茹说到这儿,眼泪急急地流下来,声音也哽咽了。
萧乾把帆布包递给许静茹道:这些钱是给孩子的,拿着吧。我走了……你们走得时候,我不一定去送了,保重!”萧乾把帆布包放在许静茹脚下,然后转身走去了。许静茹泪流满面地看着萧乾的背影渐渐远了……她用手紧紧捂着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萧乾又是走回家的,走了一个多小时,他想走走,不停地走。
进屋后,萧乾看到乔虹在沙发上坐着。他没说什么,换了拖鞋,在乔虹一侧的沙发上默默地坐下来。
“……办了?”乔虹道,她的口吻苦巴巴的,情绪也很低落。
“嗯。”萧乾点点头,拿出烟卷点着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可已经这样了,克制一下吧。中午我请你吃饭,想吃什么?”乔虹关切地问。
“不想吃。”萧乾摇摇头,狠狠吸进一口烟去。
“难受也得吃饭啊,我今天请假了,陪你。”乔虹把萧乾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里轻轻地抚摸着。
“案子进展怎么样?什么时候能结案?”萧乾问,他是想把话题岔开,同时换换脑子。要在平时,乔虹会拒绝回答有关案子的问题,这个案子已把她和大家搞得疲惫不堪。但今天她却规规矩矩地道:涉案人员太多,工作要一步步做,有些细节还有待于进一步推敲。证据是不少了,检察院也过问了几次,问什么时候能报上去?可王禹还没有归案,钱小刚他们把好多事儿都推到王禹身上了,看样子如果不抓到他,有些证据还得出现反复,这也是我们,包括局领导所担心的。但香港、澳门,包括新马泰和周边的几个国家都没有王禹出入境的记录,他会逃到哪了呢?”
“……也许他用得是假护照,或者是别人的护照,在照片上做点儿手脚很容易,只要护照是真的。况且,现在假护照的制作工艺也足以乱真。电脑问世以后确实方便了破案,但也同样方便了罪犯。不过我有一种感觉,王禹可能会潜回大陆。”
“这可能吗?他可是在这犯得事儿,到处都在抓他。”乔虹不解地问。
“可能。就王禹的性格讲,他是颐指气使惯了,是那种不服输的人。他极有可能回来……”
“干吗?”乔虹急着问。
“……报复!”萧乾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掐灭了。
“他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鱼死,也就不在乎网破了。”萧乾又点着了一根烟。
“……吃饭去吧,我饿了,早上就没吃。”乔虹道。
“走吧。”萧乾把刚点着的烟掐灭了。两人站起身来。
“萧乾,你的思路怎么老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谁呀?”萧乾平淡地问。乔虹没说话,两人朝外走去。
魏光在丽斯花园的别墅里正吃着晚饭,饭菜很简单,只有一个排骨鸡汤煲和几小盘时令蔬菜,外加几片黑面包,他没喝酒。小花生坐在他对面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
“……光哥,谭小姐来了,在小客厅等你。”小花生道。
“嗯。”魏光把一块小骨头吐在桌上的餐纸上,然后继续吃东西。
魏光离开横江时是二十五岁,父母在几年里相继去世,这令他的精神陷入了极度的不安和悲痛,他决定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去闯闯,横江的空气太沉闷,至少对他来讲是这样。魏光走前是在一个工厂当钳工,而萧乾已经从警校毕业去了市局刑警队。自从萧乾上了警校后,魏光便和他的来往明显少了,加上萧乾在警校也忙,没多少时间出来。但魏光每个月还是要去看萧乾的父母,并从微薄的工资里挤出一部分给老人买些食品和营养品。刑场那一幕是永远不会从魏光的记忆中被抹掉的,并且是一直那么清晰的烙在了他的脑海中。他对萧乾父母的报恩心理也一直没有冷落下去。但除了这位老警察以外,魏光对其他的警察仍是没有好感,甚至深感厌恶。魏光曾劝过萧乾不要去警校,但萧乾却说:我们家都是干这个的,我不干这个干什么呀?”当时魏光扭头就走了,并且较长时间没有见萧乾的面,更没有去警校找过萧乾一次。
魏光临走前又去看了萧乾的父母,买了一些食品,还给这位老警察买了一双样子不好看,但肯定很暖和的布面棉鞋。当时魏光坐在床前的地上,把萧乾父亲的脚抱在怀里,亲自为他试了试棉鞋是否合适?很合适,很舒服。萧乾的父亲和魏光都笑了。老警察在床上,魏光坐在地上,两人都看着鞋在笑……
魏光跟厂里请了半个月假,他走了,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就走了,这一走就是十几年……
公元1993年的广东,已在“改革开放”的大潮中率先涌到了风口浪尖上。很多人富裕了起来,家里有了几套西装,且还有了几条艳俗的领带。好啊,富日子就是比穷日子好!街头涌动熙攘的人群中,出现了不少因营养终于跟了上来,而脸上便自然放出了光泽的男男女女,并且那些笑容也不再是被逼迫而不得已为之的笑容。中国的南方,自古以来便不似北方人那般过于注重权势,而是更倾心于财富和学识。故,便有了北方出帝王,江南出商贾的说法。所以,南方人的基因里就有着对家道的殷实与否特别敏感的成份,以及为此而不懈的努力奋斗的具体!尽管很多人在相对富足中显出了过分的露骨、粗俗、甚至肮脏到了极限的卑劣,但他们毕竟摆脱了饥肠如鼓和衣不蔽体的尴尬。于是,皆大欢喜便在内里的腥臊和外表的艳丽之间翩翩起舞了。有人曾将这种现象称之为大粪炝锅,香臭皆浓。话是稍稍损了一点儿,但却是十分贴切。
二十五岁的魏光走在广州的街头上,一手擦着额上的汗水,一手紧紧抓着兜里的几十块钱。他被街头的车水马龙所吸引,更为彩光四射的霓虹灯而晕眩,但他心里却又冲出来一股无名的火气和顽强的念头:我他妈原来是属于这里的!没错,就是这儿,他妈的广东!”
魏光在街上整整走了一晚上,直到天明。他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脚,因为它不想停。魏光太冲动太兴奋了,身上一直在出汗,那件廉价的衬衣早就被汗水反复浸透了,发出一股浓浓的腐味,衬衫的局部有一片片白黄相间的汗渍,连手里拎着的那件外套,也是湿漉漉潮乎乎的有了一些份量。
天亮时,他终于停下了迟钝甚至已然麻木的脚步,然后在一个街边的摊子上吃了三碗馄饨外加四个油饼。饿了,真饿。饱了,真饱。魏光付完钱,然后冲着高远的天空打出去一个响亮的饱嗝,并且在心里喊了一声:就是这儿了!”
魏光很快便找到了工作,在一家私人饭馆里洗盘子打扫卫生。他干得很好,相当卖力气,盘子刷得几乎能看见对面了。老板很满意。半个月后,又以最信任的态度让他看店,北方叫下夜的。这样,老板便把以前那个鼻子像摔烂的石榴般的下夜人打发掉了。反正魏光也是在店里支几张椅子凑乎睡。现在好了,他有了一张烂石榴腾出来的床,其实就是一张哼哼唧唧的藤编躺椅。管他呢,比拼起来的椅子好多了,不那么硌了。
魏光这份工作,每月可以拿到三百块钱,这点钱若是在横江会让人羡慕了,就是挺累的,但魏光义无反顾的干得始终出色。晚上,他会透过脏污的玻璃去遥望几条街外的那些高楼大厦,那些耀眼闪烁的灯光就是魏光的动力。他想像着自己将来,当然最好是不要太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拥有那么一座高耸天际的楼宇,灯,要比那还多,还亮,还要闪烁的更厉害……他往往失神地看着那些在空中闪烁得彩灯,一时竟忘了自己原来是身在一个很瘪三的小吃店里。并且是个刷盘子和看店的,就是那张旧得老能发出臭味儿的藤椅也是不久前烂石榴腾出来得……
两个月很快就过去了。魏光感到了对这份工作的厌倦。一天晚上快打烊的时候,老板,这是一个头发乱蓬蓬,长着像猫探洞的胡子的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神秘兮兮还要加上怪怪地笑对魏光低语道:小伙子,这段时间我一直盯着你,真的很不错。”老板的广味普通话的气息里,带着浓浓的大蒜味,魏光不得不封闭了一个鼻孔,这样能慢一些中毒。老板却更凑近了一些说下去:给我好好干上一年,我把女儿嫁给你,那你就可以继承这个饭店了,想想看,天上掉下来了什么?”老板这时像发现了一窝细嫩的小老鼠一样呵呵地笑出声来,其中有几个牙齿很黄且相当尖。浑浊的目光更像是被盗过的墓穴上飘着的那层淡淡的雾气……天上没有月亮,月亮没敢出来!
魏光的脑袋轰得一声就胀大了许多。他是见过老板的女儿的,据说二十二岁了,个头到是不低,可有一身赘肉,且脖子里的皱褶至少有六层不止,肯定还有一些薄的没有看清楚,被漏掉了。两条大腿浑圆,从早到晚都是湿漉漉的,她的强项就是能够不停的出汗,然后是不停地喝冷饮。一张巨大的脸上,两条眼缝永远像睡着了一样稳定,谁都别想弄清楚她在往哪里看?嘴不小,时时在蠕动,常常在吃饭,鼻子被脸残忍地埋葬了。但这些对她来讲还都是小事儿,最要命的是,她是先天智障,没上过一天学,只能发出一些简单的汉语单词,譬如说:饿,吃,还饿,还要吃……
魏光冲老板笑了笑,我相信那一定是比向遗体告别更难看的笑了。魏光借故走到店后边的天井里,他仰头看着头顶那一小片天空,真想放声大笑几声,或者大哭几声也行,反正得干点什么,要不人会疯掉的。
魏光那天晚上躺在那张藤椅上,一边让椅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或说是惬意声,一边琢磨着什么时候离开这个充满了大蒜味道的小吃店。当然,还有那个老板的宝贝女儿。
魏光在这个小店的几个月里,亦接触到了一些闲杂人等,其中有一个叫龙虾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该人的五官虽然都在,但搭配的问题不算小,看上去真的很怪,尤其大笑时,让人忍不住便想拔腿走人,身材更是十分难看,像一条部位相当可疑的赘肉被烤炙到半熟时的状态。但此人口才极好,能把死人说得泪流满面,或者喜笑颜开。就是这个人,常到小店里来吃点喝点儿,消费虽不多,但气氛却很好。魏光亦是很喜欢听他说事儿。他讲得多是海外的事情,说大陆的政策还是太死,赚钱不痛快,也太慢,哪里像人家香港和澳门,还有其他一些地方,那赚钱就和捡钱一样,只要动动脑筋,真是太容易了。
魏光听着龙虾的话,心里就很活动。他想,人一辈子也就几十年,与其在这儿出一身汗赚几个小钱儿,干嘛不到外边去赚些大钱,反正都是一样出汗。魏光的心思动了,干活也就不似以前那般卖力气了,老板和老板娘的脸色自然也就不那么好看了。尤其是老?(精彩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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